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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顺治十四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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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现实最终告诉陈旭日:侥幸心理是抱不得的。

陈浩到底还是中了大奖:四阿哥病了,他是御笔亲点负责诊治的太医之一。

这时候太医院分为大方脉科、小方脉科、痘疹科、伤寒科、妇人科、疮疡科、针灸科、眼科、口齿科、咽喉科、正骨科等十一科。

陈浩分在痘疹科。

此次四阿哥病情突然发作,小小的婴儿,先是表现出厌食、哭闹、烦燥不安,很快就隐入昏迷不醒,伴随着心悸、心促,阵发性手足抽搐等症状。

太医们也说不好小阿哥到底哪里不妥,索性就猜测是不是要出痘了?

顺治皇帝急命痘疹科的太医们立即给小阿哥诊治,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治内好小阿哥,“否则按重罪论处”。

正月十八,陈浩领命进了宫,从那时起,陈旭日一颗心就悬在了半空中。

忐忑不安的挨了三天,二十一日晚上,陈浩回来了。

短短三天,他面上就露出了明显的憔悴之色,眼睛里满是红丝,显见这三天压力之大。

袁珍珠在桐月和新月的双双扶持下,到房门外接丈夫回府。

夫妻俩个在屋里坐好,袁珍珠吩咐厨房盛两碗粥,配些小炒,再端盘松软的花卷,一并送过来。

粥容易消化,不积食,这几天府里每顿饭都有,并刻意多做了些,盛到煲里放热水里温着,以备陈浩回来,可随时吃用。

白菜切细丝用醋溜过,自家做的萝卜酱菜咸香脆,是配粥的极好佐料,肉末、香菇切碎与豆腐一并入锅快炒,粉丝入水氽过,加入多种调味料最后洒上几滴香油,虽是一道小凉菜,吃进嘴里只透着清爽,很下饭。

这几样简单易做,不费多少工夫,也适合晚上来吃。

等着上吃食的间暇,陈伯打厨房送来热水,陈浩简单梳洗过了。

到了这会儿,他是真的觉出饿来了,风卷残云般划拉了个饱。

冬天夜长天短,今夜赶着多云天气,北风呼呼就刮了起来,刀子似的,一阵紧似一阵,浓浓夜色早已笼罩了大地。

桐月和新月收拾了碗盘出去。

因着袁珍珠产期就在下月,如今已是正月下旬,左右不过半月二十天的光景,而且这生产一事也没个准点,说不得就在这三五天。

防她夜里有事唤人,新月和桐月这两天就睡在外屋。今晚陈浩回来,袁珍珠急于知道丈夫这趟差办的如何,就打发两个人去桐月的房间睡,不必在外屋守着了。

这两人答应一声,便往外走,要关门时,却有一个小身影用极快的动作钻进门里,惊的新月差点叫出声。

此人当然就是陈旭日了,他竖起食指,让两人噤声,并挥手示意两人只管走自己的。

新月觉得奇怪,正要问,桐月牵了她一只手,略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小少爷自打落水醒来,就像换了个人。这种感觉,她这个专门伺候他的人最清楚不过。

从前的小少爷就是个孩子,爱玩,也贪玩,喜欢腻着她说话,有时候跟前跟后像个小尾巴。

现在就不一样了,更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呆着,只是一本书,就可以好生坐一上午。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偶尔,桐月觉得他的眼神,根本就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她不会形容,也说不出到底哪里变了,怎么个变化法,总之就是不一样了,真的很不一样。

“姐姐,老爷和夫人要休息了,小少爷进去做什么呀?”

新月好奇的摇着桐月的手追问,等了半晌不见回答,她也不急,偏着头想了想,“咭”的一声笑出来,自言自语道:“不让我们出声——他不是想去偷听老爷和夫人说话吧?老爷几天没回来了,想是牵挂着夫人生小娃娃的事,今天晚上一定会谈起这事。桐月姐,你说小少爷是不是嫉妒了呀?想偷偷听老爷夫人都是怎么说的,对不对?”

她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忍不住又道:“嘻嘻,小少爷这些日子瞧着像个小大人,原来竟不是,他也就是一个小孩子嘛。”家里始终只有他一个,现在突然就要多个弟弟或是妹妹,分薄父母的爱和注意力,小少爷会觉得不习惯吧?

桐月默然半晌,回过神来道:“以后不能再叫小少爷,该改口叫大少爷了。”

“大少爷,大少爷——”

新月好玩的似的叫了两声,煞有介事的点头道:“你还别说,这样叫,感觉像在叫大人的样子了。”

第一卷 眼花缭乱的世界……第二卷 禁宫水深 第五章 毒

陈旭日轻轻关上门,蹑手蹑脚走到里屋门边。

这种行为俗称“听墙角”。

这是不对的,听一对夫妻夜话不对,听父母的墙角更不对,也是对长辈的不尊重。

虽则这样想,陈旭日却还是毫不犹豫的把耳朵贴了过去。

屋里,陈浩先把袁珍珠扶上床,随后自己也脱掉鞋袜,不急着躺下,半靠坐在床头,小心把妻子揽进自己怀里。

两人贴了贴腮,一同低头,四只手都放在袁珍珠高高耸起的肚子上。

陈浩未敢施力,怕压迫到妻子腹中的胎儿,只松松的用自己的双手覆住另一双女性的手,磨挲着,无比珍惜又怜爱的磨挲着。

“孩子动了!”

腹中的小小胎儿,隔着肚皮仿佛感受到来自父母的疼惜,调皮的在里面翻个身,用小拳头挥出一拳、亦或是小脚丫蹬了一脚,恍若在同父母打招呼。

我的孩子!

陈浩忍不住移动身体,把头贴在妻子肚子上,静静的聆听,很清晰听到了另一个小小的、有力的心跳,和着母亲的心跳一起在他耳边跳动着。

袁珍珠觉得肚皮上传来微微的湿凉,手指摸索过去,却从丈夫脸上摸到隐隐的湿意。

“怎么了,告诉我好吗?”她用双手揽住丈夫的头,一下一下抚摸,“我在这里,跟我说说,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陈浩略一偏头,把头更深的埋在被褥间,半晌,闷闷的声音传出道:“这话——真耳熟。”

“嗯?”

“你还记得吗?当年,京城越来越乱,我们两家结伴一起往南边走……”

真的是走了很长时间,也走了很长的路。

两个初次离开京城的少年男女,用自己的眼睛,第一次看到恍若人间地狱的惨像。

袁珍珠喃喃道:“袁叔说今上不施德政,上天便也降下天灾,有些省份连续数年大旱,当地百姓们吃光草根树皮之后,争食雁粪,甚至吃观音土、青叶石充饥。”

陈浩低声道:“爹说这些东西用水煮过之后,像是米汤一样的糊状,吃下去可以充饥。但几天后,便在肠胃里凝结成块,肚硬如石,拉之不出,腹痛如绞,最后致人死亡。”

爹虽是御医出身,在前明宫廷里算是数一数二的名医,却在这些因为太过饥饿,被近吃观音土、青叶石充饥的灾民面前束手无策,竟只能眼睁睁看他们腹硬如石、哀号致死。

这且不是最惨的,同时南方出现了大量的人吃人现象,休说路边倒伏的尸体被人尽皆煮了吃净,初时多人守在奄奄一息的人身边,只待其人咽气,便要立刻下锅烹制;再到后来,死人不够吃的,主意便打到了活人身上,易子而食的惨事,时有发生……

“民生如此之惨,非一月一年之期,朝廷不思发展水利、发展生产、减免赋税、赈济灾民,反而愈发催征各种苛捐杂税。”

袁珍珠咬唇道:“最为讽刺的是,那个人、直到死前一个月,还发出过一道诏书,命令各地官员加紧征收赋税。”

李闯进入北京之后,在皇宫大内搜检出三千七百万两白银,旧藏黄金四十余窑,约一百五十万两……

袁叔也曾经是查抄金银的其中一个负责人,咬牙切齿道:三千七百万,拿出一个零头就抵得上两年加派,官逼民反,那个皇帝死有余辜……

再后来,听到路人说起京里的事,都说吴三桂自山海关引清兵一路南下,最后清廷做了北京城的主人,那把椅子的新主人,是一位稚龄的,比她自己还要小的多的男孩子,顺治,福临。

重回京城,非她所愿。

却还是、回来了。

“那个时候,看到人吃人,我吓坏了……”

“嗯,爹起初还好言安慰你,后来他心情也变的很坏……”

“他训斥我说:我真是给男孩子丢脸,还没有一个小自己两岁的女孩子坚强,干脆以后都不要穿男装了,梳两把头做个女孩子算了……”

“那时候我也怕啊……”

“可是你始终表现的很平静,不光自己不哭,还安慰我……”

“你被爹训斥后,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

“那时候你也是这样说——”怎么了,告诉我好吗?我在这里,跟我说说,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像个大姐姐,明明还比我小两岁,却像个长我两岁的大姐姐。”

袁珍珠眼睛里飞过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东西,手滑到他背上,轻轻拍了拍道:“来,有话不要压在心里,跟我说说。”

陈浩低低叹息出声,抬起身子,与她相拥,在她耳边自嘲道:“直到今天,我也不是个坚强的男人,对不对?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是娶到了你。珍珠,你这一生,最大的不幸,或许就是嫁给了我。”

袁珍珠掩了他的嘴,认真的望着他的眼睛,认真的摇头道:“不对,你说的不对,能嫁给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

“珍珠!”

“你是好丈夫,是一位好父亲,靠着自己一双手,养活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让我和儿子过上很不错的生活。我知足,我很满足。”一家人厮守一处,过着平淡也幸福的小日子,是她小时候最大的愿望。这对她很重要,她很珍惜,儿时一度觉得这是个永远没有办法达成的奢望。

袁珍珠的手从丈夫眼角滑过,嘴边露出一抹让人看了安心的笑,“差事不顺利?”

陈浩犹豫片刻,点头道:“四阿哥、他病的很重。”

袁珍珠低头把被子给两人盖好,嘴里边问:“就是那个顺治和董贵妃的儿子,将来要继承大统的那位?”

“就是他。我跟你说过吧?咱们旭日落水那天……”

“我知道……什么病那么难缠?太医院那么多太医,就没有人能治好他?”

陈浩沉默了好一会儿,“不是病,是毒。”

袁珍珠诧异的扬眉,“什么?”

陈浩点头,肯定道:“是毒,四阿哥中毒了。”

“谁敢给最受宠爱的皇子下毒?皇帝下令辙查这件事了?这可是皇家丑闻。”这下受牵连的人不知凡几,北京城又该掀起一轮血雨腥风了吧?

她只关心丈夫的安危,急忙问:“既然有心对一个小娃娃下毒手,救回来的可能性很小吧?你、你们这些负责给皇子治病的人……”

陈浩没有出声。

袁珍珠望着自己情不自禁颤抖的手,轻声问道:“那位皇子、真的没救了?”

“四阿哥中的是一种秘毒,几乎就检验不出来,我也是偶尔听父亲说过那么一回。爹说这种毒很怪,少量不足以致命,它直接作用于人的血液里,等毒性积累到一定程度,使血液慢慢凝结。人不会立即死去,全身的机能都将受到影响,中者无救……”

第一卷 眼花缭乱的世界……第二卷 禁宫水深 第六章 筹谋

陈旭日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脑中始终在想着今夜听来的话,最后只在一个念头上打转:四阿哥中毒了,秘毒,中者无救……

怎么办呢?

那位爱新觉罗的子弟,他的死,眼下来看,势必要牵扯到陈浩,近而牵扯到他这个身为人子的正常生活。

来到这个时空三个月多月了,适应环境是人的本能,陈旭日渐渐接受了现在的家人,接受了现在的生活。

他想的明白,陷身在历史中不过就是换了个环境,关键是要活下去,而且活的很好。

目前来说,他对自己的处境还算满意。自由人,而且是汉人——好吧,或者投生为旗人对未来更有帮助,不过呢,他好歹做了二三十年的汉人,习惯也自豪自己汉人的身分,无意改头换面成为少数民族的族民。前途来说,成为一位出色的医生只是时间问题,当然,这里指的是中医。

陈旭日无意充英雄,他不认为自己是啥大智大勇的人,更没有多么远大的理想,他只想活下去,尽可能好的活下去。

现代社会,病人不治,家属气不愤最多不过揪着医生吵几句嘴,性子暴燥的想动手,也会在拳头落下来前被人给劝住。

人命从来就不是平等的,这点在现在尤其如此。陈浩说了,顺治给他们这些太医下了死命令,着他们务必治好四阿哥,否则“按重罪论处”。

上位者一句话,可以要了陈浩的命,祸及家人,然后女眷入籍,男子为奴,情况好一点,也可能不会,或者就判个流刑?却也不是啥好结果,现在这种平静安乐的生活状态总之会被打破,也许要沦落成最底层的流民、像奴隶一样活着,艰难求生。

那种日子陈旭日过去没经历过,将来也不准备经历。

陈旭日在无边的黑暗里皱紧了眉头。

他当然可以逃出去,虽然危险,从此流浪各地,要吃十足的苦头,可未必没有活命的希望。

可是,这个家怎么办?

当日这个身体的主人因为熬不过溺水之灾离世,换了他过来,也非遇难呈祥,溺水该有的恶果、以及身体该当遭受的所有病痛,一样不落俱是换了他来承受。

昏昏沉沉直烧了四天四夜,是陈浩和吴珍珠陪在床榻,亲伺汤药,终于给了他生的希望。

“母亲”怀着孕,仍旧惦着他的身体,亲自下厨给他做饭……

是,他们那般殷勤照顾,为的是自己的儿子,可承受那种拳拳关爱的,却是他。

倘若明知灾难在即,他全然不顾只求一人离家逃生,这般作为,与禽兽何异?

无论如何,便是舍去他借了人家亲生骨肉身体这一条,不把自己当做他们的亲生儿看,那么人家也对他有活命之恩!

陈旭日猛地坐起身。

他想起陈浩的话,“这种毒很怪,少量不足以致命,它直接作用于人的血液里,等毒性积累到一定程度,使血液慢慢凝结……”

听起来很像新生儿的溶血症。

溶血症倘若发作严重,科学的治疗手段便是换血疗法。顺治与董鄂妃的这位皇子中的毒,既然少量不足以致命,那是不是就是说,只要降低他血液中的毒素浓度,就可以使他脱离危险呢?

古人当然不懂何谓换血疗法,也无人敢冒大不讳给当今最最尊贵的皇子放血,是以大家只能眼睁睁见小小的婴儿慢慢虚弱直至死去。

陈旭日学医时接触过这方面的病例,他初进医院做实习医生,曾经在各个科室轮番呆过一些日子,其中在儿科协助他人做过新生儿溶血症的换血手术。

可时间倒退回三百五十多年前,他手边并不具血做手术的各种器械,连起码的注射器都没有。

他能冒这份险吗?

又敢冒这份险吗?

思来想去,想来想去,陈旭日犹豫再三,终于拿定主意。

罢罢罢,左右他这条命是拣来的,索性便赌上一赌,此番赌个大的,把命赌上去。

人之一生,总该至少有这么一次,像一个真正的赌徒、义无反顾的、飞蛾扑火的去赌上一次。

而且陈旭日心里,多少带着一丝意外之想:他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竟是与皇四子诞生同一日,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巧合?他从前不信鬼神,没想到自家身上却发生这种玄异之事,“父亲”恰为宫廷太医,因之与那个小生命有了生死相关的牵扯,而他自己,却又恰恰是医生出身,那么他是否可以认为——这是上天的某种安排,他或许有那么一点可能,去挽救史上那个莫名早亡的小生命呢?

陈旭日心里殊无把握,却终于下定决心,决意去做些什么。

有了计较,陈旭日开始算计该如何进宫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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