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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3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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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态的发展十分顺利,那弹劾沈默勾结倭寇的奏章一上,在那些清流中便流行起这样一个观点“如果放过沈默,便意味着勾结倭寇没有错,那被关在杭州的王直也该释放了。”那就等于胡宗宪赢了王本固,而这是王本固和他的同党,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所以王本固一党,不但上书支持查办沈默,重新逮捕徐海,还在百官中上蹿下跳,希望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一齐讨伐这种姑息养奸的行为。

沈默的朋友同年们自然不服,纷纷上书支持沈默,说徐海已经是大明的武将了,正在保卫着大明的海上疆土,而且苏松一带的倭患已经绝迹,可见招降徐海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经过六年的成长壮大,沈默的朋友、同年已经成长为朝廷的中级官员,虽然并无高官,但帮人心齐,卯足了劲儿一起上,还真能跟那些叫嚣着要严办沈默的人,打得不分胜负。

两边人吵得不可开交,但大人物们三缄其口,绝不表态支持任何一方。这时候高拱看不下去了,他虽然脾气大,但眼明心亮,知道若是徐阁老暗中约束,那些清流不可能闹得这么凶,毕竟他们还都是听徐阁老的,所以在这件事上,徐阶的不作为,让他十分生气。

但无奈他一个右侍郎,说话的分量还太轻,只能找到徐阶道:“沈默是为了阁老您,才惹了这一身麻烦的,阁老可不能坐视不理啊!”

徐阶淡淡道:“他是我的学生,我当然不能不管。”

“下官不是质疑阁老。”高拱耐着性子道:“只是现在那些人太不像话,不留着力气斗严党,却在这儿窝里斗开了。”

他这话在徐阶听来忒刺耳了,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子,说老夫卸磨杀驴吗?便一脸不悦道:“什么严党,什么窝里斗?高侍郎请把话说清楚些。”

高拱没想到他这么说,被噎了一下,只好道歉道:“下官说话欠妥了,都是陛下的臣子,哪来的朋党?”

徐阶这才点点头道:“还是那句话,他是我的学生。我不会不管的,等合适的时机,老夫会帮忙的说着一眼高拱道:“就不要高大人操心了

高拱知道多说无益,说多了反而会坐实了沈默与自己过从甚密,更加对他不利,只得默默退出了内阁值房。

应该说,原先高拱对这位徐阁老还是有些好感的,因为他曾经数次帮过裕王殿下,但今天徐阶所表现出来的冷漠无情,大大的震撼了高肃卿,他终于知道在那笑眯眯的和蔼面容下,同样有一颗冷酷无情的心。

回望徐阶的值房,他不禁暗叹一声道:“不过是一丘之貉,到底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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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熙宫里,龙体复原的嘉靖皇帝,又有了处理政务的心思,司礼监便将积攒了好久的奏章抬过来,请万岁爷批示。

嘉靖一看那奏章堆得跟小山似的,不由皱起眉头道:“这么多,怎么看的完?”却还是开始看了起来。他批奏章的架势倒也享受,舒服的靠在躺椅上,然后两个太监奏章将奏章展开,送到他眼前合适的距离,请皇帝过目。他打眼一看,没兴趣,便闭上眼,太监就赶紧再换一份儿,直到皇帝觉着奏得是个事儿时,才会点点头,拿过来好好看几眼,再看看内阁的批示,如果同意的就扔在左边,若是不同意,就扔在右边,自有司礼监的太监退给内阁重批。

让嘉靖欣慰的是,内阁草拟的意见都十分合他的心意。且看着比以前要高明许多,那种老成某国的宰相风范,就不是以前的票拟所能具备的。不由啧啧称奇道:“严世蕃长本事了,看来真是该多敲打啊。”

边上的李芳笑道:“主子,这些都是徐阁老批的,当时严阁老和严部堂都在家休息呢。”所谓休息,是闭门思过的文雅说法。

嘉靖奇怪道:“这字体怎么没变?”

“据说以前,都是严阁老说,徐阁老记。”李芳小声答道。

嘉靖闻言若有所思道:“看来,徐阶的本事,一直没发挥出来啊。”

李芳刚要答话,却见皇帝皱起了眉头,又被下一道奏折吸引,只好住了嘴,静候在一边。

嘉靖看完后,拿着那奏折问李芳道:“司礼监收到多少本这样的奏折?。

李芳赶紧凑上前去,看一眼恭声答道:“弹劾沈大人的折子,司礼监一共收到了四十多本。”

“这小子挺能啊,一下就四十多本,很多人当一辈子官,也不见得能攒这么多呢。”嘉靖竟然笑了起来,又问道:“内阁什么意思?”弹劾官员的奏章,内阁是不能批的,以示恩威皆出于主上。

李芳轻声道:“严阁老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应该严查此事,以正视听,也好恢复沈大人的名誉。而徐阁老说,沈默是他的学生,他不便发表意见。

“呵呵,知道徐阶为什么老斗不过严嵩了吧?”嘉靖笑道:“他这个人啊,老是明哲保身,不愿给自己人出头。”说着摇摇头道:“百官看在心里,难免会觉着他不太仗义,所以宁愿跟着严阁老蹚浑水,也不愿上徐阶这条船。”说着却又笑道:“不过这样也好,他不结党,只能靠联,倒也算是个优点啦。”

李芳心说怎么从沈默扯到徐阶身上了?便小声问道:“那主子的意思是,这事儿该怎么批复?”

嘉靖冷哼一声道:“那些言官太过分了,为了逼胡宗宪杀王直,竟想出这么个损招来。”严世蕃的计策奏效了,这建立在他对嘉靖的思维深刻理解的基础上,知道这个皇帝看问题总跟别人两样,而且是个坚定的阴谋论者。不出他所料,嘉靖果然以为,那些清流们弹劾沈默,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目的还是取王直的性命。

严世蕃深知,这个怕麻烦的帝王,已经厌倦了与那些死脑筋的言官斗争,为了换取耳根清净,多半时候,嘉靖会妥协的——牺牲掉一个微不足道的沈默,堵上言官们的嘴巴。

但他低估了沈默在嘉靖心中的地位,并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嘉靖为接班人暗中培养的对象,所以对嘉靖的判断出现了偏差。

只听嘉靖道:“放他个假吧,让他回去看看老爹,过了年再回来。”

第九卷 鬼哭神啸朝天号 第五六九章 杀人

夜已深了,月明星稀。棋盘胡同的沈宅中没有一点声息。

沈默赤着脚,仅穿一身棉袍,披头散发的枯坐在西跨院的一间空房中。房中四壁空空,房门紧闭,仅有地上一床棉褥,席边孤灯如豆,他就坐在那褥子上,对着面前的灯,一动不动,如泥塑一般,已经如此三昼夜了。

期间三尺进来过,给他送水送饭灯里添油,但除了灯油消耗之外,水和饭都是丝毫未动,但他呼吸细而悠长,显然没有什么危险,仿佛进入佛教的禅定一般。

三天前,三尺听他说,自己要闭门思过几日,没事儿不要打扰,然后便来到这间空屋子里,一直那么坐着,到现在也没出来。当然,沈默现在有这个时间,因为他被弹劾了……

按照惯例,官员只要被弹劾了,就必须上折自辩,并同时请辞,虽然谁也不会是真心想走,但这个姿态是必须做的。

沈默现在只想安安稳稳的过了这几年,所以那检查……哦不,自辩的折子,他也认认真真的写了,然后递上去,然后便不用去上班,在家里自我反省,等候最终的处理结果。这其实也是惯例,每个官员都会这样做,但沈默的反省却十分彻底。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枯坐冥想,对自己重新进行一番审视……

最近一段时间,风云变幻太快,自己的心境也起伏太大,乃至于一些浮躁的情绪凸现出来,让整个人都处在一种躁动中。

是的,躁动。当他看到能重掌苏州的机会时,浑身的热血都在躁动,一改韬光养晦的初衷,不顾一切的朝目标冒进,最终凭着以前的积累达成了目标。

虽然重新推演一遍,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必要且有效的,并不存在什么昏招,但沈默确信自己的行为,显得过于突兀,犯了暴露实力的大忌,终于招来了严世蕃的嫉恨,和徐党的提防,这将会令自己在很长时间如履薄冰,举步维艰。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自己没做错什么,却觉着自己错了呢?

沈默在这个死胡同里呆了很久,才猛然醒悟到,是实力!自己的实力不足,却觊觎更困难的目标,就只能剑走偏锋,处处用奇!但这其实犯了兵家大忌!

沈默曾经深读《孙子》,对那句“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 ,自然耳熟能详,但目光却总是盯在后半句上,喜欢出奇制胜,但忘了它的前提是——以正合!

兵法还云:“先为己之不可败,而待敌之可败。”而“正兵”正是为己之不可败的根本!用兵若一味“以奇胜”,总是依赖奇谋诡计,而忽视自身的布局、防御、建设,虽然可能一时胜利,但终将会被强大的敌人击败。

就像自己。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强行用兵,只能一直剑走偏锋,这样就算连赢数场。也没法做到真正的强大;因为只要输一次,就满盘皆输,前功尽弃。

虽然现没到那种地步,但沈默能感觉到,随着自己暴露在严世蕃面前,扮猪吃老虎的好日子必然结束,自己将要面临无比凶险的未来,如果不作出什么改变,绝对是死路一条了。

所以沈默平心静气,刨除一切杂念,检讨自己的不足,并仔细研究那些屹立朝堂许多年的老家伙,比如说严嵩、比如说徐阶,甚至是陆炳、高拱,杨博。这五人在他看来都是具有非凡抗打击能力的,基本上都能做到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的。

原先沈默虽然承认实力上的差距,但他相信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差距必然会越来越但现在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与他们最大的差距,其实是在心态上。如果不把心态调整好了,自己不会得到那么多的时间,也许哪天便倒毙在路上,永远也追不上他们。

他发现,这些人虽然发迹的路线各不相同,到达的高度也不一样,但有个共同的心态,就是极具耐心,在条件不成熟的时候,即使诱惑再大,也绝不偶露峥嵘。

这些人一直在做的,是不断强化自身的胜利因素。首先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得先一直存在着,才能有赢的希望。即使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也需要保持耐心,因为即使击败敌人,他们也不会采取正面进攻,而是利用对方的弱点击败敌人,但破绽是敌人现出来的,抑或是在己方的引导下现出来,所以仍需等待。

耐心、冷静、坚韧、积极,如果自己想要活下去,乃至取得成功,这些性格因素的短板,必须补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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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东方微露鱼肚白,三尺又一次端着饭菜,轻轻推开房门,却见大人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让三尺高兴的是,他那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了,睡得十分安详,显然是想通了的沈默。

当沈默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寝室了,坐起身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外间的沈安闻讯进来,咧嘴笑道:“老爷,您该问是哪一天了。

“睡了那么久?”沈默起身,除下衣袍,径直向内间走去,那里有全天候的热水。还有欧阳必进送自己的一套淋浴装置,终于可以摆脱笨拙的浴桶了。

“可不,整整一天半。”沈安给他端着香精、胰子,还有搓澡巾。站在浴室门口道。

打开机关,试了试水温正好。沈默便站到莲蓬头下面。舒舒服服冲起了热水澡。

沈安在边上看着,摇头道:“大人的爱好真奇怪。在浴桶里泡澡多舒坦。还可以喝个小酒。却非得站着洗澡,冲个满头满脸,一点不舒服。”

沈默摸一把脸,一边往头上抹皂角香精。一边闭着眼道:“你懂个屁,淋浴的水永远是干净的,哪像澡盆子里,搓下的灰全到了盆里,还在里面泡着。洗完了都不舒爽。”

沈安撇撇嘴,显然还是捍卫传统的澡盆,不肯接受新式的淋浴。

洗完澡,穿上干净的一副,沈默一阵神清气爽,坐回到饭厅里,正在吃早饭,徐渭来了。

这几日他都在宫里侍奉皇帝,也不知沈默闭关的事儿。见他都到中午了才吃早饭,而且胃口很好的样子。不由大为感慨道:“人家被弹劾了都失眠、都茶饭不思,你倒好,睡到日上三竿。还吃嘛嘛香。”

沈默翻翻白眼道:“这话说的,就是死刑犯也得吃顿饱饭,何况我还罪不至死,怎么就不能吃饱了。”说着擦擦手道:“怎么个结果?”

“你能想到的,最好结果了!”徐渭一屁股坐下,拿起个狗不理包子。咬一口道:“这回你是猜中了结果,没猜中过程,不过怎样都好,反正恭喜你,可以回家过年了。”

沈默大感意外道:“有这么好?”

“就是这么好。”徐渭耸耸肩膀道:“咱们低估了陛下对你的恩宠,虽然不想惹麻烦,但皇上也只是让你回家过年,避避风头,待来年再回来。”

“吾皇万岁!”沈默可能是第一次真心喊出这句话,开心笑道:“那我明天就走。你快去问问他们。有什么要捎回家的没。”这个他们,当然是琼林社的弟兄们。

“这么急?”徐渭问道。

“此地不宜久留啊。”沈默笑道:“我走了。徐党和严党才好正面冲突。真正的大戏才能上演。”

徐渭摇头道:“这出好戏没了你的参与。对我来说就无趣不少,没有代入感啊。”

沈默摇摇头。轻声道:“咱们实力还不够,还是等着下一场再做主角吧。”

徐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其实这也是我一直想对你的话。”

“那怎么不说?”沈默气得翻白眼道。

“我看你的手段太厉害了。”徐渭苦笑道:“以为自己的感觉是错的呢。”

“你没错,是我错了。”沈默摇头道:“我现在就要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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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晚上跟兄弟们喝了个酒,沈默没有去向任何人辞行,因为他现在其实是“停职反省”,哪能到处乱窜。

家里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第二天上午。便离开了北京城,三尺果然生了儿子。沈默便放他假,还有北方籍的侍卫们,也全都放回去过年。等明年再回北京聚首。

下午到了通州。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按理说北京应该下好几场雪才是。但今年气候妖异,到现在还没飘一点雪花子。气温也比往年高,大运河竟然没上冻。这是好些年没出现的情况了。

侍卫们都很高兴,因为可以坐船,就省了车马劳顿了,但沈默却有些忧心仲仲。冬天过于温暖,明年必将爆发大范围的病虫害,到时候又不知有多少田的绝产。多少百姓逃荒。

坐上漕帮车马行的船。沈默回望着北京城的方向。暗暗道:“北京,我还会回来的。

也许是老天爷真听到了他的呼唤,仅仅行出两天后,便有一队快马从北边追了上来。高声道:“船上可是沈大人!”

侍卫们警怯道:“你是何人?”

“我们是锦衣卫顺天千户所的!”那些劲装汉子大声道。

“何事?”见他们脸色不对劲,侍卫不敢放松警惧道。

“有九爷的亲笔信。请沈大人过目!”汉子高声道。

船上放下竹竿吊篮,劲装汉子将一封信搁到篮子里,侍卫们便将吊杆收回去,拿出信件来。

按照保卫条例,不明来历的信件,应该由侍卫阅读后。转达给大人。所以那读信的侍卫打开一看。顿时脸色大变,跑到沈默的房间,沉声道:“大人,朱九来信。说陆太保暴毙了!”

“什么?”沈默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道:“你再说一遍!”

“锦衣卫的朱九爷来信说,陆太保于前天夜里暴毙了!”侍卫重复遍“怎么会呢?”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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