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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唐再续-第1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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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曜望着李存孝远去的背影,怅然一叹,喃喃念道:“那件事,终归无法避免吗?”

李嗣昭不知何时已然缓缓提马上前,到了他的身边,此时轻声问道:“正阳,你有心事?”

李曜偏过头看了李嗣昭一眼,忽然问:“若叫兄长在二兄与大王之间做一选择,兄长怎么选?”

李嗣昭皱眉道:“此言何意?”

李曜摇头道:“便是这句话,兄长只管回答便是。”

李嗣昭深深皱眉,盯着李曜看了半晌,缓缓地道:“二兄与我虽情同手足,然大王于嗣昭却恩深似海。”

他见李曜仍未开口,深吸一口气,又补充道:“忘恩负义,非男儿所为,倘使……性命犹可一掷,何惜手足?”

李曜似乎并不惊讶,只是再叹一声,低声道:“是啊,忘恩负义,忘恩负义,忘恩与负义,究竟如何抉择,有时候很难,有时候……却又不难。”

李嗣昭却并不同意李曜的话,他沉着脸道:“某不知正阳你想到了何种情形,但某却知道,我等兄弟皆受大王深恩,无论是谁背叛了大王,不仅是忘恩,也是负义。若有人负义在前,某与此人又何义之有?”

李曜抬头看了看夜空,夜空中乌云盖月,漆黑大幕遮住了一切光亮。

李嗣昭又道:“正阳,某知你神算无双,也知道……也知道你在代州时的一些传说,你……你究竟预见了什么?”

“传说?”李曜微微一怔:“什么传说?”

李嗣昭面色肃然,不似玩笑,但说出的话却让李曜真以为是个玩笑:“曾有仙人入你梦中传法,授你未卜先知之能。”

李曜哑然失笑,摇头道:“九兄难道信了?”

李嗣昭居然正色道:“某自然信了。”

李曜收起笑容,微微迟疑了一下,问道:“为何?”

李嗣昭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你可知某入黑鸦之前,在大王麾下做甚勾当?”

“嗯?”李曜一怔:“不是在军中打熬么?”他是真不知道李嗣昭的过去具体是做什么的,是故有些诧异。

李嗣昭哂然一笑,面色有些阴郁,浑不似平日那般模样,口中则道:“在入黑鸦之前,某专司夜鹰。”

“夜鹰?”李曜皱了皱眉,忽然微微动容:“细作?”

李嗣昭眼中精芒一闪,又旋即释然,点点头道:“若非是你,旁人若这般快便知道夜鹰是何等所在,某必起疑。”

李曜却偏偏笑了起来:“若然是某,九兄便觉得理所应当了?”

李嗣昭居然点点头:“那是自然,这天下本不该有事能瞒得过你。”

李曜摇头道:“九兄……益光,你是真的高估了某。”

李嗣昭却是个执拗之人,见李曜不肯承认,干脆不提这事,反而道:“那时候,夜鹰专司一切大王所需要知晓的情报,它是在盖仆射的建议下建立的,总揽之人乃是盖仆射,而其下主事之人便是愚兄。”

李曜看着李嗣昭,却未说话。

李嗣昭淡淡地道:“某入黑鸦之后,渐渐交出了手中权柄,夜鹰的头鹰便换作了别人。”

李曜仍然没有说话。

李嗣昭微微挑眉:“你不想知晓这人是谁么?”

李曜摇头道:“若某料得不错,此人当是廷鸾。”

李嗣昭脸色一变:“你果然连这都能知晓?”

李曜无奈道:“九兄,天下并无什么未卜先知之法,某只是猜测罢了。”

他见李嗣昭一副全然不信的模样,只得苦笑着补充道:“九兄应当知道,大王看似对我等兄弟一视同仁,可事实上根本没有人真能做到这点,大王亦然。他对诸儿,亦有亲疏分别。落落、廷鸾乃是大王亲儿之中年长的二人,历来被大王委以重任。落落是铁林军使,责任重大、军务繁杂,不太可能再负责夜鹰那些事务,更何况他为人粗豪,历来不拘小节,负责夜鹰之人怎能是他?如此一来,最有可能的便是廷鸾。而廷鸾进入军中之后,只任了决胜军副军使,而不是军使,这就使得他有更多的时间来处理其他事务。再回过头来看他进入决胜军的时间,恰恰与九兄你进入黑鸦军一致……若是这般明显的情况某还分辨不出其中道理,那也太对不起旁人赞誉了。”

李嗣昭却反而一笑:“不论是你未卜先知,还是神机妙算,总归是没人瞒得了你,有何区别?某其实只是想说,虽然某从夜鹰中淡出,但夜鹰毕竟是某一手带出来的,廷鸾再如何能干,终归少了些经历,竟然未曾将某当日留下的人清理掉……是以,夜鹰的许多行动,须是瞒不过愚兄。”

李曜点了点头:“廷鸾缺乏锻炼,这是毋庸置疑的事。不过他就算有这心思,以兄长之智慧,若想留下几人,只怕他也清理不出。”

李嗣昭笑了笑,不置可否,倒似默认了,只是却把话题转了回去,道:“夜鹰曾经奉命调查你。”

李曜微微点头:“题中应有之义罢了。”

李嗣昭微微挑眉:“你就这般坦然无惧?”

李曜奇道:“某为何不能坦然?难道夜鹰居然得出结论,说某是朱温派来的细作不成?”

李嗣昭也被他这话逗乐了,哈哈一笑:“那却不然。”

“那某为何不能坦然无惧?”李曜仍不理解。

李嗣昭微微蹙眉:“你不知道你的身世?”

李曜脸色逐渐严肃起来,甚至皱起眉头:“某之身世?”他心中微微一紧,暗道:“难道这个‘夜鹰’还能查到我是穿越来的?不会这么诡异吧?”

哪知道李嗣昭却一脸严肃,甚至悄然打量了一下四周,才压低了声音道:“你难道不知道,你那父亲李衎,乃是让皇帝仍孙(仍孙,即七世孙),而你,正阳,你正是让皇帝之云孙(云孙,即八世孙)。”

李曜睁大眼睛,吃吃道:“让,让皇帝?哪个让皇帝?”

李嗣昭一瞪眼:“哪个让皇帝?千古青史,有第二个让皇帝么?谦而受益,让以成贤;唐属之美,宪得其先!这话说的,可有别人?只有本朝玄宗皇帝之大兄,让皇位于三弟的那位‘让皇帝’,宁贤王!”

李曜顿时呆了。

第162章 接连失利(四)

“燕然去了长安?”回到家中的李曜首先得了这样一个消息,不禁有些纳闷,思索了片刻,又欣然道:“也是,燕然手握王家家主之印,责任重大,就算守孝期间,却也空闲不得,如今天下风云激荡,各地变乱丛生,他再不去长安与诸位王姓大臣商议,也是说不过去的。”

他转头对赵颖儿道:“燕然临走时可有留下什么话?”

赵颖儿道:“王郎君说,晋阳这边目前并无什么大事,左右不过是与周边诸镇争夺相持,以郎君才智,自当知晓如何处置。唯有一点,他说郎君最好抓住机会取得一处落脚之地,奴家不知王郎君此言何意,想来郎君定然明白。”

李曜不禁一笑,微微摇头:“燕然这是说,某应该找机会让大王将某外放一地,主持一地军政。”

赵颖儿恍然道:“落脚之地竟是这般意思么?奴家却是不懂,在大王跟前做事难道不是更好?”

李曜慢慢收起笑脸,缓缓道:“燕然这是担心某根基太浅,将来应付起某些局势,怕是要有心无力。”

“某些局势?”赵颖儿眨巴了一下眼睛,忽然噗嗤一笑,摇头道:“郎君和王郎君都是放眼天下的男子汉大丈夫,这些心思奴家理解不得,奴家只要郎君答应不管去哪儿都带上奴家,便是心满意足了。”

李曜笑了笑:“按寻常情形来说,某未成家,大王就算要留某家眷在晋阳才能将某外放一地,此时却也难以做到。只是……这没家眷的将领想要外放,却又难了一些。”

赵颖儿面色微微一黯,却又强打精神,问道:“郎君一定有办法的,是吗?”

李曜直接摇头:“没有。”

赵颖儿讶然:“怎么会?”

李曜忍不住好笑:“什么怎么会?大王要派谁镇抚一地,难道某还能左右大王的心思?某能做的,也就是认真打点军械监、认真练兵、认真打仗,至于镇抚一方,想来……也总会有机会的。”

赵颖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李曜便转过头,问憨娃儿道:“如今飞腾军的训练,以你来看,如何了?”

憨娃儿咧嘴道:“比原先强了一点了,勉强有点模样。不过……跟郎君说的那样,只怕还差得远。”

李曜目光一寒,森然道:“差得远?那就继续训!某原先就说过,某家军令一下,军旗所指之处,即便是滔滔黄河,他们也得骑着马往里冲!只有达到这样的令行禁止,这支军队才算有了主心骨。只有在作战时,过城如过荒,做到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这支军队才算有了精神!”

憨娃儿忙道:“若是郎君亲自坐镇中军,这些都是做得到的,眼下俺只是担心若无郎君在军中,要做到这般就难了。其实……其实俺觉得郎君才是俺们的主心骨。”

李曜深吸一口气:“兵是将的胆,将是兵的魂。某坐镇军中之时他们能做到这点,是不够的,只有做到某在与不在,他们都一样能够如此,这支军队才算达到了某的要求。”

他见憨娃儿面有难色,转头朝端坐一边的李袭吉道:“袭吉先生,训导员之事,进行得如何了?”

李袭吉收起轻松之态,郑重一礼,道:“明……军使放心,此事某亲自负责,找几位友人‘借’来他们几名弟子,如今已经将军使编成的‘政训守则’按照军使的意思给他们细细讲叙了多次,他们也十分认同军使之想,一个个都是跃跃欲试。某正要请示军使何时将他们放入军中开始军使的政训大计。”

李曜一摆手:“立刻就放进去,让他们赶紧行动起来。我飞腾军中游牧子弟太多太多,一个一个自由散漫惯了,又没学过什么微言大义,哪知圣人之言?若是不在军中多多教导他们,他们连打仗都只知道按照狩猎的习惯包围、冲锋、追杀……这能成什么大事?当年十八部族何其强盛,不也被药师公一举攻灭了么?草原骄子?哼,盛则一往无前,衰则一溃千里,浑无半点强兵铁军进退有序之相,似这等军队、部落,或有一时之幸,万无常胜之理。”

李袭吉眼前一亮:“军使说得精辟,‘似这等军队、部落,或有一时之幸,万无常胜之理’,某亦深以为然。军使放心,这批训导员按照军使要求,一共三十名,每五十名兵丁就安排一名训导员,一定能将这些草原骄子的心性扭转过来。”

李曜点了点头,道:“让他们好好做,某这边也会配合他们的宣传教导,来影响这些兵丁。”

李袭吉拱手领命。

李曜又转头看了冯道一眼,问道:“可道,最近可有什么疑惑须得问某?”

冯道摇摇头,躬身道:“回老师话,暂时没有。”

李曜刚准备点头,哪知冯道却又道:“不过学生对训导员一事,有一个想法,不知老师是否愿听?”

李曜笑了笑:“有什么想法就说,某为人师不比旁人,没有只要求学生老实听话的习惯。”

冯道点头称谢,道:“学生以为,训导员除了为兵丁作政训之外,还可以兼查军中纲纪。”

李曜还没说话,憨娃儿已经皱眉道:“小道子,若是训导员兼查军中纲纪,那原先的都虞候、虞侯、纪纲,却干什么去?”

李曜微微一笑,看着冯道却不答话。

冯道思索片刻,道:“军中都虞候乃是学生长辈,学生不敢议论。至于诸旅虞侯、百夫纪纲等,仍司原职便是。”

憨娃儿奇道:“那你这建议岂不好似没说?”

冯道正色道:“不然,虞侯、纪纲监督的,乃是兵丁。某以为这训导员所最需监督之人,却是旅帅、将校等军官。”

憨娃儿下意识皱眉:“俺们头上有军使,还有都虞候,再弄个训导员监督作甚?”

冯道面色不变,李袭吉却微微露出笑容。李曜微微眯眼,就看见冯道面色沉凝地道:“老师事务繁忙,未必看得过来,史都虞候也难以整日与旅帅、将校们呆在一起。唯有训导员,可以做得最好。”

憨娃儿挠了挠头:“说的也是。”

李曜知道憨娃儿不过是不爽自己又被更多的人监督了,其实他自然不是怕被人监督,下意识罢了。当下便问冯道:“设一权则必限一权,此所谓‘权不可无人监督’。可道,你建议为训导员争得这一权力,却是否有想过,如何限制这一权力滥用?”

第163章 接连失利(五)

冯道面露难色,迟疑道:“训导员并无实权,也要限制么?”

李曜微微一笑:“你或许以为训导员并无实权,但你想想,若是训导员可以代某监督旅帅、百夫等军官将佐,这些将佐倘使无甚过错,倒也罢了,万一要是有什么把柄被这训导员知晓,而偏偏这训导员自身居心叵测,唯私不公,以此要挟此将,甚或二人同流合污……那便如何是好?”

冯道皱眉道:“这些训导员都是读书之人……”

李曜面无表情地打断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常是读书人。”

冯道愕然语塞,李袭吉则不禁苦笑:“军使这话虽不中听,然则……却也未尝不对。”

李曜面色忽然格外严肃,盯着冯道:“可道,你是某门下弟子,一定要记得一个原则。”

冯道忙垂手恭听,口中道:“请老师训示。”

李曜一字一顿地道:“天下权柄,绝非私器,欲授于人,先料其误。”

冯道迟疑着问:“学生驽钝,请教老师何为‘先料其误’?”

李曜点点头,道:“所谓先料其误,有两层意思。其一:料自己用错了人。其二,料此人做错了事。”

冯道眼珠一转,还未说话,李曜却继续解释道:“若是自己用错了人,此人居心叵测,后果将会如何?一旦出了岔子,自己是否能够应对、是否能将损失降低到最低……这些都须得提前预计,以免事出仓皇无法应付,造成无可挽回之损。若是此人本心不坏,只是无心之中犯下错误,也要提前思虑顾忌,一旦出事,及时挽回。这就是先料其误。”

冯道恍然道:“老师的意思,就是如兵法所云‘未虑胜,先虑败’吗?学生明白了。”

李曜想了想,道:“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只是略有些片面。譬如这限制权力,某用人的习惯是,不论所用之人是不是君子,某都先假定他是小人,按照防备小人之法来做出预防。这般做法,或许会让一些自诩君子之人不满,然则若真是君子,再多防备,他又何惧之有?与其赌他人人品,不如提早健全监管。”

冯道点头道:“老师所言甚是,学生受教了。”

李曜应了一声,看看天色,道:“天色将晚,都各自休息去吧。袭吉先生,某送你。”

李袭吉忙道:“不敢不敢,军使但请安坐,某自去便是。”

李曜却不同意,坚持送出正门,李袭吉谦辞再三,拜谢而去。

………………………………………………………………………………

李存信信心百倍的出兵了,而与此同时,长安却是一片混乱。

事情要从杨复恭逃出长安说起。大唐天子李晔历来对大宦官专权很是不满,对杨复恭这个捧他登上帝位的大宦官也同意恨得可以,而杨复恭也不喜欢李晔,双方就好像晚唐的党争一样,凡是你支持的我都要反对,凡是你反对的我都要支持,至于是对是错是好是坏,反而不在考虑范围内。前段时间,李晔为了能有一支支持自己的藩镇力量,任命自己的亲舅舅王瓖为黔南节度使。杨复恭听到这个消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结果王瓖刚一进四川,杨复恭派去的人就跟上了,给他乘坐的船挖了个大口子,没过多久,王国舅节度使没当上,却沉到水底去给龙王做幕宾了。消息传来,李晔又急又恼,直骂老天不长眼睛……或许他忘了,他名义上还是老天的儿子,这个骂法其实是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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