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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5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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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个及时雨似的人物……”要说还是有文化的人概括力强,徐鹏举半天没描述出来的事情,沈默一句话就定了位。
“不错,正是宋公明那样的。”徐鹏举点头赞道:“不过那家伙可比黑炭头好看多了,生得高高大大,体体面面,”说着淫晦的笑笑:“秦淮河出了名的潘驴邓小闲,倒像是西门庆似的人物。”
“西门庆?《水浒》上的那位?”沈默想想那《水浒传》上,对西门大官人并没有什么描写,充其量也就是个偷人老婆的土财主,哪配得上这五个字的光荣称号。
“是《水浒》上的那位,却又不是,”徐鹏举面露一种男人都知道的兴奋道:“现在不方便说,我那正好有套高价买来的抄本,晚上送你房里,可慢慢品鉴。”
沈默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却又好奇那套奇书真的已经问世了?便没有拒绝。
说回正题,那武将告诉沈默,他们上午处处碰壁,到下午正在馆子里一起吃饭时,邵大侠来了,表示愿意出这四十万两银子,大家正愁着没处着落,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不过他们告诉邵芳,按照乱军的要求,四十万两不要银票,只要现银,那可是两万五千斤啊!就是搬空南京城内所有银号、当铺和票号,恐怕一时也凑不出如此多银子来。
让人惊奇的是,邵芳眉头不皱一下,便带他们到了漕粮码头,指着一艘粮船道:“船上便是,你们可以派人验收了,若有富余,就算是辛苦费了。”
武将们带着账房上了船,搬开一捆捆的稻草,便看到成筐成筐的银子堆在面前,把所有人都镇住了,那果真是整整一船的银子!要不是崇禧街那边火烧眉毛,他们真想黑吃黑啊……
再看那轻描淡写,仿佛视银山如土坷垃的邵芳,在众人眼中,变得愈发神秘、神气、神神道道起来。
不过正事要紧,顾不上感慨,武将们便把南京城的钱庄、银号的账房、伙计一股脑召集过来,在重兵监视之下,清点核验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黄昏时分,满脸疲惫的汇联号大掌柜向闻讯赶来的沈默、徐鹏举等人团团鞠躬,清清嗓子道:“禀报诸位大人知道,结果出来了,此次共计收到十两银锭四万八千六百二十七个,其中元丝三千七百二十锭,细丝一万三千三百零七锭,粗丝两万零三百七十锭,其余杂色也都在八足以上,最后折成纹银,”说着将手中的账册呈上道:“一共是四十万零八千三百两。”
银两的铸造工艺较为特殊,所造出来的银钱上,会因为成色增加,而渐渐产生丝纹,成色越高的白银,铸造出来的银锭上,丝纹就越细而紧致,成色越低,则丝纹就越粗而稀疏,纯度低于九成的白银,直接就没有丝纹。这今年代的人,便是利用这种特殊性,来鉴别银两的成色。
而日常所说的一两银子,指的是官府规定的十足纹银一两,也就是纯度在九成三的细丝银。相对应的粗丝银折成纹银时,每五十两要升水二两四钱,而更高纯度的元丝银则要贴水二两四钱;至于八成的杂色银子,每五十两升水五两,还有最精细的水丝银,要贴水五两……只是这里那么高纯度的罢了。
最后一番计算,不仅四十万两足够,还多出八千多,按照邵大侠的话说,就是给大家做辛苦费了……”
“邵芳何在?”其实沈默早就想看看那位邵大侠,但方才银两尚未查实,他身为东南经略,自然要矜持住,直到结果出来才好召见。
众人便开始互相看、到处看,却找不到邵芳的人影了,毕竟邵大侠长得再帅,也没有一筐筐银子好看,大家方才谁也没盯着他,竟让他无声无息的走了。
正在面面相觑间,一个梳着双丫髻的清秀小厮从江上划着小船过来,拱手脆声道:“好叫诸位大官人知道,既然银子够数,我家老爷有事便先走一步了。”
“借条还没拿呢”有人嚷嚷道,那一摞白花花的借条,还掐在他们手中,尚未交付给邵芳呢。
“不用了,”小厮道:“我家老爷说了,信得过诸位大人……”说这话,小船已经渐渐远去,消失在暮霄之中,只留下一片啧啧的惊叹之声,大家都知道,邵大侠那不平凡的人生中,必然又要添上无比神奇的一笔了。
但在夜色中,谁也没看到沈默面上的不快,这个邵芳虽然帮了他的大忙,可也给他丢了大人。这种事情应该低调再低调,就像沈默开始应对兵变以来,始终遵循着一个准则,就是将影响降到最小,最好让老百姓什么都不清楚,只能靠猜和编来描述这件事,这场危机就处理成功了。
本来一直干得还不错,但让这个邵芳一搅合,直接前功尽弃了。恐怕明天的秦淮河上,便会传开‘困兵变沈经略无计求援;驱银船邵大侠慷慨襄助’的段子,把沈默和东南大员的脸,丢到姥姥家去。
所以虽然面上称赞道:“真乃急公好义大侠客!”沈默心中却接连骂了十几遍‘混蛋’才解气,不过气归气,拿银子换人才是正办。
深吸几口气,平复一下情绪,沈默对戚继光道:“戚将军,劳你率军押送银两。”
“得令!”戚继光沉声应下,便命令亲军将清点好的银子装车,整整装了三十车,这个过程同样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但有个小插曲,朱五走到那剩下的八千两银子边上,对正在造册清点的小吏笑道:“这些银子挺别致的,我拿自己的换一些玩玩可以不?”
那些小吏看那堆银锭样貌丑陋,拙头拙脑,怎么也看不出哪儿别致来,但见朱五一身明黄色的飞鱼服,又看他手中银光闪烁,弯形似月的银锭,知道那是北京户部官库铸造的宝银,不仅成色高要贴水,还因其做工精美,要再一次贴水,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接过朱五的银锭仔细一验,只见上面上无丝不到头,细如蛛网;脚根有眼皆通腹,密如蜂巢,确实是户部宝银无异,便恭敬道:“您老看着挑。”
朱五便随手拣了几块,小心包起来道:“呵呵,不错……”说完就走掉了。弄得那些小吏一头雾水,只能当成是锦衣卫老爷的怪癖,便继续低头清点起来。
收好银子,朱五见沈默在看自己,便赶紧走到他身边,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通知那些人,银子已经筹到,我今天上午的话可以书面保证,关于第二条,我还是那个态度,可以法外施恩,但必须立刻退回军营去,我以东南经略的名义保证,无论何时,都不会派人进九大营抓人,这个也可以写下来。”沈默缓缓道:“本官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子夜前必须撤军,不然我的一切承诺作废。”
朱五应下来,便走出人群,上马准备去传令,但他心里真觉着大人托大了,万一对方非要坚持原来三条,还是个麻烦事儿。不过无论如何,大人最大,命令只有执行,他只能尽量办得周全点,千万别出什么篓子。
心事重重的拨马到了银子那边,他看到戚继光正全神贯注的盯着那些个大车,看他那个,认真劲儿,朱五想开个玩笑松弛一下,便道:“不至于吧,元敬,这么多人看着,谁敢黑咱的银子?”
“那可未必,”戚继光淡淡道:“若不盯紧了,真有那手贱的拿了银子,到时候军法如山,大家都不好过。”
“嗯,怪不得你从来不吃败仗”,朱五佩服道:“原来一切都不没来由的。”
“谬赞了。”戚继光微微一笑,见所有银子都已装车,便道:“可以出发了。”
“先把车驶到守备府中。”朱五道:“我去和他们交涉,怎么也不能干那种先付帐后提货的傻买卖。”
“嗯。”戚继光点点头,便率领两千亲军,押运着三十辆大车,往守备衙门驶去。朱五则往崇禧街去了,正在路上时,突然听到身后马蹄声响起,他回头一看,依稀是沈默的亲兵打扮,待那人进了,才发现是三尺。
“五爷,我家大人叫我带个话。”三尺道。
“大人有何吩咐?”朱五沉声问道。
“大人已经派那些武将先去里面做说客。”三尺道:“你待会儿只需把大人的话原原本本传过去,然后在外面静候佳音即可。”
“要是那些草包的话管用,”朱五不信道:“咱们还用费这些周折?“
“也许原先不管用,现在就管用了呢?”三尺嘿嘿一笑道:“我把话带到了,听不听是您的事儿,我得回去守着大人了。”说着一抱拳,便调转马头跑开了。
“莫名其妙……”朱五摇摇头,带着满腹的疑问到了崇禧街前,他的手下问道:“五爷,咱们咋办?”
“传话去……”朱五闷哼一声道:“传完了就回来等着,看看到底演得是哪一出。”他还记得那传话的乱卒言之凿凿,三个条件绝对不妥协,便不大相信,能这么快峰回路转了。
不一会儿,天彻底黑了,但士兵们点起了上千个火把,将崇禧街照耀的如同白昼,朱五便隐于火把之下,一双眼睛晦明晦暗的盯着对面的乱兵。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对面骚动起来,然后便见一干武将拨马出来,为首的那个大声道:“快去禀报经略,拿了饷银便可以撤军了!”
暗处的朱五暗暗松了口气,心中却更加疑惑了。
后面的程序虽然持续很长时间,但已经没什么好讲的了,乱军拿到了银两,也解除了对部院衙门的包围,就地分赃后,便各自撤回营中。
二更时分时分,完成押运银两任务的戚家军,顺势将部院衙门团团保护起来,同时进行清场,喧闹了五昼夜的崇禧街上中,终于恢复了肃静。
“咚咚咚……”沉重的敲门声响起,戚继光按照沈默的嘱咐,叫门道:“末将戚继光前来接驾,请诸位大人开门!”
过了许久没人应声,戚继光还要敲时,终于听到吱呀一声,大门缓缓打来,被围困了六天五夜的南京九卿百官,列队从衙门里走出来,每个人虽然困顿之极,却依然保持着应有的尊严;每个人走到戚继光面前时,都朝他施礼致谢,戚继光这辈子还没受过这么多文官的大礼,估计以后也没这个机会了,不过他可丝毫不觉着享受,反而如芒在背,这才知道为什么大人不在这时候露面,而要自己代劳了。
第十一卷 严东过尽绽春蕾 第七三二章 囚徒困境(上)
戚继光正在那局促不安,一个须发皆白,神情委顿的老者在他面前站住道:“元敬。”
借着灯光,戚继光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在蓟辽时的老长官,原蓟辽总督,现南京兵部尚书张鏊,他赶紧大礼参拜道:“末将见过部堂。”
张鏊让他起来,问道:“在里面听说,沈经略来了,他现在何处,快领我们前去拜见?”
戚继光忙道:“经略大人一直都在,刚刚离开,临走前让末将给诸位大人带话说:‘鸡栖于埘,君子勿劳,现在已经是亥时了,相见不合礼数,请诸位大人先回家歇息,等明日他必登门拜访。’”
张黎等人哪还不知道,沈默是怕他们难堪,所以才避而不见,众人满是凄风苦雨的心中,终于感到丝丝的温暖。但承了人家这么大的人情,哪能还卖乖?张黎便问道:“经略大人下榻何处,明日一早我们便登门拜访?”
“魏国公安排的住处,好像是叫瞻园。”戚继光不敢隐瞒道。
“好好。”一听是那里,众人知道没错了,便先各自回家,安慰一下老婆孩儿,洗洗身上的晦气,睡个安稳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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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确实下榻到了瞻园之中,这园子是徐鹏举的父亲,在国公府的基础上兴建的西花园,当初为了划地皮,还闹出过不少事情,甚至惊动了北京。但仗着中山王徐达的名声,最终顺利开工,不过占地缩水不少,仅有,八亩,而已,以开国公爵的身份地位,确实是小了些。但就是这不大的园子,经过高手匠人的精心设计,却巧夺天工、蔚然可观,号称金陵第一园林。
这园是以欧阳修诗,瞻望玉堂,如在天上,而命名,素以假山著称,八亩之地,假山就占了一半,回廊也颇具特色,串连南北,蜿蜒曲折。进园门后,透过漏窗便隐约可见一座奇秀的石峰,仙人峰”据说是当年宋徽宗,花石纲,的遗物,登时便将此园的底蕴提高了许多。
而沈默此刻,站在园中心处的,静妙堂,上,此时虽是午夜,但徐鹏举吩咐,将园中的灯火全部点着,看出去火村银花,如坠仙境,却不知要花费多少银两。
沈默凭栏眺望,只见这堂一面建在水上,宛如水榭,又把全园分成两部分,南北各有一假山和荷花池,以溪水相连,有聚有分,从堂下通过,站在堂上便如水居山前,隔水望山,情趣盎然。
他看到左右立柱上挂着一对槛朕,上书,妙境静观殊有味,良游重继又何年”看来这就是此堂的名声又来,只是此时院内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哪能做到,妙境静观,?不由暗暗摇头,心说这么好的院子,落到这厮手里,真叫个暴玲。
徐鹏举本来想跟他好好显摆一下这,金陵第一名园”无奈这些天压力太大,此刻心弦一松,倦意就上来了,打着哈欠告辞道:“罢了罢了,明儿再带你逛逛园子,今个先回去睡了。”刚要有,又想起一事道:“那书已经放在里屋书架上了,最高处的一层,最左边的几本都是。”说着暧昧的拍拍沈默道:“可都是助兴燃情的佳品,老弟悠着点哦。”说完便拥着两个美婢,大笑着走了。
徐鹏举一走,堂中剩下的四个婀娜多姿的妙龄女子,便莺莺燕燕的围上来,娇声细语道:“大人,奴婢们向候您更衣见……”,她们早得到知会,今天来的是管着东南六省的经略大人,待见到沈默时,竟发现是个潘安宋玉似的人物,一时间千肯万肯,媚眼如丝,恨不得把他吞到肚里。
沈默也是欢场上的老手了,向来不拒绝这种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的美食,但自从收到柔娘的信,他便决定要洁身自好,为未出世的孩子祈福,虽然这很难熬,但一想到自己让孩子在一片阴霾中孕育,他便愈发自责难过,继而虔诚的祈求上苍,不要把自己的过错,惩罚在孩子身上。
抱着这种心理,沈默对这几个女子自然敬谢不敏,稽显狼狈的想摆脱料缠,无奈好虎架不住群狼,还是被她们逼到了露台边,已经是退无可退,再退只能下水了。他往下一看,见朱五站在那儿,仿佛见到救命稻草似的道:“有事吗?”
朱五眼尖,早看到大人在和几个女子,嬉闹”连忙一缩脖子道:“没,没事心…………
“有事儿就说事儿”,沈默却热情的招呼道:“今日事今日毕,快上来吧。”说着紧紧拽住自己的腰带,对那几个女子道:“本官有要务,你们先下去。”
几个女子却不依不饶,调笑道:“这大半夜的,还有比那种事更要务的吗?”说着咯咯笑作一团。
沈默见她们越来越过分,终于拉下脸来道:“放肆!”登时吓得花容失色,跪了一地,这些可怜的女子终究只是些供人玩弄的花瓶,不喜欢、打碎了,没人会说什么。
沈默轻叹一声道:“你们都下去吧,他们要是责问,你们就说,本官为师父守孝,近不得女色。”女子们这才知道,他是那种骨子里惜香怜玉的主,却无福被他消受,只能黯然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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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五和那些美丽的女子交错而过,心下也很讶异,但他终究是搞特务,而不是搞女人的,并不关心这些事。
这时候园子要的灯都熄了,人声也静了,沈默坐在蒲团上,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心里撵走,轻声问道:“没什么意外吧?”
“一切正常。”朱五道:“哗变的士兵都回营了,被困的官员也回家了,而且没有再死人,这是万幸。”说着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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