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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1-1016章)-第4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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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侍郎就是个好男风的,家里养了两个伴读的俊俏小书童,此时一瞧眼前这人,容颜妩媚,笑靥如花,家里那两个俊俏小童与之一比,简直就如瓦砾之于珠玉,不由看直了眼睛,心中只道:“翠被含鸳色,雕床镂象牙。妙年同小史,姝貌比朝霞;袖裁连壁锦,床织细种花。揽裤轻红出,回头双鬓斜;懒眼时含笑,玉手乍攀花……死了死了!世上怎有这般美貌男子!”

“玉珏?”

夏浔惊道:“你这是……你不在锦衣南镇,怎地来了此处?”

“玉珏?南镇?莫非他就是锦衣南镇的刘镇抚?果然不愧是京师第一美人儿!”

黄侍郎听到这里吓了一跳,心中些许邪念登时一扫而空。朝里有些好男风的大臣是见过刘玉珏的,他们凑到一块儿品评京城美人时,把刘玉珏公推为金陵第一,黄侍郎没跟刘玉珏打过交道,却也是久慕其名的,此时一听自然知道。

刘玉珏笑吟吟地道:“卑职已调离南镇,到国公麾下做事了。”

夏浔更加怔愕,说道:“到我手下做事?我又没个衙门,你来我身边能做什么事?”

“咳,国公、大人,咱们是不是到里边再谈,这里太嘈杂了!”一旁陈东咳嗽一声,却有意地看了黄侍郎一眼。黄侍郎会意,他本想在这玉人儿身边多待一会儿,可人家下了逐客令,却也不好再赖着,便道:“哦,国公,你们聊,下官手头还有点事情,先去忙着。”说着向夏浔拱拱手,又向刘玉珏点点头,不舍地离去。

南镇的哼哈二将陈东和叶安正随在刘玉珏身边,夏浔将他三人让进大殿,急问道:“怎么回事?”

刘玉珏在他对面坐下,从容地说道:“火器匠作那边出了事,有一批火铳制造时出了问题,药量配比也不对,神机营操练新兵时用了这批火铳和火药,结果火铳要么炸了膛、要么弹子儿不及远,还伤了许多士兵。神机营报到御前,皇上龙颜大怒,火器匠作是由南镇管着的,卑职自然难辞其咎,便把卑职连降三级,如今在工部挂了个员外郎的职务,调到国公身边听用,督建这大报恩寺。”

“什么,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乱……”

夏浔一语未了,心中突然洞若观火,他明白了。

夏浔长长地吁了口气,看了看刘玉珏,又看看左右的陈东和叶安,黯然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一瞬间,他就想明白了,这是皇帝对锦衣南镇的一种惩罚,同时也是一种警觉的防范所做出的必然清理。锦衣卫是什么?凭什么天下卫所无数,任你百战沙场,战功赫赫,却唯有锦衣卫可以享有那无上的尊荣?因为那是天子近卫,是最高统治者自身安全的最后一道门户,如果这支警卫力量出了问题,哪个皇帝还能安枕?

在朱棣看来,锦衣南镇作为天子近卫,拿着最丰厚的俸禄,端着皇帝的饭碗,查的就是天下人的反迹,可是他们居然为了维护一个人,反倒违背了自己的职责,连这样的事都敢做,连这样的事都敢为杨旭所用,受其指使去抹杀证据,那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呢?

朱棣惮于杀人么?不要说朱棣戎马半生,见惯了生死,就算他是自幼长于深宫的皇宫,又何惧一声令下,让南镇无数人头落地。他没有杀刘玉珏和手下这些人,而是找个借口,把他们赶出南镇,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能虑及他夏浔的感受,做到这个份上,也真是难为了他。

所以想到这一点时,夏浔心里深深地松了口气,他已经清楚,皇帝虽然气犹未消,不过对他的宠信和爱护,依旧没有减少,否则他现在看到的就不是刘玉珏和陈东、叶安三个大活人了,而是他们的尸体,甚至是他们满门的尸体。

皇帝把这三个人贬了职,却调到他的身边来,无异对他也是一个警告:这些人是朝廷养着的,却甘为你所用,为你行私行,犯国法,犹如一己家奴。朕不杀他们,也不能不做处置,现在干脆就调到你身边去,你喜欢用,那就一直听用于你好了,你可得看好了他们,再敢做些欺君之事,小心后果!

夏浔心里轻松了,却觉得刘玉珏和陈东、叶安受了自己的牵连,很是过意不去。

见夏浔一脸歉然的样子,陈东忙道:“国公不必介意。卑职原来是做什么的,您也清楚。就是这锦衣卫的身份,都是见不得光的,暗里,陈东是个朝生而不知夕死的冷血杀手,明里,只是一个街头小贩,要不是国公您的提拔,不要说做千户,恐怕早就成为阴沟里一具不知名的死尸了。哪怕今日受了惩治,这不是还在工部做着主事么?这官儿不小啦,多少人打熬一辈子,能有今天么?卑职对国公唯有感激,绝无半句怨言!”

叶安重重地一点头:“陈东说的是,卑职与陈东一样,当初,能与国公共事,乃有后来风光,如今不比当初强上万倍?叶安是个知足的人,并不觉得是为国公受过,今后能在国公麾下听用,叶安很开心!”

夏浔有些激动,他的目光落在刘玉珏脸上,刘玉珏一双眼睛正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眉宇间一片欣然喜悦,好像他降了官儿,反倒是什么大喜事儿似的,目光与夏浔一碰时,刘玉珏的俊脸忽然有些红了。

他垂下眼帘,柔声道:“国公不必觉得歉疚,玉珏原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几年,经多见广,我也清楚,如果当初不是得到国公的栽培,家道中落之后,玉珏如今不知是怎样凄惨的下场呢。玉珏一直希望能在国公身边做事,听候国公差遣,如今这样的结果,正是得其所哉。”

刘玉珏是真的很开心,听了圣旨之后,他简直就是心花怒放。什么狗屁的南镇镇抚,这个人人垂涎的位子他才不稀罕,听说要调他到杨旭身边做事,刘玉珏开心得都快哭了,能守在他最心爱的人身边了,这是多大的福气!

叩头领旨,向皇上谢恩的时候,刘玉珏是真心实意的,他觉得,这是上苍怜他一片痴心,给他的丰厚回报。长相思不如长相伴,能做夏浔的影子,他心甘情愿。他很开心,他开心极了,这是他这一辈子最最幸福的时刻。

夏浔见三人是这样一副态度,心中很是安慰,人生在世,能有几个人,能得到别人这样无怨无悔的支持?心事一放下,他的思路便活泛起来,马上想到了一个重要问题,夏浔马上问道:“你们三个全都调离了,那么现在南镇由谁掌管?”

刘玉珏嘴角一翘,轻轻哼了一声道:“纪纲的人呗!”

声音柔柔的,那神态更是……很像一个怀春少女,在他的情郎身边撒娇。

陈东道:“是纪悠南!看来皇上虽然打了纪纲一顿板子,依旧对他宠信的很呐。这人是纪悠南,就一定是纪纲的举荐,北镇八大金刚,纪纲最宠信的就是老幺纪悠南!”

叶安也悻悻地道:“不错!皇帝对纪纲,依旧是宠信的很呐……”

夏浔听了蹙眉一想,忽然“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刘玉珏以前还知道克制,可现在被调到夏浔身边,可以长相厮守了,那久抑久积的情感和思念真的有些克制不住了。那种感觉,就像本来只是暗恋着一个男人,突然他对自己表白了,窗户纸被捅破,感情迅速升温的那一刻,所以他一直在注意着夏浔的动作、神情。

夏浔锁紧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时,他就注意到了,夏浔一笑,刘玉珏忍不住问道:“纪纲小人得志,忘恩负义,如今权势越来越大,国公怎么反倒开心了?”

夏浔哈哈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想不到我当初授人一计,最后却着落在我自己身上。”

刘玉珏大惑不解:“国公是说?”

夏浔道:“芍药牡丹美不美?可绚丽的花,未必就能结出甜美的果子!你们等着吧,有些事儿,要到了秋后才会明白。”

他长笑而起,笑微微地看了一眼刘玉珏和陈东、叶安,说道:“咱们几个也算是老相识了,如今难得又能在一起共事,走,咱们出去找家馆子,好好喝上几杯,庆祝庆祝!”

第714章 人生如海浪

夏浔与黄侍郎说了一声,便带着刘玉珏和陈东、叶安离开大报恩寺,几人上马,沿长干里的林荫小道往秦淮方向走去,行不多时,对面忽有一位将军带着几个侍卫策马轻驰而来。

夏浔今天穿的是便装,刘玉珏等人刚刚离开锦衣卫,尚未领得工部公服,穿的也是便装,走在路上并不乍眼,这样一来对面那位一身武服的将军便显得异常显眼了。

夏浔定睛一看,认出来人正是五军都督府的薛禄,不禁勒住了马。对面的薛禄本来一意朝着大报恩寺方向行去,看见对面来路有几匹马停住,下意识地瞧了一眼,不禁“哎哟”一声,连忙勒住坐骑,翻身跳下马来,向夏浔长揖道:“末将薛禄,见过国公爷!”

夏浔偏腿下马,稳稳地跳落在地上,上前扶起他,笑道:“薛兄,凤凰岛一别,今日才得重逢啊,哈哈,你这是往哪儿去?”

薛禄道:“末将正要往大报恩寺去寻国公您呢。”

夏浔一怔,奇道:“你怎知我今日在报恩寺?”

薛禄道:“末将先去了国公爷府上,听说国公您正在大报恩寺里,这就赶来了。”

夏浔道:“哦,那定是有事情了,我正要与玉珏和陈东、叶安去酒楼坐坐,你的事急不急,若是不急,不如一起来,喝杯酒,慢慢说。”

薛禄的性子很直爽,也不隐瞒,咧嘴笑道:“末将心里比较急,不过事儿并不急,那末将就叨扰国公一回了。”

一行人重又上了马,一齐往前走,到了秦淮河畔,找到一家不算很大,却雕栏画栋很是精致的临水小阁,三人进去,直上二楼,在临窗一张桌前坐下,那窗上放着碧纱的帘笼,防止蚊蝇飞入,透过帘笼,窗外景致清清楚楚。

窗外临河,正有一条小船儿,躲在树荫下,缆绳拴在粗大的树根上,一个头发蓬松的船娘懒洋洋的刚起,端着一盆衣服,刚到船头蹲下,正在清洗衣物,知了犹在树上聒噪,叫人听了从心底里提不起气力来。

不一会儿,酒菜上齐,几人也不客气,便提箸吃食,举杯饮酒。薛禄和刘玉珏分坐在夏浔左右,哼哈二将坐在下首,夏浔便吃了口菜,便问道:“薛兄今天忙忙碌碌的,何事寻我?”

薛禄早就憋着一肚子话等机会呢,闻言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国公爷,您不是管着大报恩寺呢么,手底下有几万号匠人,嘿嘿,末将这个……呃……”

夏浔失笑道:“以薛兄的性格,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吞吞吐吐了?”

薛禄忸怩了一下,又向夏浔靠近一些,小声道:“国公爷,是这样,金陵城东有一座桃源观,您也知道,江南好佛之风甚盛,道教不甚流行,这偌大的金陵城里,大家都知道的道观,其实就只皇家兴建的朝天宫这么一处地方。

所以,这桃源观香火十分冷淡,那道观里有几亩地,观里的仙姑主要靠种地、绣荷包儿赚点吃用,几乎指不上信徒们的供奉。如今那道观年久失修,连风雨都不能屏蔽了,也太可怜了些,观里穷,拿不出钱来修缮。因此,末将就想帮个忙,把这道观修缮一下,可是末将手里虽有点钱,可也不多,若用来雇请工人、购买木料、漆料、砖瓦各种材料,实在济不得甚么事。”

这倒是实情,像薛禄这样的武官,能有外捞,但也有限。地方的将领,多多少少总有侵占兵饷的行为,他们的主要外捞就在于此,其实也不算多,这时候的大明吏治还是很清明的,胆大包天的贪官当然有,但是在大明这么多官员里边,仍然属于少数。

而朝廷上的武官,外捞就更少了,薛禄在五军都督府做事,主要的灰色收入,是靠地方的武官们进京的进献的那点孝敬,薛禄口挪肚攒的,给老家盖了大宅子,这次给老父过寿,又是大操大办一番,他说手中闲钱不多的话,当是实言,如此说的话,他修缮道观的义举就更显难得了。

夏浔不禁肃然起敬道:“没想到,薛兄这等粗豪的军伍汉子,竟还是一位虔诚的道家信徒呢!”

“嗨!啥佛呀道的,我都不信!”

“啊?”

“呃……信!对,我信!我信玉皇……太上老君!”

薛禄看看夏浔促狭的眼神儿,有些不好意思了,大黑脸稍稍红了一下,这才压低了嗓门道:“国公爷,我就跟您说,您可得替我保密呀。”

夏浔笑道:“你说!”

薛禄吭吭哧哧地道:“是这样,那桃源观里,有一位仙姑,嗯……这位仙姑……”

说到这儿,薛禄忽有所觉,倏地扭过头去,陈东和叶安干杀手出身的,反应多快,早就将前倾的身子坐正,竖起的耳朵放平,筷子上下翻飞,片刻功夫已经塞了一嘴的菜,而另一侧竖起耳朵倾听的刘玉珏业已恢复了常态,悠然自若地正望着窗外那位洗衣服的船娘。

薛禄放下心来,又靠近夏浔,低声道:“末将挺喜欢……挺喜欢这位仙姑……”

他这一说话,刘玉珏和陈东、叶安的耳朵又竖了起来。

夏浔诧异地睨了他一眼,犹豫道:“这个……薛兄,你可是朝廷二品命官呐,官员就算是纳妾,对方的身份也不能这么不挑剔啊,人家姑娘是位出家人,这不太妥当吧……这事儿要是让有心人闹将起来,到皇上面前参你一本,于你的官声可大为不利。”

薛禄急道:“不是!国公有所不知,那位仙姑不是真正的出家人……”

薛禄说漏了嘴,只好无奈地叹一口气,说道:“我是千方百计从那观主嘴里打听出来的,是这样,国公爷,这位姑娘是在家乡受恶霸逼婚,扮作仙姑逃出来的,亏她一路绕过巡检关隘,可到了这金陵城里却是寸步难行了。后来是那观里的老仙姑看她可怜,收留了她。因为她的身分见不得光,再说一个女儿家,又能做些什么呢?所以就以仙姑身份留居观中了……”

夏浔这才恍然,不禁失笑道:“原来如此,那你还费这么大功夫干什么?你既喜欢她,何必这么婆婆妈妈的,只管向她提出倾慕之意,凭你薛大将军的身分,难道还配不上她么?她又不是一个真道姑,你这么拐弯抹脚的去修道观,只怕人家未必领你的情呢。”

薛禄垂头丧气地道:“唉,末将是个直性子,国公爷以为末将没照国公说的这么做么?那位姑娘大概是被家乡的恶霸乡绅欺侮得狠了,对有权有钱的人非常仇视,她不接受我啊,我看她因受观中仙姑的接纳,对道观里非常感激,这才……出此下策。”

夏浔听到这里才明白,对这薛禄的痴心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同时又不免有些钦佩。这薛禄倒真是一个正直之人,就凭他如今的官位权势,既已知道那女子没有路引官凭,属于金陵的黑户,而且在这里无亲无故,全凭这座穷道观存身,薛禄若想迫她就范,有得是法子,可他居然只是一味讨好,希望邀得美人儿欢心。

薛禄道:“因此呢,末将就想到了国公,想请国公您帮个忙儿,修建大报恩寺这等大工程,就是剩下来的一些边角料儿,用来修补那桃源观也足够了。至于工人,这些修报恩寺的匠人,只要抽点空儿去,那么小的一座道观很快也就修上了。”

夏浔想了想,点头道:“成,大报恩寺工程浩大,边角料儿很多,堆在那里碍事,还要雇了人运走的,便送你也不妨。只是要借那匠人役夫使用,这钱就省不了了。虽然上头发句话,叫他们干就得干,可他们都是些苦哈哈,也要过日子的,不能叫人家白出力气。”

薛禄大喜过望,连声道谢:“成成成,本来就算把那边角料儿便宜些处理于末将,末将都感激不尽的,国公肯行这个方便,末将这好事儿要成了,两口子一块到国公爷面前行礼献茶!”

夏浔听得忍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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