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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有疾-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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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纯属无稽之谈,我一笑而过,裴铮那种人,定然不会做这种无聊事,不过他的用心还是让我挺感动的。
毕竟他送我这龙鲤的时候,并没有入旁人一样夸耀自己的礼物有如何珍贵。
到底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
裴铮啊……
寡人到底该不该对他负责到底呢……
或许……他对寡人……
唉……要不要再自作多情一回?
寡人对他……也不是真的那么讨厌……只是有些怕,有些恨……
我左思右想,犹豫了许久,仔细回想自和裴铮认识以来这十二年里他对我做过的一切,其实他也没怎么怎么我,就是政事上老爱驳我意见,自拿主张,私事上又过多干涉,对旁人,我眼睛一瞪那人就吓得腿软,对裴铮,怎么瞪都没用,他还是笑吟吟的。我这人素来欺软怕硬、欺善怕恶……狠不过他,就只能不甘不愿听他的了,长年累月下来难免心生怨气……
以后若与他在一起,会不会更不自由?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约束我,就算没有篡位,我这个皇帝也差不多算是当到头了。
我复杂地盯着那金灿灿的龙鲤看了一个下午,权衡了种种利弊,最后终于拿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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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外招了招手,喊道:“小路子来!”
小路子笑嘻嘻溜了过来。“小路子在!”
我深呼吸一口气,问道:“寡人问你啊,你说这个……求亲的话,是不是要自己上门比较有诚意?”
小路子愣了一下,反口问道:“陛下这回又要向谁求亲?”
这话问得我颜面尽失……昨日里才刚决定上国师府提亲,一回头就被人家给婉拒了,今天又决定上丞相府求亲,寡人这是不是太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太多情也那个太滥情了点……
我支吾了两声,仰天长叹:“其实吧,寡人怎么都觉得应该是他跪到寡人面前,求寡人纳了他。”
小路子小心翼翼地问:“陛下说的是谁?”
我扫了他一眼,“小路子,寡人拿你当心腹,你可别轻易被人给收买了,把寡人卖了。”
小路子打了个哆嗦,急忙跪倒喊冤:“小路子不敢啊,小路子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死人,陛下就算把小路子卖了,小路子也会替陛下数钱,怎么可能让别人收买啊!”
我冷哼一声,上下打量他,“不敢最好。那你说说,寡人想把丞相收进后宫,你觉得是降道圣旨让他自己打包进来好,还是寡人亲自去请?”
“啥?”小路子呆住了,扬起头看我,嘴巴张得老大。
我不自在地干咳两声,正想辩解几句,小路子便嚎啕大哭起来。“陛下,昨日小路子救驾来迟,竟让陛下惨遭奸臣侮辱,小路子该死,小路子该死啊!”说着啪啪打自己耳光,我头疼地制止他。“停停停!谁让他侮辱了?他够格嘛?”
“啥?”小路子又呆了一下,“那陛下……”
我轻叹一声:“是寡人对不起他……总归这件事是寡人理亏。”让他等了那么多年——虽然不是我逼的,轻薄了他——这个就真是我的错了,虽然仔细想想,明明他也不算吃了什么亏。
小路子一脸茫然地所有所悟,又皱眉道:“陛下,这事可不太好办呐!”
“何解?”我疑惑问道。
小路子叹息道:“今天早朝的时候,小王爷就去女官署把秀男名册拿走了,然后刚刚得到消息,凡是名册上的男子,都惨遭……毒手……”
难怪……难怪一直没看到他人……
我打了个寒颤,心想阿绪下手总归是有分寸的,应该不至于让人断子绝孙,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这般看来,母亲离京时把阿绪带在身边,实在是明智之举……
我捏着袖子站起身来,朝外走去,悠悠道:“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啊!”裴铮你个大奸臣……我心中冷笑,“凤君是那么好当的吗?想来也只有裴相皮粗肉厚经得起阿绪折磨。这所谓的正房就是用来撑门面的,二房才是用来疼爱的,裴铮想让寡人给他个交代,寡人就把他交代了吧!”
小路子跟在我身后发抖,“陛下……英明啊!”
此言甚佳,寡人自然是英明的!
我也不微服了,直接摆架丞相府,丞相府上上下下毕恭毕敬在门口迎驾,我大摇大摆地进了内堂,裴铮一身官袍尚来不及换下就出来相迎了,看向我的眼神很有几分惊诧——这委实难得。
我挥了挥手屏退左右,微扬着下巴用眼角看他。
这个决定,是经过我深思熟虑的,权衡利弊后才做出的。今日早朝上他的眼神意味深长,不过意思很明显了,显然我要不给他个交代,他就要给我个交代了。与其被动行事,不如主动出击。他要当凤君,那就让他当,等他当上了凤君,我就可以用一句“后宫不得干政”废了他的相位,然后慢慢架空他的权力,抽走他的党羽,把裴铮的朝廷变成寡人的朝廷。
至于夫妻之间那些事,跟国家大事比起来都不算什么事了,先不考虑。寡人立他为凤君,等架空了他的权力再把他打入冷宫,另外立个真正喜欢的——虽然好像有点对不起他,不过……宁我负天下人,莫天下人负我啊!
“陛下,何以笑得如此扭曲……”裴铮挑着眉看我,悠悠问道。
我抽了抽嘴角,右手抚上脸颊,调整了下表情,微微笑道:“爱卿啊,昨日之事,寡人仔细想了想,确实要给你一个交代啊……”
裴铮一副宠辱不惊的从容模样,笑道:“陛下乃明君,自然不会让微臣受委屈。”
“嗯……”我满意地点点头,“是的,寡人心想,你也算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了,就立你为凤君吧,这回你应该满意了吧?”
裴铮眉梢微挑了一下,缓缓垂下眼睑,睫毛半掩着凤眸,忽地嘴角一勾,笑了。“陛下,真是出人意料啊……”他似乎听到什么笑话似的,虽然是在笑,却不是发自内心的欢喜。我疑惑地打量他,莫不是我的那点险恶用心被他看穿了?
“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我有些紧张地攥着袖子,他噙着三分笑意,很是温柔地说,“这是君命,臣岂敢不从?”
“你别说得这么勉强,弄得好像寡人在强人所男……”我有些郁闷,他这反应怪怪的,照我料想的,他应该是欣喜若狂,倒头便拜,谢主隆恩,怎么结果变成了我强吻他,还逼他入宫——虽然……事实好像也是如此……
裴铮忽地上前两步,吓得我往椅背上一靠,仰头看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站那么近做什么?”
他俯下身来,抵着我的额头,笑眯眯地轻声说:“陛下觉得太近了吗?夫妻之间,不是该亲密无间吗?”
我屏住了呼吸瞪他,继续结巴。“呸呸呸……裴铮!你站远点!寡人呼吸困难!”
他低笑一声,我只道他要退开了,哪知他一侧脸,薄唇在我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我吓得在椅子上一弹,捂住了脸瞪他。“你你你……”然后慢慢淡定了,“你是在轻薄寡人吗……”
他右手点了下我的额头,笑吟吟道:“陛下真英明啊,喜欢吗?”
不喜欢,心跳太快,头晕。
我别过脸,冷哼一声,紧攥着袖口问道:“寡人有一事问你……你送的那龙鲤……可曾念过一千遍法华经?”
裴铮很是惊奇地瞥了我一眼,“陛下也信那种灵宠挡灾的无稽之谈?”
我扭头瞪他,“你若不信,又为何送来?”
裴铮微笑道:“微臣觉得宁可信其有。”
“所以……你真的对那龙鲤念了一千遍法华经?”我心头一跳,紧紧盯着他。这人……到底只是在奉承,还是真的有心?
他轻轻揉了揉我的发心,缓缓笑道:“这个,念是念了……不过是找了一百个龙泉寺的和尚念了十遍……”
我一噎,硬生生把那些感动都咽了回去,淡定道了句:“哦,是吗。”
自作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早知如此,何必多问。
吾皇
出得丞相府时,看到对门国师府的匾额上几个铁画银钩的大字,我不禁满腹忧伤地戳了戳小路子,“小路子,你杵在这儿张望什么呢?”
小路子回过神来,忙答道:“回陛下,方才太医匆匆进了国师府,好像国师病又犯了。”
我神色一正,立时把儿女私情抛诸脑后。“还愣着干什么,敲门!”
国师这病前几天才见好,怎么突然又犯了?
下人领着我直入内堂,我脚步匆匆,迎面撞上了刚从门内出来的苏昀。他抬手握住我的双肩,忽然又像被烫到似的撤了手,我仰起脸,愕然看着他。
苏昀脸色苍白,浓长的睫毛掩住了黑眸,向我行了个礼,便退到一边站着,我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着,修长的十指指节发白,眉宇间神色痛苦。
“陛下。”小路子出声提醒我,我这才晃过神来,忙进屋去看国师。国师脸色腊黄,昏迷不醒,太医候在床前,俯首对我回报道:“国师年老体弱,又受了刺激,一时平复不过来,才会昏厥。此事可大可小,轻则昏迷,重则丧命,国师的身体,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我皱眉问道:“可是谁言语冲撞了他,或者拿国事烦他了?”
下人跪了一地,个个沉默着哆嗦。
苏昀站出来,面无表情道:“是微臣与祖父谈论政务时,见解不合,一时失言,让祖父动怒了。”
苏昀是个极温柔的人,或者说,在我的记忆里,他一直如二月杏花一样让人觉得温暖,也只有对上裴铮,才会寸步不让。国师却是对谁都不假辞色,想必这回也是国师过激了。
我放柔了语气,温声道:“下回注意些便好了。”
他低着头,淡淡道了声:“微臣明白。”
出了房间,苏昀同我在庭院里走了几步,我见他深思不属,便想说些话开导他。“国师的身体状况不好,我想,也是时候颐养天年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我,漆黑的眸中闪过惊疑。“陛下……”
我安抚着笑了笑,“放心,我并不是想削你们苏家的权。你们苏氏一门忠臣良将,是国之栋梁,但是国师真的年老了,再让他操劳下去,我也于心不忍。如今朝中大事的决议权都在内阁五大臣手中,过去是国师和裴相旗鼓相当,等国师退下后,我想提拔你进内阁。”
苏昀神色渐渐安定下来,脸上仍是微微的苍白,眉心微蹙,唇畔勾出一抹淡淡的苦笑。“谢陛下……隆恩……”
为何他们一个两个,对寡人的好意都接受得如此勉强?
“你这么为难,是不愿意吗?”我心中不是很高兴,声音也沉了三分。
他摇了摇头,轻声说:“陛下厚爱,微臣惶恐。只是怕裴相不会同意。”
我心里一定,微笑道:“这事你无须担心,他不会反对的。”他不会有权力反对的。
“陛下如此肯定?”苏昀微有些疑惑地挑了下眉梢。
“他……”我想了想,这事总归瞒不了,还是告诉了他吧。“我已决定,立裴铮为凤君。”
苏昀的呼吸一滞,最后一丝血色从面上抽离,许久之后,极轻极轻地说了句:“是吗?恭喜陛下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我担忧地望着他,“你的脸色看起来极差。”
苏昀垂眸望着我,缓缓浅笑。“陛下,微臣很好。只是……”他别过眼,看着飘落到湖面上的花瓣,轻声问,“陛下既然要与他结为连理,又何必利用微臣打压他?”
“这事不能混为一谈。我和他之间……唉……”我苦恼地叹了口气,“一言难尽,总之,君是君,臣是臣,不能让他处处压着寡人。他既为凤君,朝政就不能让他干预了。”
苏昀薄唇动了动,“婚期定在何时呢?”
“这事须问钦天监,再择良辰吉日。”
“陛下……若有一日,裴铮犯了十恶不赦之罪,陛下是会包庇,还是灭亲?”
那一日的春风带了点凉意,我和他站在国师府里的小湖畔,他问我这话时,眼睛并没有看着我,而是专注地盯着池中落花。我的目光从他的侧脸滑落到他的衣角,衣袂曳地,尘埃染上了雪白,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无意识地紧紧攥着,那一瞬间,我忽然产生一种……类似于心疼的感觉。
“为什么这么问?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我没有立刻回答,他终于回过头来看我,“微臣今日去过贺敬的别院,找到了那间密室,但是里面是空的。漕银亏空案的主犯是裴铮无疑,此案如果查下去,牵连甚广。如果陛下打算包庇裴铮,那么便无查案的必要了。如果陛下不打算包庇他……”他顿了一下,缓缓说出最后几个字,“又为何要立他为凤君?”
“陛下,这个案子,你希望臣查,还是不查?”他逼近一步,紧紧盯着我。
我思绪纷乱,愣愣回视他,喃喃问道:“那你呢……你的希望呢?”
他微怔,久久没有回答。
“寡人立他为凤君后,会慢慢瓦解他的势力,以后的朝堂,不会是裴铮一人独大。焕卿,寡人信得过你。至于裴铮……”我垂下眼睑,仔细想了想,说,“他虽不是我最喜欢的人,我却无法如你这般坚持,我只希望有个人能真心待我好,无关权势,无关地位。他日若证明裴铮非良人,我自会亲手毁掉他的一切。”
“为什么是他……”苏昀低声问了一句,没待我回答,便又轻笑着摇了摇头,“是谁又有什么区别。”
我不大明白他的话,疑惑地看着他。他最终对我行了个大礼,道了声:“吾皇万岁。”
这句话,裴铮也对我说过,却不如他这般真心。
那时我大概也就是十三四岁年纪,与几个爹上山打猎,裴铮也陪在一边。后来我与他们走散了,又遇上了熊,是裴铮及时出现救了我,却也被熊抓伤了肩膀。
我本是万分担忧,一抬头,却见他眉眼皆是笑意地望着我,指尖戳了下我的眉心,笑着说:“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我别过脸,哼了一声,“呸!谁担心你了!祸害遗千年,你又死不了!”
他悠悠道:“甚是甚是,可我觉得还不够,还得更坏些!”
我很鄙视他的不以为耻然以为荣,却也很好奇:“为什么还要更坏些?”
他笑吟吟地望着我:“否则怎么陪你到老?”他刮了下我的鼻子,“吾皇万岁!”
原是讽刺我,才是天底下最大的祸害。
那时我很是生气地策马走开了,现在回想起来,他虽从不曾言明心意,但处处暧昧,只是我不曾留意,不曾上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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