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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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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间,女方的老舅接过男方老舅递过来的礼单,开始清点聘礼。
只听男方老舅高声唱道:“聘金两箱各八十两,聘饼一担共一百斤;海味八式……发菜、鲍鱼、蚝豉、元贝、冬菇、虾米、鱿鱼、海参。以谢养育之恩。”男方念一样,女方便在礼单上勾一样。众人只见又有鸡鹅各五对,公母各半,以示比翼双飞;猪羊肉五十斤,以示丰硕诚恳敬意。大鲤鱼五对,以示有头有尾、年年有余。
还有那“有爷有子”的椰子五对,茅台镇的烈酒十支,以示爱情浓郁。
又有龙眼干、荔枝干、核桃干和连壳花生四京果,以祝子孙兴旺,圆满多福,生生不息。此外还有冰糖、桔饼、冬瓜糖和金等四色糖,象征甜蜜和白头偕老。
至于暗喻女子一经缔结婚约,便要守信不渝,绝无后悔的“油麻茶礼”。象征百年好合、相敬如宾的莲子、百合、扁柏、槟榔,等等噱头极多,那两位老舅又清点的极慢,他俩还没念完,一众宾客便已经饿得前心贴后心。
虽两眼直冒金星,众宾客却还暗赞道:“不愧是古礼,真周全啊。”便一边喝水一边强撑着听下去,那两位老舅也草鸡了,不时偷看笑眯眯立在厅门口的管家,直到他微微点头,才长舒口气,一齐道:“清点完毕,一百二十件聘礼,一样不少,正正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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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管家便高声道:“娇客搀岳丈见宾客。”众人就见低眉顺目的解元郎,扶着颤巍巍的殷老爷,从厅内出来,站在场中。借着二位老舅拖延时间,里面又是针灸、又是灌醋,又是推拿,沈默终于清醒过来,只是双腿无力得很,脑子也嗡嗡直响,感觉要裂成两半一样。
大伙儿一看殷老爷走步道都那么费事儿,只道他中风之后,身子还没好利索。却不知恰恰相反,老人家看似被扶,实则是在给沈默当拐棍。如果不是身体好利索了,早被双腿软绵绵无力的毛脚女婿给压趴下了……
只见殷老爷吃力的举起外红内绿的聘书,颤声道:“诸位,老朽方才已经在列祖列宗面前,收下沈老相公长子拙言递上的聘书,并已经回帖认可,自此拙言便与小女从此缘定三生,永世不渝了!”
沈默也举一举,手中的回帖,示意双方完成了文定。虽然晕晕沉沉,但心里还是一阵激动,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若菡终于是他的人了。
便有陪他来的四位大嫂子,端着个首饰盒子,去到后堂给新娘子戴上,就算正式完成了归属权的交接,只等下月连人一起接回去拜堂成亲。
第四卷 不为青史为苍生 第二六七章 银烛秋光冷画屏
行礼已毕,然后诸亲一一相见。众人本以为,少年得志,难免会盛气凌人,把自家女孩欺负住了,但现在见解元郎谦逊低调,轻声细语,一点没有骄傲之气,一个个放下心来,暗暗称羡。
终于到了定席安位之时。此日新女婿与寻常不同,面南专席,诸亲友环坐相陪,至于随从人等,外厢另有款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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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四位全福的大嫂子,端着饰进了后院,上到绣楼上,见到了面色羞红的殷小姐,一个个便呆住了,心中砰砰直跳道:“原本还在说这姑娘高攀了我们的解元郎,现在看来谁高攀谁还不一定呢。”
直到殷小姐羞羞的向她们见礼,四人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把她搀住,如获至宝般端详着殷小姐,你一言我一语道:“这闺女长的可真俊啊。”“就是,跟那天上的仙女似的。”把殷小姐夸得又羞又喜,还是边上的侍女解围道:“四位大嫂子快请坐,先吃茶再说。”
那四个殷家的妇人,却也是沈贺精挑细选,家世样貌都胜人一筹的,现在进了殷小姐的闺房,面对着不胜娇羞的准新娘,竟然自惭形秽起来,如坐针毡的吃会茶,便要给殷小姐梳头,将沈默传家的耳环项链戒指给她带上,就借口前面留座,赶紧出去了。
殷小姐留她们不住,只好让侍女代自己送一送,她则坐在梳妆台前,仔细端详镜中那珠光宝气的女孩。她平素其实是深恶这些金银之器的,但现在看到自己佩戴全套首饰的模样,心里却如吃了蜜一般,越看越想看,越看越甜蜜。还伸手轻轻的抚摸,从头钗耳环到项链戒指,都轻轻的摸一遍,就像对待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一般。
其实沈家起于微寒,这些传家饰加起来,也远比不上她的一个玉石坠子价高。但其承载地意义,在殷小姐眼里,便足以让所有的玉石失色……因为这是沈家媳妇才能戴的,戴上它就证明是他的妻了。
一想到这里,她刚刚平复的芳心,又砰砰直跳起来,再看镜中的自己,小脸已经如红苹果一般。这时,突然身后一声吃吃地笑,殷小姐便见镜子里多了个倩影,赶紧双手捂住腮,感到滚烫滚烫的……像捧了个热饽饽一样。
“小姐,已经在迫不及待想过门了吧?”那侍女促狭笑道。
羞得殷小姐翻转身来。将两手伸向她胳肢窝内就挠。动作像极了某人。让侍女大呼小叫道:“自从去了趟杭州回来。便学会咯吱人了。却要把婢子痒死了。”与其说两人是主仆。看起来倒像是姐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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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听殷小姐笑着指摘道:“你自从去了趟温泉。回来嘴巴就不饶人了。整天戏弄于我。”见还不停手。侍女只好攥住小姐地手腕。娇喘道:“好姐姐。快饶了我吧。是婢子我错了。给您讲个在兰亭听到地新鲜事儿。算做赔礼道歉可好?”
殷小姐这才停住道:“说不好加倍上刑。”
“小姐。你越来越野蛮了。原来可不这样啊。”侍女期期艾艾道。
“有吗?”殷小姐这才知道“近墨者黑”这话。乃是人间真理。俏脸一红。暗暗埋怨一声外面那个醉鬼。便状若无事道:“快讲吧。”
侍便笑道:“今年七月初七,我寻思着找个清净地方拜月,便到了后山无人的地方,你猜我见着什么?”
“什么?”殷小丨姐被勾起好奇。
“狐仙。”侍女故作神秘道,殷小姐便笑道:“你且编排吧,这世上哪来的狐仙?”其实她原本也是信这个的,只是跟沈默接触久了,那家伙整天给她讲神神鬼鬼,趁机占她便宜,时间一长她也就不信了。
“听婢子说完嘛。”侍女笑道:“那是一群狐仙,先是幻化成人形,如我们一般拜月乞巧,完事儿又把酒言欢,席间老狐仙便提议幻化取乐,其余狐仙有些赌性,都道:“凭白幻化忒也没劲,却要有彩头才变。”老狐仙很富,便拿出一把金戒子、金耳环、金项链什么地,对那些小狐仙道:“我出题,你们变,谁变得好便给谁。””
殷小姐听着有些不对劲,便笑道:“若敢编排我,便撕烂了你的嘴。”
那侍女笑道:“老狐仙便法令道:“变牡丹!”就有一只狐仙叫一声
变 ,变成一朵牡丹花,跟真的一模一样。老狐仙大喜,即刻给它一个金链子。又道:“变芍药!”又有一个变了的,老狐仙依旧赏了。接连说了好几种花,都有狐仙变出来。 ”
“最后还剩一只极小极弱的小狐仙没变,老狐狸恐它不谙练,便道:“今儿过节,便不为难你了。”要将最后一个金戒子给它。谁知那小狐仙极有自尊,便道:“我虽法术不行,可比他们都聪明,管比他们变得都好。”
“众狐仙不信,皆笑道:“你若能变好了,便将这全套金饰都给你。”老狐仙便下令道:“你既然如此夸口,我便要难为你一下,变朵莲花看看吧……且还得是红莲。”小狐仙也不含糊,摇身说声“变”;竟化作一个最貌美标致的小姐。”
“众狐仙纷纷笑道:“变岔了,变岔了。
让你变红莲,不是变小姐出来。”那小狐仙不慌不忙笑道:“别急别急,只要大家把全套金饰给我戴上,便能看到这世上最美丽的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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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你是编我!”殷小姐闻言笑骂道:“今天决计不饶你。”便挠得侍女连连央告道:“好姐姐,你就饶我罢,再不敢了!我因为看着你娇羞可人,才想起这个典故来的。”
“拐着圈子骂人,还说是典故。”殷小姐终于住了手,没好气地望着她道:“现在你也戴上,让我也看看红莲!”说着便摘下头上的簪,要给她插在髻上。
那侍女眼里地伤痛一闪而逝,连忙侧身让开,强笑道:“使不得,这可是解元夫人才能戴的。”
殷小姐笑着将她拉过来,强行插上那金簪,在她耳边轻声道:“画屏,赶明儿跟我过去了,我的就是你的,永远都是这样。”
被一击中的,那侍女的眼圈变红了,也不再挣扎笑闹了。她便是陪着老父去乡下疗养半年多的冷画屏,更是暗恋沈默许多年的画屏小丫头……也是立志不当小妾的画屏。
为了能实现不当小妾的目标,她在沈默还未成年、还处于微寒时便相中了他,满心希望的想等他长大些,更有出息些,便……
谁知那小子的名气和地位,比年纪长得还要快,还没有真正长大,便成了誉满全城的希望之星,成了震动全省的小三元。当他彻底长大,可以名正言顺的谈婚论嫁时,竟然成为了传说中的解元郎!
画屏真不知该佩服自己的眼光,还是该痛恨呢?怎么就挑了这么个一飞冲天的混账玩意儿呢?才十七岁就把解元中!就不会像正常人一样,中个秀才娶个糟糠,到三十再中举人,四十才中进士?你说你急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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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屏当然知道自己不能怪沈默太优秀,也不能怪小姐后来居上,怪只怪自己心比天高,却命比纸薄,有心也无法说出口。
现在小姐嫁给他,她这个贴身丫鬟自然该跟着陪嫁过去,当个通房大丫头,在某年某月的某一日,某一次姑爷的酒后乱性,或小姐待产之时,晋身为二房……如果他不再纳妾的话。
这在所有人看来,对画屏都是个最好的选择了,即使殷小姐看来,也是最完美的结局了……她虽然不是横刀夺爱,但毕竟画屏暗恋沈默在先,所以她对这个从小长大的好姐妹,是有负疚感的。心里早就拿定主意,将来画屏陪嫁过去,便完成她的心愿。
可画屏心里充满了纠结,诚然,她也知道那是个极好的下落了,可给解元当小妾,就不算当妾了么?那么她一直以来的抗争算什么?徒劳无功的转一圈,现还是回到原点?这是心高气傲的画屏姑娘,实在难以接受的。
画屏缓缓伸手取下那金簪,喃喃道:“让我再想想吧,想想吧。”
第四卷 不为青史为苍生 第二六八章 中丞来信
沈默订婚的次日,沈贺便与殷老爷敲定了儿女的婚期,下月十五,黄道吉日,宜嫁娶。
定下日子,两方便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连沈默也分到许多差事,完全沉浸在婚前筹备期的痛苦中。要不是陶虞臣几个都过来帮忙,他非得像沈贺一样,满嘴起大泡不可。
沈默是天天掐着指头算,盼着下月十五赶紧到,那是传说中超脱苦海的日子啊……
到了九月二十九,沈贺便话道:“城隍庙张神仙说了,今儿未时三刻适宜安床,可千万别错过了。”所谓安床,便是将新郎新娘将要睡得床,从暂时摆放的地方移到指定位置。
位置由谁指定呢?还是那张神仙,据说是根据新郎和新娘的生辰八字推算而出,说搁哪就得搁哪,丝毫都不能差。
至于床呢?有道是“人生一世,半生在床”,当然不能马虎,不过也不用沈默破费,因为他老丈人太有钱了,三天前便出动大量人力,送来一张雍容华贵,体量十分之大,花了无数木工雕工画工漆工的“紫檀千工床”过来。
现在他便站在这张高八尺,长九尺,宽一丈的大床前叹为观止,沈默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床也可以分里外“两间”,里面是供睡眠的床榻,外面则是可穿衣解衣的小更衣间。
虽然不怎么识货,但光从那些精美雕刻地花卉祥瑞图案,在上面还镶嵌了数十颗西洋来的琉璃与玛瑙,便知道这玩意少说得几百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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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尚且如此。那些来安床地全福大嫂们。更是馋得口水都快留下来了。一遍遍地摩挲着这张贵逾千斤地千工床。真想躺上去享受一番啊。
直到外面喊一声:“吉时已到”。这才一圈人一起使出吃奶地力。将婚床向东移了一寸。便到了安床吉位上……其实当时便可以直接放好。却非得一遍功夫两遍做。真是形丨式主义害死人啊。
把床安好后。好命婆们便将床铺好。上面铺上龙凤被。再撒上红绿豆、莲子、红枣、桂圆、核桃等十几样喜果。然后让个小娃娃上去打个滚。也不怕着人家孩子。
这次上去打滚。哦。应该叫“翻床”地。乃是诸大绶地儿子。其实吴兑也有儿子。但属相不对。只能让贤。
按完了床。沈默便请那些好命婆们出去吃茶。他还真不习惯自己地卧室里站着这么多人呢。大嫂子们一边恋恋不舍地回头再看那紫檀千工床一眼。一边对沈默嗦嗦地嘱咐道:“今晚千万别忘了祭“床母”。不然她老人家会不高兴地。”“安床后不能安房。也不能单人独睡。”
沈默大喜道:“那谁跟我睡呢?”暗道难道是传说中地暖床丫鬟?心中却马上浮起那个温柔似水地身影。便想到自从将柔娘送进沈家台门。便再也没有见过她。想必她已经习惯了现在地身份。跟过去地种种告别了吧。
想到这,他心里不禁有些酸酸……男人就是这样,即使拥有了天下最美丽地牡丹,却依然幻想着整个花园都属于自己。唯一不同的是,有的人付出行动了,有的人仅停留在幻想层面。
正在胡思乱想间,便听吴兑笑道:“想什么呢?人都走光了。”
沈默这才回过神来道:“到底谁陪我谁啊?”
“我……”吴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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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出去婚房,关上门,再将一对“红双喜”贴上。从即日起直到大婚之日,任何怀孕的、带孝的、来月事的妇女,都不准进入,否则不吉利。
此时院子里也开始贴喜字,中堂、门上都要贴,还挂起了贴着大红字的红灯笼,看着一派气洋洋的院子,沈默终于找到了那种做新郎地激动。
就在情绪刚刚升起,还没有遍布全身时,便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伴着马匹的嘶鸣声,一个百户军官冲进来,焦急道:“巡按大人在哪?”
沈默正从后院出来,闻言轻声道:“我在这。”
那百户立马给沈默跪下,双手奉上一个竹筒道:“中丞大人急件!”
沈默微微皱眉,马上拿起那信筒,拧开盖子倒出一封信,展开一看,确实是胡宗宪的笔迹,只有短短数句道:“贤弟行将燕尔,兄本不该劳烦,然此事十万火急,事关整个东南局势。一旦处理不善,立即酿成不可收拾之大祸,翼求贤弟以万民为重,火速来杭。”
“怎么连“此事”是什么事都没说?”沈默奇怪问道:“到底生了什么事?”
那百户茫然摇头道:“小的不知。”
点点头,沈默吩咐道:“等我半个时辰,让我收拾一下,和家里知会一声。”百户当然无所不允,便跟着下人去偏厅吃茶去了。
吴兑这才凑过来问道:“你要出去?”
沈默点点头道:“回杭州,弄不好有大事要生。”
吴兑也不问出了什么事,他虽然不如社友们有才,但情商却是除沈默外最高的一个,深知什么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所以他问的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是的,”沈默感激笑笑道:“帮我把这事儿跟我爹讲一下,我实在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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