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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1-1016章)-第1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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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颖脸色一冷,寒声道:“不成!杨旭不到,船不能开!”

“你……”

被人灌了两壶茶水,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的朱高炽让人扶着走了出来:“高煦!高燧!你们不要说了!”

朱高炽虽然肥胖,可是一旦严肃起来,目光炯炯,自有一股威仪:“我们兄弟三人能够脱险,全赖杨大人鼎力相助。如今我们已经脱险,杨大人却还生死未卜,如果我们就此扬帆远航,岂不是断了杨大人唯一的退路?我燕府中人,向来恩怨分明!更是从无贪生怕死之罪!于情于义,我们都要等下去!”

朱高煦无奈地解释道:“大哥,不是兄弟贪生怕死,而是到了这个时辰他还没来,分明是无法脱身甚或被人杀死了。我们离开,留此有用之身,还能为他报仇雪恨,也不枉他一番心血,徒留于此,等着朝廷兵马追来,把我们一举成擒么?”

朱小胖神情严肃,沉声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们,等、下、去!”

继续漫长的等待,远处仍然不见夏浔的身影,经验丰富的老梢公注意到自上游下来的船只越来越少,很显然,朝廷已经察觉到燕世子逃脱了,开始封锁水陆各条交通要道,进行全面的巡捕通缉。很快,就会有巡检司的人甚至朝廷兵马赶到,封锁所有港口,禁行所有船只。

“三姐,恐怕那位杨大人真的是凶多吉少了。咱们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咱们的船就走不了,所有的人都要交待在这儿!”

扮老梢公的是双屿岛上使船的老手,是苏颖父亲当年亲手带出来的老部下,眼看夏浔迟迟不来,整座船的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老梢公真的忍不住了,便走下船来,对额头汗水涔涔的苏颖说道。

苏颖紧紧咬着唇,又向远处看了看,仍然不见夏浔的身影。她长长地吸了口气,说道:“冯叔,马上开船,你带他们走,我留下,迎一迎杨旭。”

老梢公吃惊地道:“三姐,你……”

苏颖蓦地回首,目光极为严厉:“人是他想救的,我就帮他救出去。冯叔,你带船走,这件事,我交给你了。”

“三姐……”

“这是军令!”

“我……我……遵命!”

老梢公重重地一跺脚,返身走上了船,吼道:“扯帆、起锚,马上开船!”

苏颖向船头望了一眼,便拔足向远处莽莽丛山飞奔而去……

※※※※※※※

苏颖越跑越快,在烈日下也不知跑了多少,她只觉得现在每吸一口气,胸腔中都是灼热如火的感觉,那种窒息般的感觉根本已无法因呼吸而消除,在她脑海中跳跃着的,始终是夏浔血肉模糊的尸体的画面。这么久了,夏浔始终没有出现,她也知道,夏浔生还的可能已经不大了,她此去寻找的结果,最好的结局,大概就是夏浔被人弃之荒野的残尸。

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苏颖跑了一路,泪洒了一路,泪水和汗水模糊了她的面容,原本很是妩媚的面孔,现在已经看不到一点美丽少妇的风韵,一个樵夫背着柴从小路旁经过,吃惊地看着这个疯女人目不斜视地从自己身边飞奔而过。

她穿着一双草鞋,脚底似乎也已磨破了,一路印下血痕。她惯于行船使水,几时在陆路上跑过这么远的道儿?

马上就要跑到山脚下了,苏颖甚至不知道要到哪儿去找杨旭,她茫然地站下,看着莽莽群山,郁郁密林,目光缓缓垂下,然后张大、慢慢张大,一双眼睛都睁圆了。

她突然甩甩头,使劲擦擦眼角的汗水和泪水,这回看清楚了,是他,他骑着一匹马,正向自己飞奔而来,虽然离得还远,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是只看了一眼,苏颖就认出来,那就是他!

夏浔知道自己在山上耽搁的时间已经太久了,生怕赶不上船,一俟上了马,立即飞奔而来,刚刚出了山坳不远,他忽然发现前边竟有一个人影,再仔细看,才认出那是苏颖,她一个人,跑了这么远的路,只因为我还没去!

夏浔的心好像被重锤狠狠地击了一下,震得他的心口闷闷的、沉沉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被打碎了似的。

苏颖惊喜欲狂地想要奔上去,可是一俟看清了夏浔的身影,她忽然发觉双腿软绵绵的已经使不出一点气力了,就仿佛一条水中的美人鱼突然上了岸,虽然她有一双和人类一样的腿,修长、笔直、浑圆、健美,却根本不懂得如何迈步,如何用力,她只迈了一步,就软绵绵地跌坐到地上,只能双手撑着地,尽量抬起头,从及膝高的野草丛上面,喜泪横流地看着那飞奔而来的一人一马。

“希聿聿……”

健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前蹄尚未落地,夏浔便飞身跃到了地面,双手搀住苏颖:“颖儿,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找你……”

苏颖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身子簌簌地发抖,经过一路的奔跑和内心无尽的恐惧折磨,她生怕这只是一场梦,只要一伸手,他就会从眼前消失掉。

“你这女人……为什么不骑马?”

看着她胀红的脸颊,满头的汗水,夏浔一句有些气恼的话说了一半,便转成了柔柔的询问。

苏颖在笑,很开心地笑:“没有马,而且,我不会骑马。”

“来!”

夏浔拉了苏颖一把,苏颖想要站起,可是她实在是跑了太久了,一旦停下来,两条腿酸胀无力,根本使不出力气,夏浔一见,干脆把她拦腰抱了起来,把她举上马背坐好,夏浔一按马背,腾身跳了上去,双脚踩住马镫,持缰在手,说道:“抱住我的腰。”

“好!”

苏颖毫不忸怩,双手环住他的腰,发烫的脸颊贴到了他宽厚的背上,听着从他身体里传出的心脏结实有力的“嗵嗵”心跳时,只觉得无比的踏实、安宁、幸福,就像她整个人都浸在温柔的海水中的感觉。

“颖儿,船呢?”

“船已经开走了,上游船只已渐渐稀少,过不了多久,朝廷锁江的消息就得传过来,到时候你费尽心机弄来的关防就没用了,没办法,我只好让他们先带了燕王世子先走。”

“嗯,你是对的,是该当机立断,不然的话,所有的人都要被截住了,现在只剩下你我两个人,倒还容易脱身。”

夏浔勒住缰绳,拨转了马头,既然船已不在江边,此时赶去就是自投罗网了,得先找个地方躲藏,然后再想办法去海边。

对于夏浔的动作,苏颖什么都没有问。方才那种已失去了他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要崩溃了,现在失而复得,搂着他的腰,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苏颖心中暖洋洋的无比满足,不管是他带着自己浪迹到天涯海边,还是带着她去闯刀山火海,她现在都懒得理会了。

男人是树,女人是藤,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好。

夏浔在往南走,往南山多林多,易于躲藏,而且燕王世子一旦脱逃,目标必然是北平,朝廷会集中全力封锁向北的道路,往南走目前是最安全的,之所以没有马上向东,是因为这里本就属于应天府的直接管辖之下,各处城镇、大街小巷,都处在朝廷的严密控制下,迂回一下更加妥当。

“你怎么现在才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颖伏在夏浔背上,幽幽地说,夏浔策马轻驰着,说道:“出了点岔子,险些没有摆脱追兵,不过……总算是有惊无险。”

夏浔又记起了罗克敌那惊艳一刀,罗克敌一出手,他就知道自己无法接住这一刀,他还有一个选择:退!但是在林中行动不便,他能躲过这一刀,能躲过罗克敌急如骤雨的连续攻击么?想要活命,唯有一搏,攻敌破绽、攻敌要害。

罗克敌的要害是什么?

“锦衣卫如何才能复起?”

只这一句话,锋利的刀刃便硬生生地停在了夏浔的颈上,只要再慢得一刹,他就身首分离了。

夏浔惊出一身冷汗,却丝毫不敢迟疑,立即接着说道:“我既入锦衣卫,这烙印,便一生一世无法除去。大人应该知道,我大明军籍,是子承父业,代代相继,不可更易的。何不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什么意思?”罗克敌的目光就像他架在夏浔颈上的刀一样冷。

“如果燕王败了,我仍是一死,大人何必急在一时?如果燕王成功的话,大人留我一命,算不算是为锦衣卫留下一点薪火?”

烈日当空,已到正午,影子就在身下,吹来的风都是暖的,但是夏浔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然有一种浑身惊悚的寒栗感,这是他所经历的最惊险的局面,生死完全操控于他人之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说服对方改变心意,一旦失败,立即就是身首异处。

现在他的头还好端端地长在他的脖子上,他成功了,因为在罗克敌心中,已经形成一种执念:他只想要锦衣卫崛起,这已成为他生存的唯一意义。

“我放你走,只因为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这般笃定。这一次,我错了!我放你走,是因为我想听到,当你作为朝廷钦犯,被拉去砍头,灭你满门、夷你全族的时候,你会对我说一声,你错了!”

第280章 金鸡报晓

自南而北,自东而西,自上而下,侦骑四出。

大城小阜,穷荒僻壤,但凡有路的地方,就有朝廷的侦骑匆匆驰过,各地方官府的巡检捕快、帮闲打手们更是一个也没闲着,全都上了街,他们的目标具有显著特征,两个身材魁梧的少年、还有一个其胖无比的青年,不管他们怎么乔装打扮改变身份,这个基本特征是无法改变的。

朝廷陆续收到了一些消息,当天的确有船渡江,因为渡船上还有十几匹健马,所以有渡江客记得这件事儿,紧接着魏国公徐辉祖向朝廷告举,他那个不孝的二外甥临走之前还偷走了他最心爱的那匹乌云盖雪。于是,搜捕方向主要确定的北方的陆路。

军驿特使日夜兼程,一路向北传递着消息,所经之处尤如星火,各地官府马上形成燎原之势,出动全部的巡检捕快乃至民壮,封锁所有交通要道进行盘查,一些道路较多,当地官府力有不逮的地方甚至还出动了军队。

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开始在耳目灵通的官员们中间迅速传播,但是大部分普通百姓却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知道,一定是走了什么重要人物,因为这一次朝廷的阵仗比上一次对白莲教的大举镇压还要大。

谢传忠欲哭无泪,他觉得这次回京祭祖一定是出门前没好好看黄历,刚走到真定府他就寸步难行了。他带的人多、车子也太多,本来走得就很慢,好不容易姗姗行至真定府,朝廷的旨意就传过来了,谢传忠走几步路就是一道关卡,车轮一转就是一道关防。

那些兵痞差官们见他一行人华服骏马,满车的绫罗,谁逮着不敲他一笔?谢老财送了不少礼,破了不少财,却仍是举步维艰,于是到了唐山他就赌气不走了,与其一路的破财,不如就在店里住下,等着风头儿过去了再说,可他没有想到,就算住了店,官府一天都能来查八遍,为了减少麻烦,他还是得上下打点,不断地破费来应付那些如狼似虎的差官。

想认个好祖宗,不易呀。

一晃十多天过去了,燕王三子仍是音讯皆无,这天早朝后,罗克敌得到宣召,命他到正心殿奏事。朝会后所议之事,一般才是真正的大事,能够参加这样会议的人大多是陛下心腹,他们早朝之后直接就可以转到正心殿,罗克敌不敢怠慢,怕耽误了事,明明路程不远,居然还骑了一匹马,在萧千月的陪同下急急赶到皇宫。

正心殿内,齐泰禀奏道:“皇上,燕王收买锦衣官校,不择手段地将三个儿子带走,可见反心已经昭然,如今十多天过去了,还没他燕王三子的消息,恐怕他们很快就会出现在北平,朝廷不能再迟疑了,北平内外,军政法司俱已在朝廷掌握之中,皇上现在一道诏谕,就能把燕王绳之以法,皇上,该下旨了!”

黄子澄道:“皇上,锦衣卫现在拿到了燕王府百户官邓庸的供词,足以定燕王之罪了,齐大人所言有理,朝廷应该下旨了,让谢贵张昺立即逮捕燕王,入京法办就是。”

朱允炆想到终于要对他既畏且厌的四皇叔动手了,神情既紧张又兴奋,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问道:“当真……万事俱备了么?”

方孝孺微笑道:“何止万事俱备,陛下,如今是万无一失了。”

朱允炆动容道:“先生何出此言?”

方孝孺微笑着瞟了黄子澄一眼,黄子澄便拱手笑道:“陛下,臣正有一件要事要禀奏陛下,因事涉机密,朝会时不宜言明。”

“什么要紧事,先生快说。”

“陛下,燕王府长史葛诚受陛下感召,忠于朝廷,不但自己竭诚为朝廷效力,还说服了燕王府仪宾李瑞同为志士,这件事陛下已经知道了。呵呵,长史、仪宾皆是文臣,或能为朝廷通报消息,却难于擒逆时发挥甚么大作用。

但现在不同了,葛诚又已说服燕王府护卫指挥使卢振向朝廷效忠了。这卢振是带兵的,本是燕山护卫中一员虎将,地位仅在张玉、朱能之下,眼见燕王大势已去,皇上天威震震,又受葛诚示之以大义,他已写下血书,誓为朝廷效力,擒拿燕贼了。陛下请看……”

黄子澄自袖中摸出一张白绫递上去,朱允炆打开一看,果然是一道血书,黄子澄笑道:“燕王府内有葛诚、李瑞和卢振,可以突然发难,擒贼擒首,燕王府外有谢贵、张昺、张信等文武率兵围困,随时入府清剿,北平城外又有宋忠、耿瓛等都督虎视眈眈,皇上,这囚笼,咱们已经给燕王造成了,猛虎已然入笼,何时开刀,只等陛下一道旨意。”

朱允炆两眼放光,喜道:“竟有此事?先生何不早早说来。”

黄子澄笑揖道:“老臣也是刚刚收到葛诚通过李瑞辗转传递出来的消息,还未来得及禀报陛下呢。”

朱允炆愉快地笑起来:“先生老成谋国,自削藩定议至今,步步为营、滴水不漏,燕藩如今成为瓮中之鳖,先生智略无双,堪称首功。”

黄子澄微微欠身道:“这都是陛下圣明,文武齐心,老臣不敢居功。”说罢腰杆儿一挺,身形站定,伸手轻轻一揽长须,颇有几分诸葛孔明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的味道,不过站在角落里的罗克敌怎么看都觉得他很二,很像关二哥。

这时,内侍小林子又捧着一封奏疏蹑手蹑脚地进来,朱允炆睨了他一眼,伸手将奏疏接过,在他议事的时候,除非十分紧要或者干系重大的事情,内书房是不会立即派人递进的,所以一见小林子进来,他就晓得,必是十分重大的事情或非常紧急的事情需要他亲自决定。

展开奏疏,匆匆阅览,事情不急,却很重大,这是西平侯沐晟弹劾岷王朱楩的奏章。现如今朱允炆对燕王朱棣已是志在必得,心情也就轻松了不少,他合起奏折,对方孝孺和黄子澄道:“云南西平侯弹劾岷王不法事,两位先生以为,该如何处置?”

方孝孺和黄子澄听了,不觉相视而笑,果然,眼见大势所趋,文武重臣开始迎合上意,附合削藩了。岷王到云南已非一日,西平侯早不弹劾晚不弹劾,偏偏在皇上大张旗鼓地削藩的时候上书弹劾,其中自然是有些迎合上意邀功固宠的意思。

黄子澄马上躬身道:“皇上,西平侯沐晟酷肖乃父,性情凝重不苟言笑,他既弹劾岷王,当非捕风捉影之举,皇上应该下诏,削岷王爵禄,贬为庶人,表彰西平侯,以树文武之表率。”

朱允炆心领神会,马上神情一肃,正容答道:“准卿所奏!”

国有国法,这不法事有大有小,如果不是造反,就算罢黜了他的王爷之位,依照大明律法也不能削除他的封国,而应该削了他的王爵,由他的儿子继承王位,可在这对君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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