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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3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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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决定死不认罪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胡说!”严嵩气道:“你那天不还承认,把考题给过四个人吗?”
“怎么回事儿?”见他父子起了内讧,嘉靖倒不急着发作了。
严世蕃狠狠瞪他爹一眼,对嘉靖道:“陛下,那些考题在市面上就能买到,微臣也是从家奴那里得来的,并没当回事儿。正好有人来讨要考题,便将其给那些人搪塞,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顿一顿,咬牙道:“这显然是礼部出了问题,臣请调查礼部的官员,看看考题是从哪里泄露出来的。”
“这么说来,你跟这事儿没关系啦。”嘉靖冷冷道:“朕怎么记着,礼部尚书吴山,是你们的同乡呢?”
“不管他哪的人,都是陛下的人。”严世蕃道:“而且吴山虽然跟我们同乡,但素不往来,根本没有关系 !”
第九卷 鬼哭神啸朝天号 第五四八章 气氛不算融洽
殿内的空气快要凝滞,殿外却风雨大作,西南风挟着尖厉的呼啸声,从四面八方拍打着大殿的门窗,发出令人难受的吱嘎声。
“吴山跟你不熟……”在严家父子听来,嘉靖的声音却更加让人难受,只听他语带讥讽道:“那你爹的干儿子,你的把兄弟鄢懋卿,你也不熟吗?”
“熟。”严世蕃点头道:“跟鄢懋卿自然是熟的。”
嘉靖缓缓闭上眼睛,沉声道:“苏州是大明第一财税重地,仅去年一年,便上缴五百万两税银,让朕得以周济全国,其意义怎么说都不为过。” 说着睁开眼,冷冷望着严世蕃道:“现在朕信任你,用了你推荐的鄢懋卿,实指望着能让苏州的财税上一个台阶,谁知竟一下跌了一半 ……去年到六月份,已经有二百三十万两银子解进京来了,今年却只有一百万两。
严世蕃张嘴要辩解,却被嘉靖抬手阻止道:“不要跟朕说那些花言巧语,朕只知道,往北京押送一百万两的同时,往你和鄢懋卿的老家,却送了一百五十万两,你怎么解释这件事?”
严世蕃愣住了,他那张大脸本来就白,听了皇帝变得更白了,惨白惨白的 ……他没想到皇帝连这个都知道,那该死的鄢懋卿,做事情怎么这般不小心?
他沉默一久,边上的严嵩便大声喝道:“严世蕃,回话”。豆大的汗珠从严世蕃额头冒出来,他双手支在地上,撑住自己的体重,低声道:“臣纵使胆大包天,这种事也是绝不敢干的”
“北镇抚司已经有确凿的证据了”。嘉靖哼一声道:“你真以为联的锦衣卫是吃干饭的?!”
“臣立刻彻查,如果鄢懋卿那厮真敢瞒着我做下这种事,”严世蕃艰难道:“我一定让他把那些银子都吃了。”
“这还用查吗?一大半的银子都送到你分宜老家,鄢懋卿能不跟你表功?” 嘉靖哂笑道:“只听说有做好事不留名,却没听说有给人送钱也不留名的。”
严世蕃赶紧道:“微臣真的没有收到鄢懋卿的消息,就是前天去他家喝酒,他也没跟我提起。”说着提高声调道:“微臣恳请彻查此事,若果真有此事,臣请立刻将此獠就地正法,臣也愿意一同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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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大殿中响起几下掌声,只是这掌声,怎么听都像是喝倒彩。只听皇帝面无表情道:“今日真是领教了,什么叫巧舌如簧啊,小阁老把话回到这个份上,朕似乎不能够不认可了。” 说着话锋一转,冷冷道:“可朕要是放过你们的话,又将天理国法置于何处?!”
嘉靖的目光从严世蕃脸上又转向了严嵩,痛心疾首道:“朕将天下都交给你们父子打理,你们却搞得连年亏损,连百官都发不下俸禄来。为了替你们补亏空,朕才同意开海禁。举市舶!朕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别人干的好好的,你们父子一插手,就准凉了菜呢?严阁老,你知道为什么吗?”
严嵩茫然的摇摇头,低声道:“臣愚鲁……”
“不,你们不笨,一点都不笨。甚至比绝大多数人都聪明,”嘉靖摇头,加重语气道:“但你们私心太重!遇事光想着保住自己的高官显爵,做事情也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只要对你们有好处的事儿,就会不顾一切的去做,哪怕会伤害到朝廷百姓,伤害到朕也无所谓。只要对你们没好处的事儿,就推三阻四,消极怠工,哪怕这事儿有利于朝廷百姓,千秋万代也不去干。”说着重重叹一声,痛心疾首道:如此辅臣,于国何益?!”
听了皇帝的话,严嵩立刻取下了头上的乌纱搁在地上,脑袋触地请罪。严世蕃也跟着摘下乌纱,撅着屁股请罪。
“抬起头来!”嘉靖沉声道。严嵩遵命抬起了头,面上已是老泪纵横,颤声道:“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都是严世蕃的错。只要能让陛下息怒,让大明安泰,臣现在就请皇上治我们父子的罪。”
严世蕃无比错愕,心说难道老爹就这样认输了?却不知该如何是好,顿时手脚一片冰凉。
嘉靖也对严嵩的请辞有些措手不及,他还没想象过没有严嵩的日子呢,便烦躁的挥挥手道:“见事不好就想撂挑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谁也没有看见,严阁老笼在袖子里的手,终于松了一松……论起对皇帝的了解,其实是无人出其右的,他深知嘉靖帝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你越是求饶他就越不给面子,反倒不如光棍一些,主动把责任都搅下来,能让皇帝动点恻隐之心,结果也许会更好。
大殿里一片寂静,能清晰听到外面的风雨声。严氏父子跪在那里。忐忑不安的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帝,等待那最后的裁决。
嘉靖闭着眼睛寻思很长时间,才睁开眼,对边上的李芳道:“要不。咱们就姑且再信他们一回,这事儿就交给严世蕃去查,你派人在边上盯着,限期七天给朕一个交代。”
李芳恭声道:“奴婢知道了。”
严家父子闻言都是一振,抬起头可怜巴巴的望向嘉靖皇帝。
嘉靖面沉似水的看他们一眼,有些厌烦的挥挥手道:“内阁还由你们管着,都该干嘛干嘛去吧!”
“臣谢主隆恩……”严氏父子一齐叩首道。
“不用谢恩,别再给朕添麻烦才是正刃。”嘉靖语带威胁道:“只要再有一次,严世蕃,你非得把你爹也连累了不成!”
“臣谨记……”严世蕃是彻底没脾气了,捧着乌纱戴上,从地上爬起来,想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他很快站起来,转身就走,却没看见自己的老爹,双手撑地使劲,却根本站不起来。
“站住!”看到这一幕,嘉靖不悦道:“把你爹扶起来。”
严世蕃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老爹,大蛤蟆似的趴在那里,心说我这都想什么呢?赶紧过去将老爹从地上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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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望着这对父子慢慢消失在雨幕中,突然长叹一声道:“真没意思……”
听皇帝没头没脑的一句,李芳奇悄道:“主子,什么真没意思?”
“朕是说,当父亲真没意思。”嘉靖缓缓靠在软榻上共喃喃道:“《诗经》云“哀哀父母,生我劳卒”……,说起来,人生一世,最难报的就是父母之恩。” 说着叹口气道:“可有几个做儿子的有这份自觉?怕十个里有九个,都想着父母对他好是应该的,于是父母对子女的恩情,都成了应当的,你哪里见过有如父母对自己一般,对待自己父母的?”
李芳尴尬笑道:“奴婢自幼在宫里长大,可没体会过父子之情”说着笑笑道:“不过奴婢可知道,主子这话说的有些绝对,至少我就知道,有一个儿子,对父母是尽足了孝道。”“哦,你说的是谁呀?”嘉靖好奇道:“看来联身边还是有遗贤的。”在嘉靖帝看来,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父母都不孝顺,又怎指望他做全忠臣呢?李芳却笑道:“就是陛下您呀……”
“朕?”嘉靖闻言终于露出笑容道:“朕是皇帝,天下人的表率,自然要做的好一些了。虽然兴献王在的时候,他也没少惹老人家生气,但自从当上皇帝,嘉靖便一直为死鬼老爹的地位在争取,为此不惜跟群臣激战数年,最后终于让兴献王也过了把皇帝瘾。进太庙成为了兴献帝,所以嘉靖觉着。自己绝对是天下最孝顺的儿子了。
让李芳这么一打诨,嘉靖的心终于舒缓了一些,看看座钟,已经是晚上了,便想躺下睡一会儿。谁知翻来覆去睡不着,还浑身酸痛难耐。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
李芳睡在外间,闻声赶紧披衣起身,跑到嘉靖帝床边,看皇帝面色蜡黄。满头黄豆大的汗珠,他便知道大事不好,赶紧对外面道:“快。快传太医……”
“这么一闹,皇宫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彻夜不眠的还有严家父子……”从西苑出来,这父子俩便谁也不理谁,回到家里也没有丝毫缓和。
这可急坏了严年,他已经听说,老爷和少爷在雨地里跪了一个多时辰,所以早命人熬好了姜汤,烧好了洗澡水,准备好干净的衣服,就等两位爷回来驱驱寒了。
可谁知两人回来后,却全都拉长着脸。好似谁都欠他们八百吊钱似的。让人不敢靠近。在丫鬟们的搀扶下,严嵩进到书房里,缓缓躺在他那具躺椅上出身,连身上的蟒袍,头上的乌纱都没摘。
见老爹这样,严世蕃也没法马上换衣服,但脸上也是半点笑容都欠奉。闷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声也不吭。
一见这阵势。严年赶紧把伺候的人都撵出去,亲自端了姜汤给二位爷,然后自己也退下了。
书房里就剩下父子两人。严世蕃终于不用再忍,将心中的怨气发泄出来道:“爹您为皇帝遮风挡雨二十多年,替他承担了多少骂名?他一意修玄、不理朝政,昏聩多疑、网慢残忍、自私虚荣……”一连串的排比之后,他终于做出总结道:“大明今天这个样子,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现在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咱们父子身上?这不是卸磨杀驴吗?”
“还说国库亏空是咱们造成的,却不看看他朱家那么多藩王,宫中还那么多内侍。每年都的占去开支的一半还要多。他还修炼,哪次炼丹的耗材,不是价值连城?现在国家没钱了,便把责任一股脑推到我们身上,说是我们落下了。”说到这里,这一天一直死挺着脖子硬撑的严世蕃,竟眼圈一红,掉下泪来,哽咽道:“他大明朝的大事小情,不都靠儿子在这支撑着?要是我哪天撂挑子不干,他这天下立马就要乱了!”
严嵩这才慢慢转头望向儿子。睁开眼睛,仿佛从不认识这个人似的,上下打量一番。直到看得他浑身发毛,才缓缓道:“严世蕃我告诉你。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这大明朝缺了谁也照样是大明朝,没了你也一样。说不定还更好呢!”
“爹……”严世蕃不满道:“孩儿纵有千般不是,可这些年为您遮风挡雨,尽心竭力。怎么能视我如仇寇呢?”
“你为我遮风挡雨?”严嵩失笑道:“严世蕃,你未免也太自大了吧。”说着提高嗓门道:“咱们严家只有一个人可以遮风挡雨,但不是你严世蕃,而是你爹我!你和你那些没用的爪牙,谁也没法替咱们严家挡雨,全都是在招风惹雨!”他越说越生气,指着严世蕃的鼻子痛骂道:“见过狂妄自大的,没见过你这样的,不把我这个老爹放在眼里也就罢了,竟连皇帝也敢顶撞?还敢咆哮金殿!你忘了夏言是怎么死的了?你自己活够了。别连累咱们全家!!”
严嵩的指责劈又盖脸。让憋屈一天的严世蕃彻底爆发,脖子上青筋暴起,人也从椅子上弹起,怒目而视着老爹,大声道:“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整天费心劳力的,全都是为了自己!从今往后我什么也不管,这下总行了吧!”
严嵩直以为自己幻听了,他万万想不到儿子竟然敢咆哮老子,一时间竟愣在那里。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来。严世蕃却以为老爹被自己驳倒,仍在那自顾自的发泄道:“这次的事情,根本就不在于什么舞弊、贪墨,而是有人要整我,要让咱们父子下台交权!这时候更应该精诚团结,集合一切力量,与对方决一死战,而不是自挖墙脚,把好容易扶植起来的势力,全都葬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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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呐!”听他在那咆哮不休,严嵩也终于爆发了,嘶声高叫起来。
外面的严年马上推门进来道:“老爷有何吩咐?”
便见严嵩颤抖的伸出手指,指着严世蕃道:“给我把这个……孽子逐出家门。我不要再见到他!”
“老爷息怒,息怒,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严年偷瞧一眼严世蕃,见他面色铁青。赶紧小声劝道:“少爷,赶紧给老爷道个歉,可千万不能气着老爷啊。”
但严世蕃自觉比窦娥还冤,根本不理会他的好意,昂着头道:“走就走,谁稀罕!”心中大叫道:“到要看看谁更需要谁!”说着竟真的往外走去。
严年赶紧拉住他,满头大汗道:“少爷少安母躁,有什么事儿可以慢慢谈嘛……”
却听严嵩面无表情道:“我严嵩就当没养这个儿子。也好过被满门抄斩!”
严世蕃本来的挣扎,还有些假模假样,但一听到这句话,马上变假为真。用力甩脱严年的手臂,大步走了出去。
“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严嵩用尽最后的力气,给板上钉了最后一颗钉子。
“谁稀罕!”严世蕃伞也不打,便消失在雨幕中,只留下一句充满怨念的大吼道:“苍天啊。你长眼睛了吗……”
听到儿子负伤野兽般的嘶嚎。严嵩的心剧烈抽动一下,但还是硬下心肠,不闻不问。
“老爷,什么事儿不好商量”追不回严世蕃,严年只好小声劝严嵩道:“少爷毕竟是您唯一的儿子啊……”
“正因为他是唯一……” 严嵩缓缓道:“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今日把他撵出府去,是为了保他一条性命而已。”
“真的吗?”严年高兴道:“原先还以为,是阁老真生气了呢。”
“我当然真生气了。”严嵩叹口气道:“他要不是我儿子,我早就让人把他乱棍打死了。”说着面色沧桑而又无奈道:“但谁让我是他爹呢?唉,上辈子欠人的,这辈子才给人当爹,为的就是还上辈子的,老夫早就认命了。”
第九卷 鬼哭神啸朝天号 第五四九章 在同个屋檐下
连下了七八天的秋雨终于过去,有道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这长长的一场秋雨,便有十场的功效,让气温急剧降了下来。
沈默已经穿上了薄薄的夹袄,温着老酒,摆两碟小菜,与徐渭孙铤诸大绶几个,坐在院中的亭子里,一边喝酒一边说笑谈天。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枫林醉?”徐渭看着天上的飞鸿,摇头晃脑道:“香山的枫叶已经红了,抽空一起去看看吧。”
顿时引来众人的附和声,唯独沈默摇头道:“我可不敢出城去。”
几人先是一愣,旋即笑起来道:“拙言兄,你也忒谨慎了,那小阁老虽然叫嚣着要报复,但你又没跟他作对,他怎可能盯上你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沈默就搭头笑笑道:“毕竟我是乡试主考。”
见领头的不去,众人游览香山的计划只好搁浅了,沈默道:“你们只管去就是,不用等我的。”
孙铤呵呵笑道:“枫叶年年红,明年去也无妨。”说着嘬一口小酒,道:“而且我们几个去向不定,心里难免惴惴,去了也玩不痛快。”按例官员的任期都是九年,三年一考,九年三次考满之后,才会或升或降,另有他用,但如今的官场风气十分浮躁,三年就会一调换,根本不会等到考满。
孙铤他们三年前从翰林院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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