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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触即发-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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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吗?”阿初关心地问。

“很冷。”荣初回答。

陆良晨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荣初的外套。

“照顾好少爷。”阿初把荣初交到了陆良晨手上。

“我哥哥怎么样?”杨思桐从走廊的长椅上站起来,神色紧张地注视着三个医生。

“过了今天晚上,就没事了。”韩禹说。

“真的吗?”

“您不用担心。”夏跃春宽慰地说。

阿初暗中掐了荣初一下,荣初明白过来,一下栽倒在地。众人“呼啦”一下围过去。

“他怎么了?”杨思桐问。

“他失血过多,他没事,过一会儿就会恢复的。”夏跃春说。

“我来照顾他吧。”杨思桐脱口而出。几个人都有些意外,思桐连忙解释了一句。“他是为救我哥哥才这样的。”

“好吧。”夏跃春看着阿初默许的眼神,答应了杨思桐。

一夜之间。

杨慕次的下线和上线牺牲了。他的最高领导人方致同叛变革命,被处死了。阿次一夜之间,成了无主的孤魂。

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了。

“飘风”难道真的要随风飘逝吗?

问题是,他活过来了。

他幸运地睁开朦胧的双眼,东升的旭日从窗子的缝隙中微笑着挤进来。

慕次完全清醒了。

又一次在晨曦中礼叩光明。

第二十四章风雨未肯收余寒

“您好!杨慕次先生。我们彼此认识一下。我是你的主治大夫夏跃春。”夏跃春面色和蔼地替慕次拉开白色的帘幔。“你不要讲话,也不要试图讲话,起码在一周内,我希望你能够静养,并绝对保持安静,以免胸骨创伤再度迸裂。”

极少受疾病之苦的慕次,这一次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身心之痛。身体的创伤是其次,他难以忍受的是失去战友的悲哀。

荣华在血与火中涅槃。

自己却在血色中得以重生。

他内心的痛楚比身体上的疼痛来得更加猛烈,泪水悄然滑落在白色的枕巾。

“麻药过去了,是会很疼的。”显然,夏跃春把慕次的泪水看做是忍耐痛楚的表现。“你年轻,很快就会挺过来。”

慕次的手举起来,向医生致谢。

“不用谢。我和你哥哥是老友。”夏跃春很突兀地讲了一句话,慕次的目光锁住他的面容。当然,是疑问。

“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得,就是你的亲哥哥。你要谢,留着精神谢他。你知道吗?你的血型是Rh阴性A型血,是稀有血型。没有他及时给你提供血液,你的身体早就冰冷了。我想,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慕次无语。

“你哥哥叫我代为转达你,几句话:最近外面的空气很阴冷,悲风满路,天气也变得动荡不安。多事之秋,善自保养。”

慕次突然想说话,夏跃春制止他。“他过几日来看你,有什么话,你直接跟他说。现在,你需要绝对的安静。”

慕次尊重了医生的建议,渐渐平复心态。

“对了,忘了告诉你,你的妹妹昨天守了你一夜,今天早上,她回家替你去拿换洗的衣服了。你好好休息吧,记住,绝对安静。”

杨慕次在医生温馨地提示中,合上双眼,他真的想就这样睡过去,如果,自己永不清醒,是否会换回荣华那灿烂美丽的笑容呢?

如果是,他情愿以身相替。

荣华冰冷的尸体躺在“春和”医院的太平间。

荣升眼前漆黑一片。他是接到警察局韩副局长的电话后,一个人出来得,他没有告诉母亲和三太太。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医院的。

荣升在来医院的路上,他满脑子都想着荣华小时候的模样,眼尖心亮,不爱讲话,她喜欢玩水,拿他的皮鞋当小船,放到大浴盆里看皮鞋摇晃、左右摆渡。“船”如果倾覆了,她会发出很认真地尖叫。她喜欢玩火,拿他的墨迹未干的诗稿往炭火盆里扔,看火苗子烧卷香笺,还傻乎乎地一个劲地笑。当时,大太太说:这女孩儿在学“黛玉焚稿”,将来准有些才气。没算到,她不仅有了黛玉的才情,还兼了黛玉的薄命。

荣华生性含而不露,不善于讨好长辈,周旋姊妹。很容易受到大家庭家长的冷淡和遗忘。父辈对子女多多少少都会出现不合理的偏爱,就像十指伸出有长短一般。

荣华没能出国留学,因为,父亲不愿意栽培女子;荣华一直没有嫁人,因为,母亲不想把过多的精力放在一个庶出的女儿身上;荣华不常回家,因为,家人从来没有重视过她,包括荣升自己,从没有真心关心过她。

他感到惭愧和悲凉。

当荣升看到荣华面目全非的尸体的时候,他不能接受。他不愿意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他恸哭。蹲下去,哭得像一个大孩子。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荣升哭泣的声音在空旷的太平间里回荡。

“为什么呢?”同样的问题,李沁红也在问自己,自己哪里出了纰漏?天衣无缝的计划被凭空撕破,而且,警察局拟出的事故报告分析原因,居然是:地处交通事故多发区,由于单方面操作不慎,遂酿成惨祸。生命可贵,须认真吸取教训。云云。

简直就是一篇措词搪塞的官样文章。

李沁红想:如果荣华撞车是偶然,那么,华美书店的火灾也是偶然吗?一天之内,在同一个人身上,会有两次致命的偶然发生吗?

不可能。

除非,她是故意造成一次“偶然”,所以,焚毁书店就成为“必然”。

一个女人用生命去制造一次“偶然”的车祸,必然有她非撞不可的理由。她在保护她的同党,或者是,她在挽救一次足以“灭顶”的危机。

那么,她应该,在侦缉处出发前,就已经得到了她所需要的情报。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侦缉处里有“内鬼”。

谁都知道有“内鬼”。

谁都不知道,谁是“内鬼”。

这个“内鬼”,现在还逍遥法外。

李沁红站在侦缉处处长办公室的窗口,凝视着窗外的风光,突然,她发现,窗沿下的红砖有一截非常干净,仿佛有人曾经从这个窗口跃下,这样好的身手,在侦缉处没有几个。这时,高磊和熊自达垂头丧气地走进了办公室。

他们是去租界和英国巡捕房交涉的,“车祸”那天,他们在戈登路逮捕的几名共党嫌疑人,全都被英国巡捕房的巡警截获了,说他们无权在租界抓捕犯人,想要人,可以,先办引渡手续。

“怎么样?”李沁红问。

“什么怎么样?”熊自达气愤地把帽子摘下来,扔在桌上。“水泼不进。”

“共匪在上海经营多年,这一次,他们铤而走险,聚精英于会,也绝非仓促行事。”李沁红说。“处座,且释烦躁,垂钓的乐趣,就在于耐心等待,等待鱼儿咬钩的瞬间。”

“鱼钩在您的手上,我和处座,只有临渊羡鱼的份。”高磊朝天花板上吹了一口气。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每次行动,你都是事先保密,疑神疑鬼。还不是怕我们抢了你的头功吗?你在共党那里安插了卧底,为什么也不提前知会我们一声呢?”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通途。你没有情报来源,证明你无能。”

“是呀,我无能,你能干。逆风逆水,你把唯一的船开走了,叫我和处座无舟可渡。”

“你别把自己和处座相提并论。”

“是啊,我是不敢和处座相提并论,哪像你啊,你不一直就盼着和处座,双峰并立,二水分流吗?”

“你?!”

“好了!”熊自达发话了。“吵什么。有这闲工夫在这里争鸣竞胜,不如抓两、三个共党回来,给我看看。”

李沁红听出处长话里透着辛辣的味道。她看不起熊自达,是因为,她认为自己的能力和智力高出熊自达数倍。熊自达应该听命于自己,自己怎么也不肯在熊自达面前俯首帖耳。就在短暂的沉默中,电话铃声响了。

李沁红和熊自达都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电话,熊自达的手压在了李沁红的手背上,李沁红在高磊略带调侃地眼神中,尴尬地抽回手。

熊自达接听电话。

李沁红伸展五指,故意欣赏自己修长的指甲。

高磊哼起江南小曲。

“喂,你找李组长?”熊自达看了看李沁红。李沁红示意熊自达继续。“她不在。你有什么要紧事,可以直接对我说。对。我是侦缉处处长熊自达。……什么?你再说一遍。……什么时候?大约几点?……如果,让你再听一次他讲话的声音,你是否能够识别?……准确率?”

“100%。”对方说。“我从电话里辨别声音,准确率是100%。”

“好。我来安排。一个一个过筛子。”熊自达面色阴沉地放下电话。

“什么事?”李沁红问。

“你的'铆钉'说,他曾经在事发前一小时之内,给我们侦缉处打过电话,并明确告知共党集会之门牌号码,恒吉里1141号。”

“谁接的电话?”高磊和李沁红异口同声地问。

“共党。”熊自达说。“谁接的这个电话,谁就是埋在我们内部的'铆钉',一定要把这根钉子找到,拔除它,剿灭它。侦缉处所有人员,下午集体集合。我要通过一部电话。”熊自达拿起电话的话筒。“让白骨精现出原形。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进行逐一筛选和淘洗。我就不相信,这一次,他能安然无恙的过关。”熊自达重重地搁下话筒。“传我的命令。”

李沁红和高磊立正。

“立即将恒吉里1141号、梅花巷5号,进行严密监控。放长线,钓大鱼。”

“是。”

“报告。”刘副官在门口喊。

“进来。”

“处座,刚才警察局派人致函,说,恒吉里1141号发生命案,一位老年保姆死于非命。因命案所发生的时间、地点,跟我们追捕共产党的时间、地点相吻合,所以,韩局长把这个案子移交侦缉处处理,如果,我们不受理,他再派探员去接手。”

“韩正齐做的不错。”李沁红习惯性的越俎代庖,她伸手接过了文件,又忽然自觉失仪,一个漂亮的转身,立正,把文件恭谨地送给熊自达。“处座,我想加派人手在恒吉里一带强行搜查,给共党一个错觉,我们还在盲目的、无目的的寻找他们的机关。这样,一来,可以保护我们的'铆钉',不招致共党的怀疑。二来,他们很可能重新启用梅花巷5号作为联络点。这三,共党的特委会议没有开成,他们必然还会选择新的可靠地点,举行会议。那时候,我们的'铆钉'会带给我们真正的惊喜。”

“说的不错。”熊自达只所以肯对李沁红再三忍让,是因为,李沁红曾经是杜旅宁的地下情人,而自己与杜旅宁是同窗,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侦缉处需要有“两军对垒”之势,他才能从容不迫的控制全局,何况,李沁红确是一名“干将”。出生入死,也替自己挣过军功。虽然太跋扈,不过,有本事的“孙悟空”总比没用的“沙和尚”好。

“去恒吉里1141号勘测现场的人员,我建议,交由警察局比较妥当。可以迷惑共党的视线。”高磊说。

“就这么办。”熊自达说。

“不过,处座,我想电话辨音的事,还有一个人也不能漏掉。”李沁红说。

“谁?”

“杨慕次,杨副官。”

“你不会吧。”高磊替慕次鸣冤。“他都撞成那样了,你还怀疑他?他要真是共党,那女共党会撞得这么狠?”

“那个女共党是怎么知道这辆伪装的运输车上坐的是侦缉队里的人?”李沁红反问。“答案只有一个,她认识你们其中的一个人,她知道这个人是侦缉处的人,当然,她也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是共、产、党。”

“你干脆说,我就是那个共产党。”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李沁红得意地笑起来。“也许,两个都是。”

“要说高队是共党,我不信。”刘副官说。

“你言下之意,杨副官的嫌疑最大?”熊自达问。

“我没说。”

“我想起来了,阿次曾经回来替我拿过公事包。”熊自达自言自语地说。

李沁红的嘴角绽放出诡秘的笑容,她预感自己要抓住谜底了。“我们应该去看看这位小朋友了……”

梅花巷7号。

雅淑穿着一件中式立领带小坎肩的绣花旗袍,夹着一个款式新颖的皮包,从院门里出来,阳光灿烂,闲云几缕,正好映射了雅淑现在的心情。

自从那天“白玫瑰”舞厅的大班主动找到自己,问自己愿不愿意去一家证券交易所工作,而且工资从优。仿佛命运向自己打开了另一扇关闭很久的幸运之门。

雅淑情愿相信这是“神”赐予的福音。

她的父母由于疾病的困扰和经济的负债,已经先后辞世了。一个孤女在孤立无援之际,选择了出卖笑容和舞技。

她曾经想过去找荣升,但是,每当自己走到荣家大门口,她那可怜的自尊立即就来侵扰她的心脏。自尊告诉她,谁都可以找,不能去求荣升,他会更加看扁你,他会施舍钱财,但是,他的眼神一定是蔑视的,冷淡的。

她在梦中,唯一梦见的男人,就是阿初。还是那么阳光,还是那样笑容可掬。还是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她从来没有想过去找阿初。无论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梦里。

换了工作的雅淑,工作很勤奋,很受老板“赏识”,上班不到一个星期,老板就替她在梅花巷租了房子,说是朋友空出来得闲房,给自己暂住,一来,离上班的地点近,二来,还可以替朋友看房子。

雅淑感觉自己无意中撞了大运,来年,说不准,还要交好运。遇上真正属于自己的好姻缘。真正地去恋爱,真正地去建立属于自己的美好家庭。而不是,为了良好的生存环境,去奢求富贵因缘。

她走在阳光底,充满了自信和幻想。

突然,雅淑看见了阿初。

阿初西装革履,焕然一新的出现在雅淑面前,他的身后是一款名贵的汽车,雅淑的神情多少显得有些惊奇,阿初在蓦然回首间,也感觉到,自己眼中、心底的雅淑现在非常阳光,行走在黑夜、刀尖上的自己,倒有几分自惭形秽。

“您好,雅淑小组。”阿初迎着阳光走过去。

雅淑口齿有些不清晰地敷衍了一句。“你好,初医生。”

“很久不见了,您现在身体还好吗?”阿初态度依旧恭敬如初,这多少让雅淑的心里感到一丝安慰,毕竟,阿初是留过洋,见过世面的,不是那种得势便猖狂的小人。

在雅淑的心灵深处,一直对阿初的“家奴”身份感到耿耿于怀,可是,她又一直迷恋阿初的“才华”和容貌。

他们又简短地说了说,别后的一些经历,当然,彼此都隐瞒了部分…他们认为必须隐瞒的故事。

阿初明知雅淑的“工作经历”属于天马行空,他还是做出一副“赞叹”、“欣赏”的姿态来,他自己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惊讶和不可思议。

也许,自己变了?阿初十分洞悉己身,自己的目的已经背离了自己的初衷,从感情的追求渐变为生活上的需求了。

雅淑在阿初面前始终保持含蓄、凝重和端庄。这是她显赫姓氏仅存的一缕芳香。

“您去上班吗?”简短的寒暄后,阿初决定暂行告退,毕竟,感情需要培养,任何事情都不能急于求成。

“我今天休息,去市场买菜。”

“您需要我,顺风搭您一程吗?”

“不麻烦了。你不是在这里等你的朋友吗?”雅淑微笑致谢。

“那就改天见。”阿初说。“改天,我请雅淑小姐喝茶。”

两个人在阳光底分手,雅淑迈着碎步,依旧娴雅无双。

雅淑刚走,阿初就坐上了车。吩咐刘阿四,去“春和医院”。汽车从另一条弄堂穿过,原来,这次见面,是特意为之的。

中央警官学校。

杜旅宁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杜旅宁正在看文件,侍立在侧的俞晓江接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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