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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八路-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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娟子爹姓杨,行二,俗名二疙瘩。他哥杨大疙瘩娶了妻另过。他和老爹寡居。自娶了翠屏,一家人倒也平和度日。自他染上毒,不能自拔。走上卖妻毁家的绝路。若不是遇见及时雨鹿地拔刀相助,他这个家真的毁了,他的妻子真的卖到烟花柳巷,受洋罪去。他也从心里感激鹿地。可是,及时雨不能解他的烟瘾。他只得流落江湖,浪迹天涯。有烟便是娘。

易翠屏开门,二疙瘩一脚进来说,翠屏啊,我真想你们娘俩。

易翠屏说,小声点,别吵醒娟子。

二疙瘩说,我听说你们家来了。快小一年了没见你,我就……

易翠屏问,你啥时候来的?

二疙瘩说,晌午就到了,怕碰见熟人,就在林子里呆到天黑人静。

易翠屏说,你也有脸有皮了。何不发个狠,戒了烟,回家来,过日子。你还年轻,有血性也发奋为雄,抗日救国,复兴中华去。

二疙瘩说,哎呀,翠屏啊,我可是回家来告诉你们快躲一躲,天津渤海都来了老鼻子的日本大兵,来头不善。我怕你们吃亏,才冒险家来给你送个信的。

易翠屏一惊说,你是从哪儿来?这一年来你到底干了些啥事?

二疙瘩说,我的事,你也别打听,反正连丰润、迁安都有了日本兵。你们要加小心才是,我不害你。

易翠屏说,你卖过我一次,还说不害我?你到底从哪儿来?

二疙瘩一拉翠屏说,今晚我就不走了。

易翠屏甩开他说,你不说实话,别想沾我。

二疙瘩说,人家说,新婚不如重逢。果然,我一进家见了你,心里就什么似的乐开了花。就想试试。说着猛地搂住翠屏把她按在炕上。易翠屏挣扎着。忽然,二疙瘩一个硬帮帮的东西硌了翠屏的肚子。易翠屏啊了一声说,你还有枪?哪来的?

二疙瘩说不上色相来。易翠屏说,我全明白了。你当了汉奸。是不是?二疙瘩不语。易翠屏抽身就往外走。二疙瘩追着说,娟子他娘,大半夜的,你干啥去?

易翠屏说,叫我兄弟,抓你。你等着。

一阵风刮到了抗联司令部。屋里还亮着小油灯,鹿地、参谋长还在苦苦琢磨怎么打退敌人扫荡的问题。易翠屏进屋拉住鹿地的胳臂忍不住哭出声来。在对面屋里的一棵草蒲公英听见,他拎着盒子枪过来问,姐,哪欺负你了?

易翠屏说,还不是你姐夫,他当了汉奸。

飞毛腿蒲公英说,我宰了他。话音未落,人就出了司令部大门。

杨二疙瘩就怕飞毛腿蒲公英。他一听蒲公英的脚步声就跳墙,上山,赶路。一口气就到了渤海宪兵队。他的上司翻译官潘耀祖问他,你一宿没归,到哪儿鬼混去了?找你了大半宿。真不当急。

二疙瘩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有啥吩咐?

潘耀祖说,今天,你跟佐木少佐出发扫荡。

二疙瘩领路出发了。天空阴暗,小风细雨。灰头土脸的佐木三郎带一个中队灰头土脸的日军向西在蓟县南部的河网地区追赶一部支那军……国民党忠义救国军第七和第九路军。他们被这小股日军追得满河套里乱跑。很富态的总司令朱铁军喘着粗气。参谋长齐新在他身边说,司令,撤吧。他们原想背水一战,可是,他们阻挡不了潮水般撤退的士兵。司令、参谋长也就跟着撤退。报务员往日的牛太太今日的白兰雪背着沉重的电台气喘吁吁地通过一个河口。参谋长齐新礼贤下士地过去帮她一把。命两个士兵轮流为白兰雪背电台。

白兰雪回头嫣然一笑,以示对参谋长的关怀报以一缕拨云撩雨。

齐新问,白兰雪,你是五战区哪部分的?

白兰雪说,张自忠部的。

齐新哦哦了两声。他被白兰雪的勾魂术蒙混过去。白兰雪就是日本特工,昵称一窝蜂。她问,参谋长对我还不放心吗?

齐新摇头说,不,不,快走。敌人追上来了。

一颗炮弹在他们不远处爆炸,齐新扑倒了白兰雪,免遭一次流血。硝烟飞散之时,齐新拉起白兰雪就跑。追过来的鬼子挥着明晃晃的刺刀,步步紧逼。日军指挥官佐木不停地喊着,追击,追击。

佐木追得很顺手,忽然,通信兵报告,电报的给。

佐木出汗在脸上和了泥,他接了电报一看,赤本三尼大佐命令:停止追击支那军。立即返回,进攻乐亭,捉拿鹿地的家属。

佐木回到渤海,不顾也不敢洗脸就和刘佐舟重新调整兵力,调集了一个团的保安队,一个小队的鬼子,佐木带队一鼓劲儿向乐亭进发。

早晨,风飘飘,雨萧萧。敌人进攻县城。守城的抗联张老八总队不堪一击,弃城逃跑。抗日县长刘子瑞下野。

旧乐亭县长张培德、警察局长赵大牙借机复了辟。恰在这时张太太也安全归来。人逢喜事精神爽,张培德坐上县长的宝座抒发内心无比的快乐说,啊!我回来了。他的那些走散的下属也都陆续回来。他又发号施令,开宴招待皇军和保安队。后堂开小灶,前院设大宴,招待佐木少佐和保安队团长,作陪的有:警察局长赵大牙,翻译潘耀祖,向导杨二疙瘩。县长夫人张太太亲自把盏敬酒。

张培德说,皇军收复乐亭劳苦功高,本县设便宴款待各位。乐亭又是我们的了,各位慢慢享用。

佐木站着不坐。张培德不好受,站戚难待,他就麻了爪。佐木说,潘的,二疙瘩的,开路,鹿地家属的干活。

张太太一惊,及时雨鹿地对咱可不含糊,人宽厚,重恩情,讲义气,有德行。心里说,有恩不报非君子。即便救不了人家,也得透个风不是。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先稳住他们,然后再想辙。她命女佣打水,先请太君净面。

满脸泥乎乎的佐木说,净面的不要。

张太太疑虑片刻,她不知这是日军记忆雪耻的方式,不净面就不净面吧,也许一国有一国的令,人家日本就是讲究打花脸。她端着酒杯按住佐木的肩膀说,太君,开路的不要。太阳落山了,明天的开路。你看这一桌酒席,都是我亲手做的,太君不给面子,朋友的不是。

张县长对太太的言谈有点纳闷,太太好像变了一个人。不过太太一席话也真救了急。他接着夫人的话茬说,是啊,天不早了,一天行军作战,路途劳累,人困马乏,该休息休息的干活。

佐木勉强坐下。张太太上酒说,诸位饮酒,我唱一段老奤影助兴。

佐木才堆了笑脸说,吆西。

张太太想了想说,那就唱几句皮影小段《峡谷龙影》。没有弦子,她说,诸位稍候,我拿一个四根弦儿来。她急促回到内宅,派女佣速去木头村老鹿家报信,日本人到了城里,要抓他们,快逃。她吩咐完毕,旋即回到前堂微笑着说,哪位会操弦?没人应声。她就打着手板儿唱道:

峡谷影蜿蜒,

潜形阅今古。

何不挟风云,

与世作霖雨?

张培德心里划魂,日本人听不出夫人唱的是啥,可虎不了自己的亲人。心说,这明明是唱给我听的。夫人是借元代女诗人高顺贞的诗嘲讽我白当了一县之长,不为民间撒点甘霖。嘶,他倒吸一口凉气。他不明太太要干啥?

佐木跟着瞎叫吆西吆西,猛劲儿地喝酒。一边是喝的,一边是唱的,一直闹腾到后半夜。

日头一出又是一天。佐木吃饱喝足,带他的原班人马整队出发。警察局长赵大牙领路。张县长和太太为他们送行。张县长说,祝太君马到成功。

佐木说,吆西。

张太太心里平平静静,反正你们是溜溜腿,人是让我放跑了。她微笑着说,太君,可早点回来啊,我烤好了黄蟹,等你们下酒。

黄蟹说,给他们吃可惜了的。

佐木说,吆西。

潘翻译、二疙瘩早给黄蟹馋地流哈拉子,咽唾沫。

警察局长赵大牙得意地冲张太太一笑说,夫人费心了,好戏还在后头呢。说着向张太太一抱拳,告辞,一路小跑颠哈颠哈地追上了大队。

佐木一伙,出东门直奔木头村。他们进村先噼噼剥剥地放了一顿枪镇虎镇虎。村民们不知是咋回事,四处奔跑,八处躲藏。逃不脱的紧关大门。鬼子把鹿地的家团团围住。挥枪托砸开大门,闯进庭院。

昨天回来的老三在院子拦住鬼子们说,太君,老太太有病,诸位手脚轻点。

赵大牙一手拨开老三,领着鬼子进了上房。

鹿地的母亲鹿老太太和夫人云雀茹互相依偎着坐在炕上。

罗圈腿佐木呲呲牙温和地说,老太太好,少夫人大大的好。

老太太第一次看到日本鬼子,他们也是有鼻子有眼的,一个脑袋瓜子两条腿,俩耳朵,俩眼睛,鼻子大头冲下。是他们国吃不起饭跑到中国混饭吃,还是中国得罪了他们?非要侵占中国不可?还是看中国好欺负咋的。可是,看他们的脸皮还挺善相,只是身上挂枪带炮的,怪吓人的。云雀茹没见过这么多带刀枪又满脸泥土的凶汉,吓得发抖。老太太拍拍儿媳的手背说,别怕,有我呢。

警察局长赵毅荪有了仗腰子的,不怕河套里的三营长再来(长了记性,上次就吃了亏,差一点丢了性命),便帮虎吃食地要老太太交出他儿子。

老太太哈哈大笑着说,局长大人,你当我儿是一岁两岁的,在我手上说交就交出去?如今他长了翅膀,突儿飞了,连我都抓挠不住他,莫说是你一个外人。你们是打过交道的,你还不知道他。

不耐烦听老太太絮叨的佐木三郎挥挥手,几个日本鬼子和潘耀祖、杨二疙瘩一拥冲到炕上把老太太和云雀茹拖下来,推推搡搡地拖出门,拖上一辆大车,拉走了。大车不乐意走,发出叽叽嘎嘎的执拗声。

老三追着喊着,也无及于事。他从腰里抽出喇叭吹起《反柳青娘》的曲子,对老太太和嫂子表达情深意浓的思念。吹到老太太远去听不见了,终于想出一个救人办法。天黑之前,他混进了城里,混进了县衙,秘密会见县长夫人张太太,求张太太救救老太太和少夫人云雀茹。

张太太一听愣了,问,我打发人给你们通了信,你们没躲一躲?

老三说,咳,我们早得到信就好了。

张太太如梦初醒,猛一击掌说,准是赵大牙下了绊子,怪不得临出发他那么阴阳怪气的呢。

老三说,张太太,帮个忙,救救他们吧。

张太太说,你快回去,报告鹿司令。我呢,不会袖手旁观,起码不叫他们娘俩受折。

老三说,这边就拜托张太太了。我走了。

老三离开县城,努筋拔力地上挂云山报告鹿老太太及少夫人遭难的事。

南卢外,滦河边,八路军四纵指挥部呈现紧张,忙碌,一切高速运转的景象,远处不时地传来沉闷的炮声,仿佛西北上滚来的风云雷电。女参谋李玉芝忙着电台收发报,嘀达声不绝于耳,报告声、脚步声此起彼落。及时雨带领蒲公英匆匆走进指挥部。邓政委和参谋们正守在地图旁打转,他们简单地打了招呼代替往昔那种繁文缛节及唠叨的碎语。邓政委说,情报表明形势严重,鬼子开始了对长城的全面扫荡。

鹿地在地图上指指点点说,这里,这里都有小股鬼子。

邓政委说,宋司令来电,决定在长城外的都山建立抗日游击根据地,要求各部队迅速向都山转移。

门外传来响亮的报告说,有一位老乡要见鹿司令员。话音未落,老三一头扑了进来,一把抓住鹿地的手说,老太太和嫂子都被鬼子抓走了。

道头知尾的蒲公英噌的一脚踏上炕沿,吼道,救我干妈去。他带着去的尾音转身窜出窗户就走。被鹿地追出来一把揪住说,不!你是总队长,不能离开部队,准备向都山进军。

一棵草蒲公英憋得嗷嗷乱叫,军令由不得他这个飞天光棍自由地飞天拔地。

抗联首脑们经过一夜的准备,东南西北各卢留下少数部队守寨,大部队都启程向都山开拔。

驻扎在潘家峪的陈龙陈虎部也奉命出发了。他们迎着晨曦的光辉在村口与村民们恋恋不舍地分手。

站在村口的淑敏,翘脚寻找队伍中的陈龙,跑上去塞给陈龙一双新鞋。陈龙接过新鞋塞进背包,塞不进去。淑敏绕到陈龙背后帮他把鞋子塞在背包带子上,露着鞋底上绣着发奋为雄,抗日救国,复兴中华十二个火暴的大字。孔雀尾淑敏伸手拉拉牢不牢,悄声说,我爹说,等你回来我们的事就办了。陈龙只是傻笑磨不开说什么。给淑敏行了军礼,跑着归队,上路了。

远处又传来一阵阵炮声。淑敏心中一慌喊道,喂,打仗你加小心!枪子不长眼。自那一天老人们定了他们的婚事,她心中就多了一个累赘。顿时,两行热泪顺着腮帮子就淌了下来,恐惧笼罩在心头,不时地向响炮的方向望去。传说城里来了大老鼻子的鬼子,不知是真是假,这会子传言像雨前的燕子满地里飞。

在行军途中,抗联五总队总队长易向道拉过姐姐易翠屏,他们交头接耳,嘁嘁咕咕,说救干妈的事。他们在一个山路拐弯的地方,背着人换了衣服。易翠屏女扮男装,成了总队长蒲公英。易向道悄悄脱身去渤海救干妈。

易翠屏说,你闭眼。

一阵风把一棵草蒲公英就吹到了渤海。

今天,渤海有点邪。阴暗的天空黑烟滚,冷落的大街上铺子门脸挂彩旗,市民都被赶到家里。街上有谁呢?有黑衣警察,黄衣保安队,还有骑马巡逻的日本鬼子。蒲公英不能在街上游荡,就扎在一家药店买药。一群两伙的特务查街串巷。特务杨二疙瘩一头扎进药店问,有生人没?蒲公英趴在柜台上埋头装着选药。老板说,没,没有。二疙瘩指着蒲公英的脊梁骨问老板,他是谁?说着扳过蒲公英的脸一愣。蒲公英嘿嘿一笑说,姐夫,是我。

二疙瘩抽出手枪说,抓的就是你。蒲公英举着双手一边叫姐夫,一边后退,一直退到药店后堂僻静处,蒲公英一落手就捋下二疙瘩的手枪。二疙瘩全身都酥了,哆哆嗦嗦地央告说,看在你姐的份上,别杀我。我没干坏事。

蒲公英说,你没干坏事?到乐亭抓人,你去没?抓个老太太和小媳妇,你抓没?你好没良心,你抓的是你我的干妈和嫂子。

二疙瘩说,我是新媳妇送殡,跟着走走。

蒲公英说,现在,她们在哪?

二疙瘩说,关在宪兵队里。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可别杀我呀。

蒲公英说,中,饶你不死,放了你,敢情你乐意,你好去报功,叫鬼子来抓我。杀不得,也放不得,那么就委屈你了。他扒下二疙瘩的衣服,搜出特别通行证,装在自己口袋。一抖绳子把二疙瘩的四肢捆牢问,大街上又巡逻又设岗,是啥勾当?

二疙瘩说,皇军第27师团开到渤海,你们可要加小心。告诉你姐,别到处乱跑,在家里老实呆着。

蒲公英说,用不着你操心了。说着拿手帕堵严了二疙瘩的口。抻过晒药的席子,盖在二疙瘩的身上。蒲公英说,姐夫,我走了,后会有期。二疙瘩吭吭两声,表示还礼。

蒲公英从药店出来时,换了一个人。他像个特务在街上晃悠,靠近宪兵司令部的时候,一辆轿车在一群摩托车的护卫下开了进去。内外都是鬼子。干妈就在里头,咋进去救?他自言自语,道二爷呀,道二爷,今个儿,可就着了窄。忽然,他想起了朱欣。一拍大腿,咳,咋就把他忘了呢?他打着口哨向朱欣家走来。

朱公馆,逐文鱼朱欣和鼹鼠小桃依偎在窗下。担忧地看着大街上日军穿行、奔跑。成卡车的鬼子横冲直闯,坦克的履带轧破了光滑的路面,仿佛马路生了牛皮癣。顿时鸡飞狗跳,人心惶惶,商店劈哩啪拉上板。

朱欣说,咳,不知来了多少鬼子?又该遭殃了。

小桃说,山里还不知道这个坏消息。

朱欣说,我得去道公署搞清楚。

他正要出门,忽的从墙外飞进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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