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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顺治十四年-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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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边侍候的宫人小声告之:“太后让奴婢们退下,说是要歇了,可是没让奴婢们侍候宽衣。”

苏苿尔把托盘交给他们,嘱咐送到厨房,小心温起来,以备夜里太后饿时取用。

侧耳听听,屋里静悄悄,没有一点动静。苏苿尔在院子里半晌,又回到自个儿屋里坐了一会儿,左思右想,终究放心不下。

蹑手蹑脚,悄悄开门,往里边瞅。眼睛适应了黑暗,就看到一个黑影,端端正正坐在桌子旁边。

太后哪里就能歇下了?苏苿尔心下叹息。

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先是年初皇帝想册立皇贵妃为后,废了孝惠皇后,惹得太后十分伤神,然后便是册立太子,在太后跟前大发雷霆。太后在关外生活多年,最是受不得这京里边地酷暑,每到入夏时节,必是要出宫避暑,今年却在宫里边,生生挨了一夏。再然后皇帝在南苑下了一系列旨意,桩桩都让太后伤神,既要体谅儿子的立场,又要体谅宗亲地立场,既伤心儿子不争气,误了祖宗几代打下的大好江山,又费心想把这事给圆合起来,消除满臣对皇帝地不满之心……

想不到,静妃还有这一出。

苏苿尔暗暗摇头:别人看来,皇太后好似有多么坚强,多么能干,只有她这个贴身伺候的才最明白,她有多不容易,有多寂寞,有多难。

放轻脚步,跨过门槛,小声劝道:“太后,夜深了,今儿一天又是赶路,又是上上下下见人,说了许多话,您也累了。让苏苿尔侍候您歇了吧,有什么事,睡一觉起来再想也不迟。”

孝庄吐出口气,有些疲累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不急,这会儿躺下也睡不着。苏苿尔,陪我到外边走走吧。”

“太后——”

“走吧。”孝庄站起身,黑影摇晃着,开始移动。苏苿尔急忙上前两步,用手搀扶,一边提醒她小心脚下。

天边,新月如钩。一主一仆两个女人在清冷的月色下散步,四周万籁俱寂。

“太后,咱坐会儿?”

孝庄没有反对,摸索着坐到廊前的台阶上,苏苿尔还待反对:“台阶凉,这会儿秋天了……”孝庄拍拍身旁的位置道:“没那么麻烦,坐吧,到这儿坐。”

苏苿尔挨着她坐下,孝庄抬头看着天空,半晌悠悠道:“苏苿尔,我身边到了这会儿,也只有你一个人可以陪着我说说心里话了。儿子怨我,侄女怨我,哥哥嘴上不说,我知道他心里是怨我的……太宗生前,把姐姐疼到心坎里,心里就只装了姐姐一个……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太后,您还在想静妃娘娘的话?她就是一时口快,没别的意思,您别放在心上……”

孝庄摇头,叹息道:“今晚不知道为什么,从前的那些事儿,老在眼前晃……”

她嫁给皇太极,是成婚十二年没有生育的姑妈做的主,是为了替她完成生儿子的任务。十三岁时,她就被殷殷叮嘱:她的任务就是生儿子,生下有满蒙共同血统的皇子。

然而上天却不曾眷顾过她,忍耐不住的科尔沁又将一位公主嫁过来,她的亲姐姐,海兰珠。

姐姐虽非青春少女,但她入宫后却赢得了皇太极的格外喜爱。成婚的第二年,当后宫定制的时候,她尚未生下一男半女,就已经高居后宫次席。转过年来,她一举得男,那个孩子是皇太极称帝后诞生的第一个儿子,他是真正的皇帝长子。为了他的诞生,皇太极颁布了大清国有史以来的第一道大赦令,这与明王朝嫡后生太子的待遇一样,外藩王公们纷纷来贺。

半年后自己也生下了一个儿子,时间上迟了姐姐一步,更没有得到皇太极的喜爱……

孝庄回首往事,心里思绪剧烈翻腾,终于自言自语般说出心里压抑已久的一句话:“你说,这董鄂妃,像不像宸妃?”

苏苿尔噤声。

孝庄又道:“哀家比不上宸妃?”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苏苿尔却觉得有点冷似的,不自觉缩了缩身体。

第三卷 咫尺天涯 第三十五章 落幕

庄摆驾南苑,当天便召见静妃,顺治闻知,心头愈:

晚间和董鄂妃说话时,一时心烦意乱,脱口道:“身为皇妃,不知检点,与人私会,真是不知羞……”

董鄂妃闻言心伤,身体颤了颤,手中茶杯砰一声摔到地上,跌的粉碎……顺治看她脸色苍白,才想起这话实是伤了她,想起二人初识过往,不由大是后悔,赶紧把她搂到怀里安慰。

董鄂妃只是沉默,半晌后垂泪道:“今天的静妃娘娘,让妾身想到了当初的臣妾。”

“珊瑚……”

议政王大臣为了理藩院大辟条例,一直争议不休。

如按皇帝的原文立法,实在是怡笑大方。

首先皇帝本人第一个就不干净,再往上追究,免不了还要牵涉到皇太后身上,扯到与多尔衮的旧事,再有懿靖大贵妃与叔王济尔哈朗也有些首尾传出过。

初入关的满人,对男女之防,不如汉人那般严苛。就前几年,朝局一再变更,不说别的,单是宗室里边,数位王爷贝勒贝子先后牵扯进其中,倒台者有,抄家者有,消爵者有……爷们去了,撇下的女人往往就近嫁入各府里边。就好比这肃亲王豪格,他的女人们除了一个伯奇福晋,剩下的都被宗室王爷瓜分了,而仅剩的伯奇福晋也不清白,豪格未去前就与多尔衮瓜瓜葛葛的。

总之,这里面,枝枝节节经不起推敲的地方就多了去了。就说那些个另嫁的福晋们,另嫁前,与这些宗室爷们牵牵绊绊的,说也说不清楚……

外界地风风雨雨。静妃全然不知晓。几次与孝庄激烈冲突后。生性倔强地她一咬牙。开始拒绝进食。

孝庄闻后。冷着脸对着来报地苏苿尔摆手道:“不进食?且由着她去罢了。我看她这几天有些魔怔了。饿上两天。正好败败火……”

行宫里这些动静。虽未传扬开来。布日固德却是敏感地意识到出状况了。

陈旭日借着出外练习骑射地机会。偷偷把自己知道地大概情形说与他听。

两个人商量过后。布日固德决定自己出面。宁可拼上这条命。也绝对不要放心爱地女人。独自一个人去面对所有地问题。

顺治忍了几天。终于答应布日固德地强烈要求。宣他觐见。

布日固德坦诚了与静妃见过面的事实,并且诚认了喜欢静妃地事实。

顺治气急败坏的挥手道,你老实说,老实交代,谁给了你胆子,你竟然敢打皇妃地主意?

是你!布日固德面孔严肃,声音却非常平静说皇上,是你给了我勇气。

什么?顺治怔了一下,气急的拂袖道:我?你胡咧咧什么呢。

两年前,臣听说了您和皇贵妃的事。不论别人怎么看,一位皇帝,敢于忠诚于自己的感情,敢于排除万难,追求自己的感情,敢向天下人证明自己的感情,就这一点,我佩服你。

顺治瞳孔收缩,面色阴沉。

布日固德却是毫无惧怕之意,他说我们可以暂时抛下君臣之别,单纯地就从男人的角度,说说心里话吗?有些话,我从来没有跟第二个人说过,一个人憋地慌了,就跑到草原上,找个没人的地方喊两嗓子……陛下您贵为国主,富有天下,是为至尊,这心里边,只怕比我还寂寞吧?我虽然不比陛下身份贵重,在草原上,总也算是人上之人,自小生来,诸事顺达,少有挫折。唯有感情一事,遗憾至今。

他说皇上,您说人这一生,什么最重要?世人营营一生所求,唯名利二字耳。我这一生,想要地名想要的利,托老天爷照顾,已然足矣。现在只想有个知心人,陪在身边,陪我一起生活。我们地婚姻,要讲究家世,讲究门当户对,讲究利益得失,唯独不讲究感情,把自己的感情放在最后,喜欢不喜欢,都要被绑在一起过一辈子……我尽力去挣脱这种安排,冒天下之大不讳,一而再推拒指婚。

他低低叹息,说皇上,您不也是这样吗?七年前,为了反抗多尔衮给您订下的婚姻之约,不惜和朝廷抗争,和皇太后抗争,抗争了足足八个月。

顺治沉默良久,终于承认说我和静妃的婚姻,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我抗争过,最后还是失败了。

布日固德摇头说性格不合,不是陛下的错,二十年前,太宗那会儿,也跟陛下似的,跟草原上一位妃子性格不合,后来怜惜她少年孤寡,不想误了她终身,特别下旨送她回草原上,准她另嫁。

顺治点头,说这事我也听说了。其实,我自有了皇贵妃,对那些个没有感觉的女人也是烦透了,摆在宫中,我是眼不见心不烦了,可女人们凑一块,闲大发了,整天就忙着彼此算计,时不时生出事来,一个个倒显得有多尊贵似的,要皇贵妃陪前陪后的服侍。

他犹豫一下,又说其实去年,我得了四阿哥,自觉有妻有子,老天爷待我总算不薄,想到……静妃,也觉得很对她不起,她嫁进宫里边,也根本没做出真正出格的事,只是我们俩个合不来,撞在一起就要吵,吵的我心烦意乱,吵的我脑仁疼。

这些年,她一个人独居,跟谁都不来往,慢慢的,好像也被所有人给遗忘了,包括我……唉,我想补偿,可真是不知道怎么做才是真对她好,我下令恢复了她的皇后待遇,我知道她不稀罕这些……送她回草原?这我真没有想过,现在情况和太宗时不一样了。

布日固德诚恳道,没有人面临的情况会是一模一样的,同样的事,怎么处理,既是各人的手段,也是各人地胸怀。太宗当年和宸妃娘娘恩爱,推已度人,原谅了和自己性格不和的妃子,准她另嫁。我一直在想,陛下宽仁之心,还在太宗之上,自陛下亲政以来,体恤汉人,提高汉臣待遇,体恤百姓,废除圈地和投充,我请求陛下,也体恤体恤静妃娘娘吧,让陛下的表姐也有机会重新开始。

他坚定道,布日固德为一己之私,伤害了陛下的感情,为表歉意,表示诚意,布日固德在此发誓,有生之年,不忘陛下大恩,必将致力于漠北蒙古向陛下称臣,严防罗刹国骚扰,为陛下竭尽全力,扫除边疆之忧……

……

绝食地静妃,几天工夫,人消瘦地厉害。

顺治走到她床前,边上一脸憔悴的杜鹃轻轻唤道:“娘娘,娘娘您醒醒,您睁开眼睛看看,万岁爷看你来了……万岁爷真的看您来了……”

静妃眼睑微动,似乎在很辛苦的要睁开眼睛。

顺治摆了摆手,让所有人都退出去。

自个儿坐到床边,微微俯下身去,看着眼前虚弱至极的女人。

他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地一面,褪去了人前的张牙舞爪,不再那么高高在上浑身是刺,她也只是一个女人,一个被寂寞和孤独折磨地女人。

静妃费力的睁开眼睛,声音虚

福临,你真的那么恨我吗?恨的宁愿让我默默的死去

她用手撑着身体,极力想坐起身,一股不甘心示弱的心态让她突然生出一股力量。顺治稍微犹豫片刻,出手扶了她一把。

她闭上眼睛,轻轻喘息片刻,再睁开时,眼睛里有了些精神:“你和皇贵妃走到今天,经历地大小事,我都知道。宫里边对皇贵妃有种种非议,但是我佩服你的勇气,福临,我佩服你敢于争取幸福地勇气。这种勇气,你有,我也有!”

顺治走出那座静的仿佛没有一丝生气地院子,在院门口驻足,忍着回头的欲望。

脑海中一遍遍回想她地话——

“我还记得,小的时候,父亲带我去盛京,那时候你还是小孩子,没有同龄的玩伴,总抱怨没有人陪你玩。那时候你非常喜欢我,我们在一起玩的不知道多开心……我一直忘不了这些,后来知道我要成为表弟的新娘,我很高兴,我从小就知道要嫁给表弟……”

“如果你真的曾经觉得有愧于我,就让我回到草原上,我不需要你给我恢复皇后的待遇。”

“如果你还记得当初你受到的煎熬,如果你还能想起当初你为皇贵妃和你自己争取幸福的勇气,请你高抬贵手,放我走吧。”

“福临,你已经得到幸福了,请你,也允许我幸福,好吗?”

……

……

一辆马车,载走了一段纠缠了七年的过往。

那段过往里,有初闻消息的不豫,有激烈的抗争,有无可奈何的妥协,有数不清的气急败坏的争吵,有坚持废后心愿达成的舒畅,然后有了遗忘,有了歉疚,最后——

是放手!

他终于放手,放开这段纠缠,放她离开,也放彼此自由……

顺治站在山坡上,看着那个迤逦的队伍越走越远,向着离开京城的方向走,向着蒙古草原的方向走。

心里真是百味杂陈,有解脱,有黯然,有轻松,却也充斥着另一种说不出的莫名的伤感。

“陛下——”

陈旭日趋马向前,遥望着山下越行越远的队伍,心里边不觉得感伤,大大松了口气之余,留下的只有兴奋。

布日固德心愿得偿,对冒着风险支持并默默给予了帮助的自己非常感激。他承诺,会永远视他为最好的朋友,欢迎他随时去草原做客,并且郑重做出承诺:有朝一日,自己需要帮助时,他一定义不容辞……

人还未及走远,陈旭日已经在心里盘算起来:往后有时间,倒是得往草原上走走,游风赏景是其次,友情也需要时时联络……他们俩很快就会成婚吗?都不是小儿小女了,历尽挫折的经历会坚固他们的感情,也会让他们珍惜这段得来不易的感情。应该不会大操大办吧?静妃的身份到底不能公开,从此后她会隐姓埋名,重新开始,太过张扬,既有伤朝廷颜面,对他们的生活也是一种困扰……嗯,送他们什么样的新婚礼物好呢?既不落俗套,又不失珍贵,还能让他们觉得新奇喜欢……真好,北方草原上多了一个强而有力的盟友,往后倘使经营得方,必是一大臂助……

顺治收回远眺的眼神,眼角余光扫见身畔的陈旭日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忍不住侧头打量—真的是一副陷入思考的模样,若有所思中透着严肃,与他尚存稚气的脸孔,颇不相称,倒是像个十成十的大人。

“你在想什么?”

陈旭日在他叫第二声的时候,才回过神,挠挠脸腮。

心思回到跟前,瞬间转过许多个念头,暗暗提醒自己:不论如何,静妃是皇帝的后妃,后妃离开另嫁,而且是以这样一种莫名的方式,怎么样都不是一件可以被知道的事。事实上,目前为止,知道静妃离开的,知道今早上那辆从行宫里出来的马车上载着静妃的,只有皇帝,吴良辅和自己三个。

原本在静妃身边侍候的普通宫人,除了跟着主子一道往草原去的杜鹃和恩和,只怕都逃不过被秘密封口的命运……

心思电转,陈旭日脸上却及时浮上淡淡的微笑,“回皇上的话,刚刚想到了一些佛法教义。”

“嗯?佛法教义?”顺治一提缰绳,控制着马掉转方向,缓步慢行,“说来听听。”

“佛说人生是无常的,无我的,痛苦的。造成痛苦的根源,在于人自身的欲望和行为。要想摆脱这种痛苦,只有通过修悟,彻底转变自己世俗的欲望和认识,才能超出生死轮回的报应获得解脱……小臣的理解是,给别人自在,自己方能自在。人生天地间,阻碍有几多,自在就有几多,就好似人常说的,毒蛇出没处,其近必有解毒之草……想的又多又杂的,也没有正经的思路,陛下随便听听罢。”

顺治有些惊讶,也大感兴趣,问道:“你前边那段话,是佛宗的基本教义,难得你能说的头头是道。你也信佛?平时常看些佛经?”

“嗯,很有些兴趣。近来常常觉得,不论出家在家,都应该有兼承一颗修持之心,有一颗禅心……”陈旭日既是顺着顺治的兴趣说了些凑趣的话,也在其中加入一点个人的浅见,末了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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