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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当国-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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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越来越严厉,文渊阁中每个人都是不自觉的凛然,张居正继续说道:
“这等无知士子非议朝臣,和那乱民殴打锦衣亲军兵卒有何区别,都是败坏法度规矩之事,若放任不管,必将酿成大祸,陛下,这等事臣等前期失察,书院学党已经成了气候,若不处置,将来必生祸患,臣等以为当立刻根除,请陛下圣裁!”
说到这里,众人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张阁老刚才要替天津锦衣卫说话,原来是为了引出这个话头。
同样是维护朝廷体面,那王通要开炮杀人,那这些书院非议朝政,败坏朝廷脸面,又该如何惩处。
文渊阁中诸人交换了下眼色,这时候东阁大学士申时行率先拜下,大声的说道:
“陛下,书院乃是徒党之源,根除党争之祸,当先除书院,臣请有司查禁书院,正天下士林之风,请陛下恩准!”
众臣那里还不知道此时该如何做,都是齐齐拜下请皇帝准奏,万历这才想起这几日张居正教授的课程中,多次提到的正言路、肃士林之风到底是指的什么。
万历皇帝对文人士子没有好印象,首辅张居正既然提出来,群臣附和,他乐得顺水推舟,装模作样的考虑了一下,就开口说道:
“阁老为天下谋划,值得褒扬,此事朕准了,内阁票拟之后,交司礼监批红就是。”
群臣又是称颂圣明,不过此时文渊阁中也有零星几个人想起,似乎前段时间,南直隶和江西、湖广等地,有书院的言论说什么“大张不如小张,子维才是宰相”的话,也不知道是否有关。
张四维倒是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古怪。
二百八十一
“冯大伴,今后让张先生提前打个招呼。不要弄这个玄虚,朝堂上要是不说明白,朕怎么敢乱拿主意!”
散朝之后的万历皇帝心情很不错,回宫的路上就出声和冯保抱怨,冯保微笑着躬身下去,开口说道:
“万岁爷责怪的是,奴婢一定和张阁老说明。”
万历皇帝点点头,以宫中的规矩,皇帝从文渊阁回内宫是要坐轿的,不过自从万历在虎威武馆回来之后,就喜欢多运动不愿意坐轿。
他这边走路,少不得一干宦官和侍卫跟在后面,走了两步,万历皇帝出声问道:
“冯大伴,张伴伴,金花银之事为什么不议了,朕记得一月前就有这个说法了吧!?”
冯保连忙又是欠身说道:
“万岁爷好记性,奴婢这边命司礼监和御用监这边正和户部那边核算,等算出个数目来再给陛下参详,眼下各处农忙,清丈田亩之事又在收尾。各处人手紧张,这才耽搁了段时日。”
万历皇帝点点头没有出声,一起走到了御书房的门口,冯保说是慈圣太后那边有事召见,和皇帝告辞。
御书房的小院子很清静,下面伺候的人都知道,皇帝不喜欢这个地方有太多人呆着,唯一被允许伺候的是那个不到十岁的赵金亮。
要说看这个孩子也长得平常,人除了老实沉默之外看不出什么别的,要不是万历皇帝经常留宿宫女,大家就要想到歪处了。
万历皇帝进来,赵金亮急忙送过来干净的湿手巾,万历擦了一把脸,看着身后的门已经关上,开口笑着问道:
“书院的事情也不知道针对何人,倒让王通得了这个彩头,本来王通的奏疏上说,他作为尽管暴烈,可合乎规矩法度,刘守有就算心有不甘也要袒护,没想到却被张先生扯到了书院上去。”
张诚想了想,上前低声说道:
“东厂那边隐约有消息,说朝臣中有人在书院中造势,互为声援企图影响朝局,犯了张阁老的忌讳,这才有今日的事。”
万立皇帝向内走去,摇头说道:
“不知天高地厚。是该严惩,张伴伴,金花银的额度,你和大伴那边已经敲定了吧,到底是多少?”
张诚欠欠身,开口说道:
“回万岁爷的话,奴婢和冯公公那边以及内监各个衙门商定的数,金花银要加三十万两也就够用了。”
“你们说得明白,就是瞒着朕,朕在朝廷上做不了主,在这宫内也是说话没人听吗,这皇帝当的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万历皇帝话说的有些没好气,不过张诚似乎也习惯了,没有跪下磕头谢罪,只是苦笑着说道:
“回万岁爷的话,宫内商量是三十万两,可内阁和户部那边还在算,看看能不能压下些,今日里冯公公去太后娘娘那边就是为了这桩事。”
“各省冰敬、炭敬,他们自家的出产,内外的油水。那个活的不比朕舒服,宫内这么多人,加这点银子,他们倒是不干了,这是什么规矩,张伴伴,三十万两怎么够,朕觉得,加到一百万才差不多。”
坐在座位上,万历皇帝气哼哼的说道,张诚一边把奏折什么的整理过来,一边陪笑着说道:
“万岁爷,这个数目出来,恐怕太后娘娘那边就过不去,别说内阁了。”
万历皇帝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想要说什么,但张张嘴,末了还是没有出声。
……
“大人,咱们这边熔铁的炉子不好用,总是怕漏火漏风,那边造着炮,这边请来的师傅搭炉子,这也添了不少花费。”
铁匠作坊头目乔大陪着王通走在作坊之中,作坊中除了近百名有手艺的工匠和学徒在忙碌外,名为货栈伙计的训练营青壮也有几百人在这里帮忙。
七月的天津已经颇为湿热,作坊里外更是被铁炉燃烧发出的热量烘的燥热,走在其中,王通和身边几个人都是浑身大汗,后背都湿透。
热的难受归难受。王通看得聚精会神,他这般专注,其他人也不敢怠慢,乔大更是抖擞精神。
“大人,炮作出来毛病不少,三门炮只有一门炮算是合格,这也废了不少时间,前段时间试炮的时候险些出事,多亏那个贝安师傅拿着水桶过去把药浇熄了。”
“这件事本官也听说了,蔡公公,现银一百两赏下去,披红挂彩在训练营中骑马走一圈。”
王通沉声的吩咐道,边上的蔡楠擦了把汗,连忙拿出个片子记录。
走了几步,乔大看到后面的马三标和谭家几个人都在那里擦汗,连忙陪笑着说道:
“造炮的地方就是这片了,再往里走就是烧铁的炉子,那边更热,也看不出什么东西,大人诸位还是去营外的木屋吧,那里好歹凉快些!”
王通摇摇头,还是大步向前走去,乔大也不好继续说。只得连忙跟上。
仔细把一处处都看过了,王通向外走去,乔大抹了把头上的汗,他因为贪墨银子被王通下了严令,作坊的好坏,炮能不能造出来,可是决定脑袋在不在的,这才如此的勤勉,可王通今年还不过十六,正是好动贪玩的年纪,居然也这么能沉下心。每个人想想都觉得非常意外。
“烧的煤炭、木料一定要距离火源远远,不要怕麻烦,本官知道大车拉着煤料走几里路过来,过了营地再卸下来,折腾的很,不过万一起火就是大灾,小心总是没错的。”
乔大连忙答应,王通仔细看过,转身的时候却笑了下,开口说道:
“却也局促不了几天,过些日子咱们就把铁匠作坊放到河边去,到时候进出料都是方便的很。”
要在运河边上,不光取水方便,大宗煤炭和铁料进出都是方便,这自然是好事,不过王通突然说起,众人都有点摸不清头脑。
走了出铁炉区域,王通示意乔大不必再跟着,看着乔大离开,低声对谭将说道:
“我吩咐的事情做的如何?”
“回老爷的话,按照老爷的吩咐,晚上青壮劳力和牛马大车一同动手,宁慢也不要被人觉察,这个都是照做了,现在已经运过去了六个!”
听了谭将的话,王通点点头,沉声说道:
“戚总兵派来的炮兵要养好了,咱们兵卒也要快些学,到时候用不上可是要耽误了正事的。”
王通说的慎重,谭将连忙答应下来,说话间走到了作坊的边缘,后面的马三标长出一口大气,拽开领口笑骂道:
“真真热死人,走了一圈快要烤熟了!”
众人哄笑,李虎头看了王通一眼,也是有样学样的揭开上衫,却被王通在脑袋上敲了下。呵斥道:
“军姿要注意,自己不在乎,将来如何能带好兵。”
李虎头这才苦着脸又是收拾利索,马三标漫不情愿的整理衣服,王通在那里问道:
“你那边的差事做的如何!”
“拣选出了二百个会骑马的小子,整日里在马上练着,每晚都出去转一圈,前面几次恍惚黑里看见有人,后来几次就看不到了,俞老爷子和谭大哥那边还要定期领着步卒出去扫荡,猫狗大小的东西是靠不过来的,再小的就不敢说了。”
王通指着马三标笑骂了几句,这汉子随便惯了,什么时候都没个正经样子,不过差事做的不错,也就不太约束了。
这边说完,众人朝着那木屋走去,蔡楠后面跟上来说道:
“大人,这边已经造了十几门,和事先定的数目相符,继续做下去,吃银子实在是太厉害,京师那边的银子还没划过来,能不能先停停。”
王通摆摆手,肃然说道:
“没银子的话,就用老底,再没有本官去给借,炮倒是够了,但要有些备用的,免得坏了没个补充!”
这边正说话,从外面一个人快步跑了过来,却是一名今日轮值的护兵,到了跟前行过礼后禀报说道:
“大人,城内有客拜访,孙百户那边说是急客请大人回去一下。”
“什么急客!?”
王通也是纳闷,那护兵却拿了一个火漆封口的信封递给王通,开口说道:
“大人验看火漆之后拆看就知道了,孙百户叮嘱小的一定要保密,还找了一位留守的谭大人写了名字。”
孙大海不认得字,这么做也是保密起见,火漆完好,打开信封之后,里面写得很简单几句话。
“京师内阁有人有信来,留客在宅,速归!”
内阁,王通听到这个名称之后愣了下,内阁全是内阁首辅张居正的心腹亲信,来找自己还有书信到底是干什么。
看完之后,王通把信揉成一团揣在口袋中,笑着对身边的李虎头说道:
“虎头,你现在就是第一营的一名兵卒了,好好干,做得好了,就让你做军官,要是全营的人都服你,到时候你就是营官!”
突然间有这个任命,李虎头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王通笑着拍拍他肩膀,开口说道:
“找你师兄帮你安排下,我有急事回城!”
二百八十二
内阁谁派人来找自己。王通在路上的时候脑中全是这个。
来报信的那名兵丁也做的不够谨慎,自以为做到了保密,没有说出人名,可内阁这两个字说出口,还用说别的吗?
内阁目前一共五人,张居正、张四维、申时行、马自强和李幼滋,其中张居正不可能,其余又都是张居正一党。
会是谁呢,自从守制夺情的朝议之后,尽管是王通的建议促使万历皇帝对张居正夺情,可却让王通成为了张居正的眼中钉。
随着王通的一件件建议的提出,各项措施的实行,王通和张居正越发的对立起来,王通本人不想起什么冲突,奈何首辅张大人把他看为蛊惑圣上的奸佞小臣。
眼下张阁老就是大明帝国官僚的首领,和他对抗,就等于和整个文官集团作对,步步为艰,也就是万历皇帝的庇护和王通自己的小心谨慎,才到今天没有出事。
但这么下来,王通只感觉自己太过势单力孤。内阁有人送信来,弄得这个架势,肯定不会是公务了。
什么人会给自己私信,什么人要和自己私下说什么,张居正自然没有任何和自己私下交结的立场,可其余四个,不管谁和自己联系,都代表着那个阵营出现了松动。
在没有被弓手狙杀之前,王通进出城池往往是三五骑兵扈从,现在则是五十名骑兵护卫,将他包裹在中央。
天津城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地方,真要是再有袭击,只要这全副武装的五十名骑兵守住,半个时辰之内,城内城外的锦衣卫就会赶来救援。
进城之后,不多远就到了鼓楼那边,能看到孙大海拿着绣春刀在门口不住的走动,锦衣卫兵卒分布在街道和家宅各处。
看到王通过来,有人急忙跑着过来相迎,王通到了宅门那边下马,孙大海凑上来低声说道:
“说是从申时行家里赶出来的清客,已经请到内宅里面呆着了。”
“申时行,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那个?”
王通诧异的问了问,孙大海肃然的点点头,王通摇头,也是没想到居然是和申时行相关。
朝中大佬,张四维在兵部、马自强在户部、李幼滋在吏部。这三个人虽然唯张居正马首是瞻,但出身不同也各有系统,兵部、户部、吏部都是大部,权重财重,一步步走上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班底手下。
而申时行出身刑部,没什么实权,嘉靖末和隆庆年多次大案,刑部换了几次尚书,莫说培植自家班底,能够自保已经算是幸运。
其他几人到了内阁之中,看着张居正大权独揽,自家好像书办、文吏一般,或许心中有些怨气想法,或许想要分庭抗礼,想要在张居正的格局之外寻找外援。
京师有“大事问大张,小事寻小张”的俗语,张居正裁决一切,张四维处理内务小事,换句话说,离开了张居正。张四维在朝中也能站得住,马自强和李幼滋没有张四维这般,可也有个类似的局面。
申时行却没办法这么做,他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张居正的赏识和抬举,而且他在礼部也是信任,孤孤单单一人。
这等就该完全依附张居正的角色,却派人来王通这边联络,这其中实在缘由,实在是太耐人寻味了。
“外面这么多人看着,那些耳目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得拼命的打听寻思,咱们内宅那几个丫鬟小厮才要盯好!”
下马之后,王通笑着低声对孙大海说道,孙大海重重点头,低声回答道:
“大人吩咐的是,里面那几个不放心的都安排了别的活,咱们自己的弟兄看住院子,那人正在大人的内院客厅呢!”
拍拍孙大海的肩膀,王通大步走了进去,走进屋子里。却看见一个身穿深蓝长衫的文士坐在客厅中。
进屋之后,孙大海扬声的说道:
“杨先生,这位是我们千户大人!”
深蓝棉布文士长衫,肤色白皙,须发和指甲都是修过的,举止温和有礼,这是个家境很不错,见过世面的士子。
王通第一眼得出了自己的判断,不过那文士看到王通的第一眼也是颇为惊讶。这样的惊讶很常见。
稍微有观察力的人看到王通之后都会有错愕和惊讶,王通的年纪不大,但举手投足所展现出来的仪态气质却好像是三十岁以上,像那个年纪才能表现出的成熟。
这文士不卑不亢却足够恭敬的躬身施礼,开口说道:
“学生杨思尘,见过千户大人。”
“先生是什么功名?”
自称学生的,又是这个穿着气度,肯定是有功名在身的,如果王通和儒生打交道很多的话,立刻就能看出来对方的身份,不过对这样突兀的问题,杨思尘却没有动气,依旧用刚才的态度回答道:
“回大人的话,学生是举人。”
杨思尘的确对王通的年纪很惊讶,十六岁的千户,这算不得什么,京师勋贵家的子弟,刚出娘胎时候,就有人是千户了,按照京师中的种种传闻,这个用尽心机讨天子欢心一步步爬到这个位置的王通,是个奸险狡诈,飞扬跋扈的无赖混混。可刚刚见面,杨思尘却感觉不到什么负面的东西。
除却王通那尚存稚气的面孔,其余一切都显得很成熟沉稳,而且不是做作的那种,从进这内宅以来观察,在天津城内这些天的所见所闻,这王通都不是传闻中的那种,这个王通不简单。
王通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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