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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录-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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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而这正是朝庭的劣势,消息战报传回朝庭,通过忽必烈决策再返回前线,一来一去,至少半个月。

如果战争还是原来那种刀剑相交的方式,半个月不算太长。

但眼下破虏军有了火炮这种攻城利器,原来的城池营垒难以作为障碍,半个月内,战局可能已经发生根本性变化。

所以,董文柄以为,文天祥现在的战略目的,就是以快和乱,来混水摸鱼。

而朝堂此刻,一定要稳住,以慢和柔,化解文天祥的乱拳。

钢弩并不可怕,弩的射程不如黄桦、黑漆、马克打、长蛮等名弓(四种都是著名的复合弓,有效射程近二百到三百步)。虽然这些名弓难得,可搜遍全天下,足以搜出几千把,武装出可以克制破虏军弩兵的军种。

火炮也不可怕,那东西移动慢。如果在平原上,利用骑兵包抄偷袭,可以轻易将炮群掀翻。

需要提防的是各级将士自乱阵脚,随着文天祥的行动而行动。所以,现在索都按兵不动,甚至撤回潮州修整,都是正确的选择。朝庭不但不可斥责,而且要鼓励。并且不再干涉达春、索都和刘深三人的军事指挥,授予绝对的权力,让他们便宜行事。

他的话没等说完,就再次被阿合马打断。仗着忽必烈平素的器重,阿合马毫不客气地反驳道:“泉州城乃东南第一大城,去年宋人数十万大军,三个月围攻都未能将其攻下,你凭什么说其已不可守。况且城中还有我大元官兵近万,市泊司未解递来的税银百万余两,各地商人海舶上千。如果此刻我大元不发兵相救,世间各国,谁还敢不远万里来朝!”

“阿合马大人莫急,且听董大人把话说完。陛下面前,不可施礼!”伯颜听得有些不耐烦了,站起来,隔在了阿合马与董文柄中间。

他是个老成持重之人,知道董文柄说的话并非妄言。也知道阿合马为什么如此着急。实际上,这个色目人的内心深处,泉州城命运如何,不十分关心。甚至与他同为穆斯林的蒲家兄弟死活,阿合马也未必放在心上。阿合马最关心的是,市泊司未递解进京的税银,朝廷四处用兵,又没有明抢本国百姓家产的道理。失去了刚刚开始兴起时的掠夺手段后,终日入不敷出。如果今年再失去东南海上贸易积累起来的财富,明年就有军队发不出饷。为国理财的阿合马大人,就有脱不了的干系。

但董文柄说的话,自有他的道理。以破虏军半年来的战绩来看,鲜有在火炮轰击下,还能支持过三天的城市。那种新式武器,是土砖城墙的天然克星(宋代城墙,多为土或者泥砖所建。直到明代火炮普及后,石块和青砖墙才开始普及)。失去了城墙为屏障,靠钱财维持的左翼军,的确很难守得住泉州。况且海路又被方家堵上了,而大元朝的水师,也没有克制火炮的办法。既没有斗志,又没有援军的情况下,蒲家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而奇迹的背后,有可能是破虏军故意围而不攻,以期围城打援的圈套。

阿合马被伯颜的威势压住,悻悻地后退了几步,嘟囔着,坐回了自己原来的座位。董文柄接下来的话也的确如伯颜所想,他认为破虏军是故意弄了个圈套给索都钻,当务之急,是避免索都上当,给大元带来更大的损失,而不是讨论如何去救泉州。而与残宋争夺天下的战局,必须重新布置。重视到和西北叛乱同样的高度,由大都,山东一带,大肆征招和调集汉军,征集武器,倾力给予残宋一击。连在大庾岭剿匪的李恒和吕师夔,都应该暂时放弃那些山贼,击中兵力到福建前线,统一归达春调度。

听完董文柄的陈述,忽必烈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急于对他的建议作出评价。内心深处,处于对南人(宋人)战斗力的一贯蔑视,他并不认为泉州的形势有那么战报上说得那么危机,也不认为蒲寿庚能守到现在,完全是破虏军故意放水。破虏军自下百丈岭后,连克大城,战斗力不俗,这一点他知道。但破虏军进攻邵武,靠的是威吓。攻破福州,靠得是欺诈。这种计策具有偶然性,都玩不了第二次。反观蒲寿庚,他与宋朝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肯定不敢投降。想弃城而走,海路又被人断了,而陆地上那条通道,明显是文天祥故意留出来,瓦解左翼军军心用的。如果蒲家兄弟能以泉州为忠心,吸引住破虏军,并尽可能消耗破虏军的补给。待对方师老兵疲之时,达春、索都、和刘深大军压上,依然有可能完成原来围剿破虏军的计划。

想到这,他把目光转向伯颜,笑着问道:“丞相之意如何?”

听到忽必烈点到自己,伯颜站起来,恭敬地说道,“臣以为,董大人的分析甚有道理。只是,征调汉军南下之议,未必可行。近年山东、河北一带屡受饥荒,民间凋敝。此时再征兵,无异于雪上加霜!”

这是一个漂亮的借口,伯颜学自那些理学先生,用为民着想,掩盖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汉军不可轻用,这几年,忽必烈和他一直在逐步裁军,慢慢削弱那些汉军世侯的实力。如果大举召集汉军参战,已经被剥夺了军队继承权的那些世侯们,少不得趁机又要些好处回去。一旦他们实力增强了,保不准其中再出几个有野心的。

“臣也不赞成征调汉军南下。汉军战斗力低下,军纪败坏,所过之处,民不聊生。几年后依然收不上税来!”阿合马瞅准机会又插了一句,把蒙古军干的坏事,全部推到了汉军头上。大伙目标虽然一致,可现在不比打天下的时代。如今每一步安排,都涉及到日后的权力格局。所以,即使董文柄说得再有道理,阿合马也不能让他遂了心。

“军纪之事,朕自然会派人去查。如果不抽调汉军,众卿以为,哪里可再调援军。何策可解泉州之围?”忽必烈笑着向群臣问道。

“臣以为,西北战事可先放缓,如今诸贼内部争执不断,我军不妨稍稍回撤,促其内乱。臣建议抽调一部分探马赤军,和九拔都所部汉军,增援达春。而福建战事,如董大人所云,先弃泉州于敌。带我军兵马齐聚时,再行征剿!”伯颜想了想,提出了一个与董文柄所言类似的建议。

“九拔都,朕倒是将他忘了!”忽必烈脸上又是一喜。九拔都,是蒙古贵族们对汉军世侯张宏范的称呼。因为他在忽必烈跟前追随多年,所以诸臣已经不把他和他的部曲当作汉人。忽必烈甚至数度当着众臣的面,宣称自己视张宏范为子侄。而张宏范也的确不辜负忽必烈的器重。多年来领军做战,每战必胜。无论草原上的蒙古人,还是党项残部、西辽溃兵,提起九拔都来,都鼓不起领军做战的勇气。

“陛下,臣以为,泉州不可轻弃,否则,我大元将失天下来朝者之心!”最不起来的角落里,一个揣摩圣意多时的黄头发色目人站了起来,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众人的目光都被他的古怪腔调吸引过去,看着他那张满是毛发的脸和高耸的鼻子,等待他的下文。

“马可,你且说说,为什么泉州不可轻弃!”忽必烈正愁如果说服董文柄和伯颜,听见此人的话,笑着示意他不必惊慌,随意发表建议。

董文柄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个马屁鬼肯定会耽误国家大事。也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阻止忽必烈在战略上的冒险。那个金发高鼻,满脸生毛的“大猩猩”来自遥远的西方,据说是个放荡、荒淫且贫瘠的岛国。姓菠萝,叫马可。靠着一肚子古怪传闻,和与众不同的阿谀奉承手段混到了一个官职。但见识和能力,都是下下之品,连阿合马都不如。

第八十一章 光明之城(四下)

正郁闷的时候,听见菠萝大人(马可·波罗,董文柄瞧不起其能力,所以把他的姓氏写做植物,以示其笨得连禽兽也不如,笔者此处沿用董大人的笔误)振振有辞的说道:“我大元是天朝上国,天下最强大,最富庶,最包容的国家。陛下是万王之王,古往今来,由西到东,最伟大的皇帝……(此处省略五百字)。”

“嗯!”忽必烈笑了笑,显然被菠萝大人拍得很舒服。汉人虽然也会拍马屁,但他们拘泥于面子,不会拍得如此露骨。而听波罗先生拍马屁,可以把他视为化外蛮人,不通礼法。而自己是尧舜之君,不计较化外之人的陋习。

“所向无敌的伯颜大人,智慧像海洋一样深邃的董大人,精通一切会计之学的阿合马大人……”把殿中诸臣都恭维了一遍之后,马可·波罗终于转到了正题,“如今港口中各国商队,正被强盗威胁,正等待着皇帝陛下仁慈的施以援手。所以,皇帝陛下不得不承担这万王之王的责任!”

伯颜,董文柄都沉默无语,菠萝大人的话虽然罗嗦,但说到了一条重点,就是大元要在前来买卖货物的各国商人面前,做出一个大帝国应有的举动。而不是因为存在战略上的陷阱,就不顾自己在天下各国眼中的形象。

泉州作为大元的唯一商港,招徕了天下四十余国商号。大元的威名,也随着货船飘洋过海。如果大元正规军被一伙流寇吓得坐视泉州失陷而不救。阖城的商人,会怎么看大元。

当那些化外的化外之地的人知道,所谓蒙兀铁骑,只是欺善怕恶的纸老虎,还会不会不远万里来朝?

朝庭的颜面,又在哪里?

相比与朝庭的面子,那几万将士的生命算得了什么?

“众位卿家,你们以为如何?”忽必烈环视四周,低声喝问。

“臣……?”董文柄、伯颜还是有些犹豫。但伊实特穆尔、伊彻察喇、萨里曼、阿合马却附和了“泉州不得不救”的议题,正当君臣等人为如何救援而伤脑筋的时候,突然间,听见皇宫外,传来一阵“噼里叭啦”的鞭炮声。

“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不知道霄禁么?”忽必烈十分不悦,转头对侍卫说道。贴身侍卫匆匆跑了出去,吩咐手下,到皇宫外,将那个不开眼半夜放鞭炮的人捉起来,扔到大牢里去。

董文柄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郑重。鞭炮是极其昂贵的物品,整个大都,也只有那些巨富之家才能消费得起。普通百姓,即便过年,也只是点个竹子来烧烧,哪里弄这么多的鞭炮来放。

就在他迷惑不解的时候,外边传来的越来越多的鞭炮声。东、南、西、北都有,显然,即使侍卫们出去捉,也未必能捉得到这个捣乱正主儿。

难道……?算算福建前线消息传回京城路上耽搁的时间,和这几天朝廷讨论对策的时间,董文柄的脸色瞬间变得雪白。

学好文武艺,货于帝王家。不像那些理学先生,心中还残存着华夷之别。董文柄心中,没有什么忠于国家、民族的概念。忽必烈给他权位,给他以重视,让他的家族可以从百姓手中剥来足够的财富,他就需要“为知己者死。”

“彼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可是,如果自己当不起这个国士,是不是愧对了忽必烈的信任?!

“怎么了,大兄。要不要朕请太医来!”忽必烈看到了自己得力臂膀神态的不太正常,关切地问道。董文柄不是个没有心胸的人,自己今天没有采纳他的建议,按常理,他应该不会如此失望才对。

“陛下,陛下!”董文柄手捂着胸口,一边喘息,一边说道。“泉州,泉州已经不可救了!”

“什么,大兄何出此言!”忽必烈一边命令太监赶快给董文柄捶胸,一边焦急地问道。

“泉州,泉州!”董文柄一张嘴,哇地吐出了一口血来,面色刹那间如草纸般枯黄,捂着胸口,艰难地抬起头,满眼负疚。达春北撤,索都和刘深分头就粮,这个主意是他出的,本来是想故意示弱,然后出其不意围攻邵武。谁知道,前方战事瞬息万变,他安排好了计划,却无法控制具体战局的走向。

“大兄,大兄莫急,朕依你就是,太医,赶快传太医!”忽必烈焦急的喊道,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心胸开阔的董文柄,会突然间难过成这个样子。

君臣近二十年,言必听,计必从。如果早知道董文柄因自己不采纳他的建议而吐血,忽必烈宁可驳回所有人的谏言独尊董文柄。内心间,他从来没把董文柄当作一个汉人,只把他当做一个朋友,可分享江山和权位的朋友。

“陛下,泉州之失,臣之过也!”董文柄喘息着,倔强地推开太监,用手巾擦去嘴角的血迹,笑容里,是那样的惨然。

“我知道了,董兄,此非兄之过也!”伯颜腾地一下跳起来,冲着董文柄大喊道。两个人的疯狂举动吓得殿中众人都没了主张,迟疑地看着忽必烈,希望他作出一个合理解释。

忽必烈看看董文柄,看看伯颜,再听听隐隐约约的鞭炮声。突然,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汉人和南人只有狂喜时才放鞭炮,而蒙古人南下后,很多亡国的南人从此再不过年。只有一次,他在行军途中听见的鞭炮声,那是大汗蒙哥在钓鱼城外伤重不治的消息传开后。

就在此时,忽必烈的侍卫统领匆匆忙忙的闯了进来。作为近臣,他有见君主而不通报的权力。不顾诸位大臣疑惑的眼神,将一份战报递到了忽必烈手上。

“张世杰、陆秀夫以舟师取漳州。左翼军杀蒲寿庚,献泉州。残宋张世杰、文天祥合兵,困索都于文蒲山……”八百里加急战报,从忽必烈手中无力地飘落了下来,盘旋着,落在众人脚下。

第八十二章 合围(一上)

“口令!”

“啊――!”询问口令的士兵惨叫着倒下。

静夜中,突然响起了细细的风声。数以千计的羽箭从云中扑下,射进宋军的连营。鹿砦、木墙、营帐、瞬间如有了生命般,密密麻麻地“长”满了雕翎。几点火星缩入箭杆,暗了暗,火苗“腾”地一下窜起老高,整个连营刹那间成为一片火海。

一排又一排的羽箭带着风声落下,扫荡着营内的一切活物。嘈嘈切切的弓弦声过后,紧接着,数百个身披重甲,手持巨斧与狼牙棒的探马赤军扑过来,镶嵌了铁皮的战靴踏过竹钉,绕过陷阱,直奔山脚下营墙。

营墙后除了伤者的呻吟,临终者的呐喊,再不闻半点生息。仿佛所有大宋官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懵。眼见着,偷袭着的铁靴就要踏营而入。营墙后空地上,突然竖起千余面巨盾,巨盾后,弓箭手松开因长时间着力,已经发白的手指。

“呜!”鸣镝的炸响声短而急促,千点寒星,直射向前。借着山势冲锋的元军的速度明显停滞了一下,成队的士卒,如被冰雹打了的庄稼一样交替着倒地,一点点红色的血花在人群中绽放,前冲的队伍中间瞬间出现了一个淌着血的缺口。

沉闷的号角声从山头吹起,在箭雨中幸存下来的人发出一声呐喊,不退反进,恶狼一样号叫着,没命地冲向营墙。

营墙后,镇殿将军苏刘义一挥手,又是上千支羽箭齐射,号叫着前冲的重甲武士又被放翻近半,残余的寥寥几个,带着满身的雕翎,依旧向前。

战斗在子夜开始,一波又一波身披铁重甲的元军在弓箭手的掩护下,不顾生死地冲破夜幕,如同海边的波涛一样,迅速吞没前浪,高高地拍向沙滩。

弓箭手回敬以羽箭,人浪翻卷着破碎,血如雾一样在空中飘散。

第二波铁甲军倒下,第三波踏着第二波的尸体上,呐喊着从夜幕中冲出来,黑暗处,只听见靴子踏地的啪啪声,大地在颤动,不知有多少士兵,呐喊着冲向死亡。

大宋士兵机械地弯弓,放箭,放箭,弯弓。看着眼前的蒙古兵跃起,倒下,倒下,跃起。

山坡上,蒙古弓箭手拉动弯弓,进行压制射击。羽箭借着山势,遮天盖地。大宋士兵手中的短弓射程不如敌军,地势亦在敌军之下。弓箭手的队伍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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