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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在大唐-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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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无漏寺原罗汉殿并未改动,树森参天,佛香缭绕。院前还是一片清静。

杨豫之跑进寺内,果见杨悦正与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和尚坐在院中西侧一处石几旁谈笑。那和尚个头不高,却法相庄严,面目清瘦,神情淡定,谈吐从容,一看便知是个得道的高僧。不是别人,正是法师玄奘。玄奘身边立着一个身形极高的僧人,一言不发、神情落莫,闭目低眉,似是睡着一般,几乎让人忽略不计,正是“高僧”戒言。

不过杨豫之并不认的戒言,更没注意到他,甚至连玄奘法师都没放进他的眼里,他眼中只看到杨悦,早已惊喜的大叫一声“大哥”飞奔了过去,拉住杨悦的手,一咧嘴竟然差点哭了出来。

杨悦原本正与玄奘法师谈佛论道。杨悦见慈恩寺扩建,是因为太子李治要尽孝道,为其已故的母亲“文德皇后”追荐冥福,又是玄奘法师做为修建指导。因而与玄奘又辩论起“佛教的劳民伤财”。

杨悦认为“与其大建寺院还不如去修建几座学校,或者建几个孤儿院”;玄奘法师则认为“学校要建,寺院也要建,那个‘孤儿院’什么的反没有必要”。两个人正在旁征博引,争执不下。

“贫僧自小家贫,在寺中长大,寺院其实与你说的那个‘孤儿院’的作用相似,可见寺院并非全无作用。”

“而且穷人家读不起学,便是建几座学校又能如何?还是只有富家子弟才念得起。贫僧如果不是在寺院学习经文,只怕此时不过一目不识丁的穷汉。”

寺院还兼有抚孤与教学的作用,杨悦的确没有想到,一时无语。学校在后世已发展到“义务”教育,全民扫盲无人不识字,不过此时向玄奘解说,只怕一时也不能令古人相信,想了想说道:“寺院确有一些作用。但这些作用并不能说明它存在的必然。特别是皇帝更不应该大加宣扬。象梁武帝那样,舍身入寺,朝臣不得不花巨资将他从寺中赎出,简直是在胡乱糟蹋纳税人的钱。”

南梁武帝萧衍在佛教史上也算是个异数。他与沈约等人号称“竟陵八友”,一向也算是个当日俊杰,代齐建梁,文治武功不弱,只是一心向佛,令人感叹不已。大昌佛教,曾经多次到寺里舍身作和尚。有一次群臣不得不捐钱一亿将他赎回。他不应谥号“武”,谥个“菩萨”还差不多,叫做“梁菩萨帝”一定甚合他的心愿。

“纳税人?”玄奘法师见杨悦这个名词新鲜,十分感兴趣。

“臣民交租纳税供养官员,不过是为了让官员治理国家,使国家昌盛,使天下安定,使人民安居乐业。象梁武帝那样用到‘佛祖’身上,岂不是糟蹋‘纳税人’的钱财……”

其实也难怪玄奘法师不大明白这个词,唐代有良人、贱人、部曲客女、奴婢,却没有“纳税人”这种人。良人是那些受均田的农民,贱民则是那些杂户、官户、工乐户;部曲客女近似于私家农奴,与奴婢一样地位最下。商人虽非贱民,但与良人有一定区别,入有市籍,不得入仕为官。因而玄奘法师一时有点晕,不知道杨悦所谓的“纳税人”是什么人。想了一下才明白杨悦的意思,是指那些交纳税租的人,包括交租纳赋的农民与交纳关税市税的商人,还有交纳役税的贱民,奴婢不用自己纳税,自然不在其内。贱民向来与良人等级区别很大,甚至于不能相互通婚,否则便是犯法,还从来没有人将这两种人归纳到一起。

杨悦不知玄奘心中所想,继续说道:“上古之时,未听说过有佛教,三代之时,人们生活安定,帝王想的是如何让人们生活的更好。如今自佛教传入中国以来,无论官民,争着向寺院扔钱,却造就一大批游手游食之人……象太子这般大修寺院,为死人祈福,还不如将这些钱捐给百姓,听说河东道一带倒春寒,这种天灾不知又有多少人饿死……便是修桥铺路,也比建寺扩院强得多……”杨悦一通话说完,见玄奘脸上骇然,却不知她将太子给母后建寺说的“为死人祝福”实在是太过于大胆。

玄奘法师脸上惊色一闪而过,微微一笑道:“太子仁慈至孝,为文德皇后祈福,也是至情至理,是天下‘孝’之表率,不能说全无作用……”心中却对杨悦所说也暗暗点头。

杨悦这才意识到自己所说有点骇人听闻,嘻嘻一笑,点头说道:“当然,以“孝”治天下,太子这么作也不无道理。”转头又道,“佛教也并非全无用处,如法师先前说过,佛教能为世人解脱苦闷,不失为一种心理治疗的良方。不过却也用不了这么多人。弟子知道一种教派,嗯,就是那个景教,信仰上帝,可以忏悔,也是一种心理疗法。却没有佛教这么多弟子,也不用供养这么多游手好闲之人……”

“非也!”玄奘法师摇头奇道,“据我所知,景教的神职人员也不少,在比西域更远的地方,波斯等地景教教堂无处不在,甚至于每一个村庄都有……”

杨悦这才想起景教,也就是基督教在中世纪时期统治西方世界,其黑暗程度比之佛教只有过之而无不及。教权甚至大于皇权,人们除了向政府纳税,还要向教会纳税,受到双重压榨。神职人员独立成体系,教皇、红衣主教、主教、神父等级森严,拥有无上的地位,比佛教的和尚一点不少。反而还不如东方,东方的佛教虽然大盛,却一直是皇权的附庸。人们也不必另外向教会纳税,布施毕竟不是征收。与西方中世纪教会向人们征收“什一税”大是不同。

杨悦所说的场面,不过是在16-17世纪基督教改革之后的情境。改革后的基督教,认为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可以平等的与上帝直接勾通,而不是通过神职人员才能与上帝对话。不用再去买教会发放的“赎罪券”等一切诈欺手法,彻底从教会的压榨下解脱出来。只保留一个组织大家集会的人员——牧师。

……

二人正谈得兴起,忽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奔向自己,正自诧异,定睛一看却原来是杨豫之。杨悦见他满脸挂花,有许多抓痕,左眼是个“乌眼青”,嘴巴似是被人打了一拳,噘起老高,嘴角裂开还渗出血来,几日没见,没想到他会搞成这么狼狈,不由一乐,笑道:“老弟莫非在哪儿跌了一跤,满脸开花,怎么变成了猪头三儿……”

“大哥,你昨晚去了哪里,让豫之好找……”杨豫之哽咽道。

杨悦看了看杨豫之,见他一脸焦急之色,这才明白杨豫之是在为自己担心,心中一片暖意。拉他坐下,从怀中取出手帕,帮他去擦嘴角的血,不过血已凝固住,杨悦一用力,杨豫之痛得呲牙咧嘴,倒抽一口气,却不忘问道:“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杨悦回头看了一眼玄奘法师,笑道,“昨晚我与大师在此下棋谈禅,谈了一夜,忘记回家,偏你就找到了这里。”(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下棋?”杨豫之这才注意到石几上摆着一幅棋,果然杨悦正与玄奘下棋,不由纳闷。看了看杨悦与平日一般谈笑从容,神情洒脱,并无半点遇到险境的样子。心中大奇,去看玄奘法师,见他微微点头,更加感到奇怪。

不只他感到纳闷,便是跟在他后面一起进来的李愔也极是纳闷。

杨豫之低声向杨悦问道:“高阳公主不是挟持了大哥去……”

杨悦见说知他已知道些情由,拉起他拽到井旁,一面为他清洗伤口一面问他怎么受伤。见杨豫之说是为了找她与几十个卫士打架才伤成这样,不由心中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揶揄了一句:“老弟到是出息了,一个人能打几十个人,伤成这样算你走运。”

伤口的血块抠下来不容易,杨豫之一面痛得大叫杨悦“轻点”,一边摇头道:“不是我一人,六哥和洪道也帮了点忙……”

“六哥?是谁?洪道?那个洪道?”杨悦奇道。

“就是六殿下与尉迟洪道。”杨豫之向身后看看,见李愔与尉迟洪道已跟了进来,指着二人说道。

杨悦回过头去,这才注意到蜀王李愔与尉迟洪道也在一旁。看看二人身上无一点伤痕,仔细一推想,知道二人功夫不弱,不是帮点小忙,定是帮杨豫之将卫士打走,否则以杨豫之的水平,别说三十几个人,便是三个人也打不过……心下感激,见李愔关切的望向自己,知他正为了自己担心,不由向二人点点头,莞尔一笑。

李愔看到她的微笑,回眸之间百媚顿生,禁不住心头一热,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也随着她笑了起来,这个笑似是从心底里发出,一层层展开,慢慢地浮出水面,静静绽放,一颗心开成了一朵牡丹花……

尉迟洪道闹了半天,才闹明白李愔、杨豫之二人急着出城找的人,竟然是那日在长安街上与自己抬扛的少年——“长安公子”。他不知道长安公子是女人,更不知道她与高阳公主等人的恩怨。只知道昨日三人为她打了一架,一早又急急忙忙出城找她,她却在寺里下棋,即没少胳膊也没缺腿,心中不由来气,眉头一扬哼道:“你没事儿不在家好好待着,却跑到寺院下棋,害大家为你担心一夜。”

杨悦见他神情傲慢,却也并不生气,只嘻嘻一笑道:“我愿意,你管得着么?”

尉迟洪道见她说话如此光棍,一时气咽。大声嚷嚷道:“早知道是你,谁爱找你!还以为你被人劫持了,怎么在这儿悠哉悠哉?!”

尉迟洪道说话鼻孔朝天,虽不大中听,却也正说中了李愔与杨豫之心中的疑问。二人一齐看向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杨豫之则已向杨悦低声问道:“大哥,你……没事儿吧!”

第四十四章 将信将疑(下)

杨悦微微一笑:“没事儿,放心,我很好。”

杨豫之这才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道:“幸亏你没事儿……否则六哥今日一早定会将柴令武碎石万段……”他自昨晚与李愔、尉迟洪道二人一起打架,早将二人视为生死兄弟,而且李愔还从“八字胡”的枪下将他救出,心中口中已将李愔当作兄长一般。

李愔默默地站在一旁,始终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愣愣地盯着杨悦一瞬不瞬,生怕她突然间再会消失一般。听道杨悦说没事儿,也放下心来。

杨悦见说知道杨豫之已将自己是女子之事儿向李愔说了,不由白他一眼,慎道:“你又到处乱说。”

杨豫之一怔,知杨悦怪他将她的真实身份又泄漏了出去,说到底杨悦这次遇险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将杨悦的女儿身份不小心泄漏了出去,心中歉然,忙讨好地笑道:“六哥又不是外人,再说他是杨贵妃的儿子,怎么说也算是亲戚。昨晚要不是他,兄弟还知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你……”

“谁跟他是亲戚。我不管,反正你去跟他解释……”杨悦佯怒道。回头去看李愔,见他正怔怔地望向自己,四目相接,没来由脸上一红,忙将目光移开,不敢再去看他。

李愔听不到她与杨豫之的小声嘀咕,但见她忽而嬉笑嫣嫣,忽而含慎带怒,又忽而娇羞万分……一时怔怔地呆立当场,心中如阵阵春风吹过,暖洋洋;又如花儿绽放,美洋洋;又象是突然被蜜蜂蛰了一下,又痛又痒……

尉迟洪道连推他几下,他才回过神来。听到尉迟洪道大叫道:“不识好歹的家伙,理他做什。”推着他便要出寺去。

杨悦听到长笑一声说道:“谁说我不识好歹,你们帮我兄弟打架。我感激得很,改日定请大家吃酒。”

尉迟洪道却哼了一声道:“谁稀罕吃你的酒……”已推着李愔出了寺门。李愔一直望着杨悦,被尉迟洪道推着走出寺去,竟然忘记反抗。

杨悦摇摇头,向二人消失的寺门作个鬼脸,回头又去查看杨豫之伤势。见不过是些皮肉之伤,如果在现代大概贴几个疮可贴,再吃几颗消炎药便没事儿,放下心来。刚要辞过玄奘,同杨豫之一同回去,却见李愔与尉迟洪道又急匆匆从寺外冲了进了。

杨悦不由奇道:“怎么,现在就让本公子请你二人吃酒不成?”

尉迟洪道也不答话,着急忙慌地便往罗汉堂里冲去。杨悦不由大奇,去看李愔,李愔嘿嘿笑道:“洪道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他的父亲……”正说着,尉迟洪道只顾狂奔,被殿门槛一拌,竟跌了一交,十分狼狈。

杨悦不由纵声大笑:“你原来也有怕的时候。”

尉迟洪道顾不上理会她的揶揄,就地一滚爬了起来,早已跑到殿内,纵身上案,藏身到一个罗汉身后。偏他藏身的罗汉是个面壁罗汉,尉迟洪道藏在他后面,恰好与他面对,唬了他一跳,双手作揖叫道:“活菩萨,快转过身去,千万别说曾看到我。”

引得众人大笑不已,便是玄奘法师也不吝庄严,“噗”地笑出声来:“好一个猛金刚。如肯面壁自修,到是可得一个真罗汉。”

玄奘法师原本一直微笑着看几个少年吵闹,此时向身边的戒言说道:“左金吾卫将军只怕是要来逮昨夜街头打架的少年,蜀王与杨公子恐怕也需暂时回避一下,师弟,你带他们到后院去吧。”

杨悦这才明白是自己连累了他们,摸一摸下巴,笑道:“何立从东来,我往西方去。”当下辞别玄奘,与李愔、杨豫之,招唤尉迟洪道一起从后面拆了半截的围墙中逃了出去。

“何立从东来,我往西方去……”玄奘法师重复了一句,“不错的偈子。这孩子不入我佛门实在是可惜。”见众人远去,回头去看戒言,戒言也已不知去向,不由微微摇头,轻声自语道:“尉迟将军有这么吓人?”

此时,一个宽眉阔鼻、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走了进来,身着皮甲,头戴武士钢盔,威风凛凛的确有点吓人。身边没有带随从,向寺院四下里看去,见到玄奘法师,不由一愕,拱手说道:“三藏法师在此,尉迟宗打扰了。”

两人不但认识,而且很有些缘渊,玄奘当日从天竺回来,圣上派宰相房玄龄亲自出城相迎,左金吾卫将军尉迟宗亲自护卫,礼遇之殊一时无二。尉迟宗的妻子裴夫人笃信佛教,对三藏法师十分崇敬,因而尉迟宗与玄奘法师很有此交情。

玄奘法师起身合什道:“将军,请了。”引尉迟宗至石几前坐下,唤小沙弥端上茶水。

“法师可看到逆子来此?”尉迟将军长像虽极为粗豪,与尉迟洪道一般无二,语调却十分谦恭温和,与尉迟洪道鼻孔冲天傲视一切的模样大相敬庭。

玄奘法师微微一笑道:“已往西方去了。”

尉迟宗看了看残破的院墙,皱眉叹了一口气:“早晚被这逆子气死……”

“贫僧看令郎非一般人物,到是个极聪慧通达的人。”

“小儿顽劣,每日惹事生飞,尉迟败家定在此儿……”说到儿子,尉迟宗不由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黝黑的脸上罩上了一层愁云。

“将军似是言重了。”

尉迟宗摇摇头,眉峰如聚,许多话自是不便说出来。尉迟洪道若只是胡闹顽劣,也还罢了。尉迟洪道一向善于谈论兵法,深得尉迟恭的喜爱,觉说他若是早生几年,成就定然比他还要高。儿子有才本来不是坏事儿,但他却与蜀王整日在一起,关系极好,只怕落到有心人眼中,终是祸事……他负责京畿以及宫廷警卫,地位自然更加敏感。

昨晚那个八字胡街使亲自到南衙请罪,恰巧尉迟宗去巡城门不在,街使便向值守的右金吾卫大将军薛万彻报告了此事儿,结果今日一早已有御史弹劾蜀王,圣上大怒。尉迟宗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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