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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陛陛下江湖路弯弯-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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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有婢女来报,说贺公子那里来了两位客人,请庞弯过去。
庞弯便让婢女为自己别上一支玉兰珠钗,披上了棉袍朝外走去。
正是隆冬时节,山间的腊梅开得恰好,一路幽幽馨香蔓延,让人的心也禁不住沉稳下来。
慢悠悠踏进院子里,还未进屋,便听到熟悉的声音。
“少爷打算何时动身?”是锦地罗。
“不着急,让阿浊先给她看看。”贺青芦声音平静。
“少爷此番走得匆忙,主母很是担心。”又听锦地罗道,“主母责怪少爷只带了瓶定魂丹在身边,衣服细软都没来得及收拾,特地命属下给少爷带了行李。”
“当时哪有功夫理会身外之物?贺青芦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出门在外,少些讲究也不是坏事。”
末了又道:“可对主母说了我离开的真正原因?”
“不曾。”锦地罗回答的十分谨慎,“属下只说庞小姐忽然发病,少爷因此仓促而行。”
“嗯。”贺青芦似乎松了一口气,“不相干的事切记少说,免得求药一事节外生枝。”
锦地罗顿了顿,又忐忑不安迟疑道:“少爷,不知那九花虬……”
“已经死了,我将它葬在出云山下,你代我去立块碑吧。”贺青芦的声音淡淡的。
锦地罗长叹一声,似乎极为悲伤惋惜。
又是生病又是求药,庞弯听得十分好奇,心想这主仆二人怎么净说些她听不懂的,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公子。”她衣带香风朝贺青芦走去,同时朝锦地罗点头以示招呼。
贺青芦一怔,随即放下手中正在把玩的茶杯,站起来将她拉进怀里,“来了?定魂丹吃了没?”
后一句是他每日耳提面命的老生常谈。
庞弯睹一眼那被他放下的金扣白玉杯,不由得悻悻瘪嘴——好嘛,行李刚一送回来就开始摆阔了,还好意思说什么“少些讲究也不是坏事。”
“吃了没?嗯?”贺青芦见她不答话,便去捏她鼻尖。
庞弯打掉他的手嚷嚷:“吃啦吃啦,一日三次,每次两粒,要说多少次你才肯放心!”
贺青芦却似乎不敢确信,他将她腰间锦囊拆下解开,亲自数了剩下的颗数,这才松一口气。
庞弯见他如此着紧那些药丸,禁不住噗嗤一笑:“骗你的,其实我一颗也没吃,都喂给笼子里的莺哥儿了。”
这句话本是玩笑,哪知锦地罗却当即倒吸一口凉气,贺青芦的脸色也霎时变得仿佛被墨泼过一般。
“阿浊!阿浊!”他箍住庞弯的手大叫,手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内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满头大汗的阿浊跌跌撞撞跑出来,臂弯里还捧着一只萝卜那么粗的胖人参。
“这参快要成精了吧?”庞弯看着吓了一跳。
没人回答她,阿浊握住她手腕开始把脉,锦地罗和贺青芦都虎视眈眈注视着阿浊的表情变化。
直到阿浊放开手朝贺青芦点头,那两人才露出劫后余生的脸色。
“再胡说就缝了你的嘴!”贺青芦瞪着庞弯,眼底泛着一片暗红,显然气恼至极。
庞弯心里嘀咕至于这么夸张嘛,不过嘴上还是乖乖道:“再也不敢啦。”
阿浊行了礼,很快又退回内室里去了,庞弯好奇趴在门边一看,只见各色药材四处堆满,小火炉正在地上滋滋冒着白烟,不由得大吃一惊:“你们要在这里开药房?”
贺青芦阴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若再不肯跟我走,只怕整座出云山都要变成医馆。”
庞弯听他又说起这桩事,只好转头赔笑:“现下教中不稳,实在不是离开的时候,且容我等等也不迟。”
连日来贺青芦常跟她念叨,要带她去本家见父母,顺便再把亲事办了。
对于和贺公子定亲一事,打心眼儿里说她是不排斥的,只是也没有那么完全的心甘情愿。
和这位孤宫少主结婚,就意味着可能要脱离拜月教,她心里放不下南夷和教主,当然,她更不甘心让顾溪居遂了心愿称霸天下。
“一个月。”贺青芦静静望着她谄媚的笑脸,“我再等你一个月,这是极限。”
京城,烟波庄。
“……消息已确认无误,左南夷出走至今未归,左淮安忙于寻找他的下落,拜月教如今是右使石决明坐镇,已是强弩之末。”青衣女子跪在座下埋首禀报。
“哦?我一直很好奇,为何左淮安着急要让南夷和自己女儿成亲,又为何在寻找南夷之事上如此执着?”
顾溪居坐在高堂上,面庞隐进烛火的忽明忽暗里。
“镇压南夷体内的阴煞是否需要代价?为何左淮安像是在安排后事一般?”
青衣女子抬起头来:“拜月教的洗髓经向来不外传,不过看那日喜堂上左淮安并未主动与盟主动手,甚至还多番忍让的表现来看,很可能他的功力已大不如往昔。”
顾溪居微微一笑。
“容儿,你说说,拜月圣姑身上是不是出了问题,已经不可能继任教主之位,所以左淮安才拼了命也要将南夷找出来?”他端起手边茶杯。
青衣女子身子一僵。
“容儿,你再心软,也应该清楚谁才是你的主人。”顾溪居朝茶杯里吹了一口气,香气四溢。
青衣女子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威胁,匍匐着拜倒在他脚下,全身都在发抖。
“据说圣姑自归教后便内力全失,腊月初八决战那日,她以十年性命为代价,让邱长老灌输了三十年功力进体内,这才得以出战。”她脸色苍白,“属下当时还没有得到盟主送来的定魂丹,一直在沉睡,所以未能及时通知盟主。”
顾溪居停下来喝茶的动作,眉头蹙了起来。
十年性命?
虽然他很期待她的报复,但这并不表示,他乐意看见她自损寿命。
——还有什么比你的对手死的太早更无趣的事情呢?
更何况,这个对手还是自己一手培养大的,她的所有一切乃至命运,本应该被他牢牢操控不假手他人才是。
容姑见他久不答话,又战战兢兢补充道:“据说圣姑的功力只能维持七日,此后便会重新打回原形,估计这也是左淮安急着要她和南夷成亲的原因。”
顾溪居嗯了一声,轻声问道:“黄先生呢?”
容姑深深叹气:“已被左淮安处决,头颅今早被人放在山庄门外。”
顾溪居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
黄先生是他最早埋进拜月的一枚探子,正是他探出南夷和庞弯的身世之谜,本以为他聋哑仆役的身份极为不引人注目,没想到这么快左淮安就查出了奸细的身份。-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不过,当初他既然选择公开往事,便也做好了牺牲这最后一名探子的准备。
“厚葬吧。”他挥了挥袖子,不再多说什么。
容姑很快退下了,顾溪居坐在椅子上慢慢品茶,不时望一眼窗外的明月。
和拜月教的这一仗,他从十二年前就开始布棋,如今终于成功收网得偿所愿。
他有九成把握,左淮安已再无当年功力,而被他寄予厚望的两个后代一个与他反目成仇,一个再也无法有盖世神功,根本不足为惧。
让对手饱尝绝望的痛苦,远比直接杀死他更为有意义。
他惬意嗅了一口茶的香气。
明月里隐约露出一张俏丽的鹅蛋脸,粉腮杏目,梨涡甜甜,仿佛永远不知世间愁苦。
“你终于要变得和我一样了。”他朝那张脸遥遥举起杯子,“恭喜。”
去京城
庞弯接到探子的消息;不由吃惊。
“你说少主曾出现在京城里?”她追问那教徒;“这消息可属实?”
“千真万确。”探子恭谨答道;“分舵教徒亲眼看见少主从酒家出来,就算他易了容;那飞鹰剑却是绝对不会有假的。”
庞弯简直想高呼三声苍天有眼;一边赶紧写信飞鸽传书给左淮安;一边吩咐婢女为自己收拾行李。
“你愿意随我去本家了?”贺青芦进门瞧见庞弯正在打包,脸上露出难得的喜悦。
“我这是要去京城。”庞弯将自己压箱底的厚棉袍取出来;用鸡毛掸子扫着灰——南疆地处温暖之地,这东西本来是八辈子用不着的;她好不容易才翻了出来。
贺青芦的俊脸一下子就垮了。
“你别气呀。”庞弯见他面露不愉,赶紧上前安抚;“终于有了师哥的下落,阿爹却不在身边,我怎么着也要亲自将他劝回来呀。”
贺青芦一听她是要去找南夷,不由得面色更沉。
“是不是只要你师哥能回来,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能当耳边风?”他怒道。
“自然是……”庞弯刚要脱口而出自然是这样,瞧见眼前人锅底般的脸赶紧亡羊补牢,“自然是公子的话最要紧!”
贺青芦冷冷看她一眼:“要是我说不许你去京城,你听不听?”
过招无数次,庞弯早就练就了面对此人的必杀技,所以什么也不答先娇滴滴偎进他怀里。
“你不是说给我一个月时间吗?”她抬起脸眼巴巴看他,“哎呀,要是我能找回师哥,阿爹才会心甘情愿放我嫁人,你瞧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狡辩!”贺青芦凝眉瞪她,面色悄无声息缓和三分。在他心里左淮安的允许根本就无足轻重,只要庞弯愿意他就会带她走——不,事到如今即使她不愿意也不行。
“那你应不应?”庞弯笑眯眯看他。
贺青芦瞧着她脸上柔柔细细的肌肤,灿若繁星的双眸,有一霎那的失神。
“你亲我一下,我便应。”他这话说得大义凌然。-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庞弯平日里虽行事大胆,听到这话也不由得红着脸捶了他一拳:“登徒子!”
“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到底亲还是不亲?”贺青芦凝眉看她,显然不为威武所屈。
庞弯只好为**所移,踮起脚尖在他脸上香了一个。
贺青芦的嘴角终于翘了起来。
“我这就去收拾行李。”他无限温柔的看着庞弯,“咱俩一块儿去。”
*******
就像变戏法一样,阿浊手中拿出一条雪白的貂毛大氅铺在马车卧榻上,又从瞠目结舌的庞弯手中抽走棉袍,丢给她身后的婢女。
做完这一切,她抬起脸冲贺青芦甜甜一笑,似有邀功之意。
“哇,你是不是带了空间戒指啊?”庞弯忍不住去掰贺青芦的手指,“怎么连女人衣服都有?”
贺青芦少见多怪看了她一眼:“这是我姑姑送你的礼物,让锦地罗特意带过来的。”
庞弯摸着那貂毛大衣,只觉质感顺滑如水,是她从未见过的顶级货色,不由咋舌:“我与她素未蒙面,怎好让她如此破费?罪过罪过。”
也不能怪她没见过世面,她这一世生长在南疆,素来与皮草无缘,乍一见这举世难得的金尾貂毛,禁不住发自肺腑感叹。
贺青芦懒懒一笑,并未告诉她这大衣不过是本家礼物里最普通的一件。
——那群好奇碎嘴的女人,听见他宣布娶亲的消息,一个个都跟中风了似的,姑姑更是抱着他大哭,说什么老天有眼贺家总算不会绝后之类的胡话。后来一问清楚才知道,二十年未近女色,大家都以为他喜欢的是男人,几乎对他的婚事绝望了。
“既然你要上京城,那边正是下雪之时,我就让阿浊先拿出来用了。”他撩起眼皮看她,“本家送了很多礼物过来,比如那堆药材,包括那只你说要成精的人参。”
“你家人这么阔气,我过去要送什么礼好呀?”庞弯摸着那貂皮大氅,下意识开始犯愁。
贺青芦看她这付新媳妇要见公婆的愁容,一时心花怒放,垂下脸亲了她一下,这才道:“你乖乖跟我回去,他们就欢喜得不得了。”
庞弯难得被这么哄一回,心里甜丝丝的,柔顺依在他身边。
马车行到途中,路过山腰一处弯道时,贺青芦忽然挥手喊停。
“跟我去一个地方。”他牵起庞弯的手。
两人携手来到一个土坡边,贺青芦挺直脊梁,对着那土坡肃然道:“我带她来见你了。”
庞弯好奇打量那土坡,只见上面树着一块大理石碑,上书五个大字:“九花虬之墓”。
无论石碑还是刻字都相当的新。
“这里埋的谁?”一直等贺青芦沉思完毕,庞弯这才小心翼翼开口。
“我的马。”贺青芦低声回答,破天荒没有看她。
“它怎么会死在这里?”庞弯迷惑不解。
贺青芦没说话,倒是他身侧的锦地罗闻言飞快看了她一眼,目光中竟然有三分埋怨。
庞弯这下恍然大悟——听说了她结婚的消息,贺青芦用七天时间跑完了平时两个月才能行完的路,这般不可思议的任务,只有以累死神驹的代价才能完成。
虽然贺青芦没说,但通过他略显寂寥的神色,庞弯也猜得出这匹马与他情意匪浅。
“对不起,我连累你了。”她朝那土坡深深一鞠躬,“等我回来给你修个更好的墓,请一位大师给你念经,再烧几匹漂亮的小纸马下去陪你,免得你在下面孤单。”
锦地罗禁不住表情讶然,贺青芦则是轻轻叹了口气,牵起庞弯的手,握得更紧了。
回到马车上后,贺青芦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闭目养神,显然心情低落。
庞弯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知道他在为爱驹难过,愧疚加心疼,让她一路上对贺公子千依百顺。她真心希望他能恢复情绪,这样她心里就能放晴,再不会泛着奇怪的酸意,她舍不得他不高兴。
*****
颠簸多日终于进了城,在贺青芦的安排下一行人终于是住进了贺府。
“想不到圣姑的未来夫婿如此阔气。”婢女跟在庞弯身后参观宅院,面上惊羡之色久久不能卸去,“教主大人真是招了个乘龙快婿。”
庞弯听了偷偷吐舌头——可惜这女婿来头太大,不愿意跟拜月教有瓜葛呢!
连日奔波劳累,众人洗漱完毕后大多直接补眠去了,庞弯从午睡中醒来,一听贺青芦进了书房再没出来,便端了盘蜜桔娉娉婷婷走去。
也许是大家都累了,书房外并未安排人看守,一路上她畅通无阻。
进了书房,却见贺青芦一个人坐在书案前,琥珀色的眼睛正凝望着窗外出神。
隆冬时节,湖面碧波翻天铺锦迭绣的莲叶都化为了乌有,绿莹莹的湖浪轻拍岸边,书房里只剩柔和的水声。
“好看吗?”庞弯蹲下去,将一个金黄的蜜桔塞进他手里。
贺青芦了她一眼,顺势牵过她的手揽进怀里,将头颅埋进她颈间吸了一口气。
庞弯侧头瞧见书案上摊着一副画,画中是一匹驰骋的骏马,身披九色花毛,额间一弯雪白的月牙,四蹄轻快线条优美,脚下沙砾都化作滚滚烟霞被抛诸脑后,俨然天降神驹。
题图是“飞黄腾踏去,不能顾蟾蜍”,落款是“山寒赠九花虬”。
“对不起。”庞弯懂了他的心思,将脸埋进他怀里,言辞恳切。
“九花虬是我父亲送的礼物。”贺青芦将手指穿进她脑后的青丝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起来,“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四年,二叔曾说,世间再也没有比它更好的马。”
既然是情报遍天下的孤宫宫主说的,那么就不会有假。
庞弯心中更加歉疚,只好闷声道:“真对不起……”
贺青芦拍拍她的后脑勺,没有说话。
他心里固然是在为痛失爱驹而伤怀,但更让他难受的是,发现自己站在墓碑前的无能为力。——家世,金钱,武功,才智,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天人永隔这道门槛。
纵使他自持聪慧非凡,也没办法让九花虬死而复生,假如某天墓碑下躺着的不是马,而是一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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