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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秘事-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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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瑾如此处置朝局善后,对于朱厚照而言,自然相当满意。他是比刘健他们在的时候更加自在了,现在是谁也不敢管,谁也管不着,喧哗得意,更甚于前。刘瑾也是个聪明人,趁势专挑皇帝玩得兴起的时候跑去找他请示公务。朱厚照把眼睛一瞪,说我拿你们这些人干什么用的?别有事没事跑来烦我。该怎么处理,你自个儿拿主意去!
于是从此“公侯勋戚以下,莫敢钧礼”,见着刘瑾,倒头就跪,连名字也是不敢称呼的。都察院曾经在文件里误将“刘太监”直写作了“刘瑾”,最后弄得要都御史屠滽领着部下向刘瑾磕头认错才算了事——刘瑾的权力大到了什么地步呢?举个例子来讲,兵部,凡是都指挥以下的官职任免,刘瑾只要给主事官员递过去一张“某授某官”的纸条,自然即刻奉行,连到皇帝那边走个过场的步骤都可以省略。甚至包括兵部、吏部本身文武官员的职衔进退,一律“先于刘瑾处详议”,得刘公公拍了板,你们才能再到皇帝那儿汇报,皇帝又是懒得搭理这些闲事的,原封不动批复下来,都按刘瑾的意思办理即可。
至于任用亲党、贪贿敛财这些就不必多说了。时局如此,锦衣卫也自然颇为自觉地倒向了刘瑾一边。这时候锦衣卫的主事,姓石,叫石文义,地道的小人一个,成天跟屁虫似地在刘瑾身边绕来绕去,原本应该由他亲自过问的公务,全都扔给了麾下的高得林和杨玉处置。这两位也不是什么善茬,在任上徇私舞弊,排除异己。但凡刘瑾有何差遣,立刻侦骑四出,说拿谁就拿谁,绝不含糊——因为锦衣卫的职权特殊,以至后世评价,认为刘瑾之所以能作恶多端,很大程度上,是多亏了锦衣卫和他携手共进所赐。
比如当时官员,无论是遭到贬斥,还是奉命出任地方,无论走到哪儿,身后总会有锦衣卫跟踪盯梢,就算无关痛痒,只要给逮着了丁点儿把柄,立刻就是诏狱伺候,插翅难逃。有位名叫王伯安的官员,胆子算大了,上疏去告了刘瑾一状,回头就给发配到贵州去做了个驿丞。他心说走就走呗,走得远了也就无所谓了。还没来得及动身,正在杭州胜果寺盘桓,大白天的,忽然就看见两个锦衣卫过来了,说皇上有旨,赐你把自己淹死。王伯安不干,说这是皇帝要我死呢,还是刘瑾要我死?你们把话讲清楚再说。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你自己不肯死,我们就送你一程得了,径直把王伯安五花大绑捆成肉粽,拖到江边给扔进了水里。
反过头来,刘瑾对于锦衣卫工作的发展建设,那也是大有帮助的。大明律载有明文,用来拘押囚犯的木枷,重不得超过三十四斤。刘瑾不管这个,创设了重达一百五十斤的巨枷,官员犯在他的手里,一律枷上三天示众再说。这三天可真是要了人命了,朝堂内外顷刻枷死一片,不可胜计。高得林和杨玉对刘公公的新发明颇为赞叹,身体力行,在全锦衣卫进行普及推广,久而久之,竟然变作了锦衣卫刑讯的一大特色,延用百年,直到明亡清兴,锦衣卫随之消失的时候,才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当然,天下乌鸦不见得都是一般黑的,锦衣卫里也有好人。锦衣佥事牟斌就不屑于石文义这位“甩手掌柜”的为人,也不肯与高、杨之辈同流合污。只是个人能力有限,他所能做的,也仅是善待那些被刘瑾络绎不绝地送到诏狱里来的官员们而已,伙食管够,也不必过多无谓的刑讯。这就得罪了刘瑾。刘公公闻讯暴跳如雷,说人都给你送来了,你还拿他们当自个儿亲戚朋友似地不肯下手,这算什么事儿呢?人情不是这么容易做的。你不用刑,那就自己体验一把廷杖的滋味儿,再蹲进牢房里自生自灭去吧!
只不过,全依着前人老路,逞威作福,如此而已,却还不能真显出他刘瑾的本事来——值得史家浓墨重彩的人物,无论忠奸,大多得有点儿创意才行。前面说的巨枷只是其一了。。电子书下载大明朝直接隶属皇帝的特务侦缉系统,一个锦衣卫,外加东、西厂。两厂自然是该太监管的,刘瑾推陈出新,在此之外,增设内行厂,作为统辖两厂的最高权力机关。两厂变作三厂,搭配锦衣卫,“厂卫之势合矣”,上至群臣,下至百姓,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再没有一处地方能逃得掉刘公公的慧眼如炬,明察秋毫。“远州辟壤,见鲜衣怒马作京师语者,转相避匿”,大家伙赶紧躲瘟神似地逃得远远的,闭门谢户,不再敢轻易上街走动了。
刘瑾们干得那些事儿也是颇为奇怪,奇怪得有些匪夷所思。比如江西南康县石姓农户,在端午节泛舟竞渡,居然被问了个“擅造龙船”的罪名,斩首抄家。又清点京城里的闲散人口,无论有没有工作的,一律驱逐出城,大概借口是要维护市容市貌。这些人可不干了,千余人齐聚在城门外劫持人质,自称反正难逃一死,甘愿以死刺杀刘瑾报仇。眼看着要酿成民变,刘瑾这才有些慌神,下令取消了这项政策。
至于命令寡妇不许在家守寡,必须再嫁,有谁家里死了人还没来得及埋的,必须火化,简直荒唐至极,完全让人摸不清刘瑾脑子里究竟在琢磨些什么。又是弄得“京师哗然”,不好下台了,刘瑾这才找了个替罪羊,说是别人倡议,和自己无关,把罪魁祸首处死以安民心。
关键是刘瑾还大搞连坐,一家有罪,邻里乡亲全都不能幸免。其实这些安分守己的官员和百姓能犯下什么滔天大恶呢?都是偶然有些微不足道的过错落在了刘瑾手里,到头来竟然会落得个家破人亡。于是《明史·刑法志》论及刘瑾擅政的情形,有“民吏军民非法死者数千”之谓,想来这数千条无辜的性命里面,撇开三厂直接犯下的罪孽,怕也有多半是锦衣卫所为的了。
只是平心而论,无论石文义也好,高得林、杨玉也罢,充其量,其实昙花一现,跑跑龙套而已,难得说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奸佞当道,为虎作伥者自然多如过江之鲫,要在碌碌众生里脱颖而出,那就又还要点儿与众不同的见识才行——刘瑾虽然势倾中外,不可一世,但是说到底,他毕竟是个太监,是皇帝身边的奴才。有道是,铁打的皇城,流水的公公,说不准哪天风向变转,风云流转,难免树倒猢狲散,荣华富贵转眼就成一场空。真是想要屹立不倒,就不能在刘瑾这一棵树上吊死,就得顺着竿子往上爬,一直爬到皇帝跟前,那才是有了保障,才可以真正肆无忌惮。刘瑾自己就是个鲜活的榜样,这道理明摆着,明眼人一看便知。
这位明眼人,便是正德朝锦衣卫故事里的第一位正角儿,皇庶子钱宁。
“皇庶子”钱宁
和刘瑾相仿,钱宁本也不姓钱。只是他的身世更加模糊,原本姓甚名谁,史无明载,只是有传闻说他是云南镇安李氏的子孙。这人小的时候在云南镇守太监钱能的家中为奴,大概因为少年眉清目秀,聪明伶俐,深得钱公公的喜爱,“嬖之”——太监这种身理与心理极端扭曲的族群,总是会有点儿异于常人的嗜好——于是也就收作义子,取个了大号叫作钱宁。
钱能后来转镇去了南京。他是把云南搅得鸡飞狗跳,边祸迭起,实在待不下去了。可是朝廷依然认为他镇守有功,不仅厚加赏赐,更在他死后推恩家人,全家老少都有封赏。钱宁跟着义父沾光,得了个锦衣卫百户的职衔,机缘巧合,跑到北京城做起了皇家的御前侍卫。
于是没过多久,朝堂上的官员们忽然发现,刘瑾是成天忙里记外,把个朝廷经营得滴水漏,就跟他刘家自个儿的私产似的了,可是想要知道皇帝在哪儿,皇帝都在干些什么,与其去找这位“奉旨监国”的刘公公,倒还不如去找钱侍卫,皇帝口中的那位“小宁儿”来得方便。皇帝一天十二个时辰,怕是十二个时辰都是和钱侍卫待在一块儿的。钱侍卫歇息了,皇帝也就歇息了,钱侍卫起床了,皇帝也就起床了。因为他们俩就睡在同一张床上,“如胶似漆”,简直比皇后娘娘跟皇帝来得都要亲密——皇帝今天是不是不想早朝,或是因为起得晚了,这才让大家在大殿上干等着,没准一会儿就要出来,很简单,找个人去探听一下钱侍卫的行踪,自然便有了明确的答案。
其实认真说起来,钱宁当红,这里面依旧有着刘瑾莫大的功劳。锦衣卫官多如牛毛,自石文义以下,论资排辈去皇帝跟前邀宠,那说什么也是轮不到钱宁这种小角色头上去的。可是钱宁与旁人不同,他是打小侍奉阉人老爷惯了的,历练有方,只须使出在云南、南京练就的浑身解数,使得刘瑾对他另眼相看,青睐有加,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刘瑾不是忙吗,他要“操劳”国事,时刻不能放松了和百官斗争的这根弦,身份地位又与当初大不相同了,再要他成天陪着朱厚照胡闹,确实也是有些勉为其难。正好,钱宁出现了。刘瑾一琢磨,既然如此,不如扶他一把,向朱厚照引荐一下这位小宁儿,在皇帝身边安排下一个靠得住的亲信,总算得内外兼顾,本也是件好事来着嘛。
这一引荐不打紧,朱厚照和钱宁那是相见恨晚,如鱼得水般的难舍难分。钱宁嘴甜,脑瓜子好使,这些尚在其次,主要是他确有两下真功夫,身手矫健,能左右开弓。这可实在对足了朱厚照的脾气。皇帝喜欢玩,更喜欢行伍之事,待在北京城里无仗可打,那就只能成天骑马打猎,过几下干瘾。这要在以前,也就是“八虎”每日必行的功课,可是这些人年纪大了,个个都吃得肚满肠肥,泼了命地跑都跟不上点儿,又哪里能像钱宁这样的好手助兴来得惬意?一来二往,朱厚照越发觉得钱宁人才难得,也是他少年人的心性,言行往往出人意表,一时间玩得兴起,忽然脱口而出:“小宁儿啊,你这人真不错,单是做个臣子也太委屈你了,不如这样,你给我当个干儿子,赐你姓朱,如何?”
钱宁激动得差点儿没晕过去——他是认过一回干爹的,可那不过是个太监,哪能比得了眼前这位大明天子身份尊贵?做皇帝的干儿子,那可就是皇子了呀!也不管朱厚照其实才多大点儿岁数,当下不假思索,五体投地,叩谢干爹隆恩,干爹万岁万岁万万岁,云云。
朱厚照又说,既然都已经做了我的干儿子了,官衔不过百户,未免有些不成体统,说出去也让外人笑话,显得皇帝小气,这样,就升你作锦衣卫千户吧!
钱宁的脸面这下子可真光鲜起来了。谁还敢提他给太监做家奴的陈年往事?名札——也就是名片——掏出来,称谓写得清楚,“皇庶子钱宁”,锦衣卫的千户官。别说寻常的卫所同僚、衙司吏员,就是六部九卿、内阁诸老,见着他“朱宁”的面儿,也都得客客气气,不敢有丝毫的慢待了他,就是慢待皇帝,这罪名非同小可,谁能担当得起?也亏得他不是太监,不然,就这派头,活脱脱的刘瑾第二了。有大臣想要巴结他的,设下盛宴,单是各色菜式,一餐的花费就在千金以上。
知恩图报,钱宁在旁人面前趾高气扬,回头见着了提携自己的刘瑾,那自然唯唯诺诺,重又恢复到他家奴原本卑贱的嘴脸。只是刘瑾的好日子却已经过不长久了。正德五年四月,宁夏的安化王朱寘鐇起兵谋反,借口正是要“清君侧”,诛杀这位祸乱朝廷的刘公公。叛军的声讨檄文传到北京,刘瑾拿来仔细看了,顿时吓得面如土灰——真要追究起来,安化王谋反,很大程度是因为他借口丈量田地,跑去人家封地上吃拿卡要所致。这又不是百官,讲理讲不过去还能用廷杖打得他们不敢吭声。也不敢让朱厚照看见了,只是跑去禀报叛乱情形,请皇帝即刻挑选忠勇可靠的臣子前往平叛。
朱厚照一听来了劲。打仗,好啊!思前想后,挑选出都御史杨一清为帅,另由“八虎”之一的张永作监军,起京营精兵三万前往平叛。
这两个人都极有来头,也都和刘瑾颇有些渊源。先说杨一清。他是国家的西北名臣,早年为了抵御蒙古人寇边,以他一人节制延绥、宁夏、甘肃三边军务,整顿边防贸易,又翻修加筑长城,可谓功绩卓著。只是因为不肯去拍刘瑾马屁,硬是给后者拿着修城墙的事情大做文章,说他贪污工程款,一度给扔进了锦衣卫的诏狱里。没死已经实属侥幸了。后来多亏了朝中的同僚救济,这才以罚米六百石换回了自由。
再说张永。此人既名列“八虎”,又在三阁辅失势以后总督神机营事务,在太监里面素以“知兵”著称,朱厚照让他去监军,多少也是看中了他这份才干。然而若是从刘瑾角度来看,朱厚照这次又和以前的王岳一样,选错了人——皇帝喜欢刘瑾,但是每次派别的太监出去办事,都会反过头来咬刘瑾一口,倒也是个有趣的巧合——要说也是刘瑾自己不对,自从得势以来,对“八虎”其他几位兄弟就不怎么友善了,张永曾经多次找他帮忙,都不肯答应。何况刘瑾所作所为,在张永看来也实在过分了些,从此便凡事都和他抵着干。刘瑾跑到朱厚照跟前去打张永小报告,朱厚照也有意思,直接把张永叫来当面对质。这下子可惹出乱子来了,张永气得青筋暴起,劈头盖脸一通乱拳砸在刘瑾头上,打得刘公公叫苦不迭。最后还是朱厚照出面,让另一位公公谷大用摆酒劝和,方才平息了这场纠葛。
这两个人结伴跑去平叛,手里握着兵权,事情对刘瑾可是大大的不利。大军走到半路,安化王已经被杨一清的旧部总兵官仇钺活捉了,杨一清就在中军大帐和张永开怀畅饮。正喝着,杨一清忽然提起“外患易除,内忧难解”的话头,张永心知肚明,佯装为难地推脱一番,末了仿佛是被杨一清的慷慨陈词所感染,奋然拍案而起,大叫道:“老奴怎么能因为珍惜余生而不为主子尽忠呢!”就此定下了铲除刘瑾的方略。
主意是杨一清出的,事情还得张永来办。大军班师还朝,时间定在了八月十五日。正好,这天又赶上刘瑾的哥哥出殡。刘瑾派人去对张永说,献俘的仪式不能和葬礼冲突了,稍微延期得好。张永琢磨着刘瑾这是要对自己下手,故施缓兵之计,于是不管三七十一,径直跑去向皇帝奏捷。朱厚照大喜,设宴慰劳张永。一直喝到半夜,刘瑾等人都各自散去了,张永于是拿出安化王的檄文,向朱厚照历数刘瑾所犯大恶共计一十七件——皇帝不杀刘瑾,将来还会有更多人象安化王一样,拿这个作把柄兴起波澜。朱厚照这会儿有些明白了,只是酒气上涌,半醉半醒,玩笑地说了句:“哦,原来刘瑾对不起我。”张永再三叩请说:“事已至此,不能再拖延了。”言辞越发恳切激烈。朱厚照于是点了点头说:“那就把他关起来再说吧!”
关起来了自然就要抄家。当时朝中传闻,说刘瑾听信游方术士的蛊惑,认为自己的从孙有当皇帝的命,私造了许多军械,想要在十五日百官前来送葬的时候趁机作乱。朱厚照原本还没想着要把刘瑾如何,打算关几天就发往凤阳闲住了事。可是抄家结果,这些东西果然都藏在刘瑾的府里。非但如此,还有私刻的玉玺一枚。这就有些不能忍了。再抄下去,翻出刘瑾陪侍皇帝的时候常用的两把扇子,里面居然设有机关,内藏利刃,和人说话的时候趁其不备,轻而易举就能谋害了对方的性命。
朱厚照这下子惊愕万分,跺着脚说:“这奴才,果然是要造反呀!”
干脆把他拖到菜市口,给我千刀万剐!
刘瑾的族人、党徒,一个不留,全都杀光。依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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