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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千山-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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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在霎那间却已交换数十招,而身形也随着争斗,迅移到高高的海心阁,脱出他的视线,惟留那剑带起的风声。
颜仁基受身上残疾之累,无法自行转动;而此等高手过招,高下却是立现,不由他不心急如焚。正要喝叫那些发呆的家将来助自己,现被儿子推动,面对海心阁,颜仁基忙运起目力,凝神望去,只见方存孝手中“邪锋”剑寒芒频现,如出水蛟龙,激起漫天的风雨,洒出如屏的寒星;而那庭锋“黑狱”剑传出呜呜异响,如一道黑烟飘忽,却又能在空中编织出一扇黑色屏风,那所有飞射的寒星遇到黑烟都被吸入其中再不见影踪。二人身形却似飘飞在海心阁顶,轻功之高已达匪夷所思的地步。而两人手中剑光虽交织在一起,却没有一声金铁交击传来,显然比试至此,二人手中双剑还从未真正相碰过。
忽然只听方存孝振臂一声长啸,声音清亮入云,闻者无不神智一清。方存孝整个身形随着啸声飘飞而起,围绕在身周的急速流转的氤氲雾气越积越厚,恍似化作了实体一般将他包裹在内。而那本绽开在方存孝面前的千万点寒星此刻间突然收拢过来,幻化为一道小儿手臂粗细的银芒,周围包裹着从方存孝身上迤逦而来的白雾烟云;只闻方存孝气息吐纳之间,猛然大喝一声:“去”,那道银芒便缓缓地向着那庭锋刺去。而方存孝举手投足间,本举重若轻的身法步履此时似乎颇为吃力,仿佛全身力气已被耗尽。此招正是方存孝闪电穿云剑法的最后一式,浩然天地,取的是浩然正气,勇贯天地之意。看似简单一刺,实是将所有瞬间刺出的千万剑化为一剑,以繁入简,已臻极致。而无论敌人如何反击,均会引发剑式里所蕴含的后续变化。而这后续变化因人而异,既可能是毁天灭地的爆发也可能是简单的致命一剑。
遥遥观战的颜仁基见方存孝施出此招,已知到了二人比武的关键之时,不由双手紧紧掰住木轮车的两把不松。颜云放感应到父亲的紧张,不由闭上双眼,口中喃喃念叨:“方叔叔必胜,方叔叔必胜。”
一见方存孝使出此等杀招,那庭锋便知其厉害,身形暴退,不敢硬碰。脚下连踩舞云步,身形急速旋转如同陀螺;忽然间那庭锋浑身一抖,身形忽滞,“轰”的爆响,那庭锋身上所著黑光铠离体而出,爆裂开来,化作成百上千块碎甲,带出尖利呼啸,片片激射方存孝。而那庭锋本人脱去身上所著沉重铠甲,动作速度猛然剧增,令方存孝眼前只见到出现一联串的那庭锋的身影,却无法确定那个是真,那些是假。那崩裂的碎甲漫天而来,马上引发了方存孝剑式后招;只见那道银芒也瞬时爆裂开来,那耀眼眩目如同烈日。飞来的如蝗碎甲竟被闪烁的银光一一挡住,纷纷倒激而回。
那庭锋手中“黑狱”顺势斩空而来,顿时间一片异声大作;在漫天飞舞的碎甲中,黑狱破开一条轨迹,仿佛化作一道黑的泛亮的巨大蟒蛇,带出尖锐的啸声,昂首摆尾,朝方存孝噬去。迎面被激回的碎甲如同遇到光滑的屏障,纷纷向两旁侧飞而去,带出一个如同伞状的暗黑轨迹。方存孝手中银芒再度绽开,如孔雀开屏,以方存孝为中心,带动着漫天翻飞的碎甲,划出了一个巨大的银色圆盘。呼啸中黑蟒重重的冲击在银盘中心,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隆巨响中,海心阁阁顶如同被腰斩一样,轰然坠地,带出一团巨大烟雾迷漫四周。雨雾、碎甲、瓦块等随着巨响一下四射而出,激射很远方才纷纷瑟瑟落地。
场下观战的众家将反应快的立刻找地方躲避射过来的杂物,反应慢的被激飞而来的瓦砾碎石打得头破血流。却见颜仁基狠狠的一拍扶手,身形剧晃,就要向前翻出木轮车去。颜云放急忙拉住父亲欲倒的身体,急迫的连声问道:“阿爹,孝叔怎么了?孝叔怎么了?”看着颜云放问询的眼神,颜仁基一下别过脸去,脸上现出悲苦的神情,缓缓闭上眼,颜仁基仰天长叹:“你的孝叔叔,败了……”,颜云放惊讶之下,松开扶着父亲的手,连连后退,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突然,颜云放身体一松,一下靠在了养心堂的墙壁上,嘴中连声道:“不可能,不可能,方叔叔是最厉害的,不会败不会败……”,反复重复下,颜云放脸上又充满了希望,抬头凝视着海心阁的方向,一眼不眨。
尘埃落地,烟雾散尽,众人惊诧的发现,刚才远远的在高阁上比武的方那二人,转眼间又已神鬼莫测的出现在了养心堂前原来的位置上,一丝不差。若不是此刻那庭锋不再穿著黑光铠甲,而方存孝嘴角还挂着鲜红血丝,二人仿佛根本就未离开过,而方才的惊天比武也只是大家的幻觉一般。
“你已受过伤?”,那庭锋冷酷的声音里带点询问。
“我败了!”,方存孝的回答却是波澜不惊,“希望你能信守武人的承诺……”;那庭锋对着方存孝微微点头,不置一词。见那庭锋应承,方存孝又走到颜仁基车前,突然跪下,眼睛里射出饱含深情的光芒,握住颜仁基的手,道:“颜大哥。虽然你一直是我的大帅,可在我心中你一直是我最尊敬的大哥,就让我叫你一声大哥。今日方存孝比武败北,以后也不能再护在大哥身边了。大哥,你多保重……”
颜仁基一下伏下身来,两手把住方存孝两臂,将他拉起来,声音颤抖道:“明达啊明达,你为什么这么傻啊?已经受了伤,又何必为了颜家和那将军决斗啊?让我给那将军说说,这场决斗不公平,应该让你养好伤,择日再来。”说罢,强行支撑起自己残废之躯,就要对那庭锋喊话。
方存孝猛然伸手拦住颜仁基,眼中显出决绝的光芒。颜仁基一下颓然后倒,跌回木轮车中,脸上显出受到伤害的表情,冲方存孝大声吼道:“你真的决定了?既然如此,我也拦不住你了,你要去就去吧。哼哼,唐霞庭去了、葛青去了、庄思充去了,现在连你也要丢下我去了。你们一个个地都先走了,也不知道当年义结金兰,决不独死的誓言又有何用。去吧去吧,记着在下面给我留下一个位置”。说着说着,两行热泪顺着颜仁基的脸庞,滚滚而下。
方存孝眼中射出感激、关切、不舍和遗憾交织的光芒,眼角边闪过一点晶莹,方存孝这样的铁汉也动了情。但,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方存孝呼的一下站立起来。本靠在一边墙角的颜云放忽然冲了过来,一把拉住方存孝衣角,大叫道:“孝叔叔,不要……”方存孝缓慢但是坚决地对颜云放道:“三公子,请你放开,不要阻拦我。”
颜云放大叫道:“不,绝不……”,手中死死的拽紧方存孝的衣角,用力向自己方向拉动。忽然一道白光闪动,颜云放一个趔趄,摔在了颜仁基的身上。竟是方存孝见颜云放决不放手,干脆挥动手中利剑,将那块衣角切了下来。颜云放顿时放声大哭起来,泪眼中看到方存孝大步走到养心大堂,对着在堂内高座的颜老爷子,双膝弯曲,矮身跪了下来。
颜老爷子看了看方存孝,挥了挥手,本来昏花的双目突然清澈起来,用一种不似八十高龄的老人能说出的高亢声音厉声道:“死得其所,何不乐哉?有何悲,有何苦?明达,你就安心去吧……”
方存孝闻声一振,身形猛起后转,直面那庭锋,手一挽,邪锋剑突兀的出现在右手之中。对着那庭锋,方存孝大声道:“那庭锋,且看我方存孝将这颗大好头颅送交于你……”,右手猛缩,回剑一勒。
“慢……”,一声暴喝响起。方存孝本已挥至自己咽喉的剑锋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凛冽的剑气却已在方存孝咽喉上带出了一道血痕。冷眼一看,却是刚才在方存孝向颜府诸人道别时一言未发的那庭锋。此刻却听那庭锋冷冷道:“我们的约定是各安天命,任凭处置,好像某人完全忘记了吧?一死了之?这就是称为西凉第一高手的所为?”
方存孝还没答话,颜仁基已经朗声接口道:“以那将军所言,你是欲对明达如何处置?明达败于你手,他的性命于你自是予取予夺;但想以那将军天纵奇才,高义脱俗,仗剑江湖,快意恩仇,想也不屑学那市井小人,为报弟仇,还要慢慢折磨于我方贤弟吧?”。开始颜仁基感于兄弟情深,不愿方存孝寻死;此刻见那庭锋欲留下方存孝性命,反而担心方存孝堂堂一代高人,会受辱于此人,故反先出言激讽于那庭锋。
那庭锋轻蔑一笑,以他多年宦途,又怎能不知颜仁基所欲何事。但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交手下,那庭锋反对方存孝起了一种英雄惺惺相惜之情。况且,方存孝也曾是朝廷命官,在天水节度使下曾官居兵马使,虽已退隐,但部属羽翼犹在,若贸然杀之实是不智。那庭锋虽心高气傲,但却不似那庭钢那样无能又无容人之量,脾气也并不如那庭锐那样暴躁嗜血;而此时方存孝的大义大勇更是激起了他的惜才之心,招揽之意。但转念一想,此人却是杀了母亲最钟爱的幼弟;虽然那庭钢在他眼中是个不成材的废物,但总也是那家血脉,血浓于水;此仇不报,实在难为。左思右想下,那庭锋感到难以抉择。
颜仁基见自己一席话罢,那庭锋半天没有回音,脸上神色阴晴不定,知他此刻心中正天人交战,马上随口继续说道:“那将军武功赫赫,名扬天下;年方二八,少年高官,可谓春风得意。奈何在朝堂之上,总还得战战兢兢;军旅之中,老遇到磕磕绊绊。无他,出身贫寒,年少无根,虽得皇上信赖,纵有冲天志气,总要受那小人之气,无法尽展其才。朝中无人,时刻担心变生肘腋。”说到这,颜仁基顿了顿,看到那庭锋脸色变得潮红,知已说中他心事,续口道:“我颜仁基不才,在朝野军中也有几分薄面,若要做点什么让那将军感到为难,也不是什么困难之事;当然那将军甚得皇宠,我们颜家些许势力也不在眼中,但恐怕以后那将军要作点什么事情,也不会那么爽快了。当然,若那将军能揭过此事,我颜家与那将军将永是朋友;若那将军看不起我们颜家,我们颜家也自与那将军从此势不两立”。声音愈来愈大,渐渐充满自信和霸气,到最后一句时更是嘹亮弘远,威胁利诱,尽在其中;随着话语,右手断然猛力挥下,眼神炯炯直视那庭锋。愣在一边的方存孝只觉此时的颜仁基又恢复到了当年指挥千军万马,横扫白山黑水的雄霸气概。而那庭锋更是感觉到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迎面冲来,这种气势和高强武功的那种杀气完全不同,而是一种气吞天下、睥睨群雄的英雄气概,哪怕以他那庭锋之能,也对这只能坐在轮椅上的废人生出了一种畏惧。
听了颜仁基之言,那庭锋心中暗自琢磨。颜仁基的威胁自具很大威力,毕竟颜家在大夏军中势力庞大;而皇上欲灭颜家也只是自己私下推断,即使是真,为了保全皇家体面,皇上也会把自己交给被激怒的军中重将;或者能逃过一死,但自己在大夏军中的是前程尽毁,皇上也不可能为了自己而得罪大夏的各方重镇诸侯。想至此,那庭锋有点心动,那庭钢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贪淫好色之徒,他的死又算得什么?况且死都死了,如果能换来更实际的效果,也算这个无用之徒没有白死,岂不更好。
颜云放悄悄溜到方存孝身边,伸手牵住方存孝左手。方存孝心中悲苦,反手一下牢牢握住颜云放。顺着方存孝的视线,颜云放见到正站在堂下的那庭锋,脸色狰狞变换,而刚才比试时被震散的发髻随风乱舞,活似恶魔在世,心中不由害怕厌恶,一口心气不爽,顺口小声嘟哝道:“他那么可恶,还要逼我方叔叔自杀,我才不要理这样的坏人呢。看他那个样子,就和刚从十八层地狱偷跑出来的鬼怪一样,还敢妄称天下第一?我颜家堂堂之人,和他做朋友,没来由的自贬身份。”
那庭锋功力何等深厚,连天上飞燕、水中游鱼之声都可分辨秋毫,颜云放的低声抱怨那还能逃过耳去。他本出身江湖,起于贫寒,对世家大族即使不是深仇大恨,也是心存不忿。此刻颜云放之话入耳,不啻于触动他最深的忌讳,挑动了他心中最敏感的琴弦,不由一下怒火中烧,不可遏止。
进步,旋身,那庭锋手中黑狱剑已出鞘,黑光之中带着嗡嗡异响,化为一条长龙噬日,摇头摆尾、张牙舞爪直奔颜云放。颜仁基大惊失色,颜云放脸色苍白,却见白虹冲天而起,横截在黑龙七寸之上,满天金光烈焰,黑龙敛身为一把漆黑长剑,而剑刃处星光流转;白虹顿消,也化作一把银白如玉、细身长刃的宝剑。正是方存孝刺出了手中剑,救了颜云放一条性命。
颜仁基忙摆手道:“小孩心性,张口乱说,那兄不必计较”,此时阎仲元、苏铁铠二人的身形也已扑到,一把架住被吓呆的颜云放,带回养心堂中。
那庭锋凝视着架在黑狱剑上的那把银剑,冷冷道:“方才你就已受了我黑摩功全部十二成功力的重创,此刻又硬架我全力出手的黑龙噬日,伤上加伤,我看你还能撑多久。”说罢,手一翻,两把宝剑剑刃相交;那庭锋再随手一拖,剑刃互摩,发出尖厉刺耳的锐声,火星四溅。忽然,方存孝一个趔趄,口中喷出鲜血,手中宝剑再也那持不住,嗖的一下随着那庭锋抽剑的回势,电射而出,当得一声,插在远处影壁之上,顿时飞砂走石,岩壁崩裂,待的烟消灰灭,“无妄心似水,临危若泰山”的十字祖训,只留下了无妄、临危四字。
那庭锋哈哈狂笑起来,道:“无妄,临危……哈哈,今日此时就有无妄之灾,灭门之危,我看你们颜家还能如何与我势不两立。哈哈哈哈”
颜仁基脸上面色不改,心中却已极度绝望。本已是如临死境,不过但求一搏,但对手也不是简单之人,那能如此容易就范。况且要颜仁基纵横疆场、作万人敌可以,要与人勾心斗角、言辞争锋则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一时间只有那庭锋那狂妄的笑声,尖厉刺耳、震天动地,连肆虐的风雨也无法掩盖分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个浑厚的声音也跟着那庭锋的笑声响起,其宏亮甚至超过那庭锋的狂笑。颜府众人凝神一看,居然是从开始就一言不发、高踞堂中的颜老爷子在捧腹大笑。银白如雪的鹤发白髯随着老爷子的笑声发疯似的抖动,而红润的脸上绽开的笑容是如此灿烂,让所有堆砌的皱纹都充满了笑意。
那庭锋闭嘴,怒目瞪视颜之骞。却见老人一下从太师椅上战起,高大身躯一点都不因为八十高龄而显得有丝毫的佝偻,纷乱的银发因为激怒而根根直立贲张。只见颜老太爷一手扶杖,一手戟指那庭锋,强劲的喝斥从嘴中喷涌而出:“好你个小子,与我颜家势不两立?我颜之骞驰骋沙场五十年,你还不知在哪里投胎转世?就凭你,敢动我颜家一根汗毛试试?”
此刻,颜之骞已从一个慈祥的老人变成了浑身散发威猛之气的大元帅,只见他一拍太师椅扶手,怒道:“若不是当今圣上嫉贤妒能,我颜之骞也不会韬光养晦。但我就没想到,我颜家已隐忍如此,皇上还不放过我们一家老小。不要给我说你只是来报仇雪恨,哼,没有皇上默许,就凭你个小小都指挥使,还不配踏进我颜家大门……”。
说到这里,颜之骞闭目仰天,两行浊泪沿着沧桑的面容滚落,口中喃喃道:“君昏臣庸,嫉贤妒能。这就是我颜之骞用了一辈子保的杜家江山。狡兔死走狗烹,呵呵,自古忠臣良将莫不如此啊……”
猛然,颜之骞张开双眼,大喝道:“纵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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