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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3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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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屋里,陆炳命看茶,还让人把两个儿子唤来,让他俩给沈默行礼。
后院里,他的两个儿子陆纲和陆纶,正在跟陆绣切蹉武艺,三人你来我往,正打得热火朝天,就听下人禀报了这个消息,登时便停住了动作。
过了一会儿,只听“嘡啷”一声,陆绣抽出墙上的宝剑,便要往前院去找他算账。
她那两个堂兄弟,赶紧拦住道:“妹妹稍安毋躁,这事儿还是给我们男人解决吧。”
陆绣睥睨他俩一眼道:“你俩敢把他赶出去,还是敢拿刀砍他?”
两人闻言一阵尴尬,讪讪道:“要是爹不在家,就是把他的耳朵切下来,给妹妹下酒也无妨,可这不老爷子在家么……”
“呸,两个懦夫。”陆绣冷笑道:“平日里总是大言不惭,说自己多厉害多厉害,现在事到临头,现原形了吧?以后别在我这充英雄了!”
两人闻言登时觉着脸上挂不住,便咬牙道:“你在这等着,看我们怎么教训他!”说着就大步流星往前院走去。
陆纳和陆纶到了前堂,陆炳让他俩给沈默行礼,行的是子侄礼,两人对视一眼,硬挺着脖子不行礼,看向沈默的目光也充满了挑衅。
陆炳一下子勃然作色,怒喝两个儿子道:“都给我跪下!”两个儿子只好跪下,但脸上的不逊也显而易见。
陆炳气得教训他俩道:“陆纳陆纶,你们就是这样对长辈的吗?我陆炳的儿子就这么没教养吗?”
“对长辈我们当然要尊敬了。”他的大儿子陆纲闷声道:“可是这个人,他比二弟还小一岁呢,充什么老资格?”
“混账!”陆炳简直要气晕了,勉强压住怒火道:“你师叔的辈分摆在这呢,你就是七老八十,也得叫叔叔!”
“若是别人,叫就叫吧。”陆纲硬挺着脖子道:“但他不行,爹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管这个咱家的仇人叫叔的!”
“就是!”小儿子陆纶在边上帮腔道:“他害得我们陆家这么惨,认这种人当叔叔,跟认贼作父有什么区别?”
陆炳终于忍不住爆发了,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喝道:“来人呐,把这两个小畜生给我关进牢房里,先饿上三天再说!”
在一边好不尴尬的沈默,赶紧出声劝道:“算了算了,两位世侄的脾气很可爱,我很喜欢,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罚他们了。”
“呸!谁要你假惺惺!”陆纶狠狠啐一口,道:“小心你的狗头,早晚要你狗命……”
“我叫你再说!”话音未落,便被陆炳飞起一脚,踢倒在地上,这一脚可真狠啊,直接便把他踢得在地上打滚,显然不是在做戏。
见他还要打,府上的亲兵赶紧把二位少爷“抓”出去,生怕再晚一步,老爷会打出人命来。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两人已经被抓走很久,陆炳都气得直哆嗦道:“我怎么生出这么两个孽种呢?”沈默安慰了半天,他才稍稍消气,满是歉意的对沈默道:“平日里我总是忙着侍奉皇上,要么就是在锦衣卫坐堂,要么就是跟一帮子官员喝酒耍乐,实在疏于了对下一代的管教。原先只知道他俩顽劣,还以为过些年长大些就好了呢,谁知现在都快三十的人了,竟越发不是东西了!”说着喟叹一声道:“前车之鉴啊,拙言,你可千万别学我!”
沈默想想自己那俩宝贝儿子,心说我也别光想着官场上的事儿了,得好好教育一下两个小东西。便深深点头道:“我知道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就沈默和陆炳两个人……其实发生了那种事儿,沈默是不想再留下吃饭的,但陆炳坚持挽留,非得要请他喝顿酒不可。
这一餐是在陆炳的书房用的,锦衣卫小校摆上酒菜,便全部都退下,连个伺候的都没留,显然事先得了陆炳的吩咐。
陆炳亲自把盏,给沈默满上一杯,端起来道:“兄弟,这杯哥哥我敬你,感谢你对陆家所做的一切。”
沈默面色有些古怪,心说:“这不会是讽刺我吧?”但看陆炳的脸色不似作伪,他笑笑道:“无功不受禄,这酒我可喝不得。”
“不,你喝得!”陆炳正色道:“兄弟,我是真心感谢你。”说着叹口气道:“我出生在湖广安陆,长大后便随父亲护送陛下进京,对于自己的祖籍平湖,仅在父亲下葬那年回去过一次,还因为陛下需要我,被夺情起复,所以对安陆的家族,也只了解一些皮毛。后来见了光祖后,更是以为他们是诗书传家的厚道人家。”
沈默听了心中哂笑,暗道:“每年孝敬你上百万两银子,也算是厚道人家,那在你陆太保的眼里,还有什么是不厚道的?”
陆炳也觉着底气不足,赶紧话锋一转道:“可后来才知道,他们这些年,打着我的幌子,着实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其中尤其不能容忍的,就是视朝廷法度如无物,勾结倭寇,大肆走私。“
沈默很清楚,对陆家走私的事情,陆炳不可能毫不知情,甚至没有他这把保护伞,陆家也不可能把买卖做得那么大。沈默对那些人在“粮食危机”中的表现记忆犹新。好家伙,竟能随便调动四五百万两现银,说富可敌国都不为过。
但往事已成云烟,任由陆炳评说,沈默明知他在撇清,却也不会揭穿,反正闷头听着就是,全当给老师兄做个心理疏导了。
“后来我知道了,多次写信让他们罢手。”陆炳无奈的摇摇头道:“但那么大的家族,有很多自以为是的家伙,根本不听我的。”说着对沈默道:“咱哥俩不说虚的,你也知道陛下和朝廷对勾结倭寇者的态度,若是执迷不悟,早晚是要拉清单的。”
沈默点点头,没有说话,便听陆炳继续道:“陆家想要自己回头,是不可能了,因为十几年风调雨顺的日子,让许多人都冲昏了头脑,真以为他们是天下无敌了。”说着加重语气道:“非得借助外力,把他们打醒打痛打萎了,才能让他们清醒过来,从此虽然要夹着尾巴做人,却也好过被人家满门抄斩!”
“师兄言重了,”沈默微笑道:“有您在,谁敢动陆家一根汗毛?”
“要是我不在了呢?”陆炳沉声道。
“您春秋鼎盛,考虑这个问题还早。”沈默摇头笑道。
“好吧,换一种说法,”陆炳幽幽道:“你可知道,锦衣卫的头领,向来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将来新皇帝登基之时,便是我仕途终结之日。”
“陛下修仙有成,”沈默依旧笑道:“最起码要长命百岁的,时间还有的是,师兄不必着急,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说不定没时间了!”陆炳的声音又低又沉道:“告诉你个掉脑袋的秘密,陛下身上起了很多疮,整日流脓,也不见结痂。”他知道沈默是个守口如瓶的家伙,所以没有隐瞒嘉靖帝的病情。
“什么……”沈默吃惊道:“难道……”
“都是说不准的事儿,”陆炳面色忧虑道:“但我看来,已经到了必须做准备的时候了,不然到时候,还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沈默顿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道:“师兄的意思是?”
“你看如果……”陆炳轻声说:“朝局会如何发展?”说着勉强笑笑道:“我虽然要淡出,但为了将来有个安宁的晚年,非得给新主子,送上一份大礼不可。”
沈默点点头道:“那我斗胆判断,如果新君登基,徐阁老会很快战胜严阁老。”说完便住了嘴。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完全回答了陆炳的问题——他的答案是,裕王胜、景王败;徐阶胜;严嵩败!
陆炳也不问沈默怎么得来的结论,便道:“你说我是帮着裕王战胜景王呢,还是帮着徐阁老战胜严阁老呢?”他不想同时参与进两场战斗中,因为他很清楚,只要帮到其中任何一场,自己将来的安全便不用愁了。
沈默突然觉着陆炳真的很可怜,虽然位列三公,是大明朝品级最高的官员,权势滔天,不可一世。但这所有的一切,全都依附在嘉靖帝的身上,一旦皇帝崩了,他所拥有的一切,便会马上化为乌有。所以陆炳才会如此的不自信,如此迫切的寻找他日的靠山,甚至连他这个低品级的小官都不放过,可真是病急乱投医。
想到这,他缓缓道:“还是帮帮裕王爷吧,他被景王爷挤兑的够呛,您想办法帮他扭转过来,他定然会感念您一辈子的。
第九卷 鬼哭神啸朝天号 第五三六章 神医进京
听了沈默的话,陆炳突然笑道:“给你讲个事儿吧,这事儿极为隐秘,几乎没有人知道。
沈默道:“秘密知道得多 了,会睡不好觉的。”
“所以我才得跟你说道说道。”陆炳洒然一笑道:“你知道陛下为什么没给景王的儿子起名吗?”
“不知道。”沈默摇摇头道:“皇家的事情,我哪里知道。”
“不起名就没法入宗谱玉牒,就不算是得到认可的世子。”陆炳沉声道:“虽然皇上修得天道,已经看淡了亲情,但如此严厉的对待景王,还是第一次。”
“那是为什么?”沈默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说也是第三代的唯一继承人,这是皇家的大好事啊。”
“是啊,本来是件大好事,陛下原先也是很高兴的”陆炳道;“可是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一下与变了。
“什么话威力这么大?”沈默轻声问道。
“那句话是个很平常的提议,不过是为已故的卢靖妃娘娘请上尊号。”陆炳轻声道:“但就是这句话,让景王的儿子为陛下所厌。
“这是何故?”沈默一下没反应过来。
“呵呵,卢靖妃是去年正月薨了的”陆炳淡淡一笑道:“景王的儿子却在今年五月出生,你说有什么问题?
“热孝期间行房……”沈默终于明白了。
“不错!”陆炳点头道:“陛下被勾起思绪,掐指一算,发现景王在为母亲守孝期间,居然还不忘和老婆上床,不禁大怒,对这个孙子也自然没什么好感。”说着笑笑道:“但万幸陛下就这一个孙子,所以还不能一棒子打死,便先做冷处理,过段时间看看再说。”
沈默明白陆炳的意思了,轻声道:“师兄是说,裕王殿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诞下世子,便能后来居上?
“正是如此。”陆炳点头笑道。
“最后一个问题,是谁向陛下告得这一状?”沈默轻声问道:“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是徐阁老,”陆炳不卖关子,淡淡道:“你这位座师可是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高手,遇事多学着点吧。”
“是他……”沈默不禁低呼一声。沈默知道徐阶深通权谋之术、老于纵横之道,毫不奇怪他能想出这种四两拨千斤的对策。令他惊讶的是徐阶的态度,一直以来,在他心中徐阶的形象便不算光辉,他觉着此人过于隐忍,也过于自私,没有担当,不肯为任何人出头,只是一门心思的保住自己的官位,等着参加严阁老的追悼会。
像这种得罪人的事情,沈数想破脑袋也不会联想到徐阶头上,但陆炳不会骗他,所以沈默不禁暗暗警醒,要重新审视一下这位内阁次辅,更重要的,是重新定位与他的关系。
从陆炳那里回来,沈默本想好好教育下两个宝贝儿子,无奈贵人事忙,裕王府的冯保来了,说王爷很长时间没见他,十分想念他云云。
沈默只好撇下儿子去见裕王,到了地头,裕王爷果然是十分亲热,又是让他吃水果,又是让他用点心,最后才期期艾艾的问道:“沈先生,那个李太医什么时候能到啊?”
沈默闻言轻轻一拍额头道:“哎呀,我这一入贡院,险些把这茬给忘了。”便道:“李太医已经入关了,但他那个脾气王爷也知道,谁也催不得,急也急不得,但早晚也就是这几日,他必然会来见我的。
“那就好,那就好。”裕王道:“李太医一到,千万第一时间告诉我。”
“那是当然了。”沈默点头道:“王爷请放心吧。”说这话时,他其实有些心虚,根据他派给李时珍的护卫回报,李大夫已经到了通州,明后日便会到京里来,可是他不敢保证,李时珍会到裕王府上来,所以得先见过了,说服了他,沈默才敢给裕王准信……要不裕王肯定按耐不住,派人去请他,按李时珍那个臭脾气,估计立刻就要翻脸走人……
第二天天黑前,李时珍果然到了,沈默亲自在城门前相迎,直接把他接到家里……李时珍说,还是住旅馆吧,沈默却坚决不让道:“您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若是让您住在外头,我们真要羞愧死了。
李时珍却不吃他这一套,冷笑道:“我是怕住在你家,被你给卖了还蒙在鼓里。”
“绝对不会的。”沈默使劲摇头道:“先生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你是。”李时珍言简意赅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跟你这个混蛋打交道。”便坚决道:“去你家坐坐可以,但我还是得住旅馆。”
沈默也不恼,只是紧紧抓着李时珍的马缰,把他领到家里来。
家里面若菡早就张罗好了,破天荒的迎到门口,夫妻俩把李时珍请进堂里,奉为上座,又让阿吉和十分替他俩给李恩公磕头,就这还歉意道:“若不是朝廷体面,这礼是不该让孩子们替的。”说着沈默给两个娃娃递个眼色,阿吉和十分便颠颠的跑到李时珍的面前,大大长大大短的叫着。
李时珍十分喜欢小孩,两个娃娃又着实可爱非常,便抱着爱不释手起来,那张一贯严肃的脸上,也绽开会心的笑容。
沈默的心也放下,坐在李时珍下首,边上只有若菡端茶递水,也没有下人伺候。 若是旁人,定然受宠若惊,说什么“怎能劳动弟妹”之类的,但李时珍却坦然受之,只是低头与两个孩子玩,理都不理沈默。
他将两个小娃娃抱到膝上,便笑道:“哎呦呦,小家伙可真沉啊,简直是两个小胖墩嘛。”
阿吉便盯着李时珍看了一会儿,道:“李大大,你不是好孩子。
李时珍这个汗啊,笑道:“小鬼头,我怎么不好了?”
阿吉便伸出小指头,戳戳李时珍的腹部道:“你老这么瘦,肯定是挑食的。”
十分也点头道:“还这么黑,肯定老是中午头出去玩,我妈说,中午要睡午觉的,出去玩会被晒黑了的。”两个小孩便很认真的劝他道:“妈妈说了,不听话的小孩不是好小孩,李大大,你就听话吧。
李时珍不由哑然失笑,轻轻捏一下两个小孩的嫩腮,对沈默两口子笑道:“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一看就是你们俩的种。”
若菡歉意笑道:“我俩疏于管教,实在是汗颜。”
沈默却点头道:“不过他俩说的没错,先生确实比年前黑瘦了很多,想来为了《本草纲目》,您遭了很多罪吧。”
说到自己的事业,李时珍才来了兴致,感慨的点头道:“尽管已经做了面对困难的打算,但确实没想到,天地之威有那么大。”说着回忆道:“关外的风雪太厉害了,一刮起风来,就什么也看不见。 身上只要一个缝,没被皮袄裹严实,那风便不要命的钻进来,吹在身上就像刀割一样,撕心裂肺的痛啊!”
阿吉和十分本来全身关注的听着,闻言小声道:“比阿爹打屁股还痛吗?”
李时珍闻言失笑道:“差不多吧。”两个小孩便露出恐惧的表情,终于知道东北的风雪有多厉害了。
为了写好《本草纲目》,李时珍在一年里走遍了白山黑水。 白天,他踏青山,攀峻岭,采集草药,制作标本;晚上,他对标本进行分类,整理笔记。
访问了不知多少土医、巫师、老农、渔民和猎人。 对好多药材,他都亲口品尝,判断药性和药效……其中的艰辛与折磨,并不是沈默这些听众能体会的到的。
他们只是听李时珍讲与东北虎对峙,跟女真人周旋,上长白天池、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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