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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1-1016章)-第5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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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模样。
脱忽歹来自草原,对中国政客的含蓄和内敛显然了解的还不透澈,他不明白这所谓的“不以为然”,到底是如何的“不以为然”,也不大摸得透这可以“考虑”、“研究”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所以心中很是急切。脱忽歹整日坐在会同馆里猜哑谜,猜得头昏脑胀,这时候,一位高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位高人就是张熙童。
张熙童原是鸿胪寺署丞,以前在鸿胪寺做事的时候,这位仁兄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如今升任了礼部员外郎,与鸿胪寺老同事的关系却陡然升了温,彼此间经常走动。这一天张熙童又到鸿胪寺走动了一圈,还去会同馆坐了坐,“意外”地见到了脱忽歹,两人还礼貌性地聊了几句。
第二天脱忽歹就开了窍,备了一份厚礼,去觐见汉王。汉王朱高煦做为朱棣的先锋,一同征讨过鞑靼,在鞑靼人耳中,那也是如雷贯耳的人物,因此脱忽歹对张熙童“无意中”透露出来的汉王对皇帝、对大明朝廷影响甚大,是个可以左右政局的关键人物的口风深信不疑。
朱棣允文允武,可他这长子和次子,似乎只分别继承了他一方面的能力,长子文治出众,次子勇武过人。汉王在战场上乃是一位帅才,一到了政场上就成了白痴,听说鞑靼使节脱忽歹拜见,居然得意洋洋地把他迎进府去,大马金刀受他跪拜,收下了他的礼物,亲切会晤、友好交谈了一番。
等陈瑛听说以后再想赶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把个陈瑛气得捶胸顿足,一部胡须根根竖起,如刺猬一般!
东厂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消息送到了御前,揣着秘奏看动静的纪纲一见瞒不住了,赶紧亡羊补牢,把自己的报告也送到了通政司。只是他的报告要经过通政司,再经过内书房,注定了要比东厂晚一大截。
朱棣看了东厂直呈御前的报告,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辅国公府,夏浔听了消息,拍掌大笑道:“南征帅权之争,就此定矣!”
第857章 狗咬狗
果不其然,朱高煦在京里诸般胡闹朱棣都能容忍,但是僭越规矩,擅自接见外臣,这就超出了朱棣这种强势皇帝所能容忍的底限。
接见外使是宣示主权,太子未奉诏尚且不敢逾雷池一步,汉王竟然擅自接见外臣,这叫天下臣民怎么看?这会让四方属国对大明产生一个什么印象?
朱棣立即派中官赴汉王府,严厉训斥了一番。南征帅权之争,也因此事迅速做出了决定,在朱棣收到汉王擅自接见外臣报告的第二天,明诏就颁布下来:命张辅再挂征虏将军印,平定安南。
为了不大动干戈,这一次皇帝从浙江、江西、福建、湖广、广东、广西各抽一卫兵马,加上京营一卫兵马,共计四万七千人,由张辅统领,兵发交趾,会同仍在那里四处平叛、手忙脚乱的沐晟,协力征剿叛军。张辅立即拜将受印,点兵出发。
此时,安南局势也发生了一些变化,简定手下大将陈季扩自称是陈氏后裔,突然发动兵变,接掌了简定的兵马,为了安抚简定旧部,他又拜简定为义父,然后弃了日南王的称号,自称大越国皇帝,尊简定为太上皇,号召各路反军归顺,安南局势进一步恶化。
张辅气势汹汹杀到安南,还未与沐晟汇合,陈季扩的兵马就杀到了,张辅派仪真、徐政两位将军出战,一战即大败安南兵,不过徐政将军也在战场上中了安南兵投掷的飞枪,壮烈捐躯。
紧接着,张辅转战咸子关,安南大将阮世海率众二万、列船六百余艘来战,张辅调兵遣将,乘船齐进,炮矢并发,一战下来斩首三千余级,溺死者不计其数,生擒者仅二百余人,俘获战船四百余艘。这一仗,死者的数目十数倍于被生擒者,可见战事之惨烈。
张辅乘胜进击,接连平定了交州、北江、谅江、新安、建昌、镇蛮等府,紧跟着又兵至太平海口,大败安南大将邓景异。陈季扩被张辅凌厉的攻势吓坏了,连忙派了一个亲信叫段自始的,摇着白旗赴张辅军中,再次声明自己确实是陈氏后人,愿意放弃皇帝尊号,臣服大明,请封王爵。
张辅冷笑,斥之曰:“某奉命讨贼,不知其他!”
自古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但是张辅并不将安南视为一国,遂斩了段自始,下令以朱荣、蔡福两员大将统步骑先行,自己率领舟师紧随其后,自黄江至神投海,会师于清化,分道再入磊江,一路杀将下去。这一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当真如摧枯拉朽一般,在安南人心中彻底奠定了张辅战神一般的威名。
眼见不可力敌,安南军开始逐步放弃正面战场的抵抗,将大军撤入丛林,并派小股军队迂回到明军后方展开游击战,占领区的百姓也是阳奉阴违,暗中与安南军勾结,通风报信、掩护行踪,接下来将很难产生大的战役,但是也很难平静下来。
以力败之易,以心降之难,伴随着张辅的每一步前进,明军明将的伤亡也是不可避免,杀人一千,自损八百,更有钱粮消耗,如流水一般,眼下战场上的节节胜利,是否能换来之后的长治久安,还须观以后效。
但是京城里面,接到的却是捷报频频,朱棣大喜,适逢元宵佳节,朱棣晓谕礼部,官民一体,同乐太平。自正月十一日起,赐元宵节假十日,百官朝参不奏事,有急事具本封进处分,许军民张灯饮酒为乐,五城兵马司在此十天放开夜禁。
此时,脱忽歹还没有走,因为他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他去了一趟汉王府,本想着先巴结巴结,多多走动,然后再提出自己的目的,争取汉王帮忙。谁知道头一回去,汉王大开中门,盛大欢迎,第二回去,却吃了闭门羹,竟是连大门也不让他进了。把个脱忽歹郁闷得不行:这汉王也太不厚道了吧?那么厚的礼都收了,收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却不知,得知上当的汉王气得咬牙切齿,要不是顾忌他是外臣,而且不敢再与他接触,早就冲出来打他个半死,只叫他吃碗闭门羹实在是便宜了他。脱忽歹达不到目的就不肯走,整天在京里赖着,时常缠着礼部尚书吕震要求见皇帝。
汉王这边坐失良机,陈瑛别无良策,只能希望赴浙东公干的俞士吉能查出点杨旭的把柄,向太子派还以颜色。同时,汉王得到了解缙向皇上进谏,告他逾礼于太子的事情,暗自怀恨在心,便授意自己的人利用一切机会破坏解缙在父皇心中的形象。
解缙虽然才名闻达于天下,情商却实在差些,同僚跟他关系好的寥寥无几,不相干的人纵然不会说他坏话,也不会冒着得罪汉王的危险替他说好话,而解缙还不自知,因为内阁大学士尽皆提为二品,唯独把他扔在外面,解缙颇为不平。
解缙的功利心是比较大的,位至内阁首辅,是他政治生涯的巅峰。而今位居其下的次辅、三辅一应人等俱都提为二品,唯独把他留在原地踏步,这是皇上对他不满的一个很明显的讯号,聪明点的作法,他就该夹起尾巴,本分一段日子。
这种把戏,夏浔玩过、纪纲玩过,就连汉王都玩过。隐忍,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官场上,能够忍得住寂寞的人,才是生命力最顽强的人,但是解缙不是这样,他经不起这样的心理落差,他闹情绪,他不但在一些同僚乃至听差办事的小太监们面前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而且还把这种情绪表现在了工作上:称病摞挑子。
这种表现,其实从古到今,我们可以在太多太多的官员身上见到,而且这法子也不能说就一定是错的,因为在历史上的确有一些强势的阁老、权臣,一旦摞了挑子皇帝就会吃不消,不得不向他服软。
但是你也得看看自己的老板是什么人呐,朱棣这个大老板永远是满血满魔战斗值无限的主儿,跟开了挂似的,你跟他闹情绪?解缙闹情绪,直接的结果,就是让朱棣对他的厌恶感越来越重。
解缙想扮怨妇,结果弄巧成拙,实在出乎预料,此时想再挽回已经有些晚了。解缙这种消极抵抗,不可能做得显山露水,这种心中不平的想法也不可能对人明言,他跟朱棣之间的这种不愉快的互动也只有两人感受最为明显。
朱高炽和夏浔对此少有耳闻,反倒是汉王派的人常在皇帝跟前儿说解缙的坏话,叫两人打听到了,两人也曾私下提点解缙,解缙当时正跟皇上闹情绪,压根儿没听进去。这时解缙渐失圣宠,夏浔却没注意到,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都放在瓦剌使者身上了。
鞑靼在瓦剌那边有奸细,瓦剌在鞑靼这边当然也有奸细,阿鲁台秘密遣使赴大明告瓦剌黑状的事儿,很快就被瓦剌知道了,瓦剌不敢怠慢,立即也派了知院答海儿赶赴金陵,进贡方物,诚惶诚恐,实际目的却是挑拨明廷与鞑靼的关系。
朱棣对鞑靼的用心早已洞烛,对瓦剌的用心也不例外,不过他对塞北的看法是:“分则易制,合则难图”,相应的政策是:“安抚弱者,打击强者,来者不拒,逆命必歼!”因此他乐得装糊涂,叫鞑靼和瓦剌在自己这个“昏君”面前互相告黑状,打擂台,激化双方的矛盾。
他在鞑靼和瓦剌两国来使间大打太极推手,挑动两边狗咬狗,这两条狗一直咬到元宵结束,鞑靼突然抛出了一件大杀器。这件大杀器就是:瓦剌密立大汗!
本来,鞑靼不想这么早抛出这个秘密的,但是他们遣使赴明并没有达到应有的效果,皇帝虽然把阿鲁台的兄长和妹妹放了,叫人把他们送回鞑靼,却没有中鞑靼的计,向瓦剌发难。反而挑得瓦剌和鞑靼之间关系日益紧张,金陵这边两国使节大打嘴仗,草原那边瓦剌在鞑靼边境频频挑衅,摩擦不断,阿鲁台快吃不消了。
这个时候,安南战局已经明朗,张辅兵发安南,势如破竹一般,竟把大越国太上皇简定给生擒活捉了。实际上,这却是大越国皇帝陈季扩的借刀之计,虽然他拜了简定为义父,兼并了简定的兵马,但是留他在那儿当太上皇,终究是个威胁,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来个复辟。
所以陈季扩退兵入丛林的时候,暗中使了手段,叫那太上皇简定撤退不及,被张辅抓个正着,陈季扩逃进山去之后,便说称帝是简定所迫,然后匆匆取消了他所谓的皇帝称号,逊位称王。
如此一来,双方就大有商榷余地了,张辅也察觉接下来的仗越来越难打,陈季扩在丛林中跟他捉迷藏,光是这消耗就十分惊人,久了朝廷负担不起,于是顺势接受了陈季扩乞降议和的要求,把简定押赴京师。
安南暂时进入了平稳期,而鞑靼这边却频频受到瓦剌侵掠,阿鲁台估计大明这时已有余力对瓦剌施压,便派人急赴金陵,授意脱忽歹抛出了他们的秘密武器,即:瓦剌秘密迎立脱脱不花为蒙古大汗!
瓦剌三王纵然阳奉阴违,也是大明属臣,但是瓦剌三王迎立大汗,这性质就截然不同了,如果消息属实,那就是反叛,大明势必要做出明确反应。
更令夏浔感兴趣的是:这个脱脱不花,到底是何许人也?
夏浔正全神贯注于此事,解缙那怨妇失宠般的小动作,自然被他忽略了。
第858章 牵线木偶的线
华盖殿里,鞑靼平章脱忽歹和瓦剌知院答海儿剑拔弩张,仿佛一对斗架的公鸡。
辅国公杨旭、礼部尚书吕震一左一右,眼观鼻、鼻观心,宛如老僧入定。
朱棣高踞上首,垂着眼睛,用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茶叶。
鞑靼平章脱忽歹慷慨激昂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皇上,元朝国玺落入瓦剌之手,瓦剌却拒不交予天朝,居心叵测,和宁王阿鲁台愿乞天兵讨伐瓦剌,我鞑靼必起精兵响应!”
瓦剌知院答海儿冷笑一声,昂起头道:“这玉玺……本来可是在你鞑靼手中的,你们怎不献与皇上,而今却来故表忠心!”
脱忽歹振振有辞地道:“那时我鞑靼尚在本雅失里掌控之下,不曾归顺天朝。倒是你们,你们先是匿玉玺不献,又悄立大汗,居心何在?”
答海儿把双手一摊,对朱棣道:“皇上,鞑靼使者这是血口喷人!我瓦剌三王俱受大明封诰,又怎么会再立什么大汗呢?脱脱不花确是元宗室后裔,但是很多年前他就流落中原,听说……如今正在祁连山下游牧,我瓦剌哪有这般偷天本领,将他带到塞外称汗。倒是这鞑靼……”
答海儿身形一转,指着脱忽歹道:“本雅失里暴死,这是天佑我大明。让他死在我瓦剌手中,更显我瓦剌忠心。然而,本雅失里原本不过是阿鲁台手中一个傀儡,鞑靼的真正统治者一直就是阿鲁台,此寇桀骜不驯,野心勃勃,一旦让他恢复元气,必定再度为祸中原。
我瓦剌三王对大明忠心耿耿,将那元朝的传国玉玺进献与大明皇帝,原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只是,此物本取之鞑靼,我瓦剌三王担心,一旦进献此物,鞑靼趁机挑衅,号召蒙古诸部对我瓦剌掠夺报复,因此,马哈木王命小臣赴京之时曾说,请我大明天子派天兵灭了鞑靼,解我后顾之忧,则瓦剌必定敬献玉玺于御前!”
朱棣摇头吹了吹茶沫儿,一口茶抿下去,掩住了唇边的一丝讥诮。
脱忽歹气极败坏地道:“皇上,不要听信瓦剌使者诡言狡辩,他们擅立大汗,这事儿我们打听的清清楚楚。马哈木等匿藏国玺,擅立脱脱不花,其用心已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瓦剌贼子野心,欲与中国抗衡,其遣人来朝,皆非实意,陛下宜以天兵除之!”
朱棣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兵者,国之大事。伐之固宜,然岂可轻启战端?瓦剌是否包藏祸心,朕还要查个清楚,姑待之!”
“皇上!”
“好啦,你们退下吧!”
朱棣一摆手,沐丝便从御案一侧站到前边来,把手中的拂尘一摆,好像轰苍蝇似的。
脱忽歹和答海儿无奈,只得一齐躬身施礼,然后相互怒目一视,紧接着倒退着一齐退到殿门外,屁股一扭,一个向左转,一个向右转,一齐向外走去。两个人走路还要争风,都想抢前一步走在对方前面,当真是走得大步流星。
吕震躬身道:“皇上……”
朱棣道:“你也退下吧,对鞑靼和瓦剌,一视同仁,不偏不倚,不可露出丝毫口风!”
吕震忙道:“臣遵旨!”说着躬身退了下去。
朱棣瞟了夏浔一眼,问道:“在想什么?”
夏浔道:“皇上,臣在想,这个脱脱不花到底是什么人!”
朱棣道:“真正的脱脱不花不是已经死了么?不过,这个脱脱不花是真是假都不重要,跟本雅失里一样,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夏浔缓缓摇头,道:“不一样,不一样,如果这个脱脱不花是马哈木等人得了脱脱不花的印钤之后,找了一个心腹装扮,那就毫无用处。臣是在想,这个脱脱不花,到底是因为印钤辗转落入马哈木之手才变出来的,还是那个万松岭摇身一变,就成了脱脱不花?”
“嗯?”
朱棣神色一动,忙问道:“这其中……能做什么文章?须知,那脱脱不花就算是真的,也只是任由马哈木摆布的一个傀儡,根本左右不了瓦剌政局,如果是个假货,更是牵线木偶一只啊!”
夏浔目露深思之色,轻轻地道:“这只牵线木偶毕竟是个大汗,尽管它只是名义上的,如果这只牵线木偶,哪怕只有一根线是牵在皇上您的手里,那么……会是一种什么局面?”
朱棣的目光如烛花般一炸,攸地烁起一抹光亮!
※※※※※※※
出了金陵三山门就是莫愁湖,因为这是徐家私产,所以湖边游人不多。行人只能远远的沿湖畔御道而行,欣赏那鳞鳞水色、秀丽风光,再出江东门,就是城郊了。
城西郊左右两侧距官道五里,各有一座村庄。路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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