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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八路-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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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耀祖连连哈腰说,我的明白,我的明白。
赤本三尼问,潘桑,你的什么的明白?
潘耀祖说,我的明白为太君效劳大大的。
赤本三尼一笑说,你的不明白,智力小小的。鹿地的家属还在我们手里吗?
潘耀祖说,在,在,拉出去,杀了他们,警告一下反满抗日分子。
赤本三尼说,不,不,你附耳过来。
潘耀祖猫腰听赤本三尼秘授机宜,如此,如此。
潘耀祖顿悟说,高见,高见。他立即给看守所打电话,传达赤本三尼大佐的命令,提出鹿老太太和儿媳云雀茹候审。
呲牙咧嘴的看守所外,阳光刺眼。鹿老太太婆媳俩沐浴在初冬寒冷的阳光下,呼吸着浑浊的自由空气。一辆军用卡车咯吱一声停在老太太面前。潘耀祖从车上跳下来,满脸堆着笑说,老太太,嫂子,请上车,送你们回家。
鹿老太太吃的盐多,不会给个棒槌就当针(真)。她说,那、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放我们回家?汉奸的话,必须反过来听。
云雀茹一惊说,啊,反过来就是杀头呗。咋办?
潘耀祖说,唉,老太太误会了。皇军真的放你们回家,快过年了,太君尊重中国习俗。老太太,嫂子,上车吧,回家过个安生年。
鹿老太太冷冷地说,我明白你们心里的小九九,想拿我当诱饵,抓我的儿子。那可是墙上挂帘子,没门。
不耐烦的潘耀祖一挥手,几个伪军架着老太太上了车。伪军又要架云雀茹。她拨开伪军油呼呼的粘手,自己上了车。
卡车呜的一声开到乐亭县。县衙门口,张县长,警察局赵局长,商会魏会长,教育局刘星垣局长及他们的夫人们出迎。
卡车一到,潘耀祖交了差,秘密交代:放长线,钓大鱼。说完他就回渤海去了。
鹿老太太婆媳俩一下车,张县长和夫人就迎上来,给老太太戴炭篓子,举为极尊贵极尊贵的贵客,搀扶她们进入客厅。奉茶、摆宴洗尘。
张县长赔笑说,老太太请。
县长夫人拉云雀茹入席。
闹蒙了的鹿老太太说,这是咋说的,狗长犄角天年,咋都巴结我这个棺材瓤子?大人们,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何苦装菩萨脸慢刀子锯人?
张县长说,老太太误会了。他日本人不讲情面,我可是与鹿地兄情深义重啊。况且我是本县人,俗话说,村向村,户向户,嫂子向着小姑。我是说,今天晚了,在县城住下,明个儿一早就送你们娘俩回家。
县长夫人张太太捏着云雀茹的手小声说,说得是呢,及时雨有恩于我,我岂能忘恩负义?嫂子,我们可都是真心留你们。
那些夫人们给老太太拿筷子的,斟酒的,捏杯的,夹菜的,伸不上手的就伸嘴劝酒。老太太风趣地说,我这个庄稼院的老鸹上了八哥的架,一不会说,二不会唱……
县长夫人捏着半拉唇说,啊,老太太要听唱的。上唱的来。
顿时,从折叠屏风后走来四五个影匠。他们坐下一顿锣鼓,弦子一响,打边鼓的站起来说,老爷、太太,点哪一出?
县长举着戏单说,老太太请点一出。
老太太扭过脸去。给县长一个磨不开。县长说,那就点《四郎探母》。
老太太说,不,我讨厌杨四郎背叛祖宗投降北国应招驸马,不知羞耻。我点一出《骂殿》。
影匠们经常唱堂会,吃过文字狱的苦。今天这个场合不敢唱《骂殿》。怕老爷太太们牵强附会对号入座吃官司。打边鼓的说,请老爷恩准。
县长吭吭哧哧。没说出个准不准的来。
鹿老太太顺手夹了一箸子熘肝尖说,咳,猪的肝都被人吃了,变成了狗。你们没听说,海没边,狗没肝。说着就哈哈地大笑起来。
县长夫人埋怨丈夫擦了老太太的脸,忙说,看你这个不痛快劲儿。我当家,《骂殿》就《骂殿》。出漏子我担着。
张县长念过大书,才拥八斗,学富五车,文倒三峡,对付这个乡巴佬老太太却感到吃力。他长叹一声说,好吧,那就唱《骂殿》。
一曲终了。县长强忍着指桑骂槐的羞辱,他说,老人家,有你儿子的消息吗?
老太太说,大人,露了馅不是?鬼子出嘴,你跑腿。
县长说,我是为鹿地兄着想啊!老太太,说掏心窝子的话,我是想拉帮拉帮他。现在,他们可不妙啊,队伍给打散了,风里雨里,吃不当时,睡不安生。这种日子谁受得了?
张太太说,老人家,嫂子,我们可是真心帮及时雨啊。就是为了报恩。
云雀茹说,我们领情了,谢谢。
鹿老太太说,我不领情。现在中国人眼目前的事是能不能活下去?
县长说,着啊,能不能活下去,照鹿地兄那样就能活下去?不行,你看我,月俸四五百大洋,出门有小车子,天天吃粳米饭,粉条炖肉,穿西服革履,又有老妈子伺候。我还有活不下去的麻烦吗?
老太太说,当然,你吃日本人的俸禄。那还用说,活得自在。可是,全县就你一个当县长,乐亭几十万人能活得下去?我们是有今个儿没明个儿,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全中国四万万五千万平民百姓当了亡国奴,活不下去了。我儿子就是为争取全国人民的生存权去抗日的。县长老爷你们明白?骑驴的哪知赶脚的苦哇?
宴席上鸦雀无声。
老太太说,雀茹,我们走。
县长及太太们拦也没有拦住。老太太拉着儿媳闯出衙门。恰好,门外鞭子一响,一辆马车赶来。京东第一吹老三,驭的一声,停了车说,大妈,嫂子,快上车……
县长及太太送到门外,老三嘎的一声甩了个脆生生的鞭花,轰起马车飞跑了。
鹿老太太和云雀茹进了家门,孩子们抱着她们大哭小号。蒲公英从脚门外踏进来说,妈,嫂子,我们是来接你们的,快收拾收拾走,车在后门外。
老太太问,上哪去?
蒲公英说,挂云山。
老太太犯了愁,破家难舍。家里有这么一大摊子,土地、房子、家具、牲口、车、猪、狗、猫、鸡、鸭、鹅、衣、被褥、粮食,都不要了?
蒲公英说,不要了,不要了。有人就有家。妈,嫂子,先生存,后要家。
云雀茹说,妈,鬼子虽然放了我们,还会抓我们。趁这个机会快走。家留给老三照应。
老太太说,你们说的是,就这么办了。
老太太收拾随身带的东西。虽说没有什么细软,可是,年轻时的手饰还有几件子。一时收拾停当,就等天黑上路。突然,村外一阵枪响。鬼子伪军包围了村子,冲进鹿家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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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遍地八路
阎瑞赓著
第一卷
一阵风
(27)
南卢陈求医过关卡
地下朱巧救参谋长
鹿老太太一家准备逃离家园的时候,宪兵司令赤本三尼派他的手下罗圈腿佐木三郎包围了鹿家。老太太推着蒲公英说,你快跑。蒲公英说,妈,我不跑。老三说,向道,你走吧,这儿,有我呢。蒲公英说,你别管我。他们正说着,鬼子就进来了。佐木瞟了鹿老太太和云雀茹一眼,见老三和蒲公英眼生,就问,你们什么的干活?
老三说,我是长工的干活。
飞毛腿蒲公英说,他是长工,我就是短工的干活。
佐木说,吆西。他一看这俩土头土脑,就没有再查问。他这看看,那瞅瞅,前后院转了一圈就走了。他在鹿家门口对伪军说,看紧这户人家,但,骚扰的不要。
伪军立正敬礼,哈依。佐木一走他们就成了王。
屋里的鹿老太太急的转磨磨。蒲公英说,我大哥他们回来了,就在山里。我调兵来,把伪军赶跑,然后,就上挂云山。妈,你说,中不?
老三说,还问啥,眼下没啥好主意,你去你的吧。
云雀茹急忙找几件鞋啊,袜啊,棉衣啊说,向道兄弟,给你大哥带去,天下雪了。
蒲公英说,嫂子,前后门伪军把着,带这么多东西我咋走?
云雀茹说,咳,我也闹蒙了。
蒲公英说,你们一定等我回来。
老三和蒲公英在牛棚里给牛添了草料,二人点头合计对策。蒲公英悄悄越过墙头,从邻居家后门溜出。他装扮成打鱼的,背着鱼网拎着鱼篓,奔滦河乘小船逆河而上,在山里一个叫柳沟峪的小山村,找到了鹿地。
天阴,大雪。十里白山远。
长城抗日联军鹿地部已经山穷水尽了。返回长城以来,处处挨打,天天转移,部队不断减员。参谋长负伤。士气低落。鹿地和易翠屏在司令部的堂屋望着门外的鹅毛大雪。鹿地感叹:真是兵败如山倒啊!
易翠屏说,大哥,你可要振作起来,大家都看着你呢。
门外雪地里一个生人鞠了一躬说,司令,听说你回来了,我来报到。
鹿地握着那人的手说,好,好,回来就好。
易翠屏说,在蓟运河边我就听说,鬼子杀了我们几百回来的战士。
战士说,我从潮白河逃回来,没被鬼子抓去,可是,家乡全变了。还是活不下去,要活就得战斗。
鹿地说,说得好。人一要生存,二要发展。为此,我们要发奋为雄,抗日救国。捍卫生存,复兴中华。
易翠屏抬头看见门外还有几个人影晃动。
鹿地来到街上,大雪中站着七八个回来的抗联战士。他们一见鹿地就号啕大哭。易翠屏拉着他们的手说,我们经历了一场大风险,长了见识。失败了从头来么。
在老乡家休息的抗联战士们听到街上的动静,都纷纷出门冒雪上街。自动站好队列。王殿、易翠屏陪着鹿地在队前郑重地鞠了一个大躬。鹿地健步走到排头,与节板斧握手,眼圈转着热泪说,老节。
节板斧说,司令,我还有36人。
谷雨也站在队里说,还有我,36个半。
鹿地说,你们都是好样的。回手握着大龙小虎的手说,参谋长负伤,我派人与城里联系,打算把你们的爹秘密送进渤海治疗。
大龙说,谢司令,我俩加一块只有20人了。
丁大炮不好意思开口。马勺大声说,司令,老丁剩个光杆了。
王殿说,我那个总队就我一个了。
鹿地不语。易翠屏说,大哥,向道那个总队还有战斗力。他还有百十几个人,四挺机枪。
鹿地向队中寻找蒲公英叫道,向道。
刚进村的一棵草蒲公英老远就听见司令喊他,他几步就来到司令面前,开口就说,大哥,咱妈……
易翠屏堵住他的嘴训斥说,回队,听司令训话。
蒲公英翻拉姐姐一眼不情愿地归了队。
鹿地跳到一个碾子上说,战友们,同志们,发奋为雄,抗日救国,捍卫生存权,复兴中华的事业是非常艰巨的,要负出巨大的牺牲,前仆后继,要经得起失败和挫折的考验。在艰苦的环境中,坚定不移,继续战斗,才是我们的榜样。当初我们连一条枪也没有,现在,我们还有百十人百十条枪么,继续干,滚雪球。为生存而战斗,胜利是我们的。
茫茫燕山,纷纷大雪。为生存而战斗的呼号在大山、大海和广袤的平原撼荡……
入夜,寂静的小山村熟睡了。唯有抗联司令部还亮着疲惫的小油灯。负伤的参谋长陈六人躺在土炕上,面色苍白,弹片还在伤处,不停地浸血。易翠屏熬了一剂止血的草药。大龙小虎守在炕头喂药。鹿地说,小虎你准备一下,用完药就送参谋长去渤海治伤。小虎唉了一声。鹿地点一下易翠屏,叫她出来。他俩进了西屋,周汉人恰好来辞行。他说,一切都准备好了,可以走了吗?
鹿地说,参谋长就交给你了。为保存实力,我们划整为零。八路军三个支队分别在洪山口、鱼子山、青龙山一带活动。入冬了,大家还穿着单衣。我呢,身边有向道、王殿、翠屏就够了。我打算回家看看,顺便要点钱来,备些冬装。
易翠屏说,啊!你说啥?回家看看?鬼子下了套,你就往里钻?
周汉人说,现在,鬼子出告示,高价悬赏捉拿你。你的目标太大,你不但不能回家看看,还必须隐蔽起来。最好在老寿星那里。有事我向你报告。你千万不要露面。你身边有王殿、翠屏两个人就够了。蒲公英那部分人,我另有安排。
鹿地说,我这不成了牌位了?
易翠屏说,老周说得对,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手段。大哥,我管着你。我向老周发誓,丢了司令,我也不活了。
周汉人笑了说,你死了活了我不管,丢了司令我可不饶你。
易翠屏还要说什么,老周打个手式,说,你们趁夜先走,王殿就在门外等待。
周汉人送走了鹿地、易翠屏、王殿三人,回屋召集蒲公英、节板斧、大龙小虎、谷雨、丁大炮和马勺等组成一支特别行动队肩负三大任务就出发了。
雪后长城内外平原,一望无际。一条向南来的大道上,隔三差五地走来一帮子人。有拉脚的,有贩盐的,有走亲戚的,有挑担子的,还有赶车的。车上躺着个病人和坐着一个女子,很像病人的女儿。她就是三十六个半谷雨。赶车的是老周,车后紧跟着大龙小虎。蒲公英、节板斧、大炮、马勺带队护送参谋长进城医伤。
马车渐渐临近赵各庄边界。抗日起义失败后的赵各庄镇,各个路口都设了关卡。有鬼子和警察把守,检查过往行人。马车刚到镇口,一声吆喝,站住,干什么的?
从栅栏门里走出几个警察,如临大敌,端着刺刀包围了马车。一个警察头把老周拉下车,拍拍前后腰,摸摸大腿,捏捏臂,浑身上下检查个遍。在车上的谷雨一摸自己腰里还别着小手枪呢。糟糕,她一急出了一身冷汗。她心慌地瞅了东卢周一眼,悄悄指一下自己的肚子,意思是说,这儿还有手枪,快想个办法,不然,我就……
周汉人不慌不忙不急也不理谷雨,泰然自若。
警察搜查得很野蛮。对谷雨这个女孩更是不怀好意。警察的油手向谷雨伸过来的时候,老周上前温和地说,各位老总,车上是我哥,得了痨病。活不几天了。打算请个名医看看,死了也不后悔。车上坐的是他女儿,妈去年死了,爹再死了,她可是个可怜见。老总,哪不是修好积德的。
警察不开恩,逼着谷雨下车检查。谷雨滞滞碾碾地下了车,她想抽个冷不防掏出手枪和敌人拼命。她给车后的战友们发出准备开火的信号。警察叫谷雨举起手来,她心烦地磨蹭着。警察在她腰里摸了几下。她意外地发现她腰里的小手枪不翼而飞了。万幸,万幸。她顾不得追忆奇迹是怎么发生的。眼下心放在肚里,对付警察的检查。警察用刺刀挑开车上陈老六的被子,一个面色苍白胡子拉茬的病人展现在他们面前。警察一捂鼻子怕染上肺痨,挥手放行了。后边的蒲公英、节板斧、大炮马勺等人也都顺利地通过了关卡。
马车在赵各庄开滦矿高级员司住宅区神秘地转了几圈,停在独门独院的一家门口。东卢周按了门铃,一位穿白裙的女佣开了门,叫道,啊,周先生,你们来了。林教授正等着你们呢,请。
谷雨和大龙小虎架着参谋长进了林家。蒲公英、节板斧等人在门外警戒。马勺没能进去,眼馋地踮着脚向里看。
林家已经做好了手术的准备。外科专家林儒教授,兼任赵各庄矿医院院长就搬来赵各庄居住。日前女婿朱欣请老泰山给参谋长医伤,今天伤员一到,他就和夫人立刻操刀。周汉人说,院长,人可是交给你了。
林院长说,不放心,你就抬回去。
周汉人很尴尬,一笑说,留下谷雨,和我联络。我走了。
谷雨送出门外,老周把那支小手枪还给谷雨。
谷雨惊喜,原来是他令我化险为夷,神了。她急忙收了枪说,啥时候做的手脚?我咋一点也没察觉。
周汉人说,哎,傻丫头,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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