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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灭亡启示录(1894_1911)-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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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对于一个“社会”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某种契约和规则,但总得有一个机构来保障这些规则得到执行。于是在社会出现之后,政府便出现了。由此可见,政府的功能之一是维护这种契约和规则的,它会由此制定相关的法律,守法不会有奖励,但违法行为必定是要受到惩罚的,坐牢、杀头、凌迟,等等。政府就是用强制手段来保证社会的正常运转。但对于广大的人民来说,政府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功能:分配资源。
于是就出现了几种类型的政府。专制王朝就是其中的一种,它的特色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全天下所有的资源都是皇帝老儿的,皇帝老儿通过官员选拔制度(科举)收买一批人来替皇上看管和发展这些资源,这些人就是大臣,他们组成人民的一部分——官僚集团。
问题是专制王朝不是同百姓治天下,而是同官僚集团治天下,由于朝廷恰恰是依靠官僚集团来维护专制制度,所以对官僚集团的制约和监督依靠的是内部力量(监察御史、言官、钦差大臣)以及忍无可忍的部分老百姓的拦轿喊冤。按照人性自私、首先要保证自己发财的原则,在没什么制约和制约不力的情况下,官僚集团肯定要让资源先满足自己的需要,用尽各种办法去发偏财,霸占资源。百姓们常常痛恨贪官,殊不知他们不贪也很难。这就像兄弟你在路上行走,路边到处是金子,又没有人管,兄弟你最后能控制得住自己么?
这并不奇怪,只要制度是这样的,换了谁都一样。
而正是因为制约不力,发展到后期,官僚集团开始从霸占资源升级到垄断资源,官员们也因为共同的利益追求而形成我们前面已经讲述多次的强大组织——利益集团。利益集团不仅侵犯百姓们的资源和利益,也在内部起着同化和僵化作用,比如兄弟你在这个集团内部,想做几件有利于百姓的事,但这些事可能是不符合这个集团利益的。于是你虽然一身正气,追求正义,也可能遭到排挤,反过来,你所做的事虽不利百姓却有利于本集团利益,却会得到掩护以及拥护。
这个强大的同化和僵化作用让很多人轻便地得到了利益,却扼杀了多少的人才。有理想有实力能实干的人身处其中之后,便会暮气日深,垂垂老矣。专制体制内并不缺乏人才,而他们的特色是散则明,聚则暗。看他们私下里的文章和言论,让人敬佩,而看他们在任上干的事情,兄弟你还不如敬佩一下自己。
而朝廷统治者虽然出于维护统治的稳定和长治久安的需要,对利益集团也很痛恨,但又离不开他们,最后会越来越拿利益集团没有办法。每到这时候,有办法的只有一群人——拿锄头的起义者。比如陈胜、吴广、朱元璋、李自成。
可见,对于封建专制型政府来说,虽然统治阶级和官僚集团得到了暂时的好处,却有长期的风险。【wWw。WRsHu。cOm】这个风险是一定会到来的,区别只是你赶上的是专制王朝的盛世,还是末世。
而另外一种类型的政府是现代型的政府,也可以叫民主政府,它规定资源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而是大家的,如何分配资源,就要由大家来决定,取得大家的同意。而要想取得大家的同意,这肯定是一个兼顾了大部分人的利益、大家都能接受的规则,也是相对公平的规则,而且必定还要通过一定的机构和程序(民主制度)来实行监督和制约。
这看上去很美好,但要实现从专制王朝向现代型政府的转型,并不容易。
在历史的进程中,有两种力量能推动这种转型。一种是外部强力——革命。革命和起义是不同的,这一点我们会在以后的故事中讲述。而另一种是内部动力,这就是改革,也就是在封建时代常说的变法。
需要说明的是,这只是两种“可能”的方法,而不是打包票的方法,革命的结果也许可以迎来光明,也许是“所有人都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托克维尔,《旧制度与大革命》),变法也同样如此,这并不是因为变法的方式不可取,而是因为变法实在太难了。
很显然,既然官僚集团已经成了资源的掌控者,既然他们能够依靠这些掌控的资源很方便地发财,如果没有杀招(杀招不等于杀人的招儿),凭什么能让他们停止这种发财?所以变法最终都会遭到来自官僚集团的抵制。从专制王朝的历史来看,太多的变法最后只是让朝廷陷入不变就死、一变就乱的怪圈。精简机构,最后机构却越简越多;减少征税,最后税没减少,不用交税的项目却减少了。太多的新政,都会被官僚集团当作皮球踢回来,或者用太极高招化为无形,搞不好还能撕破脸面公开对抗,最后妥协的只能是朝廷。
可见,变法的艰巨性和长期性一点都不亚于革命啊。鲁迅先生说,改变太难了,“连搬动张桌子都是要流血的”,更何况是要变法?
因为难,充足而扎实的准备显得相当重要,在我看来,比较重要的有两种准备:认识准备和物质准备。
一个现代型的政府,它的建立需要有一个根本的基础——改变了的个人,也就是现代公民。也就是说,现代型的政府是建立在现代公民基础之上的。认识准备就是让大部分人成为现代公民,培育现代的公民意识。所谓培育现代公民意识,在我看来,其中比较重要的一点是建立对个人、社会和政府的充分认识,理顺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一个简单方便的切入点就是他们的根本利益——权利。
个人有个人的权利,称作私权。由个人结合而成的公民群体也有权利——民权。政府有政府的权利——公权。社会是人民和政府之间的一个缓冲地带,也可以看做民权的一部分。
对于权利来说,第一步是形成权利捍卫意识,也就是要明白权利的正常性,生而为人,有权这是正常的,必须要捍卫。不仅要捍卫自己的权利,也要捍卫别人的权利,所谓我可以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也要捍卫你说话的权利,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不仅要捍卫私权和民权,也要捍卫政府的公权。
而第二步更难,那就是厘清和严守权利的正当性——权利的边界。当我们说到权利的边界的时候往往会去责难政府,因为他们伸手太长管得太多,而在管的过程中去获取额外的利益,最常见的现象是公权往往打着民权的旗号来事实上侵犯民权,这当然是需要反思和批评的。
但是作为现代公民,也应该反思个人权利的边界。专制王朝的统治造成的一个结果是当私权遇到私权的时候,人们往往只把自己的私权自动扩大,不尊重他人的私权。常见的现象就是我是他老爸、老师或者老公老婆,便可以心安理得去侵犯儿子、弟子或者儿子他妈他爸的私权,以忠孝观念或者情感来绑架私权,由此形成恶性循环,一代传一代。
而私权遇到公权之时,却又往往自动回缩。好民不跟官斗,见官自动降三分,这又是一代传一代。
物质准备是最重要的准备,在我看来,这是一切问题的核心,它无比的强大,它能推动现代公民意识的培育和建立,也能够理顺人民、社会和政府这三者之间的关系,界定这三者权利的边界,甚至几乎能让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所谓物质准备,对于个人来说就是让大家都发财,去实现财务自由,而对于社会来说就是建立现代经济——真正的市场经济。
所谓市场经济,就是指资源分配基本公平,大家创业、发财的机会基本均等,人们不会因为他的出生地、家庭背景不同而得到的资源和机会不同。不是有些人可以不劳而获,而另一部分拼死累活,最后收获那么一点点。
所谓市场经济,就是经济增长的动力来自民间,不是政府去主导经济行为,甚至去制造经济规律。
所谓市场经济,绝不是只有官富而民穷,也绝不是只有少数人富而大部分人穷,因为少数人的富,一定是建立在大部分人都还比较贫穷的基础上,这就不是真正的市场经济。
好了,为什么说物质准备是如此之重要,我们是可以拿清国的那个“好邻居”来举个例子的。
在我们的印象中,明治维新最成功的地方在于政改(议会、宪法),其实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成功的经济改革基础上的。事实上明治维新最成功的改革是在于经济领域,明治维新一开始也是从经济领域所做的改革,只是方式和方向与清国不同。
跟清国一样,出于抵御西方侵略者的需要,日本一开始也是从引进军工技术开始经济改革,但是,政府并不惧怕民间掌握这些所谓“高精尖”的技术,更不垄断这些技术,而是从一开始就决定要依靠整个国民的力量,将技术和资源推广到民间中小企业,通过法律扶植民间中小企业发展。甚至国家在建成一些国有大型企业后,会以很低的价格卖给民间企业家,由民间参与国产化的设计和研发,比如今天我们知道的许多著名的日本跨国企业(比如三菱),它们的前身都是日本军工国企。
这样的结果是:带来了民间经济的兴起和活跃,全民走向共富,因为有经济行为作为联系纽带,整个社会上的人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服务,彼此需要,也相互制衡。在强大的民间经济对政治的诉求之下,1881年,睦仁发布诏书,承诺推行宪法,实行宪政,并在八年后(1889年)成功颁布宪法和推行宪政,第二年召开第一届国会,成功地实现了政治体制改革——此时距离明治维新(1868年)开始已经有21年了。
而清国的情况有些不同。出于统治的惯性,朝廷不仅没有“全民共富”的想法,甚至对人民根本没有信任。话说秦始皇统一天下后,派人去老百姓家收菜刀,老百姓买卖菜刀被严格控制,最后只能是几个邻居合用一把菜刀,碰上逢年过节大家就排队等着切菜。清国朝廷正是成功地继承了这个收菜刀的传统,朝廷似乎总在幻想全体国民骨子里都是暴民,第二天早晨起来满大街都是起义的队伍。于是在1860年的洋务运动开始后,朝廷不仅不敢把当时最新科技——军工技术下放到民间,甚至在其他民用领域(铁路、电报)等也严格垄断着技术和资源。
这样造成的结果与明治维新截然不同。虽然洋务运动的口号是要建立以市场为主体的近代经济,但是很遗憾,它的根本目的只是为了解决当时外患内乱的政治危机,它的本质是一场防御性的改革,而不是为了国家的破旧图强,更不是为全体国民谋福利。由于老百姓一直没有机会和权利参与政事,经济改革的动力依靠的是官僚系统,最后造成的结果是,虽然通过一再调动,官员们搞洋务搞改革的热情是调动起来了,但谋来的福利也全部被官僚集团霸占。
经过三十多年的改革,大清的行政权和经济权仍然在一起纠缠不清,它们搅合在一起,又被皇权牢牢控制。在商业领域,政府的行政命令仍然大于一切,甚至完全可以去制造经济规律,替代市场行为。清国最大的企业,没有一家不是“官企”:要么是纯粹的“官办”,要么就是“官督商办”,反正都带一个“官”字。至于资产,自然也是归朝廷所有。
对于老百姓们来说,朝廷是看不见的,洋务运动创造的财富真正的去向,就是落入官员们的口袋——官员们普遍富裕起来了。应该说大清国“官富”的现象一直都存在,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嘛,但真正使“官富”现象达到顶峰的,正是这场洋务运动。
与“官富”相对应的,却是——“民穷”。财富是老百姓们创造的,却被官员们以“朝廷”的名义吸走了,一部分用来养官,一部分用来压民。老百姓们的发财机会都被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抢走,于是官富者越来越多,而民穷者并不见减少。
情况就是这样了。由于洋务运动的先天不足,它带来了严重的后果,那就是这场经济改革最终成为了一场实现官僚集团利益最大化的运动,政治精英变成了新的政治加经济精英,也就是形成了官员和资本的结合——官僚资本主义;政府部门变成了赚钱部门——它们既创造利益,又把控利益,然后在利益分配的过程自己监督自己。而朝廷只有两张面孔,一个是傲慢霸道,一个是虚伪做作,因为经济改革的不成功,利益集团越来越顽固和强大,朝廷仍然没有走出那个千百年来的怪圈:只能在延长政权寿命和被形势所逼不得不做出些让步中,左右摇摆。
可见,一场成功的政治体制改革是需要建立在一场成功的经济改革基础之上的,也就是说,成功的变法需要市场经济的力量去倒逼,市场的经济会指向“市场”的政治。
而戊戌变法就是在一场不彻底的经济改革基础上进行的一场不彻底的政改。由于还没有真正兴起的市场经济力量作为班底,戊戌变法显得有些心急火燎而又一厢情愿。最起码,对于一个百姓很穷,还在为他们的生存而发愁的国家来说,这样的改革也太奢侈了。
由此可见,变法光靠喊口号是推不动的,光靠皇帝颁布再多的圣旨,甚至对着祖宗的画像发誓也是推不动的。有人说经济体制改革不能无限制地搞下去,不能回避政治体制改革,幻想“实业救国”是不成功的,但如果连“实业”本身都不成功,真正的市场经济都还没有建立,这自然是无法救国的。所谓“回避政治体制改革”,恰恰就是因为经济改革不成功,才有“回避”的空间。
有人说洋务运动最大的弊端是只学习了当时世界的先进技术,却不知道西方先进的政治制度才是最大的技术,先进的科技都是建立在这个根本“技术模型”的基础之上,但这样的技术模型并不是天生的,抄也是抄不来的,即使抄来也没用——光绪皇帝推进的“制度局”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只有用成功的经济改革去倒逼政治体制改革,才是有可能走向成功的改革,也才是建立了符合本民族文化以及本国国情的改革,这样既避免在改革中停滞不前,又避免了去急急忙忙地照搬和照抄外来的一切——毕竟我们不能因为是自己病了,就把所有的药都看成是良药。
也许在1898年,更好的变法是另外一种思路:与其有那么多的“新政”,不如不那么着急,也不要有那么多的口号和形式主义,先对洋务运动进行深刻反思和真正的总结,改进洋务运动中的各种弊端,调整洋务运动的方向和思路,做好经济上的准备,去让老百姓有发财的广阔平台和公平的机会,总而言之一句话:先让老百姓发了财再说嘛!
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既然洋务运动的口号是“自强”和“求富”,反思洋务运动只要求更进一步——去求老百姓的富(共富),而不只是占人民少部分的官僚集团的“富”。
用一句话总结就是:兴一利不如除一弊。因为弊已太深!已经有的“弊”,足以吞掉任何新的“利”!
由于利益集团已经形成并且力量强大,这一过程必定无比艰难。即使是纯粹的经济问题,相信也无法用纯粹的经济手段去切入。那么在这一过程中,对“现代公民意识”的培育是必须的,对现代公民的信任(它是力量之源)是必须的,依靠公民的力量,去逐步化解利益集团,让资源合理分配,让机会均等,更是必须的。
要相信,只要财富能为民所共享,制度就能为民所共创!
用一句的话来进行总结吧,1898年开始的戊戌变法在本质上是符合时代潮流的强势文明向不符合时代潮流的弱势文明传播的结果,而变法真正失败的原因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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