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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七日晴-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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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觉得妳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妳不要瞒我。」总觉得今天大嫂心事重重的……
  刘心苹顿了顿,关掉水龙头。「学术研究的事,妳哥有告诉妳吗?」
  她一愣,摇头。「什么学术研究?」
  「国外有个医学机构在邀约,原本的人选并不是他,后来听说那位医师为了女朋友而放弃,院方希望他去,但是他说,他没必要顶替别人不要的,沾这种光并不值得骄傲。其实,他根本不是会拘泥这种小节的人,谁都知道那只是借口,他是放不下妳。」
  「妳跟他谈过吗?」
  「谈过,但是他根本听不进去。」刘心苹叹了口气,眉心淡颦。「你们的感情有多深厚,我很清楚,他放不下妳也是人之常情,我只是……替他惋惜。」
  「你们吵架了?」
  「这一去,多少年很难预估,有妳在,他怎么可能走得开?他的心情和那个放弃机会的医师是一样的,结果,我一碰到他的致命伤,他就动怒了……」
  说到底,又是因为她吗?
  她心情沉重,问出口:「妳要我去劝他,是吗?」
  「对不起,小晴,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很自私,但是现在只有妳能说服他了,这个机会真的很难得,多少人抢破了头,他却说放弃就放弃……」
  「不要这样说,要不是因为我,你们也不会闹得不愉快,该说抱歉的人是我。」要不是她,大嫂可以得到更完整的丈夫,解铃还须系铃人,她知道该怎么敞。
  刘心苹摇头,苦涩一笑。「我明知道情况是这样,还是决定要嫁他,就没什么好怨的了,我早就做好包容一切的准备。」
  「不会更糟的,我会说服哥,让妳和他到另一个没有我的地方重新开始。但是妳一定要相信哥,我和他没有开始,也不需要结束,丈夫是妳的,没人抢得走,就算是我也一样,能够给他幸福的人只有妳,我是这样认为的,妳也必须如此深信才可以。」
  「小晴……」在她温柔宽容的眼神下,刘心苹在她面前感到自惭形秽,头一回觉得自己好狭隘肤浅。她怎么可以怨怼小晴故意霸住沈瀚宇的心,让他走不开呢?她一定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今天才会对她说这番话吧?
  沈天晴浅浅笑了。「请妳让哥快乐,这是我唯一要求的。」说完,她转身离开厨房。
  刘心苹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瞬间恍然明白——
  原来——小晴才是那个最爱沈瀚宇的人!虽然她从来不曾真正拥有过他,但是对他的感情,从来就不比任何人少,甚至,就算是她这个当妻子的也一样!
  如果不是血缘开了他们一个大玩笑,今天,他们应该会是世上最幸福、最相爱的一对吧?
                
  那天,他们经历了一场争执。
  她要他好好考虑自己的前途,但是对他而言,再美好的前途,都不及一个她重要。
  「我答应过爸,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会好好照顾妳!」一直到后来,他逐一回想,才明白许多年前的那个晚上,父亲语重心长对他说的那些话背后的深意。
  在当时,他以为那是托付终身,后来才知道,是父亲清楚自己的健康出了问题,也预料到这个家早晚会容不下晴,在父亲走后,他就是她唯一的血亲了,才会要他好好保护她。
  可是他却因为身世的冲击,选择一走了之,让她平白受了太多委屈,他绝对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因为他无法预料,这次要是再离开她,下次回来,看到的会是怎样的她!
  她这个人就算受了苦,为了不为难他,也会隐忍着不说,他永远记得母亲去世时,与她重逢的情景,这种感觉,一次就够痛到骨子里了,他绝对不要再来一次,绝不!
  「我这么大了,不需要你照顾啦!就算要照顾,也还有齐哥啊!大不了我答应你,每个月定期写信,有事一定打电话告诉你,行了吧?」
  「我不相信妳。」他完全不给面子。
  「你!」她为之气结。「沈瀚宇,你不要逼我生气哦!」
  「我就是逼妳生气又怎样?」他是哥哥,她能教训他不成?
  可——恶!她火大,抓起枕头朝他砸去。
  被砸个正着,沈瀚宇怒瞪着她。「沈天晴,妳!」
  她不驯地昂首,回瞪他。
  一秒、两秒、三秒。他叹了口气。「没有用的,妳就算逼我生气,我还是不会去。」
  她深吸了口气。「好,那我们谁都别生气,冷静下来谈。你要我怎样保证才肯去?」
  「妳怎样保证我都不会去。」抓来看到一半的书,懒得和她多费唇舌。
  她随后抽掉书,扔在旁边。「好,你不走,那换我走,下学期我就申请看看学校有没有什么交换学生的,万一我客死异乡,罪过你要背。」
  「妳再说一遍。」沈瀚宇站了起来,一拳重重捶上桌面。
  「说一百遍都没问题,你敢揍我吗?」
  剑拔弩张的气氛持续半晌——
  沈瀚宇泄气地揉揉额际。「妳难得回来一趟,就为了赶我走吗?我这么碍妳的眼?」他很受伤。
  「对,你就碍了我的眼。你不知道我也很想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过我精彩的人生吗?你时时在我眼前晃,要我怎么重新开始?我想要一个全新的人生,而那个人生,不需要你。」
  明知她只是在用话激他,但他还是被打击到了。
  她,不需要他,所以,她要他走。
  他在她的人生中,已经是多余的了……
  「妳确定吗?」真的……再也不要了吗?
  「原谅我这样说,但这是事实,而我也不想看到你为了我耽误自己的前途,那是没有意义的,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多为大嫂想想吗?可是我看到的并不是这样。哥,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说话要算话,不要让我对你失望。」
  「……」沈瀚宇背过身去,看着窗外不说话。
  「哥?」
  「我还能说什么?」她都说成这样了。
  她是他的致命伤,一旦她铁了心要说服他,他是无力招架的。
  「妳真的——会过得很好吗?」
  「我以童子军的名誉发誓!」她举出三根手指头。
  「省省吧,妳从来就不是童子军,拿别人的名誉发誓,算什么好汉。」
  「反正你相信我嘛!」
  「一个月一封信,两个月最少一通电话,我会算时间,迟了我会立刻回台湾。做不做得到?」
  「没问题!」她连连点头。
  他忍不住又是一阵叹息。「妳倒很潇洒,一点都不难过。」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啊,又不是生离死别,你还会再回来的嘛,不要一副见不到我最后一面的样子好不好——」
  「不要乱讲!」他惊斥!说不上来为什么,在这时听到这句话,让他心惊胆跳,有股很强烈的不祥预感……是心理作用吗?
  「我随口说说的,你不要紧张啦!」她感到歉疚,伸手安抚地握住他。他一反掌,拉过她紧紧抱住,脸颊摩挲着她的发顶。
  「不要骗我,知道吗?不然,我绝对不会原谅妳。」
  「嗯。」她轻轻点头。
  其实,他错了,她不是不难过,只是把泪流在心底,不敢让他看见。
  失落的叹息悄悄吞回腹中,他这一走,今年她的生日,他又得错过了……
三之四 思念
一个细雨绵绵的下午,沈天晴送走了生命中最亲、也最爱的男人,从此,独自过回一个人的生活。
  临上飞机前,沈瀚宇将她的手放到前来送机的齐光彦手中,对他说:「我把妹妹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我回来时。她要是少根寒毛,你小心我的拳头!」
  齐光彦点头允诺。
  她目送着他一步步走出她的生命,直到再也看不见,她轻轻抽回手,向齐光彦轻轻说了声谢谢,率先走出机场。
  他懂她的意思,谢谢他的配合,沈瀚宇走了,他们也不需要再演戏了。
  她会和他同进同出,也只是想让沈瀚宇安心而已,她从来就没有打算拋弃那段感情,她骗了沈瀚宇,骗了所有的人,为的只是让他能够放心地走,开创他全新的人生,而她,在没有他的余生,默默追忆。
  所有人,包括齐光彦、甚至是她最爱的那个男人,大概都料不到吧,她对他竟用情如此之深。
  没有沈瀚宇的日子很平静,没有什么大风大浪,几乎可以说是平淡到几近无趣了,只有每次坐在书桌前写信给他时,才能感觉到心的起伏与跳动,但是她又不敢把信寄得太频繁,怕流泄出思念的痕迹让他察觉。
  哥,我好想你。
  这一句话,只能一遍遍在心里低回,不曾化诸文字。
  满篇的家书,谨慎地挑着日常琐事来写,告诉他,她日子过得有多精彩、多快乐,要他别挂心,从不敢任性地诉说思念。
  一年、两年过去了,除了每年农历春节来去匆匆外,只能靠书信与电话联系。
  毕业之后,她在美术馆找到一份待遇不差的工作,但他还是定时汇来生活费,她抗议过,但他不为所动,说她要是嫌钱太多,可以存下来当嫁妆。
  不知他是否曾留意到,他们的分离与相聚,都以三年为重要数据。
  十五岁那年,他们分离;十八岁那年,她去见他;二十一岁那年,母亲辞世,他归来;二十四岁这年,他结婚,带着新婚妻子远赴重洋……
  今年,她二十六岁了,再等一年,她可以期待另一次刻骨铭心的重逢吗?
  现在,她偶尔也会提笔画点东西。去年他的生日,她就是画了一幅记忆中的画面,寄给他当生日礼物,画中,他与她背靠着背坐在窗边,窗外细雨斜阳……
  他说,这样的雨后会有彩虹。
  最后是不是有彩虹,她不记得了,只记得她就是在那一天……吻了他。
  好奇怪,她发现年纪愈长,反而愈常想起以前的事,尤其是那一段在乡下,有他相伴的日子,纯真,无忧。
  只要想起他,她就会有满满的冲动,想提笔将它记录下来。或许是害怕吧,怕她有一天会老得什么都记不起来,所以她要趁还记得的时候,将它保留下来。
  有人说,因为心中的感动很满很满,所以用文章浑洒满篇感动,现在,她终于懂了这种感觉,她现在就是有很满很满的感动,所以用图画表达。
  就这样,关于年少记忆的作品愈来愈多,一幅幅全是绕着那个温柔男孩打转。直到有一天,馆里办展览,馆长与她约好到家里讨论细节,不经意发现了那些图,惊为天人。
  「我不晓得妳有这么高的绘画天分,在我馆里当个小职员实在太埋没妳的天分了。」馆长抓着其中一张油彩画左瞧右看。「画中这个俊俏的男孩,是妳很重要的人吧?我看妳每一张图都是以他为主轴。」
  她只是浅笑不语。
  后来也不晓得是怎么演变的,馆长为她引荐国内知名画家,积极帮她筹备举办展览事宜……
  一直到现在。她都还很茫然。她从不以为自己的画有什么特别值得注目的地方,更不曾想过绘画天分这回事,但是他们说,她的画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因子,她挥洒在纸墨上的不是色彩,是情感,所以他们看到的也不是画,是深沉的情感。
  这阵子为了展览的事,有许多细节要忙,还要交出足够的作品,令她严重睡眠不足,有几次画到一半,视线突然一阵模糊,她想应该是太累了,休息一阵子就会没事。
  这一天,接到齐光彦的电话,想起好一阵子没见面,约了一起吃饭。
  现在的他们只是朋友,她清楚地告诉过他,不想再和任何人在感情上有交集。但是他说,他答应过哥哥要照顾她,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
  虽然他嘴里不说,但是她知道,他一直在等她……
  吃过饭后,他们兴之所至地逛街,她想起要买些绘图颜料,顺路绕到美术用品社,在过马路时,双腿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力气,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跌了下去。
  「小晴,妳没事吧?」
  「我……」那一瞬间,视线是模糊的,只有一片雾蒙蒙的白光,她伸手摸索他的位置,找到他伸出来的手,靠着他的力量站起。
  「小晴?」他觉得怪怪的,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不要晃了,再晃还是五根手指头。」视线恢复清明,她轻轻吐出口气。感觉双脚比较使得上力。「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只是最近太累,有点体力不支而已,忙完这一阵子我会好好休息的。」
  齐光彦摇头。「我看不妥当,医院就在前面,去检查一下好了。」
  「不要啦,又没怎样,你不要浪费医疗资源。」
  「大不了我出钱,确定没事不是更放心吗?妳要再有意见,我直接打电话向妳哥告状,说妳不乖。」
  一搬出沈瀚宇,她只能乖乖闭嘴。
  没办法,这三个字是她的死穴。
                
  「MultipleSclerosis?」
  坐在一旁陪她等报告出炉的齐光彦,乍然听到陌生名词,抓了抓头发,一脸茫然。这什么东西啊?听都没听过。
  「中文名称叫多发性硬化症。」
  还是不懂。「那会怎样?和感冒差不多吗?吃药多久会好?」
  「呃?」医生满脸黑线条。
  光看医生的表情,他就知道他问了个蠢问题。
  好啦好啦,他承认他孤陋寡闻,他又不是学医的,哪会知道MultiploSclerosis是什么鬼东西?今天要是沈瀚宇在,大概就不会问这么白痴的问题了。
  回头看见沈天晴茫然失神的表情,他问:「看来妳听过,要不要解释一下?」
  「基本上,多发性硬化症算不上是遗传疾病,但是可能和基因有关,也就是说,亲族中有人患过此病,机率会比较高。」医生发挥专业素养,向他解释。
  沈天晴恍惚地点了下头。「我爸!就是死于多发性硬化症。」
  「什么?会死人?」唬、唬烂他的吧?「那、那她……」
  「不一定,视个人状况而定。有些人会头晕、疲劳、抽筋、视力模糊,吞咽困难,四肢无力,更糟一点,可能会下半身瘫痪,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这得看她病情控制得如何。」
  这么严重?!齐光彦傻眼,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们要先有心理准备,有什么事没做的,把握机会,目前这种疾病还没有找到根治的方法,所以,我们也不能保证——」
  「妈的,什么叫不能保证?!」齐光彦火爆地拍桌叫喝。这蒙古大夫的意思是说她会死吗?
  「光彦——」她神色空茫,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什么事?小晴。」他赶紧绕回她面前。
  「不要……」
  「什么?」他倾耳,捕捉她轻细的音浪。
  「都这时候了,妳还满脑子只顾着他!」齐光彦不由得火大起来。她能不能自私一点、多爱自己一点啊!她这个样子……真他妈的让人心痛!
  「不要告诉哥……」她喃喃重复。「拜托,不要让他知道……我不要……耽误池……」微弱的力道揪扯着他的衣服,心慌地说了一遍又一遍。
  「好,我不说、我不说,妳不要紧张!」他一张手,用力抱住她。
  她松了口气,挤出虚弱的笑花。「他好不容易,可以过平静的生活,我不要……不要再成为他的负累……不可以……」
  她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回到家的,在床上睡了一整天,齐光彦也在她身边陪了她一整天,寸步不离。
  那些绝症病患在得知自己病情时都是什么样的心情,她无从得知,奇怪的是,睡醒之后的她,居然能够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思绪从来不曾如此清明过,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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