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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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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给许县令还礼,却变跪拜为作揖,声音也没了惶恐道:“大人切莫多礼,快起屋里坐。”
“沈世兄请。”双方推让半天,最后还是携手进屋,分主宾落座,沈贺又向大兄行礼道:“原来大哥也在。”
沈老爷呵呵笑道:“你生得好儿子,给咱们沈家争光了。”沈贺忙谦虚几句。
沈安上茶,轻啜一口搁下茶盏,许县令先攀谈道:“世兄同在桑梓,一向有失亲近,实在是大大的不应该。”
沈贺笑道:“在下久仰堂尊,只是无缘,不曾拜会。”许县令只是举人,他儿子却是解元,将来毕竟两榜题名,登时比许县令高出一截,自然不能再失了体统,让人笑话。
这是大明朝的游戏规则——上下尊卑只看科场出身,是以虽然沈默之前便穿麒麟服,任浙江巡按,但没个正经的出身,他爹见了县令该跪还得跪。就算他自己,也没什么地位可言。但现在一旦高中,马上就连带着老爹的地位,也在举人出身的许县令之上了。
所以许县令也不觉有何不妥,反倒要倒过来攀亲道:“适才看见题名录,贵公子房师东山县马公,乃是在下的同年。所以算起来,我与您还是亲切的世弟兄哩。”
沈贺脑子比较迂,也没搞清楚这七扭八拐的关系,只好随口应承道:“犬子侥幸,实是有愧。却幸得出贵同年门下,实在欣喜。”
正在攀谈间,便听外面敲锣打鼓热闹起来,沈老爷笑道:“报喜的来了,咱们出去迎喜吧。”三人便联袂出去,此时天已经很黑了,院子里却点着无数火把,亮若白昼。
那些报子见到站在屋门口的三人,知道其中必有解元郎的爹,赶紧纳头便拜,高举着牌匾道:“小得们恭喜贵府沈老爷,蟾宫折桂,独占鳌头!”此处的“沈老爷”,非阶上站的两个,乃是杭州那位小沈同学。
沈贺看着那块金字牌匾,上面偌大的解元二字,又一次老泪纵横了。沈老爷和许县令见状,赶紧招呼报喜的和随喜的坐下,开席吃酒。
前后院子摆了三十桌,还有许多人站着没处坐,只好再在邻家摆下席面……倒不愁没有酒肉供应,因为县里的酒楼饭馆,不用去招呼,便将酒菜流水价的送来。
沈贺也恢复过来,便在县令大人的陪同下挨桌敬酒,正在欢宴不夜天时,就听外面一声通报道:“山阴吕县令来贺!”
第四卷 不为青史为苍生 第二五五章 当大爷?谁不会!
见吕县令出现,院子里的喧哗声登时压低许多,变成如绿豆蝇一般嗡嗡嗡,绍兴府的人们可全知道,解元郎当初差点成了吕县令的女婿,方才还有不少人在感叹,吕县令无福消受这“高婿”呢。
说曹操,曹操到,想不到吕县令竟然来了,大家纷纷偷眼打量着他,纷纷小声议论道:“这位来干什么?”“不会是要峰回路转了吧?”当初为了吕小姐的名誉考虑,沈家对外说,是自家主动退婚的,但无论何,吕县令名声都受到了影响,尤其是在会稽县,人们都对他这种“趋利避害”的君子行径嗤之以鼻。
感受到周围不太尊敬的目光,吕县令老脸不禁发红,好在夜里看不清面色,不然非得掩面而走不可。他早知道此番过来,是要受点尴尬的,但终究还是在本县的庆贺宴席结束后,决定过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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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退回几个时辰前,吕县令中午便在山阴县衙中张灯结彩,与他那七品夫人一道,宴请本县的功德父母……可见只有儿子中了举,爹娘才算有功德,否则便算是造孽吗?不得而知。
他是进士出身,自然不必如许县令那般“轻贱”,只需在府衙摆上龙门宴,静候功德父母前来既可……所以许县令才会对沈老爷说:“不如去县衙摆席”云云,却是有不想被吕县令比下去的意思。
起初吕县令只开了四桌席面,谁知报喜的越来越多,只好再加席面,到了傍晚时,已经有八桌之多,乐得吕县令合不拢嘴。
借着和夫人去后堂更衣的功夫,眉开眼笑道:“一次中这么多,上面不会没有表示的,”说着又摇头晃脑道:“这次连徐渭都中了,可见我时来运转,要往上挪一挪了。”
吕夫人却不像他纳闷高兴,有些郁卒道:“官迷!闺女都不认你了,明儿我也回娘家,你就抱着你地大印睡吧。”她的娘家是极硬的,所以向来不怕丈夫。
吕县令果然不得发作,只是闷声道:“女人家懂什么?如果端甫能中得解元,我就是解元恩师了,说不定上面直接提我个督学,从此后往来地是省里的高官,世荫地大族,随便挑一个,便比那沈拙言强之百倍,保管女儿回心转意。”
吕夫人道:“若是人家沈默高中解元呢?”
“不可能!”吕县令身为坚定地阴谋论者。又限于本身品级太低。不了解更多地内幕。便斩钉截铁地猜想道:“他老师得罪了当朝。就凭这一条。他也不可能中举。”
“这我就不信了。人家不是高高兴兴地去考试了么?”吕夫人撇嘴道。
“妇道人家懂什么?”吕县令冷笑道:“当朝向来是面上正义凛然。背后斩草除根……让那小子去乡试。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肯定早就打好招呼。不许主考录他。”
“真地假地?”吕夫人又被他说晕了。
“不信走着瞧。那小子要是能中举。我……我把姓倒过来写。”吕县令发下赌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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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黄昏时分,诸大绶中第二名的消息传来,吕县令着实有些遗憾,因为乡试不是殿那样,前三名都很风光。在这个层级上,解元独一无二,其地位和荣耀,是第二名无法比拟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县里一下中了十多个,肯定是蝎子拉屎独一份的,肯定比单出一个解元的县令要风光地多!
而且这次他又赢了会稽县,那个老被沈默压在身下的陶虞臣,这次又被诸大绶压在身下,想想就让人痛快啊。
想到这里,笑容重新浮现在吕县令的脸上,他举觞高声道:“诸位,报喜已经全部结束了,让我们共同举杯,庆贺本县圆满成功!”
众人却有些迟,一位年资较深的老绅士道:“大人,还是再等等,看看文魁星会不会降临本县吧。”解元,文魁,都是对乡试第一名的称呼,且听起来都很不凡。
吕县令不悦道:“你们念叨多少年了,说端甫有状元之才,他才考了第二,难道本县还有能更胜一筹地吗?”
“没有,没有。”众人很肯定道,却又有人煞风景道:“本县倒是没有,可邻县就说不定了。”
吕县令的脸登时黑了,刚要发作,便见一个报子从外面跑进来,兴高采烈的大呼小叫道:“大人大人,此次前三被咱们绍兴城包揽了!”
吕县令一下子便憋住了,肚子鼓地溜圆,却不得发作。就听有人问道:“那解元可是沈拙言?”
“不是他,又能有谁?”报子笑道。
厅堂里传出一阵释然的欢笑声,如果是那位沈大才子地话,倒可以接受,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便有人提议,为了绍兴城大获全胜干杯。
伙举起杯子,才发现吕县令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面上地表情阴晴变换,不知道是不是要发飙。
家只好悄悄放下杯子,以免惹得大人不快,但他们却是过虑了,因为马上便发现,气鼓鼓的吕大人,便如被扎破的皮球一般,很快泄了气。只见他用常人无法企及的速度收拾情怀,露出八颗牙齿,挂上一副笑脸道:“想不到小婿竟然侥幸,实在是惭愧啊。”
屋里人全呆了,包括吕夫人,大家都露出三十二颗牙齿,险些下巴脱臼。
看到众人的反应,吕县令泰然自若道:“我们双方有婚约,这是众所周知的,之所以暂时耽下了,便是为了不耽搁小婿的举业,现在既然侥幸中得个解元,自然马上便会订亲了。”
对于吕县令的脸皮功夫,众人不禁佩服万分,心说传说中的指鹿为马,也不过如此吧?便纷纷强笑道:“原来如此,可喜可贺,到时一定到贺。”虽然对吕县令颇为不逊,但能为本县招个解元郎做女婿,也是很光荣地。而且解元郎的老爹是出了名的老实人,想必以吕大人地功力,必可霸王硬上弓,生米做成熟饭……
哦不,是隔夜米做成蛋炒饭。
只是这样一来,宴会的气氛便没了,众人登时觉着索然无味,便纷纷说:“家里还另有宴席。”想要告辞。
吕县令也无心挽留,一场盛宴便草草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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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把宾客全部送走,吕县令便回到后堂,对坐在床头地夫人高声道:“快给我更衣,我要去沈家。”
吕夫人却别过身去不看他,吕县令又道:“你不是常把那沈默说成天上地下,有的没的吗?不想让他给你当女婿了?”
吕夫人这才闷声道:“原先是极想的,但现在不要了。”
吕县令干笑两声,一边让丫鬟给他换衣服,一边道:“这么好的女婿你不要,却还想找什么样地?”
“我丢不起这人。”吕夫人气道。
“妇人之见!”吕县令骂道:“我等些许颜面重要,还是女儿的终身幸福重要?”
听他说到这个,吕夫人猛然转过头来,仿佛从没见过他一般,仔细审视道:“还好意思说女儿?你可真心为女儿想过?你出尔反尔,就算硬结了这门亲,还想女婿善待她吗?”
“女婿好不好,全看闺女的!就凭咱闺女那本事,他就是百炼钢,也绕指柔!”吕县令换好公服,拿起官帽,便往外走,吕夫人拦住他道:“你要是去了,我立刻回娘家,再也不见你了!”
吕县令见她如此执拗,怒从心头起,举手要打,吕夫人便仰起脸让他打。
他却还是不敢,只好把她往边上一拨,愤愤道:“等我把女婿领回来,看你还摆什么臭脸色!”说着便扬长去了,不管哭泣的吕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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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吕县令是拿出背水一战的气魄,来到沈家的,所以根本不顾忌别人地目光,心中骂道:“得了这个女婿,老子下半辈子就有指仗了,你们这帮草民懂个屁!”他还是有些头脑的,通过沈默中解元一事,便感到可能有什么力量在护佑着这小子!况且不管有没有,现在他是解元郎了,即使严党也没法加害于他,前程那是板上钉钉的了。
所以一看到迎上来的沈贺,他便露出了最甜蜜的笑容,放声道:“亲家公啊,你太见外了,我虽然忙着山阴那边地一摊,可自家孩儿中了举,就算没时间,也是一定要来的。”他跟沈贺打过交道,知道这人反应慢、没主见,尤其是不会拒绝别人,是以一上来就单刀直入,要打他个措手不及!
完之后,他便心中得意的等着沈贺答话——只要沈贺不明确拒绝,那这门婚事便起死回生,没人能拦住了。什么?要是明确拒绝呢?要是能说出个“不”字,他还是沈贺吗?
吕县令觉着自己有不亚于诸葛亮地才干,简直得意坏了。
席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沈贺,心说:“坏了,碰上这样不要脸地,沈老爷只有认栽了。”
果然见那沈贺嘴唇直哆嗦,吕县令不禁心中鄙夷道:“烂泥扶不上墙!”
其实沈贺那是气的,当初被人退婚,父子虽然暗自庆幸,却也不能不视为耻辱。现在对方见儿子高中,竟然又想吃回头草。
看一看还没有挂上门楣地楠木匾额,上面赫然写着“解元第”三个大字,沈贺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中火大道:这太不把我这个解元……的爹当盘菜了吧?拿我当夜壶呢?想怎么尿就怎么尿?
其实吕县令大谬矣!这世上只听说过“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却从没听说过,有人甘愿做一辈子受气包!
只见沈贺收拢表情,冷淡道:“大人错爱了,犬子还小,不敢纳妾。”
“纳妾?”吕县令的脸一下子绿了,有些反应不过来道:“亲家,你是不是高兴晕了,娶妻和纳妾怎么能是一个意思了。”
“当然不是一个意思!”沈贺冷笑道:“可大明律规定,男子只能娶一妻,圈子已经举孝廉了,怎会犯那重婚之罪呢?”一夫一妻多妾制,这可是千年以降的伦常。
“重婚?”吕县令惊呆了,道:“你那儿子又与哪家结亲了?”
“今日正要公诸于众!”沈贺清清嗓子道:“诸位高邻同乡,三个月前本人便使媒人,向本县殷家求娶长女,女方家长欣然采纳,现在双方已经过了问名纳吉,只待小儿从杭州归来,便亲自上门提亲。”说着哈哈一笑道:“到时候还请各位赏光,来吃个订亲酒则个!”
众人轰然笑道:“那太好了,恭喜沈老爷双喜临门!”“定然叨扰!”“不请自来!”顿时笑作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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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欢笑声,在吕县令听来,都是对他的嘲笑,铺天盖地,将他淹没,这下脸是丢到姥姥家了,再也不用在绍兴城混了!怒哼哼的丢下一句:“今日之辱,必定加倍奉还!”便在哄堂大笑省中,掩面而走。
回到家里才发现,自己的夫人竟然回了娘家,吕窦印这下子鸡飞蛋打,自度这个县令是干不下去了,便带着全部家私,去省城老丈人家,一方面接回妻女,一方面也想活动一下,看看能不能换个地方当官。
第四卷 不为青史为苍生 第二五六章 老岳父兵谏解元郎
一回到杭州城,沈默便知道自己中了解元,乐得在马车上便又蹦又跳,还趁机对殷小姐又亲又抱,把个殷小姐弄得哭笑不得,只能任他轻薄。
待沈默疯够了,殷小姐一边整理散乱的云鬓,一边拧他道:“瞧你这疯样,谁相信是新科解元郎?”
沈默咧嘴直笑道:“我高兴啊。”
“老爷您可得留心了。”殷小姐半真半假的笑道:“现在成了解元,走到哪里都是瞩目的中心,举手投足都有人要品评一番的。”
沈默笑道:“你真以为,中个解元就让我得意忘形了?”
“民女可没这么说。”殷小姐掩口轻笑道。
“讨打!”沈默笑道:“今日不给个利害,你便不知道相公我不能惹。”说着便伸手向她两肋下乱挠,殷小姐平素最怕触痒,没两下便花枝乱颤,笑得软在沈默怀里,口中求饶不止。
沈默这才住了手,顺势将她搂住道:“傻丫头,你当我真在乎那劳什子解元?”其实肯定是在乎的,不然他这些年寒窗苦读,自虐着玩呢?但情话这东西最忌实话实说,越是鬼都不信,便越是醉人。
舒服的斜倚在沈默怀里,殷小姐的智力直线下降,她微眯着眼睛道:“那你为何如此兴高采烈?”
“你猜呢?”还有切忌太实在,那样就没情调了,毕竟黄蓉独一无二,而绝大多数靖哥哥,都是老大难。
殷小姐说了几个都没猜对。急得她连声不依。一副煞是可爱地小女儿态。沈默这才凑在她晶莹玉润地小耳朵边。轻声说一句。便让殷小姐彻底沦陷了。
他说:“因为。我终于可以向我地新娘求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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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旖旎不便细表。反正当马车行至梅墅。沈默地骨头都酥了。殷小姐面嫩。驱车从后门进去。让他独自面对老岳父。
在湖里洗了把脸。好生平静一会儿。沈默才鼓足勇气。亲手拎着从湖州带回来地安吉白茶、千张包子等七八样土产。往大门口走去。
需要补充一句的是,他拐带人家闺女去湖州玩耍,是属于先斩后奏的—等他们出了杭州城,才有亲兵带口信给殷老爷,可把老头子给气坏了。
但沈默这家伙心眼太多,他早就盘算好了……如果这次能高中,殷老爷肯定不会难为自己;如果不幸落第,那就更需要把殷小姐拐走一段时间,生米煮成熟饭,造成既成事实了。
基于这种阴暗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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