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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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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淡一呆,府试的考期是三月二十五日。考完,从阅卷到发榜也需要五天。等三十号那天发榜,确定好参加院试的学童名额之后,到院试只剩一天时间。也就是说,获得院试资格的学童只有一天时间备考。

孙淡:“这事是不是有些荒谬?”

“怎么不是!”李梅亭一拍桌子:“有什么样的天子就有什么样的臣子,今上荒诞不经,王元正也是胡闹……”大概是觉得背后议论天子有些过分,李先生适时将嘴闭上。

孙淡见李先生心情不好,劝到:“先生,进科院试考期紧,对我孙家学童固然不是一件好事。可对府中其他学童而言也是一样,一样没有备考的时间。也就是说,能考中的就算时间再紧,一样能中,不能中的,备考时间再长,也要名落孙山。”

“对,我怎么没想明白这个道理。”李先生一想,立即高兴起来:“我虽然也在四处托人弄王元正以前的考卷揣摩,其他人也未必没有这个心思。现在,大家都来不及准备,到便宜了我。我同济南府熟,和王元正也有一面之缘。找机会就近了解一下王元正这个人,看能不能从他身上嗅出一些味道来。”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事不宜迟,我马上写信叫人连夜送回邹平,让孙岳过济南来。”

大家族办事就是麻利,尤其是遇到大事的当口。

李先生写好了信,立即就有一个下人带了信连夜坐船回了邹平。

等到第二天傍晚,孙淡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时,就看听到一声女子的尖叫:“好一个孙淡,别的学童都在温习功课,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偷懒,好意思吗?”

孙淡一惊抬头看去,只见门口处走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孙岳,后面跟着正在做鬼脸的江若影。

孙淡忙问她怎么来了,有没有晕船。

江若影吐了吐舌头:“我怎么可能晕船,我可是苏州人哟!”

“呵呵,我倒忘记了,你是江南水乡的女子。北人骑马,南人乘船,自然是不会晕船的。”看到江若影面上的笑容,孙淡心情非常好。

又问了几句,孙淡这才知道。原来,李梅亭的急信一大早就到邹平。

府中大房的洪夫和二房刘夫人商量了一下,觉得兹体事大,马虎不得,立即就让孙岳收拾好行装出发。而江若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竟说动了孙岳,悄悄跟他一同来了济南。

孙家的人也觉得这次院试事关重大,况且,孙家每年夏季又有到济南避暑度假的习惯。索性提前几个月到济南呆着。于是,全家人都在准备行装,准备搬到济南来。

现在是三月初七,离府试还有二十三天,离院试还有二十八天。

在这段时间中,山东各府的学童们不断朝济南汇集,总算达两千之巨。

对于府试,孙淡倒不操心,毕竟有孙家的公关工作在,十三个学童中,中他七八个没任何问题。

问题在于院试那一关,据李先生打听回来的消息说。今科山东院试,济南府共分得十个八秀才名额,竞争十分激烈。也不知道到最后,孙家有几人能中。

五日后,孙家各房夫人、少爷、小子、丫鬟都乘船来了济南,浩浩荡荡,一共两百来人,将偌大一个通乐院挤得人声鼎沸。本以为通乐院很大,这事却觉得小了。

这是孙淡第一次看到孙家内宅各色人等,心中感叹,这个家族还真是大啊!

这次孙家举家来济南度假,银子如流水一样撒出去,几日间竟用了千余两。各房的日常用品,修整宅院的消费、生活设施的维护,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穷家富路,不动则已,一动就要花钱。

花了这么多钱,就为孙家能在今次出一个秀才。甚至只为孙岳能考中秀才。实际上,孙家人也认为,今年院试,能过关的大概也只有孙乐。其他人都是来陪考,热身的。

即便如此,能到济南度假,对深居于闺中的女眷们来说,也是一次盛大的节日。

看她们才吃穿用度,孙淡大开眼界。

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来形容此刻的孙家也不为过。

第四十九章 京师,孙家两房老爷

京师。

进了正阳门,右手边便是一片古老而肃穆的建筑,虽然都是低矮的小青瓦房,可终夜不熄的灯火,穿梭往来的人影,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春夜的寒风轻拂而过,人影晃动,灯光闪烁,却听不到半点喧哗。

风中隐约夹杂着蒙古高原的沙土灰尘的味道,四百年前的北京生态环境并不比现代好多少,每年春初,照例有几场让人烦恼的沙尘暴。

没错,这里就是大明王朝的政治中枢。

一进正阳门,迎面就是紫禁城巍峨的宫殿。右手是刑部、大理寺、督察院和太常寺,而左手则是六部衙门。

同金碧辉煌的皇宫相比,这一片建筑显得破旧简陋。官不修衙,偌大一片建筑群,自成祖迁都北京新建之后,就没翻修过,很多地方都长着草。百年古宅,自然有许多不同寻常的地方。入夜之后自不用说,四下都能听到夜枭扑棱翅膀的声音,即便是白天,也时不时见到黄鼠狼在屋顶飞快跑过。

正阳门西首那片建筑就是户部衙门,大明朝王朝的钱粮度支中心。即便点了不少灯,院子里还是显得有些阴森,尤其是从那几棵茂盛的柿子树里传来的夜猫子的叫声,更是让人心头一阵发寒。

今夜正是孙家二房二老爷孙鹤年当值,他今年四十出头,正是一个人阅历能力精力最鼎盛时期。可连续值守了几宿,依旧让他疲惫不堪,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江南前线宁王叛乱已平,折腾了大明王朝大半年的寰濠之乱总算告一段落。可天子在扬州勾留不回,糜费千万,每天天一亮,就是海量的银子泼水一样出去。

大明朝国库本就千疮百孔,户部的帐目早就烂得不可收拾。往日间,孙鹤年他们拆东墙补西墙尚可维持住这艘已经漏水的大船一个基本的形状。可如今,天子亲征平叛,这艘大船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地扬帆出航,正行驶在惊涛骇浪之中,稍有不慎,就会散成碎片。

这样的日子若在持续下去,不但户部尚书,连带着下面的侍郎、主事们都只能去撞墙了。

作为户部一科主事,孙鹤年的主要任务是收缴湖广一地的税款。湖广熟,天下足,今年的夏税若能平稳妥当的收缴上来,江南前线的用度也能基本平衡下来。

因此,对孙鹤年的工作,不但户部尚书,就连内阁首辅杨廷和大人也是寄以厚望。

不过,自家的苦也只有自己家知道。湖广富庶是不假,只要略微使些手段,今年夏税比常年翻一翻也没任何问题。可那地方的情况错综杂,乡绅、豪族、藩王多如牛毛。官田、王田、民田,减税的、免税的犬牙交错。收谁的,免谁的,收多少,减多少,都是一件值得仔细考量的事情。

听到夜猫子的叫声,孙鹤年将因为连续熬夜而变得通红的眼睛抬起来,搓了搓手,心中越发地感到不安。

他办公的房间很大,但因为堆积了大量的文挡书籍,显得窄仄。屋子里很静,灯火摇曳中,两个小吏正埋头核对税款数据。

孙鹤年本是一个深沉而平和的人,平日间对下属也是和颜悦色。可最近的事情实在太烦杂,加上熬夜后心情不好,刚才他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狠狠地训斥了手下这两个小吏。此刻,两个小吏都战战兢兢地埋头做事,不敢多看主官一眼。

看到手下诚惶诚恐的模样,孙鹤年心中突然有一种难言的快感,权力这种东西真是一种诱人的美味啊。只要手上掌握了哪怕一星一点的权力,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荣辱。世界上还是什么东西比这更让人向往的吗?

当然,片刻之后他就冷静下来,也暗自警惕。能够进户部做事的人,哪怕职位再低微,也有一定的背景。就眼前这两个小人物而言,能够进得这个要害部门,背后肯定有大人物的关照。

在户部做事,又掌握一定实权,每日过手的钱粮就是一笔天文数字,指缝里漏一点,就足够让普通人一世吃穿不愁。可也因为如此,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如同置身于荆棘丛中,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扎到。

从洪武朝到现在,户部五科被砍头被流放的官员还少吗?

恩,得找个机会安抚安抚他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将来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

京官难做,可油水却足,尤其是户部的主事,更是千万人都垂涎三尺的美差。自己所坐着的这张椅子后面,还不知有多少人排队等着补缺。

这天眼见着就暖和起来,只等天一热,天子就该起驾回京。到那时候,没有了这笔庞大的开支,再在数字上动动手脚,这一关也就过去了。至于这一包烂帐,且封存在档案室中,过个十年二十年,等下一任一科主事头疼去吧。

风渐渐地小了下来,空中的沙尘沙沙落下,落到院中树叶上,在静夜里清晰可闻。

正想得入神,一阵脚步声匆匆而来。

被人打搅了思绪,孙鹤年有些不满,一板脸,正要发作。抬头一看,却是长兄孙松年过来了。

孙鹤年一楞,起身施礼:“兄长不是在太常寺值守吗?”

“也没几步路,抬脚就到,天子远在江南,各部院的事反忙上三分。”同孙浩一样,孙松年也是一个胖子,他身上那件官服有些不合身,紧巴巴地绷在身上,看起来让人觉得难受:“先前我正在值守,突然有人过来见我,你猜是谁?”

“哦,谁呀?”孙鹤年松弛了一下身体,随口问。

“毛澄毛尚书。”孙松年得意地说。

“等等。”孙鹤年瞪了兄长一眼,示意他且不要说话,又朝屋中两个小吏道:“还麻烦你们两位去查查湖广去年的税赋单子,核对一个数据。”

“是。”两个小吏知道这两弟兄有话要说,忙站起身来,一施礼出了屋子。

等这二人去得远了,孙鹤年这才问孙松年:“可是礼部尚书毛澄?他找你做什么?”

“对,就是毛大人。”孙松年得意地坐在弟弟面前,笑道:“毛大人刚才过来对我说了,礼部正缺一个员外郎,想推荐我过去。呵呵,也该着是我运气,这些年我在太常寺那个请水衙门呆着,身上都发霉了。如今终于可去寻着一个好出去生发。”

孙鹤年面色却看不出半点喜悦:“兄长,以弟看来,你生性诚朴,本就适合呆在太常寺里。六部这边虽然看起来表面风光,可这里面的水浑着呢,一不小心,就有不测之危。”

听到二弟着话,孙松年可不乐意了。明面上他是孙家族长,可家中的一应事务都由孙鹤年说了算。他本是一个懒散平和的人,也乐得不去操这些闲心。可今次事关自己前程,由不得他不争。

孙松年不高兴地叫道:“鹤年你这话可说得不对,就兴你在户部风光无限,就不能让我这个做大哥得进礼部滋润几天,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罢罢罢,既然兄长这么说,我还能说些什么?”孙鹤年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分,语气一缓:“兄长若真想去礼部,我也不拦着。毛尚书是杨阁老的人,你随了他,也出不了什么乱子,自去就是了。”

第五十章 危机

“自去就是了?”孙松年一瞪眼睛:“鹤年你这话说得可真轻巧,怎么一家人说两家话了?”

孙鹤年一楞:“兄长此话何意?”

“没什么意思,你就别装了?”孙松年同孙浩一样,也是个直肠子,坐在椅子上,气得直喘粗气。

孙鹤年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都是两兄弟,我装什么呀?接连傲了几夜鹰,我脑子里乱得很,你有话直说。”

孙松年这才道:“正如鹤年你所说的,毛尚书也是我们自己人,这才来关照为兄。而且,有内阁的人点头,吏部那边也能说上话,这事也已经做足了就成。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可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阁老和尚书们那一关好过。吏部的侍郎、司务、主事、文选们那一关可不好过。其中一个环节出点问题,就得搁置个三五个月。我之所以急着调过去,想得就是天子不在京城,这种事也没人管。若等天子回北返,一旦他留意此事,一个眼色过去,司礼监的人直接驳回来,我也没机会去礼部生发。

因此,这吏部上下都需要打点。连带着司礼监的公公们那里,也需要送些银子过去。”

“原来是这样啊,我倒忽略了,还请兄长见谅。”孙鹤年这才醒悟过来,问:“兄长需要从公中支出多少打点银子,但说无妨。”

孙松年素来敬畏这个弟弟,见孙鹤年点头,心中欢喜,道:“吏部那边需要五千两上下。”

“可以。”五千两也是一笔巨款,足够在京城买一间不大不小的四合院,不过,比起礼部一个五品实权员外郎的职位而言,这点代价微乎其微;“你继续说,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打点?”

“司礼监那边有些麻烦,鹤年你也知道,那太监和管事牌子们一个个都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主。我也去打听过了,补一个员外郎的缺,需要两万两。”

“啊!”孙鹤年猛地站起来,“两万两,这么多?”

“怎么,你舍不得出这笔钱?”孙松年大为不满:“鹤年你想想,礼部员外郎这个缺虽然比起你户部来油水少了许多,可只要在里面呆上几年,这笔支出就赚回来了。我们会昌侯孙家什么时候缺过这两万两白银了,说出去没得让人笑话。”

“倒不是舍不得出这笔钱。”孙鹤年皱了皱眉头,又坐下了,说:“我们孙家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这两年也逐渐破败下去了。”

说到这里,孙鹤年轻轻叹息一声:“兄长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孙家各处庄园每年的收入,加一起也不过万余两。我在户部任上,每年也有一万多两入帐。可即便如此,支应京师、济南、邹平三处宅子的开销,又要养孙家上下千余口人,单靠这点钱,已是捉襟见肘,入不敷出。”

“对啊,正因为家里如此窘迫,我才想到去礼部任职,看能不能替我孙家分忧。”孙松年还是不肯放弃:“鹤年你口中说手头没钱,其实,我比谁都清楚,你刚得了五万两外快。做兄长的从你手头分一点都不肯?”

孙鹤年吓了一跳,面色大变:“兄长说话小声点,隔墙有耳,仔细被有心人偷听了。”

“呵呵,你果然得了五万两银子。”孙松年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这不也是为我们孙家吗?”孙鹤年苦笑,又道:“那笔钱暂时还不能动,要再等等。等上一年半载,若真没事,才可动用。”

“一年半载,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孙松年不住口地说:“鹤年你也是,一个户部主事,五万两白银的外快,吞了就吞了,怕什么呀?”

孙鹤年面带忧色:“这笔钱还真不好收,老实说,到手之后,我也是如鲠在喉,吞不下,也吐不出,难受得紧。”

见兄长一脸地不解,孙鹤年才缓缓地说出这笔钱的来由。

原来,天子近年来连连用兵,糜费浩大,国库空得可以跑马。为了筹钱,内阁阁老们和户部的官员也都是焦头烂额,被皇帝逼得快要跳井。

如果不尽快想出办法,不但大家都交不了差,一细查起来,整个以杨廷和为核心的文官集团也有崩溃的危险。

要想解决这一财政危机,说穿了不过是“开源节流”四字。

节流一事,杨首辅已经做得很好了,也削减了许多不必要的开支。可即便如此,依旧无法改善目前这种恶劣的财政状态。

那么,只能将文章做在开源上面。

内阁的阁老们想了想,琢磨了半天,只能在各地隐瞒不报的田赋上做文章。

一般来说,百姓为了逃税,大多将地产依托在有免税特权的人名下。比如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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