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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录-第2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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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话,格根的心猛地一跳。本能地想大声说一句“末将愿往!”

可话到了嘴边,又被理智强压了回肚子。伯颜为什么不派自己而派诺敏领军,其中原因格根也很清楚。统领五个万人队,需要主将有足够的人望,否则无法让大军步调一致。而人望方面,正是他自己所欠缺的。以他低微的出身和官职,绝对指挥不了塔赖等血统高贵的老将,弄不好,没等跟陈吊眼交手,自己人内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如果现在我派你把诺敏换回来,你能保证我的后路不出闪失么?”伯颜见格根半晌不说话,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当初的用心,换了个方式问道。

“丞相恕末将无能!”格根红着脸,后退了半步,说道。

“唉!当初虽然你一再提醒,本帅还是小看了陈吊眼!”伯颜长叹了一声,说道。内心深处,他现在也很后悔当初派诺敏领军前往的决定。如不是这个不知深浅的家伙被陈吊眼耍得团团转,自己摆在江畔的两路大军也不至于处境如此尴尬。

但现在的蒙古军不是当年成吉思汗时代的蒙古军,那时候整个蒙古族是在高速扩张时代,兵越打越多,地盘越打越大,无论你出身哪一个部落,只要善战,就可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而现在,蒙古族的积蓄了几百年的力量已经用到了极限,东西方的大汗们已经断绝了联系。随着扩张的速度放慢,一些部族内部的痼疾也跟着显现出来。管理一个国家与管理一个部落不同,其人才选拔不应该依照血统而应该依照才干。大元朝却恰恰做不到这一点,在这个快速崛起的国家中,几乎保留着部落的所有陋习。

作为大元右丞相,伯颜深知大元朝现在人才日益凋零的状况和用人过分注重血统不无关系。朝廷没有宋朝那样规模宏大的科举制度,立国以来时断时续的几次科举,都是针对蒙古贵胄子弟的。作为培养军官的怯薛制度,也是豪门大族的专利。像格根这样小族出身的人无缘涉身期间,自然也无法快速被人赏识提拔起来。

但伯颜对这种恶习根本无能为力,说实话,除了忽必烈汗之外,其任何人都无法违背传统,否则必然被习惯的力量碾得粉身碎骨。所以,在明知道格根比诺敏更适合领兵迎战陈吊眼的情况下,他只能向传统妥协。

“并非丞相之过,陈贼有备而来,我军仓促应战。开始难免处处被动,只要耐住性子与其周旋,时间久了,陈贼未必讨得到好去!”格根见主帅叹气,赶紧出言劝解。

“你且说说,我军要如何才能胜得了陈贼?”伯颜摇摇头,把所有不相干的忧虑赶出脑海,带着几分鼓励的表情问道。

“丞相且看陈贼的行军路线,几乎是一道锯齿,总是不肯离开江畔太远,总是不时的要回到岸边!”格根本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受到伯颜点拨,又见丞相如此赏识自己,心中的些许怨气早已烟消云散,指着帐壁上的羊皮地图,大声说道。

“据诺敏所言,陈吊眼每次到江边,都将大批挟裹的百姓送往江南!”伯颜没看明白格根的意思,按战报解释道。

“恐怕来往都不是空船。战报上说,陈吊眼军中手雷,小炮,还有稀奇古怪的东西甚多。他与我军比拼速度,显然无法带那么多辎重在身边!”格根摇摇头,说道。

“所以他每战之后必然到江畔兜圈子,实际上是进行补给!”伯颜的眼神刷地一亮,惊叫道。

这是他一直没注意到的问题,收到诺敏的战报后,他一直懊恼破虏军的攻击犀利和行动迅捷,却没想到,维持如此强大的攻击力需要什么条件。随着降将黎贵达等人的努力,火炮、手雷等新鲜产品对大元将士来说以及不是神秘之物。虽然这次南征兵马没带太多火炮,但火器在战场上的优势和弱点,伯颜还是了然与胸的。

“所以,要打败陈吊眼,首先不是追他,而是切断他与南方的联系,逼着他向北走!”格根重重地敲了下地图,大声道。

这是他目前想到的最佳方式,一旦陈吊眼与江南的联系被切断,他的补给就会出问题。没有了补给,也就没有了犀利的攻击力。没有了犀利的攻击能力,陈部也就无法保持那么高的移动速度。

“以诺敏将军目前的追击方式,永远也追陈吊眼不上。末将听人说,文贼把耽罗岛上的马匹,大部分给了陈吊眼,那都是三、四岁口的良驹……”顺着最初的思路,格根的分析越来越贴近事实。江南的潮湿天气不适合养马,所以破虏军的骑兵很少。但陈吊眼部这次跨江北进,带的居然全是骑兵。破裂军的战马要么是与乃彦交易而得,要么是从耽罗岛大元的牧场打劫而来。无论是哪个来源,马匹质量都高于诺敏所带的骑兵。伯颜这次集结大军过于仓促,很多蒙古武士的战马都是自备的,家养的战马当然跑不过耽罗岛上那些千挑万选出来的良驹,所以从身后追,累死诺敏也追陈吊眼不上。

“有道理,可诺敏现在兵马大损,士气低落,怎样才能挡住陈吊眼,不让他靠近江岸?”伯颜捋着胡须问道,目光里除了赞赏,还有对后生晚辈的成才的期待。

“依末将之见,两淮那么多新附军,见了陈吊眼的旗号就躲,实在太过分。野战拦不住陈吊眼,但他们驻堡垒而守,等待援军还做得到吧。要他们盘查路人,别让人给江南带信总做得到。如果这点力都不肯出,恐怕这些人的心思早已经不属于大元了!”格根的语调一转,阴阴地说道。

蒙古军人多,如果再挟裹上足够数量的新附军做傀儡,打造一道封锁线并不难。关键是让那些新附军找不到消极避战的借口。处理这种事情,任何蒙古将领都很在行,不过是一个“杀”字。不力战者杀,临阵脱逃者族诛。伯颜所部都是蒙古族将领,对于新附军和两淮百姓,他不会心存一丝怜悯。

“甚好,你去以本帅的口气写封信。把详细战法都告诉诺敏,告诉他,如果他依然拦不住陈吊眼,就不必领兵了!”伯颜拍打着格根的肩膀,说道:“本帅今天才发现,没让你去追陈吊眼是多么正确的一个选择。本帅老了,这场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将来,还要多凭你们这些年青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格根若再不明白伯颜的栽培之心,就等同与白痴了。他感动地再次向伯颜施礼,拜谢丞相大人的知遇之恩。刚刚跪下去,却被伯颜一把拉了起来。

“不必谢,本帅为国,而非为私也。我会保你为上万户的折子已经送到了大都,监国太子很快就会批复。你将来好自为之!”伯颜笑着说道,随即,把几分南边送来的情报塞到了格根手边。“这是南方细作发来的情报,还有一些紧急军情,你先看看,然后仔细给本帅一个说法!”

格根郑重地接过了情报,以他一个下万户的身份,在参与局部军事决策之外,还能参与对整个战局分析,这是一个他做梦都不敢想的殊荣。丞相伯颜的培养之心清清楚楚,这份厚爱让他感动之余,更觉得肩头责任重大。

格根的所有表情,伯颜都看在眼里。凭一人之力,难以改变整个蒙古族传统的选才方式。但凭一人之力为国家培养一些栋梁,伯颜觉得自己还能做到。与南方汉人之间的战争也许是一个长期的僵持,汉人的韧性强,人数庞大,其中像李治亭这样的打着儒学名义谋一己之私的伪道学和张宗演这类装神弄鬼以求富贵的教主、神棍固然不少,但像文天祥、李庭芝这样的民族脊梁更多。这一代的争斗结束后,还要看下一代,战争未必全部在疆场上,一个民族的胸怀、抱负、对世界的认知和治国之道等,都是竞争的手段之一。蒙古人和汉人之间必然有一方被另一方击垮,哪怕是战争延续几百年。

“达春大帅已经无法救,丞相打算如何应对江南战局?”过了一个多时辰,格根才将面前的情报看完,想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道。

“若你领兵,欲如何?”伯颜不答,反问。能一眼看出达春无可救便放其为弃子而不顾,格根的冷静和镇定比起其他叫嚣着三日之内杀到乐安城下的其他将领,已经很是难得。但伯颜更期待格根能给自己一份详细的答卷,能站在大局角度快速击垮残宋的答案。大元已经消耗不起了,临南征时找卢世荣催粮,伯颜在卢世荣的账本上清晰地看到帝国的窟窿有多大。阿合马靠掠夺民间财物支持国库,卢世荣比他高明一些,靠处处增设关卡,把官道和路桥变成收钱站敛财。这样下去,民间早晚会承受不起,大元早晚会像历代王朝那样毁于活不下去的暴民手中。

“如果达春将军已经不可救,整个江南战局就得重新考虑。当年我军把残宋打得如何,破虏军最近战绩如何,都已经是过去。这盘棋,咱们需要重新来过!”格根指点着已经成为破虏军囊中之物的两江南部,神采飞扬地说道。

第一次统筹全局,虽然是纸上谈兵,依然让他感觉到豪气满怀。仿佛自己就是天生就该统帅千军万马,战事越大,越是游刃有余。

“破虏军半年之内连取两浙、两江,来势汹汹。但其五年之内以一城之内扩张到四十余州,恐怕深后麻烦不少。我大元刚击溃乃颜,草原上麻烦亦是多多。双方这次尽全力一战,恐怕所凭借的不是谁战斗力最强,而是谁的疏漏更多了。丞相刚才给我的情报中,着重提了两个人,不知道二人的任务,丞相能否告知末将?”格根越说,思路越清晰,有条一战而定江南的策略,已经在其脑海里慢慢形成。

“那两个人,作用不大,为本帅制造一个机会而已!”伯颜欣赏地笑了笑,把自己给李治亭和张宗演的命令复述了一遍。

“恐怕,那就是决战之契机了!”格根冷笑着说道。

文天祥不是岳飞,岳飞只有一镇之兵,而文天祥有统领天下兵马的大权。但伯颜取胜的寄托也不在李治亭等人身上,他们只是需要提供一个让残宋陷入短暂混乱的机会。

在两国倾力对决的关键时刻,一个机会已经足够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风暴(一上)

乐安城有史以来,一直是个岌岌无名的小县。这是一块夹巴水、宝唐水与吉水之间的丘陵地段,山不够险峻,河流不够深广,土地也不够肥沃,所以也没有哪个英雄或枭雄能看得上眼。可近几日来,小县一夜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江南江北,无数双眼睛盯向了这里。

人们无法不关注这个弹丸之所,方圆不足五里的小县城内,如今困着两万多蒙古军和探马赤军残部,其中光级别在万户以上的鞑子头儿就有十几个。县城外围着的兵马更多,从福建赶来的参战的警备军、各地匆忙“起义”的新附军、还有衣衫褴褛斗志却很昂扬的各地民间武装,近二十万众将乐安围了个水泄不通。

“嘿嘿,鞑子也有被吓得缩在城里等死的时候!”刚起义不久的建昌军管军万户武忠用马鞭指着远处高不足五尺的城墙,笑呵呵的说道。与大都督府打了五年多的交道,唯独这次,大都督府没给他任何好处就差遣他做事。也唯独这一次,他觉得心里像喝了冰水一样痛快。风光啊,哪怕是当年跟在蒙古军身后把宋军杀得望风而逃的时候,都没现在这么风光。那个时候周围百姓见了他,撒褪就逃。而现在,十里八乡的父老把仅有的粮食都作成饼子送到的军中,武忠想付钱都没人肯收。

“别是大,达春使了什么诡计吧!蒙古人,蒙古人毕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被部下胁迫着起义的另一个新附军将领孔威结结巴巴地说。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至今还不敢相信是真的。做梦一般被部下从被窝里拉出来,举起了反元兴宋的大旗,又做梦一般看着平时作威作福的色目转运使、仓库使们被百姓们推到街头,用石块活活砸成了肉酱,然后做梦般被麾下几个将领簇拥着前来攻打乐安,做梦般看着平素凶神恶煞般的蒙古军被衣衫不整得民军打得不敢出头。

没人的时候,孔威曾经咬了几次自己的手指,每次那种通彻心脾的感觉都告诉他,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是真实的。但转眼间,他就又想去咬自己的手指头。蒙古人啊,几万蒙古人,就这么败了?自嘉定年起,宋人就只有被蒙古人追得满山逃命的份儿,什么时候时运倒转了,元人被宋人追得四处奔逃?

“达春使计,他还使个球计,方圆二百里的元军都被破虏军给清理干净了!”

另一个刚起义的新附军将领张直笑着骂了一句粗话,拍拍孔威那略显单薄的肩膀,笑着安慰道:“夫子啊,你就别瞎担心了。我听说了,鞑子的援军一半被陈吊眼拖在了两淮,还有一半在荆湖,插了翅膀都飞不过来了。至于吕师夔那小子,他听说邹将军来了,吓得连面都没敢照,直接跑到了池州去也。这会儿达春即使会洒豆成兵,也没有人给他提供豆子,你还瞎担心个什么劲儿!”

“我,我是说慎,慎重!谁,谁怕了!”孔威被人戳破了心事,一张苍白的脸刹那间变得火炭般红,拨开张直的手,讪讪说道:“兵,兵贵谨慎。咱,咱们可带的都是本乡本土的弟兄。”〖Zei8。Com电子书下载:。 〗

孔威无意间,把“本乡本土的弟兄”这几个字,说得很重。既然造了大元的反,就很难再反回去。如今,这些平素他看不起的弟兄们都是他的家底。多一个,将来邀功领赏的底气就足一分。即便将来破虏军无法成事,手底下有些弟兄在,投降北元的筹码也重一些。如果不小心在攻城时拼干净了,可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是啊,本乡本土的弟兄。父老乡亲都看着咱们呢,如果二十几万人再把鞑子放走了,不用文丞相怪罪,百姓的口水也得把大伙儿给淹死!”张直用马鞭指指四下里连绵的营帐,大声说道。

周围高高低低,都是宋军的营帐。光着膀子的青壮们拎着铁锹,将阻碍骑兵冲锋用的壕沟挖了一重又一重。壕沟与壕沟之间,还有木桩钉成了简陋鹿砦,尖尖的梢头像刀锋一样,指向阴沉沉的天空。如果有人能站在半空向下看,就会发现此地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蜘蛛网,而乐安城则彻底变成了粘蜘蛛网上的一支苍蝇,无论怎么努力也逃脱不掉了。

“是啊,好好打吧,别想太多了,咱们汉家气数又回来了。当年达春下令收缴民间铁器时,就有人跟我说过,哪天蒙古人的气数尽了,咱们汉人一人一块砖头,也把他们砸回老家去。如今还真应验了这话!”武忠豪气满怀的响应。

至今,他也没弄明白自己的老管家、老军师苏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苏灿这些年说过的一些话,和帮他做过的一些事,却历历在目。他不愿意深究这件事,无论如何,自己能重新找回做将军的感觉,全凭了这个貌似糊涂的老人。如果不是他,也许今天被困在城里的,还有建昌军这万余弟兄。

现在,破虏军四下去收复失地,兵马不够用。大帅邹洬麾下除了一个火枪团破虏军外,围困元军所要倚仗的就是刚刚起义的新附军和各路民军。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下的话……,武忠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未来的自己绝不是换一身警备军的军服,在后方替别人看家练兵。自己将穿着一身破虏军的细环锁子甲,肩膀上还有几朵金花在闪闪发光。

“报,将军,邹大都督问,建昌独立旅准备好了没有,有没有挡住达春的把握!”一个通信兵策马跑来,冲着武忠行了个生涩的破虏军军礼,大声问道。

“请邹大都督放心,从这里到宝唐水,我设了三道防线。一个苍蝇都甭想从正北面突过去!”武忠正色,笨拙地把拳头按在胸口上还礼。通信兵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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