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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有疾-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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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苏昀的声音淡淡的,似乎有些疲倦,“西郊那片地,当初就是三房从六房手中抢来的,如今六房只剩老幼无进项,同为宗亲,难道你们三房坐拥千顷良田,眼睁睁看六房饿死?当年三房是怎么做的,我仍记得一清二楚,虽然这些年租金是由三房收,但地契上的署名,可仍然是六房。三房如果有不满,大可以上告,本官为避嫌显示公正,绝不插手。至于四房……苏冉自己酒后失态,调戏了宗正寺少卿的未婚妻子,让人打折了腿,你们希望我怎么上门讨公道?”
那女人支吾了两声,又悲悲戚戚道:“当年国师在的时候,可没让我们受这等委屈!”
“唉……”苏昀的叹息声中带着一丝苦笑,“你们还不明白吗?为什么当年他们避着让着你们,如今都欺上来了?苏家式微,更应低调为人,若有一日苏家分崩离析,纵然陛下顾念旧情照顾你们,但总有不到之处,也断不可能偏帮,他日你们又向谁诉苦?以后日子艰难,大家还是各自珍重吧……”
男人慌张了。“你这么说什么意思?我们苏家怎么可能分崩离析?”
苏昀却不答,只是道:“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屋里沉默了半晌,终于门打开了,一男一女走了出来,脸上神情夹杂着惊疑和恐惧。
管家叹着气:“都是长辈,为何这般不懂事,整日拿这些事来烦大人。”又转头对小路子说,“让你见笑了。”
小路子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书房的门紧闭着,管家在门口说:“大人,小路子要见您,说是有关陛下的事。”
屋内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然后才是苏昀微微喘息的声音。“让他进来吧,就在门口说话,你在旁边守着。”
管家应了声是,走到院子门口守住了。
烛火将影子映在了窗纸上,脚步声向着门边而来,门上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是有人靠在门板上。“陛下怎么了?”声音贴着门板传来,微微变了腔调,像是在忍着什么,呼吸声粗重而凌乱。
“大人,陛下发现药材丢失了。”
门的那边呼吸声一滞。“还有呢?你告诉她了?”
“没、没有……”小路子微微结巴,“但是,陛下迟早会发现药材是我偷的,燕神医一查就知道那些药是用来做什么的,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呵……”苏昀无奈地笑叹一声,“既然如此,你就多偷几样药材,冬虫夏草、灵芝、鹿茸,如此,燕神医就查不出了……你伴随陛下多年,她不会因为你偷药就降罪于你,最多罚你抄抄《灵枢》《素问》《本草》……”
“大人为什么不肯告诉陛下呢?”小路子的声音颤抖着,情绪激动起来,“或许陛下会有办法救你的?”
“不需要了。”苏昀轻咳两声,“如治不好,她心软,定会觉得欠了我,以后纵然和裴铮在一起,也会有遗憾。如治好了,就是我欠了她,离不开,一世为臣,看着她和裴铮在一起,我也做不到……不想再欠她什么了,两清了,正好……”
“大人……”小路子哽咽着说,“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陛下,什么都自己承担?那么多年了……明知道陛下心里也有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如果你一早就说出来,就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了!”
“说不出,是因为做不到,给不起……如果一早说了,如今的局面,怕是更糟了。不是没想过迈出那一步,但是……终究迈不出……小路子,陛下国事繁忙,虽承诺照顾苏家,但定有疏忽之处,他日我离开之后,过去对苏家卑躬屈膝的人,怕是要反扑了,到时苏家……还劳你多看护了。”
“小路子明白……”他泪流满面,紧紧抓着门板,“可是大人怎么办?”
“我啊……”苏昀浅浅笑了,“我自然是离开帝都……说起来,我这一生只有几次踏出过帝都。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万里锦绣河山,未曾用双足丈量过,终究是一种遗憾。能走多远是多远,什么时候累了,走不动了,就在哪里停下。”他轻轻地念着,“埋骨何须桑梓地,人间无处不青山……”
“这一切是我自找的,与她无关,不要让她知道。她那人啊……心肠总是不够硬,祖父说过,陛下有苍鹰俯瞰的寥廓视野,却少了虎狼嗜血的狠辣无情,可若非如此,她就不是她了……”
小路子问:“大人心里,真心喜欢陛下吗?”
那畔沉默了许久,终于轻轻叹了一声,说:“不如相忘于江湖。”
到这时,我才摘下了斗篷,静静看着紧闭的门扉,无意识地上前一步,跪坐在门口,伸出手贴在门上,仿佛感觉到了他微凉的体温。
他絮絮说着:“陛□边贴心的人不多,她已不信我了,你不要让她发现你为我送药的事,否则她怕会连你也疏远。你伴她多年,知她冷暖喜恶,换了旁人,我终究不放心。”
小路子轻轻嗯了一声,咬紧了下唇。
我闭上眼,在脑海中描绘他的眉眼,曾经清晰的,模糊了,熟悉的,陌生了,甜蜜的,化为淡淡的苦涩……
“我想为她做点什么,可到最后,什么都做不到。”他苦笑一声,“你该回去了,否则她见不到你,会起疑心的。”
“不会……”小路子颤着声音说。
“嗯,对了。现在陪在她身边的是裴铮,她定不会注意到你的行踪。”苏昀笑了笑,“你回去吧,那些药材就当我买下了,你找管家支银子,日后她若问起,你就说变卖了,银子拿给她看,她也不会多追究的。”
小路子抬着泪眼看我,我垂眸看着门上自己的影子,依稀可以看见他的背影,在记忆里,总是同杏花一道出现。春三月,杏花烂漫,他在树下朝我浅笑,花瓣落在他的衣袖上,他轻轻拂去,被我抬手抓住了飞扬的花瓣。
他无奈微笑,三分宠溺:“殿下,又分心了。”
那时他教我念的词,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我从地上站起,膝盖微麻,踉跄了两步,小路子扶住我,我拉上斗篷,转身离开。
管家说:“你们要走了吗?”
我没有回答,径自离开,步出院子的时候,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小路子追了上来,我沉默着,大步离开了国师府。
“陛下,回宫吗?”小路子哭过的声音微微沙哑。
“去天牢。”我说。
五爹说,朱果、熊胆粉、银杏子乃热性药毒,只能暂时压制毒性,七虫七草膏的毒只有制毒者本人才知道如何解,这毒是南怀王下的,自然也只有找到他了。
难怪苏昀觉得自己能取信于南怀王,他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南怀王手中,背叛他就意味着丧命。
难怪刘绫会说“有些聪明人喜欢做蠢事,不可不防”,因为苏昀宁愿选择丧命,也不愿意选择与南怀王同流合污。
小路子说:“那毒是苏大人在鹏来镇的时候被刘绫下的。”
找不到南怀王,至少能找到刘绫。
焕卿……
心口一阵刺痛,我努力想忽略那种疼痛,却始终不能。
两不相欠吗……
其实他何尝欠过我什么?如他所说,付出也好,喜欢也罢,终究是自己的事,自己的选择,与对方何干?我信他,喜欢他,也是我的事,又如何能强求他的回报。没有过承诺,又何来相欠……
我对小路子说:“取得解药,找个契机交给他,不要让他知道是我给的。”
小路子震惊地看着我。
我垂眸说:“他既不想欠我……我便成全他。”
“陛下……”小路子眼眶泛红,“可是苏大人他……”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笑着打断他,“我已经负了他,不能再负另一人。”
小路子咬着下唇,问道:“请陛下容许小路子问一个问题。”
“问吧。”
“如果……如果当初苏大人接受了陛下的情意,陛下还会选择和如今的凤君在一起吗?”
这句话,本不该由他来问。
可我也这样问自己。
“如果……没有如果……”我苦笑着摇头,“只能说,我喜欢苏焕卿,曾经,很喜欢。”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如我这般,在年少的时候,疯狂地喜欢过一个人,几乎用尽了所有的热情与勇气,可是经年之后回忆,却也说不清喜欢的究竟是那个人,还是那种喜欢的感觉,只知道到了最后,携手一生的,往往不是最初那人。
踏入天牢的时候,守兵看到我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小路子才反应过来,跪倒了一地。
我说:“寡人要审问刘绫。”
牢头恭敬答道:“陛下,罪犯刘绫已经押送过去了。”
“什么?”我皱了下眉头,“什么时候的事,送到哪里,谁说的?”
牢头听到这话脸色一白,额上渗出了汗珠,“是……是凤君亲自来提的人。”
我松了口气,但随即头皮一麻,想起一件事。
今夜,我刚好解了母蛊……
如今的裴铮,已经不是过去的裴铮了!
“凤君是怎么说的?”我沉声问。
“凤君手持陛下的令牌,说是陛下要提审犯人,小人这才……”
“多久以前的事。”我冷冷打断他。
“就在一炷香前。”
“去了哪里?有没有人跟着?”
“说是去宣室……”
我没有再多问一句,转身离开了天牢,吹响了银色哨子,很快便有潜伏在暗处的暗卫出现。
“追查凤君的下落,以最快的速度!”
裴铮他……为什么假传圣旨?
50
50、五十 。。。
裴铮自己也是个掩藏行迹的高手,宫中暗卫只能告诉我一个结果:他和刘绫,都已不在宫中。
难道他私放刘绫?
不,不会。
如果是这样,他就算假传圣旨也没有必要亲自现身,完全可以派个人暗中劫狱,没有必要撕破脸……
那他为什么带刘绫出宫?
难道是问出了南怀王的行踪!
“继续追查,如果发现他们的下落,不要打草惊蛇,暗中埋伏,立刻回来通报!”我对暗卫下令道。
直到三更天,暗卫才传来消息,说在城门附近发现裴铮的行踪,我让小路子留守在宫中,只身直奔城门。
“除了裴铮和刘绫,还有没有其他人?”
“回陛下,没有。”
“裴铮有没有察觉你们跟踪他?”
“回陛下,没有。”
没有?
我诧异地挑了下眉,四爹是历代暗卫里最出色的一个,他连四爹的踪迹都能察觉,怎么会察觉不到有人跟踪他?
不及细想便已到了城门,接头的暗卫说道:“陛下,二人已出了城。”
“带路!”
暗卫之间自有隐秘的方法传递讯息,一名暗卫负着我,另一名暗卫循着留下的讯息引路。
我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忽地呼吸一滞,问道:“你们方才跟踪的时候,确定裴铮没有察觉吗?”
暗卫肯定地说:“确定。”
“为什么?”我问道,“以裴铮的功力,不可能没有察觉的。”
两名暗卫对视一眼,说道:“回陛下,凤君内力蓄而不发,耳力目力自然下降。”
“不明白,为什么内力蓄而不发?”
“可能是压制着毒素在血脉中的运行。”
一直以来的怀疑和担忧,在这一刻终于被证实。
他没有受伤,只是中毒,却也和苏昀一样瞒着我。
“他和刘绫说了什么,是不是逼她交出解药?”
“回陛下,是。”
更多的问题,不需要问他们了,因为裴铮和刘绫已近在眼前。
刘绫看向我,眼底闪过愕然,但随即释然笑了。“来得还真快。”又转头看着裴铮,问道:“你考虑得如何了?是自保,还是保她?”
我一步一步靠近,紧紧盯着刘绫,沉声问道:“你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把解药交出来!”
刘绫没有看我,仍是笑着看裴铮,继续说道:“你雄才大略,难道甘心屈居在她之下,埋没于后宫之中,只等她日夜召唤?如今她喜欢你自然待你好,但女人善变,她曾经何尝不是喜欢苏昀,今日又如何?他日她若喜欢上别的男子,你权力被架空,人脉被割断,连赖以生存的感情也失去的话,又会落到什么下场?当日我父王之所以选择你,就是看中你的决绝果断,与其被皇帝架空,不如架空了皇帝,自己当政。”
“刘绫放肆!”我捏紧了拳头,厉声喝道,“这些话是你能说的吗!”
我心脏狂跳,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在理。
我余光望向裴铮,他微微垂下眼睑,没有说话,也看不出心中所想。
刘绫笑道:“你不喜欢我也不要紧,我也不要求你杀了她,毕竟弑君夺位是件大事,挟天子以令诸侯更可行。江山美人在怀,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这本也只是利益交换,其实现在,你也没得选了,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不会做傻事的聪明人。”
我紧张地上前一步,拉住裴铮的袖子,轻声说:“你拿到解药了吗?”
他眼神微动,向我看来,漆黑幽深的凤眸里流转着晦暗的光。忽然,他反手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拉进怀里箍住,暗卫惊觉上前欲救,却被他抢占了先机点中了穴道。
“你说的没错。”裴铮缓缓说道,“从我光明正大将你带出天牢起,立场就已经挑明了。”
刘绫撩了下头发,低低笑了起来。“我知道你舍不得杀她,更何况她那几个父亲也不是好惹的人,只要给她种下情蛊,从今以后,她就彻底听命于你,不会再有二心了。”
我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情蛊,又是情蛊……
裴铮说:“可以。你先给出解药。”
刘绫笑着说:“我怎么可能随身带着解药?你中的七虫七草膏毒性不深,不会立时丧命,只不过是会每三天发作一次。你裴铮太狡猾,不用这种方式我也不敢信,连那么喜欢的女人都可以出卖,更何况是我?只怕我给了解药,也就是丧命的时候了。”她顿了顿,说,“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能每个月拿一次解药。”
裴铮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南怀王,其实早已经过世了吧。”
刘绫脸上笑容一僵。
“那日在宝船上,我提起南怀王的时候,你的神情告诉我,南怀王出了事,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已经过世,而且瞒过了所有人。直到昨夜你落网,我才终于肯定。你将七虫七草膏的毒下在太庙的香里,药引却是在那支射入马车的箭身上,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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