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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1-1016章)-第3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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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亲人?谁才是你的亲人?”

徐辉祖愤怒了,身子禁不住哆嗦起来。纵然他有再多不是,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徐家的忠良之名,小妹竟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他是徐家家主,就算皇上把他软禁在家里,又强行把三房分割出去,这个权威也无人可以挑衅。

徐茗儿却挺起胸膛,凛然不惧地说道:“谁是我的亲人?三哥是我的亲人!难道会是领兵与大姐夫妇作对、亲手绑缚兄弟送死的你吗?三哥重情重义,他最在乎的只有自己的亲人,他为姐夫通风报信,只因为那是大姐的丈夫;他明知道留在中山王府非常危险,却执意不走,是不想让本就处境尴尬的你在朱允炆面前更加窘困不堪!

谁是我的亲人?大姐是我的亲人!三哥为姐夫通风报信,被朱允炆毫不犹豫地杀了。可你呢,你一再领兵与大姐夫做战,白沟河险丧大姐夫性命,燕军破金陵城,唯有你一人领兵力拒,却因为大姐的缘故,只判你在家中享清福,连爵位都不曾剥夺。如今,你竟恩将仇报,做出这种事来,依旧是我大姐,为你跪地求情!

谁是我的亲人?杨旭是我的亲人!三哥为姐夫报讯,全是因为亲情使然,他不是姐夫的密谍,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当初,杨旭在金陵城之时,他本不需要为了从我那冷酷无情的大哥手里救我三哥而冒险,只因为我一语哀求,他便慨然出手,冒着生死之险闯入徐府!

而今,我就要嫁人了,从我嫁进杨家门儿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徐家的人,而是杨家的人!杨旭是我的男人,就是我最亲的人,你害他,就是害我的亲人!你说谁是我的亲人?”

徐辉祖如遭雷殛,他定定地看着茗儿,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茗儿的声音放缓下来,轻轻说道:“不只大姐一直为你求情,就连杨旭,这个你一再想要谋害的人,皇上问起他心意时,他也请求皇上放过你,他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只因他不想我伤心难过!这,就是情,你懂么?你根本不懂!做你的建文忠臣去吧,只是不准再害我的亲人,我不答应!”

茗儿霍地转过身,快步走了出去。

院中,正冲进许多人来,领头的是一群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站在最前边的正是纪纲,看到茗儿郡主,纪纲摆手止住了手下,向她欠身问好。

徐辉祖坐在堂屋椅上,怔怔地看着徐茗儿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

纪纲进来了,似乎说了一道皇上的口谕,但是徐辉祖仍旧怔怔地坐着,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随后,纪纲退了出去,又跑过来一群匠人,徐辉祖仍旧怔怔地坐着,眼神也不错动一下。

匠人们麻利地忙活起来,前窗后窗,所有的窗子有匠人忙碌着,砌上了一块块砖。门扉被卸掉了,门槛被撬下去了,地上也开始起造着一堵厚厚的墙,徐辉祖依旧一动不动。

不知什么时候,整座屋子已经被封得严严实实,只在门口的位置留下了一尺见方的一个孔洞,光线就从那个孔洞照进来。外面,似乎纪纲正在安排侍卫警戒的事,徐辉祖依旧一动不动。

他失去了他的君,现在,他又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永远幽禁在这幢房子里,一直到死。

众叛亲离的感觉,好冷……

※※※※※※※

翌日,左都御使陈瑛,突然弹劾长兴侯耿炳文“衣服器皿有龙凤饰,玉带用红鞓,僭妄不道”,皇帝龙颜大怒,下旨问罪,陈瑛马上领旨,赶赴长兴侯府。

长兴侯府早已被锦衣卫控制得风雨不透,皇帝要拿人,又不想暴露建文旧臣结党构陷朝臣这件证明永乐新朝尚不安定的事情,所以只好另寻理由。什么“衣服器皿有龙凤饰,玉带用红鞓,僭妄不道”,是个人都不相信,就算一个正春风得意的宠臣,也不敢明目张胆行此僭越之举,何况是一个失势的老臣。可是,皇帝并不需要你信服,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理由,一个杀人的理由。

“耿炳文呢,叫他出来接旨!”

“从今儿早上起,老爷就紧闭房门,连我们也不见……”

老管家怯怯地跟在大摇大摆的陈瑛后面解释道,陈瑛上前一推房门,房里从里边插着,陈瑛唤道:“耿炳文,出来接旨!”

连唤三声,不闻回答,陈瑛立即退后几步,向随行而来的侍卫一呶嘴,那侍卫跳起身形,奋力一脚踹去,“咔嚓”一声把房门踢开了。

“啊!老爷,老爷!”

耿府管事惊叫一声,跌跌撞撞地冲进门去,耿炳文只着一身白色的小衣小裤,披头散发,自悬梁上,已然自尽了。

“大人,尸体都凉了!”

那侍卫近前摸摸耿炳文脉搏,又仔细辨认了他的身份,返身走到陈瑛面前说道。

“晦气!”陈瑛狠狠地啐了一口,返身便走:“走,去江都公主府!”

江都公主是懿文太子朱标长女,朱允炆称帝以后,她就成了长公主,她的丈夫就是耿炳文之子耿璿。公主是住在十王府的,并不在公主府中,此刻,对父亲所为一无所知的耿璿正请了一班朋友,看戏班子唱大戏,陈瑛率武士踢开府门直接闯进去,宣布了其父的罪行,把他剥去驸马袍服,押上囚车扬长而去,惊得耿璿一众朋友目瞪口呆。

十王府,江都公主跪在地上,听着木恩传旨,因为公公和丈夫大逆不道,贬江都公主为江都郡主,即刻搬出十王府。江都公主惶惶然地叩头谢恩,领了圣旨,回到房中便号啕大哭起来。

孝陵卫,纪纲领着纪悠南和朱图两大金刚,径去秘密会见了孝陵卫都司木三水。木三水养尊处优惯了,一身的肥肉。他的屁股也谈不上多干净,可是做刺客亡命,谋害大臣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却不曾参与,一听纪纲所言,唬得他面无人色,立即披挂起来,跑到校场击鼓聚将,召集三军。

这孝陵卫如今松怠的很,一年也就聚兵三两回,平时人马根本不全,而且闻得鼓声雷雷,号角声声,士兵们松松垮垮,毫不紧张,把个木都司急得一脑门的白毛汗,偏偏当着纪纲的面又不敢叱骂。

估摸着能有大半个时辰,校场里才站满了将士,就这样,也根本不够花名册上的人数,木都司不敢唱名点兵,只管依着纪纲所点的人名,将涉嫌刺杀钦差大臣杨旭的副千户冯江昊等几个将领唤出行列,立即使早已得了吩咐的亲兵把他们绑了。

这事儿还没完,纪纲把人带走了,押进诏狱便开始审讯,一俟拿到什么名单,马上就有人赶到孝陵卫拿人,把个木都司折腾的欲仙欲死。木都司整天担惊受怕的,生怕自己受了牵连,一直直过了小半个月,前前后后从孝陵卫抓进去一百多人,这事才告一段落,木都司也从三百多斤的大胖子,变成了一个两百斤出头的瘦肉型品种。

其实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只是从一个孝陵卫已经抓不到什么大鱼了,陈瑛和纪纲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所以,对孝陵卫的后续处置,只是由五军都督府下了一道军令,责斥孝陵卫诸军将治军不严,军纪涣散,把以木都司为首的一干脑满肠肥的军官全部贬职,打发到辽东戍边去了……

※※※※※※※

夏浔这些日子也很忙,他知道正儿八经的成亲,会比较繁琐,却没想到会这么繁琐,按照他的估计,这场婚礼是两位国公家联姻,当朝天子的主婚,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想做甚么不够快呢?

他特意请了鸿胪寺的司宾官张熙童张大人为他策划婚礼,依照双方的身份以及主媒的身份,张熙童大人回去之后精心策划了三天,废寝忘食、呕心沥血,终于炮制出一份婚礼策划。可夏浔只听张司宾解释了一柱香的时间,就“震精”了,依着张大人这份婚礼策划,他这场婚礼得从现在就开始操办,马不停蹄地办,一直办到明年开春,才有可能入洞房。

夏浔连连摇头,他毕竟出身低微,后来做了官,两房妻子也早娶进门了,而且压根就没举办过正式的婚礼,哪知道其中这么多规矩,以他现在的身份,要办一次婚礼,还真得从现在开始一直筹备到明年开春,仅以女方身份来说,若是马虎了,纵然女方不在乎,旁人也要非议,更别说大媒人是当今皇帝了。

夏浔虽嫌繁琐了些,可这事儿又确实不能马虎了,再说皇后娘娘听说男方请了鸿胪寺司宾官张熙童做婚礼司仪,特意把他唤到宫里去,好生地嘱咐了一番,真要太简约了,皇后那边也不答应。

于是在夏浔的再三央求之下,张大人只得回去重新拟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能精简的尽量精简了,能齐头并进的事情尽量一块儿办了,删删减减反复斟酌,终于重新拟定了一番程序,再次赶到辅国公府,一见夏浔,他便哭丧着脸道:“国公爷,最快!最快最快,也得四个月之后,到九月初才能正式成亲,这已经是最精简的了,实在是没办法再减啦!”

夏浔对这么复杂的婚礼头痛不已,只好苦笑道:“张大人,真是委曲你啦,四个月就四个月吧,好歹没拖到冬天去,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吧,时间紧迫,拖一天短一天呐。”

张熙童心道:“这位国公爷是没见过女人还是怎么着,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入洞房么?”

夏浔搓搓手道:“嗯……我心里确实一点头绪也没有,那依张大人,咱们应该先干点什么呢?”

第546章 纳征之礼

要说亲,就得先有媒人。

郑重的婚事,要有三媒。夏浔的主媒是皇帝,男女双方的媒人就不能太差了,再说以两家都是国公这样的地位,媒人也不能是个等闲之人。

定国公府近水楼台,直接从五军都督府把成国公朱能拉去当女方媒人了,男方媒人可就成了难题,地位、资历得能跟女方媒人般配才好,地位高辈份低的不成,辈份高地位低的也不成,逼得夏浔几乎要跑去开封请周王救驾了,可藩王不得擅离藩国,为了给人说回亲就回京,杨旭这谱儿也未免太大了。

后来夏浔终于想到了茹瑺,论爵位茹瑺只是伯爵,可他是太子少保,曾在六部之中三个最重要的衙门做过尚书,在文官中资历地位最高,要不是因为靖难有功,朱能比人家差着十万八千里呢,而且茹瑺的儿子茹鉴刚和秦王第二女长安郡主订亲,地位更重了一些,夏浔便提了礼物跑去茹府请媒人了。

辅国公如今威名赫赫、如日中天,茹瑺岂有不允之理,茹瑺欣然应允下来,这三媒凑齐,才开始进行正常的议婚步骤。当然,这是男女双方必须沟通交流的部分,彼此内部还要做着种种准备。

夏浔忙着筹备婚礼的时候,陈瑛和纪纲比他还忙,夏浔忙着娶人,陈瑛和纪纲则忙着抓人。

因为徐辉祖、耿炳文这些建文旧臣谋逆之举,朱棣戒心大起,下秘旨令陈瑛和纪纲进行彻查,陈瑛和纪纲一个忙着弹劾,一个忙着抓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在朱棣入主南京时一个多月的大清洗中,丝毫没有受到牵连的建文朝勋戚武臣们,拜徐辉祖、耿炳文所赐,开始倒霉了。

先是陈瑛弹劾长兴侯耿炳文有僭越之罪,耿炳文心知肚明为啥抓他,很聪明地抢先自杀了。接着,从对耿炳文和徐辉祖的亲信重刑盘问之下得到的口供,又抓到了“四人组”的第三个主谋:驸马梅殷,控之以邪谋罪名。因为他是驸马,帝命勿治,孰料梅殷下朝时,却因群臣拥挤,“失足”跌落金水桥活活淹死。

紧接着陈瑛又弹劾都尉胡观强取民间女子,娶娼为妾,见宥不改。其实胡观有点倒霉,因为他并不是徐辉祖、耿炳文的人,实际上他是站在朱高煦一边,支持朱高煦争嫡的,但是他和驸马梅殷走得很近,许多证据都牵涉到他,对于谋逆大案,陈瑛也不敢包庇,只得找个轻点的罪名呈报于皇上。

同样,胡观也是驸马,朱棣照例下旨不予究治,只令其闭门反省,可没两天,纪纲又上报胡观“怨望”,也就是在家里发牢骚、骂皇帝,总之是不尊敬的意思,于是下狱。

之后,陈瑛又弹劾历城侯盛庸怨诽、当诛,盛庸闻讯惊惧自杀。纪纲则密奏曹国公李景隆之弟李增枝多置庄产,多蓄佃仆,其意叵测,下狱法办,抄没家产,李景隆也被软禁家中,待参。

李景隆闻讯吓破了胆,他情知再这么下去,倒霉的就该是自己了,于是反守为攻,马上宣布——绝食谢罪!

※※※※※※※

杨旭此时正跟着大媒人茹瑺往定国公府送聘礼,这是纳征,纳征之后这门亲事就算是彻底定下来了,小美人儿从此就是板上钉钉的杨家人了。

定国公府里出迎的是茗儿的二哥徐膺绪,如今只能由他来作为徐家家长给妹妹主持婚事,所以急急赶回京来了,他身边还带着侄子徐景昌,以及那位其实对于婚仪一窍不通的女方媒人成国公朱能。

徐家大开府门,三人迎了出去。门外捧着、抬着各色礼物的侍者排出去足有一里地去,茹瑺和夏浔站在最前边,一身盛装,徐膺绪连忙迎上去,笑容可掬地问道:“两位因何而来呀?”

茹瑺笑着拱手道:“辅国公杨旭,以伉俪情重,率循典礼。有不腆之币,敢请纳征。”

朱能瞪着一双熊眼站在那儿看热闹,跟没事人儿似的,徐景昌急了,赶紧用胳膊肘儿拐了拐他,朱能一扭头,徐景昌已佯装无事地把眼望向他方。朱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一棵高大的杨树,树上一个鸟窝,左看右看,不得其解,便奇怪地问道:“定国公,你要老夫看甚么?”

“咳!”

徐景昌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掩着鼻子小声道:“国公爷,该您说话了。”

“哦?”

朱能慌了:“我说什么?”

徐景昌小声提示道:“辅国公馈以重礼,徐都督敢不拜受。”

朱能啊了一声,立马跨前一步,横眉立眉,以他在战场上养成的豪迈嗓门大声说道:“辅国公馈以重礼,徐都督敢不拜受?”

这一嗓门把宾主双方都吓了一跳,看他那横刀立马的架势,这哪是请主家受礼呀,要是给他手里塞一口大刀,徐膺绪敢不受礼,他就要一刀劈下去似的。

徐膺绪哭笑不得,便依着他的话向茹瑺答礼,双方对拜一拜,并肩行进府去,后边送礼的鲜服侍卫们络绎不绝,鱼贯而入。

远远的,一处高阁,离得还远,主宾双方又目不斜视的,本来不虞被人看见,可那阁上仍是只挑起半扇帘笼,一个眉目如画的俏丽少女掩身在帘笼之后悄悄看着,一见杨家送了这么多的礼物,前边的使者都进了二堂了,抬送礼物的侍者依旧长龙一般,还不见尾,不由顿足嗔道:“这个呆子,他做国公才几天,家底很殷实么,这般折腾!”

茗儿替自家夫婿心疼了,这聘礼送出来,可是不能随着姑娘再抬回去的。

身后不远,桌旁坐了一个美妇,正是徐家长姐皇后娘娘,听见妹妹的话,徐皇后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这丫头,还没嫁过去,就向着人家说话了,徐家白养你这许多年。”

“姐姐!”

徐茗儿羞得脸蛋通红,回头嗔笑道:“这不是姐姐教给人家的‘妇德’么,姐姐对姐夫难道不好?”

徐皇后笑叹道:“你呀,真不知他给你灌了什么迷药!”

看着妹子幸福的模样,一股暖意缓缓涌上心头。虽然当初作梗,坏了妹子一回好事,可那也是因为她想维护妹子的利益和幸福,妹子嫁个称心如意的夫婿,她当然也为之高兴。眼看着妹子那又羞又怯的模样,徐皇后突然想起了自己当初的模样,与今日妹子的表现何其相似。他来府上纳征,自己躲在屏风后面,悄悄地看他……

徐皇后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又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道:“茗儿,纳征之后,名份上,你可就是杨旭的人了,好好待在家里待嫁,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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