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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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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拓一边看着一个被球杆打的满脸飘血花的骑士,一边漫应道:“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既然上国有意招抚,大汗还是好生约束一下部众的好。”

“嘿,皇帝还真是圣人,知道兵者是凶器,所以百万大军都不敢打,生生让人逮了来。不过俺们蒙古人本来就是凶器,大草原上缺衣少粮的,不在边境干几票,难道吃风喝沙?那乃蛮部今年几万人攻入大金腹地,大抢特抢,凭什么让这些家伙发财,俺们受穷!不瞒皇帝,我这次带了几千部下一起过来,就打算回程的时候狠狠抢上一笔,反正上国富裕,绝对不会当真在意的。”

沈拓猛然扭头,却见这合不勒笑咪咪的摸着胡须,表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只是看此人双眼,说好听说,是精光四射,说难听些,便目露凶光。

他只觉得哭笑不得,当下只含糊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合不勒却连声叹气,又道:“听说女真人从东京城里抢了几百万的金银财宝,十来万的健壮工匠,这些要是给了俺,俺可就……”

他就怎样,却也说不出来。只是看向沈拓的眼神,不免还是有了几分鄙夷。在这草原汉子心中,有着几千万人口,百万士兵,钱财无数,却落得个被人俘虏,成为阶下囚的下场,眼前这个沈拓,还真是无能之极。

两人一时无话,只是专心去看比赛。

今日球赛,却是在投降的契丹人与女真人相搏。女真人由奴隶翻身做主人,一个个都傲气十足,又并不理会对手的死活,只要稍有争执,便用球杆往着对手的脸上去招呼。契丹人亡国之余,哪敢还手?

不多一会功夫,已经有几名契丹球手非死即伤,其余上场球手悟得道理,表面上大呼小吃,球标纷飞,其实只是虚张声势,一旦女真人挨将上来,便一个个躲的老远。

如此这般,这球赛还有什么看头,不多一会功夫,契丹人已经输的找的着北,被对手灌进的球数,连记分的人也数不清了。

沈拓看的只觉好笑,那合不勒性喜马球,却是看不下去,待看到一个契丹球手隔的老远,还被一个女真球手用球杆打落马下,终是按捺不住,故意大着嗓门叫道:“这鸟球赛不看也罢,如果要以打架定输赢,不如大伙儿拿起刀枪,杀个痛快更好!”

第一卷 蒙尘北国(15)

他嚷嚷的如此大声,沈拓心知不妥,连声咳嗽,意欲提醒。

合不勒知他用意,却并不理会。

此时的蒙古人不管如何,却是有一点好处,很少奸诈之徒,更兼心直口快,想说话的时候,绝不含糊。

这便是所谓的质朴之风,若非如此,合不勒的孙子也速该汗,也不会就这么死在仇人部落的毒酒之下。

合不勒大吵大叫,自然引的一众金人侧目。

若是他用蒙语叫嚷,便也罢了。偏生适才与沈拓说话,一直用的是汉话,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叫骂之时,仍然用的是汉话。

好在四周除了合不勒自己的卫士外,懂的汉话的便是沈拓一干人等。

沈拓环顾四周,见诸多女真人虽对合不勒好奇,却明显是听不懂他的话语,不禁替他擦了一把冷汗,暗道侥幸。

正想劝这蒙古蛮子几句,却听有一个少年人用汉话道:“这蛮子,你刚刚乱吵什么?”

沈拓回头一瞧,却见一个女真少年,衣着华贵,正自冷眼看向那合不勒。

金国初立,上自皇帝,下至大臣,衣着都不甚讲究。这眼前少年,却是一身茧绸儒衫,腰系玉带,加上面白如玉,冠带齐整,端的是一个英俊少年。

只可惜,脑门顶门剃的精光,后面垂着一条细辫子,却是典型的女真人打扮,丑陋之极。

沈拓暗自揣测,这想必是哪家大臣的爱子,今日热闹,带了来看马球,却正好听到合不勒说话,少年心情血气方刚,听人辱骂女真,便前来寻衅。

却不知道这少年小小年纪,在哪里学的汉话,讲的甚是流利,不象女真成人,纵是会说,也是个大舌头。

那少年却又紧接着道:“哪里来的蛮子,口出不逊,成何体统?”

说罢,竟是皱眉向身后的几个卫士令道:“拿去有司,拷打讯问,他这样侮辱女真,是何用意。”

这少年一副小大人模样,竟是满嘴蛮夷,有司。

沈拓自然不知,这少年名叫合刺,便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嫡长子宗峻的爱子,是太祖的嫡脉长孙,很受族人重视。取了大辽后,众人议定,日后治理天下,需得文教。便让这合刺受辽国大儒教育,几年下来,已经是满嘴的之乎者也,学有所成。

他身份贵重,极受宠爱,而且吴乞买的皇位势必要在他兄弟中选出,因宗斡暴烈,众人不喜,这两年来已经有无数人提出,就让合刺成为谙班勃极烈,将来继承大金皇位。

如此一来,却使这小小少年,颐指气使,隐然间,有一股生杀予夺的味道。

被合刺如此辱骂,合不勒不禁大怒,挥拳道:“老子却要问问,哪家的大人没有家教,让一个没有长成的小孩,向着成人无礼?”

合刺是个少年,哪里被人这般顶撞过,当下小脸气的通红,连声令道:“拿下,把这蛮子拿下!”

合不勒身边的卫士俱都站起,一个个膀大腰圆,将合不勒围做一团。合不勒连声冷笑,道:“我要看看,大金如何对待来访的客人。”

这边如此闹腾,早就惊动了不少女真人。

因见是合刺与人争执,所有的女真人都是大怒,一个个抽刀拿剑,横眉立目,站在合刺身后,只待他一声令下,就上去与这伙蒙古人厮杀。

此次前来看球的却也有不少部落首领,看到合不勒被女真人围困,所有的草原部落亦是围拢过来,虽然不敢公然相助,却也是暗自戒备。

至于那些西域各国的使臣,外邦色目,却是一个个抱定了看热闹的宗旨,远远避开,唯恐一会打起来,刀枪无眼。

两边正自僵持,吴乞买等人却也是看的真切,急忙派人过来询问事情经过。

待知道是合刺与合不勒口舌相争后,吴乞买却也不欲生事,只笑着吩咐道:“哪有让孩子与客气争执的道理,今日的事不论对错,就这么算了。”

此语一出,却是大合蒙古人的脾味。各人心中慰帖,合不勒又上前与合刺相抱见礼,便算是揭过了此事。

因这小小风波,球赛结束之后,各人也无心逗留,便自散去。

沈拓又拜见过了吴乞买等人,得了吩咐,这才离去。

他身份到底还是与众不同,因着场地拥挤,女真人唯恐他受了挤踏,竟是派了一队汉兵为他开道,将他护送回住处。

带队的汉人将领刘彦宗,身份却是不低。原是辽国大将,投诚金国后很受重视,先授汉军万户,现下竟是拜枢密使,受命统领金国境内所有汉军,位高权重,又原是幽燕汉人,对故辽没有忠诚,对宋朝也没有归附感,却对金国新主极尽忠枕。

金人得辽境后,贪欲又生,不肯放弃燕云十六州,甚至趁机攻宋,也都是这些汉人降将的主张。

以此人身份,原本并不需要派他护送沈拓。只是此人心里好奇,破东京时,他却是在山东东路征战,不曾见过宋国皇帝,此次听说沈拓在此,便有意讨了这个差使前来。

沈拓心中极是痛恨此人,却又不得不对他虚与委蛇,看到此人满脸得色,言谈举止间更是以灭宋以为大功。对沈拓客气,也是出于一种胜利者对失败者的骄傲和怜悯的心态罢了。

好不容易捱到住处,那刘彦宗抱拳道:“重昏候小心,这两日上京可能有些不太平,没事不要出门的好。”

他对沈拓殊无敬意,话一说完,略一抱拳,便要离去。沈拓见他原本还算是满面春风,转身之际,身上的铁甲叮当做响,脸色却已是变的铁青一片。

心中一跳,忙道:“刘将军,究竟怎么回事,愿闻其详?”

刘彦宗对他并无提防之意,对沈拓的问话略不在意,随口答道:“适才那蒙古蛮子如此无礼,竟敢讽刺合刺王子,其罪难赦!适才陛下不过是害怕在场中拿他,当面闹出来不好看,这才放了此人一马。适才我接令送重昏候返回时,听得宗斡元帅吩咐,今天半夜,就要出兵,把城里的蒙古蛮子合数拿下。”

见沈拓听的发呆,他阴沉沉一笑,又道:“听说宗斡元帅打造了木驴,一拿到合不勒,便让他骑在木驴上,好好享受一番。”

说罢,又一拱手,只道一声“某去了”,便自扬长而去。

沈拓也不理会此人的态度,亦并不为合不勒的遭遇而吃惊。金与蒙古相争,先是金人强势,在金国木驴上不知道死了多少部落的首领。

后来蒙古强势,又不知道屠戮了多少女真人。这样的恩怨,原也与他无关。

他心中隐隐觉得,此事,也该算是他自己的一个机会,一个天大的良机。

合不勒是生是死,自然与他无关。不过若是合不勒可以生,逃出上京,那么,沈拓自己,未尝不可以跟着合不勒一起出逃。

他在脑中紧张的思索,衡量利弊。

今日之事,显然是事出突然,并不是有意设局。况且,金人对他要放要杀,随意做主,也犯不着来试探。

而这合不勒号称拥有几千强兵,是否能杀出金人重围,又是否能安全逃回漠北,回到漠北后,对沈拓是杀是放,或是干然为了缓解与金人的矛盾,将沈拓送回?

想到这里,沈拓满头大汗,双手微微颤抖,委实是紧张之极。

这些天来,念之系之的无非是逃走二字。但当机会一旦降临,又与极大的风险相伴的时候,如何取舍,却当真教他难以一时决断。

第一卷 蒙尘北国(16)

不过瞬息之间,沈拓额头上已经是汗水滚滚,难以停歇。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懦弱。以往一想到赵恒父子,便觉得太过可耻,胆小怕事一至如斯,待决断生死的大事落在自己身上时,却也觉得,人生除死无大事,要别人死容易,决定自己生死之时,却是与那些所谓的懦夫一样,很难在一时间有着冷静而准确的判断。

此时天近黄昏,几缕薄云渐次遮住了太阳,光线渐渐暗弱下来,小院中人来人往,掌灯的,张罗着做晚饭,布置关防的,乱成一团。

几个少年在院中空处,拿刀弄剑,舞成一团。几个年长的少年侍卫,武艺却是高强一些,屡败对手。那败落的却也并不服气,捡起掉落在地的刀剑,却又重新冲上前去。

几个年长庄重些的,不禁吆喝连声,让这伙少年小心些,刀枪无眼,不要伤了同伴。

沈拓见状微笑,心知宋人在五国城不得佩刀拿剑,那胡沙虎在路上发给宋人刀剑,后来却也忘了收回,就这么着留在各人手中,别说这些少年如同得了宝一般,就是成年侍卫,也每天爱不释手,将自己的佩刀擦的雪亮。

他不禁想起那日与康承训闲聊,这忠忱之极的侍卫首领一边擦拭着手中的长刀,一边向他道:“官家,自从失了刀剑,我这人便象是失了魂。这一日重新将这刀拿在手中,却只觉得,这刀与我的手臂连在一起,血肉相结,再难分开。”

说到这里,康承训看一眼沈拓神情,终又道:“若不是此身需得护卫官家,宁愿当日持刀与敌相搏,战死也罢。旁人不知,我却因手中空空,终日难安。在五国城时,虽然天天跟在官家身后,却总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具尸走肉,一直到此时长刀在手,才觉得又可以与敌厮杀,护得官家平安。”

这一席话,却是说的时间不远。沈拓当时心中感慨,此时却也不知道怎地突然想了起来。只记得自己当时默想,这刀剑相比武人重要如此,那么又有什么相比与自己最为重要?

当日并没有答案。

权力,金钱、美人,人所欲之,沈拓自然也不能免俗。只是若是说最为重要,却也不然。唯在此时,想到能身脱囹圄之中,从此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却终于得出答案所在。

自由,掌握自己命运的自由,原以为不过是空嚷嚷的口号,此时却终觉得,这原是至理名言。

想到这里,他只觉心胸豁然开朗,原以为在暗夜中行走,看不清来路去向,此时只觉得明月如洗,劈破旁门之后,前方却是大道所在!

既然决定,心中便自清楚。

负手进房后,不过片刻之间,如何行事,却已有了计较。

待天黑之后,康承训只说访友,向守门的金兵扫呼一声,便自离去。

他们困于上京之中,是以关防并不严密,只有一队十来人的金兵,由一个十夫长领着,在院外来回巡逻。人员进出,也并不受到严格的盘问。

康承训这一去,却一直要到接近子时,方才回来。

因回的太晚,他心中却是过意不去,手中提了一个食盒,露出透鼻的香气。待几个金兵上前盘查时,只笑道:“回来的晚了,给各位军爷带了点吃食,还有一瓶酒,都是在汉人朋友家里拿来,正经的中原精致小菜!”

金人草创国家,一切文物制度都很鄙陋浅薄,连带着吃食,都远远落后于汉人。这一小队金兵不过是寻常女真,哪里尝过什么上国酒食。待闻到康承训手中食盒的味道时,却是口水大滴,丑态毕露。

也不待那队长同意,几个金兵先即打开食盒,却几一碟碟的精致菜肴,码放的整整齐齐,色香味俱齐,诱人之极。

再加上那一瓶酒露出来的酒香,各人哪里还忍耐得,只待队长上前,先动手拎起一只鸡腿,放在口中大嚼,其余各人,便也立刻伸手捞食,大嚼特嚼。

康承训看他们吃相龌龊,只觉好笑,却不敢忘记自己差使。连声让道:“各位,不要只顾着吃啊,这酒很香,大伙儿尝尝。”

其实不待他让,北国天寒,女真人哪有不爱饮酒的?只是狼多肉少,十来个人,就一瓶酒,不等队长下令,却是谁也不敢去动他。

那队长却是个异数,并不爱酒,是以只是先大吃大嚼,此时听得康承训话,再看属下眼中幽幽发光,却是醒悟。

自己便拎起酒来,先饮了一口,然后道:“各人一小口,别他娘的多喝。”

只一小口,却是强过没有,众金兵一时大喜,一个击鼓传花一般,将那小小酒瓶传递着喝,不过眨眼功夫,酒瓶已然见底。

康承训站在一边,一面搓手,一面暗算时间。身为宋廷待卫首领,他平时却很爱到烟花柳巷中去,也曾在江湖中人手中弄了一点蒙汗药,今日却是派上了大用场。

众金兵饮酒过后,却开始慢慢觉得头晕眼花。各人强自支持,很怕被人看出自己酒量不行。一个个歪眼咧嘴,心中只是奇怪,这酒为何如此性烈,不过一口,便已支持不住。

片刻之后,十余金兵已经是东倒西歪,终于有人支持不住,当先倒下。

康承训看的大乐,只是个性沉稳,却不做声。从他身后却是跳出薛强来,拍着手大笑道:“好了好了,倒也倒也!”

种极黑着脸上前,训他道:“就是怕闹出动静,才用的药。你可到好,这么着大叫大嚷,要引人来么?”

薛强撇撇嘴,却也不与他质辩,只是返回身去,向着坐等消息的沈拓道:“官家,外面的守卫已经全放倒了。”

沈拓微微一笑,起身出门。在他身后,十几名卫士鱼贯而出,俱是短打装扮,收拾的齐整。

至于金人送过来的仆役厨子,却早被全数制服,捆翻在厢房内。

康承训见他出门,连忙上前,见了一礼,方道:“陛下,却是果然不出你所料。那些蒙古鞑子很是感激咱们去报信,却不肯派人过来帮着咱们一起出逃。只说陛下要和他们一起走,自然是没有问题,只要出了城到了草原,自然会护得陛下平安。只是从这里到北门和他们会合,却要咱们自己想法。”

沈拓笑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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