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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觉醒-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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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船太高了,我的主人。”姆沙伊在旁小心地说道:“士兵们很难攻上甲板。”

“他们必须攻上去,不管用什么办法!付出多大的代价!”海军帕夏恶狠狠地说道:“传我的命令,临战退缩者,立斩不赦!如果一袋烟的功夫还不能夺下敌船,所有士官一律处死!”

战鼓再响,王骑手拄朴刀大声喘息着,华贵的丝织海军军官制服被鲜血和汗水湿透,身边十数名士兵也都个个带伤。刚才的战斗中,他们至少杀死了三百名土耳其人,然而敌人的攻势甚至没有停顿一刻钟。帕夏残酷的命令驱策着奥斯曼士兵,使他们不顾一切上前拼杀,不仅如此,如蝗飞箭尖啸着从土耳其战船上不断升起,带着锋利锯齿的钢镞划过优美的抛物线纷扬落下,撕开人们的衣甲和皮肉。伤亡在不断增加,很快,王骑意识到已经没有足够的人力来维持每一丈战线。奥斯曼水兵像猱猴一样灵巧地爬上船舷,寻找每一个时机飞快地跳上甲板,和防卫的中国士兵扭打成一团。尽管伤亡可观,这却是他们所熟悉的海战,用包含鲜血和汗水的接舷战来证明战士的勇气。

失陷无可避免。帝国士兵步步后退收缩战线,身穿素袍的奥斯曼人如白蚁般涌过甲板,战士们往往稍一落单便为他们所乘,在疯狂的乱刀下献出生命。

“尔等不得前进!”王骑双手执刀站在通往下层甲板的舱门前,在他两旁是手挺长矛的士兵,一排雪亮如星的精铁枪头阻挡在奥斯曼人面前。此时甲板上已经聚集上数百名手执刀盾的土耳其水兵,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的废墟和尸体前进,直到几乎面对面站到帝国士兵的枪阵前。

一名奥斯曼军官傲慢地穿过人群,用生硬的中国话大声喊道:“放下武器,明国人!你们注定失败的战争已经结束了,仁慈的苏丹赦免你们!投降,或是……”他冷酷地挥手向下一斩,身后数列士兵同时从背上解下角弓,在牛筋弓弦的吱嘎声中拉开满圆。“死亡。”

中国人以他们一贯闻名于世的沉默做出了回答。枪兵们一齐向前踏出半步,赤红的眼中闪烁着钢铁的寒芒。奥斯曼军官瞪大双眼,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神向后倒去,殷红的鲜血从插着一把朴刀的胸膛汩汩涌出。王骑摊起右手,从一名士兵手里接过长枪。冰凉而光滑的黄杨木杆攥在手心,虽然不如陆军制式白蜡杆大枪沉重坚实,却同样能承载起战士的决绝。

枪舞若流星,王骑淡淡地笑,血雾纷飞,破敌如摧枯。奥斯曼人惊惶的惨叫声中,他听到数百张弓弦的破空厉响,然后,一切都在逐渐黯淡的猩红中归于沉寂。

西元1589年4月5日,帝国共工级主力舰惠威号于博斯普鲁斯海峡附近突遇大批奥斯曼战舰,遭受重创无力突围故举火自沉,舰长王骑以下六百六十二员尽皆殉国。是役,击沉奥斯曼战舰大小九艘,重创十二,歼敌两千有余。

爱琴海,利姆诺斯岛。

卡斯特朗城堡的高塔已经换上了银质金章的帝国龙旗。苔藓斑驳的码头木板上,摩尔奴工拉动数丈高的巨型起吊杠杆,把一个个沉重的橡木货箱从运输船甲板上吊起,缓慢而小心地转移到港口的仓库区。

弗朗西斯德雷克仰起脖子,正好看到一门七千斤级的龙熕炮被高高吊起,帝国工程兵正一丝不苟地监督着奴工们,指挥他们精确无误地将大炮落放在运输马车上。这门重炮将被安放在新建的海防炮台上,警惕地监视来自东方海上的任何动向。

“帝国前膛式龙熕炮,口径五寸两分,炮弹重二十五斤,最大射程两千五百步。”费仲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相较于奥斯曼土耳其舰队装备的十二磅炮甚至六磅炮,这样的海防火力已经足够了。”

“不。”德雷克摇摇头,侧转身子看着费仲。“我原以为你们中国人会更清楚这一点,海防火力永远不会足够。你不可能用炮火防卫每一码海岸,而敌人的舰队却拥有先发制人的优势——他们总能选择进攻的时间和地点。不,只有舰队,才是唯一能击败舰队的方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兴奋的火光在眼中鲜活起来:“就快了,费。你很快就能看到,奥斯曼人自以为得的海岸防线,在我们的舰队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这么说……”费仲好奇地开口道,“你对拿下君士坦丁堡已经胸有成竹了?”

德雷克露出一个典型的英国式微笑,“你就拭目以待吧。”

同一时刻,神圣罗马帝国,普莱斯堡。

两面暗红色的旗帜垂悬在城市大门的上方,三座绿色山峰上插着银色的洛林十字架。这是匈牙利王国的标志,自从西元1541年奥斯曼帝国攻陷布达之后,王国首都就迁到了这里。及至西元1589年,大明万历十七年,这个国家处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奥地利大公、波希米亚国王、哈布斯堡的鲁道夫统治之下。

正当穿戴锁子甲的城门卫兵打着呵欠百无聊赖之时,一支人马正沿着多瑙河畔慢慢向城门走来。为首一队骑士身着重铠衣甲鲜亮,火红的战袍上绣着纯白色的八角十字纹章,高大健壮的战马统一披挂金色纹饰的轻质马铠。其中一名着装明显比袍泽更为华丽的骑士纵马离开队列,快步来到匈牙利卫兵面前,揭开头盔面罩礼貌地说道。

“你们好,士兵。我是医院骑士团支团长摩根马格曼,你们这儿现在谁负责?”

匈牙利卫兵们似乎有些迟疑,低声交谈几句之后,一个看起来像个军官的家伙从城门甬道走了出来。他身穿一套半旧的步兵板甲,战袍上绣着扎波亚家族的纹章,一把长剑松垮垮吊在腰间。“你好,马格曼团长,我是卡雷斯扎波亚,普莱斯堡的守备官。别在意他们,匈牙利人有一阵子没见过医院骑士团了。那么,是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教皇陛下钧旨,我们奉命护送一位特使前往东方,需要路过你们的城市。”

“这么说,他们是和你一起的?”军官探头向摩根身后望了望,不远处一辆漆成纯黑的四轮马车正朝着这边驶来,马车周围簇拥着数百名骑兵,清一色都用黑色罩袍裹得严严实实,还刻意拉低兜帽遮住面孔。更远处,长长车队逶迤而来,推车牵马的侍从大多穿戴医院骑士团的衣甲。

“是的。”摩根马格曼点头回答道:“我们并不想招惹麻烦,车队会在郊外扎营露宿,只派少数人进城采买补给。重要的是保证特使阁下不受到无谓的侵扰。”

“这不是问题,我不可能任由这样一支军队随意穿越匈牙利的领土,骑士先生。毕竟,现在可不是十字军的时代了。根据匈牙利国王赋予我的安保权力,我要求检查你们的人员和辎重。”

“你不会真想这么做吧,守备官。”摩根马格曼有些着恼地抬高声音。“看看这些通关文书!上面有教皇陛下、威尼斯公爵和神圣罗马帝国十七个领主的签名——其中包括帝国皇帝、波里米亚国王、奥地利大公,也就是你们的匈牙利国王鲁道夫陛下!”

卡雷斯扎波亚只是倨傲地两手一摊,“这些文书并不能否定我检查的权力。”他指了指已经驶近城门的马车和护卫它的黑衣骑士,“特别是你们这些可疑的家伙。”

“放肆!从罗马一路到此,没有一个城市胆敢如此无礼地对待教皇陛下的特使!”摩根怒火中烧,瞪着眼睛喝道:“你一个小小守备官,怎敢如此刁难医院骑士团的人!你这是自寻死路——”

“摩根马格曼团长。”一名黑衣骑士策马走了上来,打断了他愤怒的咆哮。“主人想知道出什么事了。”

“这个该死的家伙!”摩根余怒未消,语气激烈地向来人简要说了一遍。

黑衣骑士调转马头,走到马车窗边弯腰低声述说起来,卡雷斯扎波亚远远看着他不住点着头,似乎正在聆听车内人的指示。过得片刻,骑士折了回来,兜帽掩住的双眼在黑暗中注视着卡雷斯扎波亚。“听好,匈牙利人。”他的拉丁语带着一种卡雷斯从未听过的奇怪口音。“你正在给自己惹麻烦,远超出你所能想象的麻烦。明白你的处境,鲁道夫国王可不会是为了这样的杂鱼,得罪那些连他自己也不愿冒犯的大人物。”

说到这里,黑衣骑士扬手将一包东西丢了过来,卡雷斯扎波亚一把接住,鼓囊囊的黑色呢绒钱袋入手极重,里面传出钱币碰撞的悦耳声响。他拉开口袋的丝线系绳,金灿灿的帝国马克立刻映亮了他的眼睛。

“这里有五十枚金马克,够一个军官好几年的薪俸了——当然,前提是他足够聪明能够活着拿到的话。”

卡雷斯掂了掂手里的钱袋,终于叹了口气。“让我再看看国王陛下签发的关文吧。”

第三节 谋定乃战

知彼知己,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可全。

——《孙子:地形第十》

“老爷,已经到了。”

穿着黑鼠皮制服的侍从拉开车门,小心地搀扶着苏伊斯基走下马车。大公摸了摸头顶名贵的紫貂皮帽,洋洋得意地从两列扛着战斧的射击军面前走过。刚下过一场小雨,校场上纵横交错的白线已褪了大半,苏伊斯基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抱手站在场边的罗曼诺夫公爵和穆罕默德帕夏。

“这算什么,尤里?”罗曼诺夫公爵瞥见他走来,没好气地开口问道,言语里带着浓浓的火yao味。“让我们来参观你的战利品么?”

“别这么说,米哈伊尔。”苏伊斯基摆了摆手,小人得志的笑容在脸上挤出了虚伪的皱纹。“我们不分彼此,都是为沙皇陛下和戈都诺夫大人效力。射击军拿下龙堡的荣耀不属于我一个人,而是属于沙皇陛下和整个俄罗斯的。即便是您,米哈伊尔,虽然哥萨克的惨重损失出乎意料,我仍然荣幸能和你们分享这一胜利。”

罗曼诺夫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干脆转过头去不搭腔。买力克穆罕默德在心中叹了口气,拍拍两人的肩膀打起圆场道:“罗曼诺夫阁下,贵国哥萨克的勇武令我影响深刻,他们朝着中国人的侧翼发起无畏的进攻,最终迫使他们放弃整条战线往后退缩。在我看来,能够得到两位尊贵俄罗斯将领的陪同,参观这座从中国人手中夺来的城堡——邪恶巨龙的巢穴,是身为盟友的一大荣幸。”

“我的荣幸。”苏伊斯基得意地笑了,他向前跨出半步,便如殷勤的主人般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来吧先生们,欢迎踏上龙穴之旅。”

“我不得不说,”穆罕默德帕夏在青鸾阁绘有精美纹饰的雪松木台阶前停住脚步,“中国人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改不了他们酷爱奢华排场的风格——即便是在战场上。”

“而这令我们的战利品更加光辉夺目。”站在他前面的苏伊斯基笑了起来,抬起麂子皮的厚帮靴底重重一脚踹在挂有淡蓝色丝绒织帘的黄杨木门上,虚掩的房门立刻向后大敞开来。出人意料的是,玄关中难以想象的淡雅整洁,淡紫色的水晶珠帘用玉钩挑起,崭新的绯色地垫上不见半点污泥,被炉火烤得暖融融的空气中洋溢着熏衣草的淡香,仿佛主人只是到花园中晨游未归。

“你瞧,他们什么都没来得及搬走。”苏伊斯基大公冷笑着大步走过玄关,在房间里到处翻看起来。“铜器、陶瓷,还有别的艺术品……”

“都是上好的中华货,得值上好多千,不,许多万卢布啊。”罗曼诺夫也跟了进去,兴奋得全然忘记了方才的不快。“这些器物……比市面上最好的中国瓷器还要精美啊……这些锦缎……金银……天啊,还有宝石!”

买力克愣了片刻,这才慢腾腾地跟在两个俄国人后面走进玄关。他微皱起眉头,在地垫上小心地擦净靴底污泥,这才抬起头略带鄙夷地看着两人自顾欢喜地把玩着房中价值连城的金银器皿。奥斯曼帕夏踏过绣着金线的波斯地毯,以军人的目光仔细检查着每一个房间。张挂满古代字画的茶室正中,檀木桌几上的紫砂陶壶余温未退,脂色的骨瓷碟子上盛放着新鲜的水果和糕点,两只装满玉石棋子的东倭藤篓并排陈列桌角。移步书房,长桌上铺着裁剪整齐的宣纸,端石砚台上还带着斑斑水迹。买力克从笔架上拿起一支羊毫湖笔,湿润的笔尖不带一点墨色,一层阴霾随即蒙上了他的面孔。

“所有东西都在这里,都放在原位。”买力克回到外厅,朝着两位俄国贵族说道,对回答不抱任何希望。

“是啊,他们狼狈逃走,留下了足值十万卢布的财物!”罗曼诺夫的声音都在颤抖。

土耳其人叹了口气,稍微提高了音量。“所有的东西,”他重复着强调道,“一件也没有摆乱。中国人的撤离不慌不忙,甚至走前还收拾了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那又怎么样?”苏伊斯基痴迷地抱着一尊镶嵌黑曜石眼珠的白玉雕像,口齿不清地回答道:“这算是东方的一种欢迎仪式么?还是说他们以为可以用这些财宝延缓我们的追击?哈哈,中国人很快就会懂得,在俄罗斯的无敌铁军面前,这种愚蠢的贿赂根本无济于事。”

“贿赂?”买力克一耸肩,眼睛里透出悲天悯人的神色。“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的笑话。”

“你说什么?”苏伊斯基刚从檀木柜抽屉里翻出一匣珍珠,得意间一时没能省过神来。

“苏伊斯基老爷!”急促沉重的脚步声中,一名射击军大尉出现在房门口。“老爷,我们找到了中国人的物资仓库。”

“哦?”苏伊斯基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把金匣的一角凑到嘴边咬了咬。“有多少东西?”

“五千三百二十四挑稻米、七千七百包被服、八十九桶火yao、一百三十七……”

“等等,这许多物资,你们这么快就点清楚了?”买力克看着他照着单子念得流利,忍不住开口打断问道。

那大尉朝苏伊斯基大公望了一眼,见他不耐烦地点过头,这才双手将手里的厚厚的桑穰纸递了过来,一面回答道:“我们进去的时候,仓库里所有东西都分门别类堆放整齐,岗哨那里留了一份详细的账目清单。我让手下抄了一份,正逐样核对数量。这份单子请老爷过目。”

“清单?”苏伊斯基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把巴图兀良哈叫过来,老爷我可看不懂那些怪模怪样的中国字。”

大尉嚅呐了几句,低声道:“老爷……不是中国字。这上面写的……都是俄语……”

“你说什么?”买力克穆罕默德一声惊呼,伸手一把抢过账本,飞快地扫了一眼,脸上立刻泛起一层灰色。他几步走到苏伊斯基跟前,把清单塞到他手里。“大公阁下,您自己看看!”

“这……”苏伊斯基还有些不明就里,他低头细阅,只见淡青色的桑穰纸上用椴木烟墨书写着工整漂亮的西里尔字母,钱粮军资项项款款记得分明。页底的空白处另写着一行赤字,朱砂殷红鲜艳胜血。他心头忽然生出一阵碜骨的战栗,仿佛突然回到万历十五年的那个初秋,那个遥远帝国的统治者用同样轻描淡写的口吻谈吐死亡的阴寒。

“Мывернемся!”

(俄语:我们会回来的!)

第九日,土耳其,恰纳卡莱。

“我们的进度必须加快。”德雷克放下千里镜,随手递给身旁的海图官费仲。“君士坦丁堡很快就会作出反应。最多两天,我们就能在海平面上看到苏丹的舰队。”

“而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尽可能多地清除掉他们的海岸炮台。”费仲答道:“罗马已经把第一批十字军送上了船,他们将协助我军抵挡奥斯曼人的陆地部队。我还是不明白,弗朗西斯,你看上去胸有成竹,可我觉得这甚至比统帅部的命令还要冒险。”

“相信我,费。相信一个老水手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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