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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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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太监皱眉道:“那咱家回宫岂不是坐冷板凳到死了?”^雅^骚^吧^友^爱^

张原问:“皇太子现有几子?长子几岁?”

钟太监道:“有四子,长子朱由校今年九岁。”

张原道:“钟公公是内官十才子之一,回京后若能去服侍皇长孙,教皇长孙读书识字,那应该是一条好路子,既不会象接近皇太子那样遭人忌恨,前程又极是看好,当然,现在很少有人能看到这一点。”

钟太监心想:“咱家今年已三十六岁,你让咱家服侍九岁的皇长孙,皇太子都不知道何日能即位,皇长孙更是遥遥无期,而且这皇长孙还不见得就能立为储君,咱家要是能活到七、八十岁,或许才有当秉笔太监的可能。”

只听张原又道:“钟公公眼光要放长远一些,若肯听在之言,公公必名垂青史。”张原口气很笃定。

钟太监笑道:“咱家不求名垂青史,只求别死得不明不白就好,张公子说得也对,咱家回京与其在冷门监局坐冷板凳,不如去陪皇长孙读书,这样至少没什么祸事。”

张原忽问:“钟公公可认得一叫李进忠的太监?”李进忠便是魏忠贤初入宫时的名字。

钟太监想了想,摇头道:“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张公子问他作甚?”

张原道:“在下听人闲谈说有这么一个太监,还有点武艺,以为公公认识,就随口一问,没别的事。”

钟太监“哦”的一声,也没在意。

这样,张原就在织造署住下了,次日一早陪钟太监去了宝石山看那生祠,保俶塔下祠堂三楹,左临是看松台,台下万松森森,有巨壑深崖,祠堂居高临下,很有气势,祠堂不大,但建得极为精致,所选木材都是上好的楠木,镂刻彩饰,简直称得上宝石山一景了,只要钟太监在杭州的口碑不是太差,这祠堂应该不至于钟太监一离开就被愤怒的民众拆毁,当然,多年后被挪作他用是很有可能的,也许就成了保俶塔的一部分了—

没有造福一方的丰功伟绩却想立生祠,那也只能是自我安慰,现在的钟太监显然意识不到这一点,兴致勃勃领着张原把生祠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征求张原意见,张原自然是连连赞好,问:“钟公公塑像何在?”

钟太监笑道:“请了东阳有名的艺人为咱家塑像,已塑好,暂寄存于灵隐寺,待秦民屏到了,让他去请出塑像送到这祠里来。”

下了宝石山,乘船渡湖回到涌金门外织造署,钟太监自有事,不能陪张原,派了两个织造署的小吏陪同张原四处游玩,这日傍晚,张原和穆真真、武陵还有两个织造署小吏立在西湖畔,看夕阳落下西边的武林诸山,忽听得钟声清越悠扬,自南传来,让人心神悠然一静,侧耳倾听那钟声里包含的禅意——

哦,这是西湖十景之一的南屏晚钟吗,钟声也是一景,真是妙绝,问小吏,小吏回答说:“这是南屏净慈寺的钟声。”

另一个小吏说道:“南京焦状元应黄寓庸先生之请,在南屏讲学一个月,上月下旬就开始了,张公子何妨前去听讲。”

张原惊喜道:“状元焦竑吗,妙极。”

黄寓庸先生之名张原也听说过,去年大兄张岱在杭州求学,就是在黄寓庸先生门下,黄寓庸就是黄汝亨,晚明知名学者,万历二十六年进士,做过进贤知县、南京礼部主事,与张汝霖交情很深,而焦竑更是大学者、藏书家,经史子集无不涉猎,著述宏富,现今的名气远在刘宗周之上,焦竑是万历十七年己丑科的状元,董其昌也是这一科的,董其昌是二甲第一,焦竑原是翰林院编修,修撰明史,后来史馆无人主持,修史中断,焦竑便辞官家居,专心著述,焦竑著有《春秋左传钞》十四卷,这部书张原没有找到,现在听闻焦竑在此讲学,自然要前往听讲讨教——

初五日一早,由一名织造署小吏领路,张原带着穆真真和武陵去南屏听焦状元和黄进士讲学,南屏山是九曜山的支脉,树木繁茂,石壁如屏,在杭州城南,故称南屏山,从涌金门外织造署至南屏山大约有七、八里路,四个人快步而行,不须半个时辰就到了南屏山下,那小吏也不知焦状元讲学的具体所在,便向净慈寺僧人打听,僧人指点说讲学之所在寺后不远的居然亭下,就叫居然草堂,黄汝亨先生寓居讲学于此——

张原正与寺僧说话,却见寺中走出三个人,这三人中张原竟识得两个,一个是董祖常,另一个竟是上月在他家后园小楼住了三天的那个才华横溢的翼善。

董祖常见到张原,起先也是一愣,随即大步上前,指着怒气冲冲道:“张原,今日可让我撞上了,看你还往哪里跑!”

张原遇到董祖常不奇怪,但翼善出现在董祖常身边这就显得很诡异了,当下不动声色,问董祖常:“阁下是谁?”

董祖常脱口道:“家父董玄宰——”随即醒悟,怒道:“你装什么糊涂,你会不认识我!”不过也有点疑惑,那夜在龙山,灯影摇曳看不大真切,而且张原这大半年身量又高了一些——

董祖常心道:“不会真的错认了人吧?”可张原身后的那个胡婢他岂会认错,董祖常勃然大怒,当日正是因为这个白皙貌美的胡婢才起冲突的,张原当胸踹了他一脚,至今胸胁犹隐隐作痛。

卷一 当时年少春衫薄 第一百八十六章 痛殴董祖常

武陵赶忙低声问穆真真;“真真姐,小盘龙棍带着有?”

穆真真心道;“对付这个董祖常,不需要小盘龙棍吧。”不过还是点了一下头头,让小武放心,避次她爹爹没有跟来,她随少爷外出自是加倍小心,小盘龙棍就缚在右tuǐ外侧呢。

那织造署的小吏见董祖常来势不善,象是要打人的样子,上前怒视董祖常道,道;“这位张公子是织造署钟公公的贵客·你是什么人,如此无礼!”

董祖常又想说“家父董玄宰”,忍住了,不屑于和一个胥吏理论,冷笑道;“张原,好大的本事,找到太监做靠山啊—

张原懒得理他,朝一边的翼善拱手道;“翼善兄,你好。”董祖常是蠢货,不必理睬,但这个翼善却是他当作朋友的人,他很奇怪翼善怎么会与董祖常在一起?

一袭青衿儒衫的翼善自出净慈寺门见到张原,就是一脸的尴尬,这时见张原向他见礼,赶紧还礼道;“介子兄,幸会,幸会。”

怒气冲冲的董祖常有些奇怪,扭头看看身后的翼善,问;“张原这小子如何会认得你?”

翼善低声道;“在一次文会上结识的。”

董祖常恼道;“你又到处卖弄才学了是吧?”

翼善不答,但那神态显然颇为卑微。

董祖常眉毛一挑,嘴角冷笑,问张原道;“你觉得他才学如何?”指了指翼善。

张原心中一叹,他猜出翼善的身份了,也明白翼善为什么不参加科举,答道;“翼善兄博览群书,才华横溢。”

董祖常暗暗得意,问;“比你如何?”

翼善忙道;“张公子大才岂是我能比的”

“闭嘴,我没问你。”董祖常喝道,丝毫不留颜面。

张原看着脸sè惨白的翼善,他本可以不理睬董祖常的问话·但为了翼善,他还是要回答,坦然道;“翼善兄的才学在我之上。”这是实话,翼善的八股文或许略逊于他,但博览典籍、书法精妙。

董祖常大笑起来,问;“张原·你可知他是谁?”

张原道;“不管他是谁,我敬重的是他的才学,董祖常,翼善兄强你万倍,你除了整日把自己老父名字挂在嘴边,还有别的什么本事?”

董祖常大怒,高声道;“他是我董氏的家奴,张原,你也只配与我董氏的家奴称兄道弟。”对翼善道;“宗贤·再称呼这小子一句介子兄”

翼善姓宗名贤字翼善,父母是董氏家奴,所以他一出生就注定了是董氏的奴亻卜,宗翼善自幼颖悟,董其昌让他在书房shì候·宗翼善耳濡目染,竟习得一笔好字,读得一腹诗书,董租常的生员功名就是由宗翼善代考得来的,宗翼善模仿董其昌笔迹,几能乱真,董其昌虽闲居松江,但交流广阔·每日书信柱来数十封·那些不甚要紧的信札就都由宗翼善代笔,有那求题诗题字的·董其昌看对方身份地位,身份地位不尊贵的也是由宗翼善代笔打发董祖常催促道;“宗贤,再叫一声介子兄!”

宗翼善低着头,心里悲愤之极,他是奴亻卜身份,与人交往都会辱没了别人,董祖常就是要借他来羞辱张原张原道;“翼善兄,我敬重的是你的才学,你若再至山yīn,我依然会扫榻相迎。”拱拱手;“后会有期。”对织造局小吏和穆真真、武陵三人道;“我们走吧。”

董祖常见张原若无其事想走,他岂肯干休,大声道;“且慢,张原你可认得他是谁?”

跟着董祖常从净慈寺里出来的除了宗翼善之外,还有一个三十多岁帮闲打扮的汉子,头戴玄罗帽,身穿夹纱褶子,丝鞋净袜,骨骼粗壮,面sè微黑,左下巴还有一颗青痣,眼神yīn狠,一听董祖常这么说,忙道;“二公子·不要说小人的姓名。”

董祖常见张原睬也不睬,自顾离开,道;“怕什么,我就是要让他知道”大声道;“张原,他便是陈明,你想必也听说过吧,没错,他原先是青浦陆氏的人,现在投奔我松江董氏了,我原先还不知道青浦陆氏是你姻亲,前两个月才得知的,张原,你给我听着,我已派人告知陆兆,只要他命儿子陆韬休妻,我就不追究两百亩桑田之事。

被张原踹了一脚是董祖常的奇耻大辱,不报复回来气愤难平,所以董祖常要尽可能打击张原,他上月也的确派人去向陆兆说了这事,陆兆尚未答复张原大怒,对穆真真低语道;“那个陈明,给我打倒,我要揪他见官,别让他跑了。”

穆真真点了一下头,右手轻按大tuǐ外侧,隔着布裙mō到小盘龙棍—张原转身向董祖常缓步走近,穆真真跟在他后面,张原说道;“董公子,冤家宜解不宜结,当日我们只是一点小误会,如何牵连到我姐姐家人去,这可不好”

董祖常见张原服软,大喜,冷笑道;“小误会?你可是踢我了一脚,那一脚狠着哪。”

张原问;“那董公子要如何才肯化解此事?”

董祖常道;“你让我打两个耳光、踢还一脚,再把这个胡婢给我算赔罪,我就不追究,以前的事就算”

董祖常正说得得意,猛听张原大喝一声;“打!”

张原平日勤练太极拳,与一般四体不勤的书生相比身手敏捷得多,董祖常看似身材高大,却是酒sè淘虚了的,上回被张原出其不意踢了一脚,这回张原骤然起脚,他依旧没避开,几乎就在腰胁原位置,又重重挨了一脚,痛叫一声,往后踉跄数步—

那个陈明是有些臂力拳勇的,纵身跃至,挥拳朝张原击来,却听劲风厉响,一截短棍狠狠抽在他腕骨上,几乎骨裂·陈明忍痛,另一手来夺短棍,那短棍蛇一般倏地弹起,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还没等他回神来,右tuǐ又挨了一棍,剧痛钻心,右tuǐ支撑不住,屈膝跪倒,颈脖子随即又挨了重重一脚,顿时扑倒在地,双手支撑想要爬起,后颈被一脚踩住,好比蛇的七寸被钉在地上一般,使不上劲了,奋力伸手想抓那只黑布鞋上雪白的脚踝,“嗖”的一声,腕骨又挨了一棍,筋骨痛得发麻,赶忙求饶;“别打,别打—”

那边张原见董祖常踉跄后退,冲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光,打得董祖常鼻血都喷出来了,一跤倒地,又是恐惧又是愤怒;“你敢打我,家父董玄宰,决饶不了你—”

净慈寺的和尚这时上前拦住道;“佛门清净之地,不得逞凶斗狠。”这董祖常借住在净慈寺,想必是布施了不少香火钱的·这和尚护着董祖常,不让张原上前再打,寺里又奔出几个和尚,把董祖常扶起来,给他止鼻血—

张原打得手痛,左手揉右手,说道;“董祖常,上次我踢了你一脚,你父董玄宰还得写信向我族叔祖道歉,你却不吃教训,所以我又打你了,回去向你父哭诉去吧,这个陈明,是叛奴·我带走了。”

武陵机灵,已跑到寺中寻了一截绳索出来,与织造署小吏一起把那叛奴陈明绑了,穆真真执着小盘龙棍,提防着—

陈明大叫;“二公子救我,二公子救我。”

董祖常用袖子抹了一把鼻血,怒叫道;“这没有王法了吧,光天化日下抢人!”

张原对净慈寺的和尚们说道;“这个陈明盗取我姐夫家银子、田契逃到董家,今日被我撞见,我要揪他见官。”对那织造署小吏道;“劳烦你去杭州府衙报告官差,带这叛奴去审讯。”

那小吏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净慈寺的长老出来了,这长老与董其昌有旧,听了一面之词,上前向张原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在本寺山门前行凶·不怕佛祖怪罪吗!”

张原一听这话,就知这和尚是个没道行的庸僧,问道;“佛祖为何要怪罪我?”

这长老瞠目道;“施主行凶打人,岂不是罪过?”

张原道;“凡事有因果,长老只看果,不问因,岂是大德所◆?”

这长老见张原辩锋颇利,打量了两眼,问;“敢问施主尊姓大名?”敢打董玄宰儿子的也应该不是寻常百姓吧。

张原道;“在下姓张,山yīn人—长老是清修之人,莫要管这些俗事,等下自有官差到来,是非曲直自有公断,董玄宰的儿子,还怕见官吗?”

又有两个董氏亻卜人赴来了,见陈明被捆翻在地,一时惊惧不敢上前。

大约等了小半个时辰,束了几个织造署的差人,拖起陈明去杭州府衙,董祖常是有生员功名的,差人不敢捉拿—-

张原道;“董祖常,与我一起去见杭州知府殷大人如何?你上堂只要一报‘家父董玄宰,,殷大人必为你申冤。”

上次在龙山,董祖常向按察司张其廉控诉张原踢他,原以为张其廉是他父亲董玄宰的故交会包庇他,不料张其廉竟不肯回护他,这次陈明被张原抓走,这事情似乎不大妙正这时,听得有人叫道;“黄寓庸先生来了,黄寓庸先生来了。”!。

卷一 当时年少春衫薄 第一百八十七章 居然草堂面试

黄汝亨在居然草堂听说董玄宰的公子在净慈寺山门被人打了,吃了一惊,便与弟子焦润生过来看个究竟,焦润生便是状元焦珐之子,自己的儿子不好教,焦珐就让儿子拜在黄汝亨门下,焦珐今日不在居然草堂,赴云栖寺拜访莲池大师去了——

黄汝亨对董祖常印象不佳,这个董祖常携其父的书信拜在他门下读书,却是一副纨绔习气,听讲时心不在焉,常常托故不来,据说是去西湖画舫眠huā宿柳,董祖常行止轻浮嚣张,与居然草堂的其他学生也不睦,但让黄汝亨称奇的是:布置下的功课这个董祖常倒是能按时完成,所作之文为门下诸生之冠——

黄汝亨爱惜人才,几次三番与董祖常长谈,苦口婆心劝导,董祖常或是默不作声,或是胡说八道一番,气得黄汝亨听之任之了,看在董其昌面子上又不好逐他出门,心里叹道:“可惜啊,董玄宰这个儿子聪明绝顶,无奈品质不佳,所幸董玄宰不是严分宜,不然这董祖常就又是一个聪明绝顶、品德低劣、祸国殃民的严世蕃。”

来到净慈寺山门前,长老迎上来道:“黄檀越来得正好,这小董施主是黄檀越的学生,却让人打伤了,这事黄檀越来处置吧。”

张原见这个面黑多须、河目海口的老儒就是黄汝亨,立即上前见礼道:“山yīn张原拜见寓庸先生。”

黄汝亨“咦”的一声,问:“你是肃翁的族孙张原张介子?”

张原恭恭敬敬道:“正是学生。”

山yīn县试、绍兴府试双案首还是很有些名声的,黄汝亨也听过张原的名字,浙江提学使王编对张原赞赏有加,出示张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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