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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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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到通县打点完各方势力之后,毕云就和孙淡一同躲在船舱中不露面。孙淡还好一些,少年人瞌睡多,大不了拉直了身体呼呼大睡。可毕云因为年纪大,加上心中有事,怎么也睡不着。若不是他也是饱学之士,养气功夫了得,换其他人早就按耐不住出去了。
看到睡得香甜的孙淡,毕云大为羡慕。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古人诚不欺我。
见孙淡拒绝自己比武的提议,毕云随手一扔,将那锭银子扔到旁边那口木箱中,发出“丁”的一声:“静远,你的那个家人武艺是不错,却不知道口才如何,是否能真得将平秋里诓来这里?我看那人也是个奸猾之徒,不什么善人。这看家护院还得找个实诚人才妥当。我看,你还是找个机会将他给打发了吧。”
孙淡点点头,心中甚以为然,这个毕云不愧是个老人,见识自然不凡:“毕公放心,冯镇为人沉稳,做起事来很是牢靠,又有郭家的招牌,定能将那平秋里赚来。至于冯镇这人,我原有打算的,等我以后出仕了,找个机会给他谋个差使,也不枉他跟我。话说,像他那么会来事的,武艺又甚为高强的人还真不好找。”
“如此也好,冯镇能跟了你这么一个主人,也是他福气。”毕云道:“以后若有机会,我推荐一个宫里出来的知根知底的太监给你当管家,你看怎么样?宫里出来的人侍侯人惯了,用着也顺手,日常给你做做书办,行走在内眷之中也方便。宫里每年都要淘汰下一批不用的老人,这些人大多是不得志的,若遇到没有家人的,晚景也甚是凄凉。”
孙淡吓了一跳:“不可,使用内侍,我孙淡可没那个胆子。对了,毕公你也算是宫中说得上话的,给看得顺眼的荣休的内侍安排几条出路还不是举手之劳?”
毕云苦笑:“花无百日红,今后的事情谁说得清楚了。将来宫中换了个主子,或许看我老毕不顺眼了,运气好赶将出去,运气不好,直接打死也有可能。到时候还得麻烦静远替老朽收尸。我们这些挨了一刀的人出了宫,为世人所不容。真要想活出个人样来,还真不容易。尤其是士林中人,一提我们的名字,就一脸嫌恶。难得静远同老朽知心,把我当一个正常人看。”
毕云说得沉重,孙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毕,你虽然是内侍,可论起学问来并不比那些举人进士低多少,真去参加科举,靠个状元都是寻常事情。若抛开你我悬殊的身份不提,孙淡只不过是把你当做一个普通的读书人,亦师亦友的君子之交。这世上有残疾的人多了,都是命。谁也不比谁高人一等。”
毕云心中感动:“静远才是真正的君子,说句实在话,同你在一起,老毕我以前也用过些心计。惭愧,惭愧。你我相识一场也是缘分,将来不管景遇如何,总归是一场朋友。也不说苟富贵勿相忘的废话了。”
孙淡微笑着看着毕云:“毕公当初是怎么对我用心机的,说说?”
毕云呵呵笑道:“我以为你想讨好我,想从让我在大将军面前替你美言,好弄个一官半职。可大家认识这么长时间,你根本就不提这事。其实,依你我关系,就算想外放到一些不要紧的衙门做个主官也不是什么难事。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想走科举入仕,行的是坦荡大道,倒是毕云我有了小人之心。”
“毕公常年呆在宫中,见过的诡计阴谋比孙淡吃过的饭还多。孙淡是真心景仰你的学问,倒没想其他。”孙淡哈哈大笑:“讨好你有什么用,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靠你的野路子做官,将来的成就也有限得紧。孙淡不才,却也有一腔经世济民的抱负,断不肯在一任官上捞点个人好处后就回家当富家翁,那样的人生也未免太无趣了。人生在世,总得要在史上留下点什么才算不白来这一遭。”
毕云闻言喃喃道:“青史留名,静远好志向,可惜我这个废人要想在史上留下那么一笔却不甚容易。”
“会的,一定会的,以毕公之才,将来辅佐明君,做一番事业也是寻常事。”
毕云大觉得振奋,笑道:“希望将来不要入了佞臣传才好。”
“毕公要就算入史也得当张承业那样的人物。”
二人同时抚掌大笑。
正笑着,透过船舱外开的窗户,孙淡就看到一群人急冲冲地跑过来。领头的就是冯镇,身后还跟着平秋里等一干平氏钱庄的伙计。
笑声停了下来。
守株待兔,守了一整天,这只兔子终于撞过来了。
第一百七十章 查验
平秋里和冯镇带着众人经过搭在码头上的那张跳板上了孙淡和毕云旁边那条船。
孙淡和毕云也走出了船舱。
孙淡和毕云的船离平秋里所在的船只有三米距离,能够毫不费力地听到船上众人的对话。此刻,夕阳最后一丝余辉已经消失在西方,天突然暗了下来,满河的灯光在这一瞬间亮开。沿着这条长长的大运河绵延向南十数里,美得让人窒息。也就在这一刻,孙淡突然想起现代那些灯火辉煌的夜晚,竟有些失神。
还好毕云拖了孙淡一把,让他和自己躲在桅杆后的那一大捆缆绳后面,才不至于被对面那条船上的人发现。实际上,天已经黑成这样,且别说这两人都化了装,就算不化装,也不会被对面的人看清。
终于上了船,借着船上的灯光可以很清楚得看到平秋里一脸的激动。他很兴奋,说起话来也有些微微颤抖:“冯老板,这河上这么多条船,那些贵号的?”
冯镇指了指河面上的几条船说:“这些、这些、这些,但凡是黑色船篷的都是我冯家的。一共八条,每船装有二千斤白银,加一起三十万两。平先生好象有些不相信我的样子,呵呵,这事也简单,等下你找人查验一下就知道了,反正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平秋里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河风,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甚至还微笑道:“冯老板说笑话了,三十万两白银,要约重,要查验成色,至少需要干一个通宵。若不是我这次有备而来,带了二十多个有经验的伙计,只怕没一两天弄不好。”
冯镇语带讽刺:“平先生算无遗策,做事自然稳妥。长夜漫漫,来的时候走得匆忙,你我都是粒米未粘牙,要不先吃点东西再说?我冯家商号船上的厨师自然入不了先生法眼,可一手鱼汤却烧得极好。恰好,过山东黄河段的时候,我们打了十几尾黄河大鲤,如今正养在木桶中。要不,叫他烧一尾给你尝尝?”
一说到吃食,平秋里不自觉地嘴角抽动。
说起来,这次来通县还真有些狼狈。他已经被愤怒的百姓堵在钱庄里有一段时间了,要想大摇大摆随冯镇出去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于是,平秋里也顾不得在冯镇面前失了面子,便带着冯镇来到后院的墙边,叫人抬来梯子。
冯镇见平秋里搞得如此狼狈,心中好笑,未免不重不轻地说了几句。
平秋里大觉羞愧,又不想在冯镇面前失了面子,也不上梯。一个纵身,手在墙头一抓,就潇洒地翻了过去。
冯镇没想到平秋里身手这么矫健,倒吃了一惊。翻墙入室可是锦衣卫的特长,平秋里不去北衙就职是朱寰和国家的一大损失。
可惜平秋里的精彩表演被一坨狗屎给破坏了,落地的一刻,他右脚正好踩在一团黄白之物上,脚下一滑,摔了个大马趴。
冯镇终于笑出声来:“平先生好身手。”
平秋里气的一张脸像是要滴出血了,一整天都阴沉着脸不理人。
等到了通县,上了船,他还黑着那张清水脸。
从翻墙逃出钱庄,到招集到足够的人手,然后从京城赶到通县,前后花了将近一天。因为来得匆忙,大家都还没吃饭。
现在听冯镇说到吃饭,平秋里只觉得嘴巴里全是口水。好不容易才将腹中的饥火压下去,他摇了摇头:“我不饿,大家先吃口干粮,等回到北京,我在醉长安大摆酒,请大家吃席。”
此言一出,平氏钱庄的人面上都露出不满的神色。
“好,那么,开始吧!”冯镇一挥手,示意平氏钱庄的人进船舱去搬箱子。
一口口硕大的木箱子抬到甲板上。
一个平氏钱庄的伙计抢先一步翻开箱盖,入眼就是耀眼的白光。
他俯下身去拣了一块碎银子看了看,又在口中咬了一口,然后放在掌心,用一根钢勺一敲,悠扬的颤音响起。
这个伙计是在鉴定白银的成色。他先是在手中颠颠银子的重量,咬的那一口是看银子的纯度,最后是听声。
等弄完这一套程序,那伙计抬头朝平秋里点点头:“平先生,上好的雪花银,比之官家的库银还纯上一分,都是在市面上流通的碎银子。”
平秋里一直紧绷的脸终于缓和下来,露出一丝笑容:“好,称称重量,然后记个数。”
听到平秋里的命令,一众伙计立即忙碌起来,称重量的、记帐的,在船上跑来跑去,热闹非常。
每称完一口箱子,伙计就报一个数字,帐房先生就在帐本上记下一笔。然后,又有人将一张封条贴在箱口上面。
因为银子实在太多,一个时辰下来,才清点了两只银船。
看来预计得没错,要想把这几船银子清点查验完毕,还真得要花一个通宵。
平秋里那一颗悬在半空的心才彻底放松下,坐在船头捧着一杯茶同冯镇有说有笑起来。二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也不甚听得清楚,孙淡听了半天,隐约听到二人正在谈论钱塘大潮,谈论苏州的虎丘山,反正都是一些风花雪月的事儿。其间,二人还比画了两招,交流了一下武学。
孙淡和毕云在隔壁那条船上看了半天,直看得气闷。
孙淡很是无聊,就对毕云道:“毕公,船上风大,我们还是进船舱迷瞪一会吧,等平秋里清点完数字,我们再发动。”
毕云点点头:“我们在这里等着也没意思得紧,反正各船都有我们东厂的人盯着,也不怕平秋里逃了。静远你会不会围棋,要不,我们手谈一局”毕云这才来通州,东厂可算是精英尽出,不但毕云的船上埋伏着十来个高手,各条银船上还都布有眼线。
孙淡连连摆手:“会是会,不过我知道死活,却是一个臭棋篓子,只怕不是你的对手。”
毕云呵呵笑道:“走,下一局。人老了,睡不着,静远你到时候往床上一躺,倒是舒服了,把我一个老头子丢在旁边可没意思。”
孙淡无奈,只得同毕云一道回到船舱杀了几盘。
结果很是凄惨,孙淡被毕云连赢几局,输得灰头土脸。
一个番子进来,小声道:“禀厂公和孙先生,已经清点了七条船了,最多半个时辰就可以清点完毕,是不是让小的们准备一下。”
毕云正好屠掉了孙淡一条大龙,他神色不变地拣起孙淡被吃掉的棋子,淡淡道:“让他们等着我的信号,别急。”
正在这个时候,码头上突然发出一阵喧哗,毕云和孙淡忙抬头看过去。却见那边满是火把的光芒,大约五十个士兵手提兵器冲过来,大声吼道:“休要走了贼人!”
毕云神色大变:“搞什么名堂,这又是哪支部队?”
那个番子回答:“禀厂公,看旗号应该是京城三千营在通州大营的驻军。”
毕云:“郭勋的手下怎么跑来了,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三千营
“是。”那番子飞快地跑了出去,各船之间自有联络方式,孙淡也不担心信息不畅。
只是,三千营的突然出现还是让孙淡和毕云措手不及。好好一出戏,突然跳出一个预料之外的角色,还是让他们有些恼火。
孙淡和毕云都是沉稳之人,即便心头怒火中烧,表面上看起来依旧平静。
三千营是郭勋的老部下,如今的老郭可是个烫手人物,直接掌管京城治安,是关系未来朝局走向的关键因素。
说来也奇怪,老郭可算是掌握着明帝国的核心机密,有掌管着帝国京城最大一支武装力量,可他对即将发生的大变局好象漠不关心的样子,整日深居简出,也不和朝中大员们来往。
也因为如此,孙淡他们这次来通县之后上下打点,漕运衙门、县衙、甚至码头地痞都得了他们的好处,反到没有去通州大营活动。一来是没有必要,通州大营也不管地方;二来,孙淡和毕云来通州本有秘密任务,倒不想惊动郭勋。
现在,突然出现了三千营士兵让孙淡和毕云同时一惊。
而且,看这五十个士兵的方向正是直奔冯镇的银船而去。
孙淡和毕云也不敢耽搁,同时站起来走到甲板上,顾不得有暴露的危险,举目朝冯镇那边看去。
站在甲板上,孙淡在脑子里飞快将三千营的资料过了一遍。
郭勋掌管的京城驻军主要由三部分组成: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
其中,五军营是京城主要的卫戍力量,人数众,切驻地分散。除在丰台和西山有驻军外,连连山东和大宁都能看到他们的影子。
至于神机营,是明朝禁军的火器部队,主要负责皇宫的安全。不过,明朝的火器质量一向以水货著称。真当了战场,神机营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京城三大营中战斗力最强的则是郭勋直接掌握的三千营。之所以叫三千营,是因为组建此营时,是以三千蒙古骑兵为骨干的,当然后来随着部队的发展,实际人数当不止三千人,三千营与五军营不同,它下属全部都是骑兵,这支骑兵部队人数虽然不多,却是郭京军中最为强悍的骑兵力量。
当然,如今海内升平,京军也许久没有打过仗。三千营也没多少战马,战斗力也下滑得厉害,看起来同其他京军中也没什么区别,甚至因为血液中带着胡人血统,军纪糜烂得更加厉害。骚扰起地方来,比其他两支兄弟部队更内行。
突然出现的京营士兵很显然让冯镇和平秋里一惊。
平秋里来京城本就有着特殊使命,心中有鬼,最近做事也屡屡不顺,心气比之以前也弱了许多,见这么多全副武装的士兵呼啸着冲上船来,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倒是那冯镇知道自家主人孙淡的本事,心中不惧,忙做了一个手势。
手下众人会意,忙将散碎银子收好放进箱子中。
这些军汉每月也没多少军饷,如果让他们看到银子,只怕会放手大抢,若真的坏了主人大事,他冯镇可没办法交差。
刚将银子收好,一个身上穿着短皮甲的虬髯将军就冲上甲板,沉重的脚步踩得甲板一阵轰隆着响,粗豪嚣张的声音响起:“大半夜的,你们这么多人积聚在这里做什么,想造反吗?给我把户籍路引都给我拿出来,本将军要查。”
孙淡和毕云看得分明,这汉子身高大约一米七十,倒不甚高,可壮实得和冯镇有一比,站在那里,门墩一样。此人一脸凶相,一看就不是善茬。
“原来是这小子。”身边的毕云笑了笑。
“毕公,他是谁?”
毕云轻轻倒:“还能是谁,能进三千营的都是有些来头的人。此人姓关名山岳,本是山贼出身,还在云中当过几年绿林大掌柜。后来被郭勋带人给剿了,见此人还有些武艺,就收到帐下做了一个小军官。这家伙也还真有些本事,在同草原蛮子作战的时候立了些功劳,官至六品千总。可惜,这家伙毕竟是江湖人物出身,受不了军纪约束,在草原时放任手下抢劫,惹恼了郭勋,被降职为把总。别人做官是越做越大,他是越做越小。此人狂嫖烂赌,一输慌了,就带着士兵到码头找事。”他叹息一声:“我倒把这个刺头给忘记了,早知道派人警告他一下。”
孙淡:“毕公是怎么认识他的?”
毕云:“说来那还是去年的事情,大将军南征,在通州码头誓师,这家伙头天晚上喝醉了酒,竟错过了点卯。触怒了大将军,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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