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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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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云涌,英雄辈出,这世间的变化非我等凡人能测啊……”

过了好一阵,蒲洪长叹一声,悠悠说道起来。“当初军师将军劝我谋取关中,以为进退之立足之地,某不以为然,一心想在中原作一番大事。今日看来,军师将军所言,虽过于隐忍,缺少进取,却不无道理。”

蒲苌神色一动,凑趣地问道:“祖父大人莫非打算西进关中了?”

“也许吧。不到最后即便是你祖父也说不准。”蒲洪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发觉两个爱孙不解。蒲洪振作精神,说道:“大丈夫当逆而进取,快意杀伐;你家祖父自诩英雄,岂能轻易躲进关中,作一缩头乌龟。哈哈,汝等放心,新义军虽然有些麻烦,却还不能让某闻风而避。”

蒲苌、蒲坚闻言,精神都是一振。

随后蒲洪吩咐道:“苌儿,稍后你让梁安去一趟广陵,告诉那个殷浩,枋头已到存亡危急时刻,请大晋即刻出兵北上青、兖,否则,一旦枋头失败,大晋再无机会恢复中原。然后你亲自走一趟襄国,去见张举大人,请他速令并州张平出兵援助,至不济,也请他想办法援助枋头三个月的粮草辎重。”

蒲苌、蒲坚眼睛各自一亮;这两人年龄虽然不大,却已通晓世事;半年来,枋头急速膨胀,膨胀的是人丁不是财富,或者说还没有转化为财富;在这等情况下,枋头接连与滠头军、新义军作战,早已不堪重负。蒲洪随口道出的两项制措,若是得以实现,不仅从后路给了敌军沉重一击,还能保证枋头军接续作战。这确实是枋头最需要的。

蒲洪爷仨在坡顶叙话,自然没人会不识时务地上去打搅,一两百人百无聊奈地散在坡下,各自想法消遣着时光。

麻秋坐在皮毡上,手里端了一盏酒。酒盏送到面前,却没有一饮而尽的打算,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盏中的酒水,酒水一漾一漾,荡出细细的涟漪,麻秋似乎从涟漪地看出了什么,白净的面皮慢慢浮起了一层微笑。看起来,他整个人都沉浸在酒盏的世界里。

“军师将军?”一个低低的试探行问候闯入了麻秋的世界。

麻秋不经意地看过去,只见一个贼眉鼠眼的少年蹲在三四步外,低着头专注地掏着一个蚂蚁洞;如果不是适才问候声的稚嫩,麻秋不会以为,是这个少年在喊自己。这个少年他有点印象,是蒲坚身边的人。

很显然,少年这个样子是不想惊动其他人。麻秋心中了然,转回视线,嗯了一声后,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将军有个女儿,唤作麻姑对吗?”少年头也不抬地问,声音不大,恰好能让麻秋听见。

麻秋心中一紧,语言有了些波澜:“是有如何?”麻姑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唯一在意的人,不由得他不揪心。

“那就对了。”

少年仿佛是喃喃自语,随意地说道:“军师将军可能不知道,麻姑已经嫁给新义军的石帅了。”

“汝是何人?竟敢虚言诈某!不怕死么!”低吼声中,麻秋身子一绷,冷冽的杀气勃然而出,一转眼的功夫,他从淳淳君子蜕变成一个冷血屠夫。

少年似乎很迟钝,对这股凌厉的杀技没有丝毫感觉,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是谁军师将军不用管,你只需知道,新义军石帅是你女婿就行了。嗯,石帅说了,他很想向军师将军问安,只是不知道怎么联系,请军师将军派个人去白马渡走一趟,一家人经常联系。”

麻秋不知道麻姑怎么会嫁给新义军石青?也不知道这个少年说得是真是假?但是,事关麻姑,他不得不慎重;脑中电光急闪,他正考虑如何试探,这个时候,身后传来蒲坚的呼喊:“小耗子!走——”

那个少年应了一声,跳起来一蹦一跳地走了。临走之时,给麻秋又丢了一句话:“快点派人联系哦……”

这厮会不会是蒲洪遣来诈我的?蒲洪对我防范甚紧,还有必要这么做?如果不是,难道这厮是新义军的内应?新义军拿麻姑当借口,是打算和我联系?要不然,麻姑怎么可能跟新义军搅到一块?她应该在邺城才是啊?

麻秋一头雾水,愈想愈是迷惑。

看来不让人走一趟是不会明白的,罢了,看看新义军在捣什么鬼也好。麻秋终于拿定主意,随蒲洪回转西枋城后,一进自己的寓所,便唤来一个身子拘偻,罗圈腿摇晃的老仆人吩咐道:“窝盔。你悄悄去一趟白马渡新义军大营,看麻姑是否在那里。”

“小姐!她怎么在那?”名叫窝盔的老仆惊呼一声,身子一震,拘偻的身子豁然如长枪一般挺直。

“本帅若是知道,还用得着你去吗?”

麻秋烦躁地一挥手。“快去快回,不要让本帅挂念。”

窝盔应了一声,身子再度拘偻起来,一晃一晃地退下去收拾行囊。

第五十一章 僵持中的暗流

麻秋对麻古这个女儿一向很放心。

这个女儿跟着他走南闯北,经管了战阵厮杀,练就的胆大心细,兼且还有一身不俗的武艺,若是待在邺城家中,有什么事尽可应付的来。

只是,她怎么出了邺城?怎么会不再回山修道反而嫁给了石青?难道是被迫的?想到“被迫”二字,麻秋牙齿咯吱咯吱嘣响。他麻秋的女儿,绝不能受此屈辱!

麻秋在心神不宁和咬牙切齿中度过了四天。第五天一大早,窝盔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麻帅!我——”一进寓所,窝盔忍不住开口嚷了起来,直到觑见麻秋嗔怪的目光后,他才及时地闭上嘴,嘿嘿笑着,跟在麻秋身后在小院里踱步。

两人踱到一块僻静的空地中央,麻秋嗯了一声。

窝盔躬了躬腰,算是行礼,随后说道:“麻帅!我见到小姐了。”

“啊?”

麻秋惊讶一声,以他想来,麻姑嫁给石青多半是新义军的诈计,为的是联系自己。他没想到麻姑真的在新义军中,那么,无论是被迫还是自愿,麻姑十之八九真的嫁给石青了。他很清楚自己女儿的相貌,那是惹祸的根源,无论哪个男人见到了都不会轻易放过。新义军军帅石青难道会是个好鸟?

一层黑气在麻秋白净的脸上氤氤氲氲,酝酿蒸腾。

窝盔没有看见自家军帅的表情,他喜滋滋地说道:“麻帅请安心;小姐在新义军里过得很好,呵呵,说句实在的,小姐看起来比原来在屠军时要高兴地多……”

麻秋脸上的黑气消了一些,却又浮出些狐疑。“你凭什么如此断定?也许麻姑背后受尽委屈,却被迫在你面前强装欢笑呢。好吧,左右无事,你将这一行看到的给本帅说说。”

“新义军石帅很年轻,看起来才二十一二岁,比小姐还小三岁。小伙子高大威猛,是块猛将之才。难得的是,他和麻帅一般,知书达礼,待人很和气。呵呵……”

窝盔从石青说起,向麻秋回禀白马渡之行,顺带拍了自己军帅一记马屁。

“……有关麻帅的事,石帅没有告诉小姐;小姐一直以为麻帅还在凉州呢;直到见到窝盔,她才知道麻帅陷在枋头;小姐当时就找石帅的麻烦,当着窝盔的面,拎石帅耳朵呢。说石帅不该瞒着,让石帅将功赎罪,立马带人来救麻帅。石帅没口子地答应。呵呵……麻帅,以你看,小姐像委屈的样子吗?像是被迫的吗?”

“嗯。”麻秋吐了口浊气,又问道:“麻姑是怎么搅到新义军里去的?”

“这个……”

窝盔迟疑着,瞟了眼麻秋后,大着胆子回道:“小姐没说明是怎么回事,她只说她已是石帅的人了,等和麻帅相聚后,再补办婚嫁之事。”

“哼!”麻秋肚子里的浊气刚刚吐尽,这时又冒出来一大股。黑着脸憋闷了一阵子,他才再次问道:“新义军是怎么回事?这个石青是什么来头?本帅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麻帅。新义军不简单啊。眼下据有青、兖两地,麾下两三万人马呢……”

窝盔赞叹了一阵,随后将自己在白马渡看到的、听到的关于新义军和石青的事情一股脑倒了出来。最后又道:“麻帅知道河南战况吗?截至目前,新义军斩杀蒲雄、蒲箐、蒲生、毛贵,收降雷弱儿;枋头军在白马渡和范县损失了两万多人马,新义军收降了五六千枋头士卒,又来了一股援军,人马反而越打越多,弄得蒲健再不敢轻易发动进攻,四万人马龟缩在营中动也不敢动一下。”

“蒲洪正在为蒲雄他们筹备丧事呢,白马渡的战况本帅岂会不知?眼下双方僵持下来了,不过,以本帅预料,僵持是暂时的,老蒲洪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必定还有什么后手。”

麻秋随口说着,心里却在咀嚼窝盔带回来的消息。事实上,窝盔回来之前,麻秋已经从蒲洪那里得到了确切战报,当时他就大吃一惊。

淇河渡口一战,有几万滠头军撑着门面,还没有显出新义军的能耐;白马渡和范县这两处大战,彻底暴露出新义军的实力;他们独力应对枋头军,不仅赢了,而且战果不凡。

麻秋非常震撼。

他来到枋头有段日子了,蒲洪实力如何他很清楚,也很眼热。没想到新义军能让枋头军栽这么大一个筋斗。

心里翻腾了一阵,麻秋问道:“那个石青巴巴地找内应传话,只怕不是单单认亲这么简单吧;他有什么目的?是想让本帅窝里反,搅乱枋头吗?”

“麻帅英明。”

窝盔适时吹捧了一句,嘿嘿笑道:“石帅说,麻帅若是不想在蒲洪手底下呆了,他就暗遣一支人马过来,与麻帅里应外合,踏平西枋城、汲县、朝歌等地,将蒲洪彻底打垮。”

“果然如此。这小子倒会用人,这一条釜底抽薪之计确实够狠。”

麻秋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眼珠急速转了几转,又问道:“打垮了蒲洪,枋头人马如何处置?那个石青没有透露一点?难道他想独吞?”

窝盔是麻秋几十年的老兄弟老部下,不是特别讲究礼仪,听麻秋提到分赃之事,他呵呵笑道:“麻帅。你家女婿倒明白麻帅为人,他让我转告麻帅,说请岳父放心,成功之后,定会让岳父满意。”

“这小子,日后定然难缠得紧……”麻秋对窝盔的取笑不以为意,反而把气洒在石青身上,很不满地咕哝了一句。

两人一问一答,直到窝盔将白马渡一行经过翻来覆去说了几遍,各种事宜一一交代清楚,麻秋这才罢休,吩咐窝盔回返汲县屠军驻地,一边与新义军保持练习,一边等候自己的将令。

待窝盔走后,麻秋回到房间,拿出几套文士服,左挑右选了好一阵,这才选中一袭素淡的儒生袍服换上,随后他拿了一柄长剑佩在腰间,想想不对,又将长剑取下,然后出了寓所,悠悠然向蒲洪府邸走去。

麻秋不得不小心谨慎。

人是一个很奇怪的动物,一帆风顺略有小成之时,自信心会呈几何倍数地膨胀放大,以至于忘乎所以,狂妄无比;相反的是,一旦遇到挫折,便会反其道行之,几何倍数地缩小,甚至缩小到极端成为自卑。

蒲洪目前就是这种状况。历史上,当他击败五万枋头大军之后,自信心空前膨胀,不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一脚踹开大晋,竖起王旗单干,意欲争霸天下。部下请他称王,他以为是侮辱,质问部下他不配称帝?那个时候,蒲洪感觉良好,以为天下英雄都会匍匐在他脚下,以为麻秋的恭敬顺从理所当然,从而放松了警惕,结果没过几天就被麻秋给毒死了。

眼下情况不一样,蒲洪的自信心没来得及膨胀就被新义军给打没了;所以,这个时候的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麻秋在他身边,只好陪着他小心翼翼,平时衣着举止,尽量作出文士模样,只怕蒲洪忆起自己的武将身份。

麻秋斯斯文文地穿过一道街巷,来到西枋城中心,蒲洪的征北大将军府座落在正中心位置上,门第高大轩亮,特别显眼,其他督护酋长的宅第散在四周如众星捧月一般拱卫着。

麻秋距离征北大将军府正门二三十余步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突然在对面响起,他脚下一缓,驻足看去。只见一队骑士狂飙而来,这些骑士看上去很精悍,只是不像士兵,倒更像武士护卫,只有一个年轻的大胖子例外,那胖子宽袍大袖,唇红齿白,一看就是世家公子。

这队骑士来到征北大将军正门,未等下马,蒲苌、蒲坚等蒲氏子弟已经迎了出来,和大胖子亲热地叙谈应酬。

麻秋不由皱起了眉头。他认出那个大胖子是张举之子张焕。按说他不应该认识张焕这等小辈,只是张焕的肥胖在邺城太过出名,与晚年的石虎不相上下,因此才被麻秋记住了。

“看他们亲热熟稔的样子,莫非蒲洪和张举联手了?”想到这里,麻秋感觉有些头痛。

麻秋猜的不错,张举和蒲洪确实联手了,并且联手紧密的程度,远比麻秋预料的更紧。蒲苌奉命去襄国向张举求援,张举一听,二话没说,立即派遣张焕前来枋头,一定要帮助枋头击败新义军。

张焕此来,带来的绝不仅仅是一队骑士;还有南和张氏庞大的实力。

第五十二章 屠夫父亲的一面

张焕在蒲氏兄弟的陪伴下进了征北大将军府,他一进门厅,豁然发现蒲洪正站在中堂阶前冲他微笑。张焕和蒲洪打过几次交道,见到这等降阶迎候的架势,便知枋头军确实是被新义军逼得苦了。

“大单于,好久不见,一向安好。”

张焕紧走几步,抢到蒲洪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他没有称呼蒲洪为征北大将军,而是大单于;事实上,蒲洪尚未自号大单于,大将军才是他的最高官衔。

蒲洪没有在意称呼,哈哈大笑着踏下一步,仪态甚是豪雄,大声赞道:“好。好!南和张氏英杰辈出啊。几日不见,贤侄越发的出众了。”

“大单于谬赞,张焕愧不敢当。”张焕没敢顺着蒲洪的口气自认‘贤侄’,再次一揖,道:“家父命张焕代为向大单于请安。”

“张太尉可好?”张焕代张举问好,蒲洪可不敢马虎,还了一礼后,一边亲切地问着,一边将张焕搀起,引着入室。

分宾主坐定之后,蒲洪单刀直如地说道:“青、兖之地,辽阔富庶,而今又聚起几十万生民;若是将之收入麾下,我等大事可定矣。贤侄此来,张太尉可曾交代,该当如何击败新义军?”

张焕胖脸上浮现出诚恳的谦逊笑容,恭谨地回道:“大单于放心,张焕南下之时,家父已经交代了破敌之策;唯一可虑的是,破敌之事需要一旬半月时间筹措,不知白马渡战事是否还能够支撑半月。”

“贤侄放心。别说半月,若是有辎重接济,便是半年也无妨。白马渡有近四万枋头大军,对手不过两万;眼下依然是我军保持着攻击态势,对手对我没有丝毫威胁。令蒲某头痛的是,对方人数不少,又有地利可依,以至于我军进攻乏力,兼且辎重供应不上,这才形成僵持。”

蒲雄简单地介绍了一番白马渡两军态势后,兴致勃勃地问道:“不知张太尉的破敌之策具体为何?”

张焕脸上的肥肉堆叠起来,摆出一副无奈地样子,道:“大单于恕罪。家父交代的破敌之策其中牵涉南和张家私密之事。这个……”

“好吧。”

蒲洪很大度地一挥手,豪迈地说道:“蒲某信得及张太尉,信得及贤侄。贤侄尽管去筹措破敌之策,蒲某这就传令白马渡,务必稳住战事。”

“如此,张焕告退了。”

张焕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麻秋刚进蒲洪府邸,还没在门厅廊下站稳,便瞧见张焕一行在蒲苌的引领下匆匆出府。他向右一绕,避过张焕,从右侧回廊来到中庭,偈见蒲洪。

“军师将军。你听说过‘王与马,共天下’这句话吗?”麻秋刚刚落座,便听到蒲洪突兀地问了一句。

“王与马、共天下”这个王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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