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女律师遗爱深圳:银质青春-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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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明，凭着记忆对准了屋角的土陶尿缸，拉了一长串尿，此刻，他最为迫切的不是吸纳，而是排泄，仿佛要把身体里的所有水分挤干。

　　回到老家，仅仅是喝上母亲倒上的一碗水，吸入一肚子的乡村的空气，睡上如此沉实的一觉，李大和就觉得身体好了一大半。

　　父亲没主张去看医生，对儿子得的急性肝病，他心里有数，胜券在握。因为他年轻的时候就得过，靠青草药偏方给治好了。一病成良医，认全了漫山遍野的青草药，这些年来没少给乡里乡亲的抓药治病。

　　屋子里飘荡着草药的芳香，让李大和惊奇的是，一碗一碗的药汤喝下去，味道不是苦的，而是甘的、甜的，直达肺腑，头发尖上仿佛立刻就冒出来一丝丝的热气。父亲说这是排毒，排出的是你在深圳染上的毒气。

　　这种味道很熟悉，李大和就是想不起来，是哪一种草，哪一根苗的味道。房前屋后的山坡田头，哪一种草，哪一根苗他不认得啊。他试图从父亲采回的草药中辨认出来，是哪些草叶树根正在他的身体里起着作用，分解着深圳强加给他的病毒，重新焕发他的体力。但是，父亲把采回来的草药都揉熟了，搓揉成一个个渗着汁液的青团，让人无法辨别。

　　对儿子的疑问，父亲呵呵一笑说：“这是你奶奶传下来的，让外人认出来就不是秘方了。”

　　李大和也笑道：“连儿子都保密，还算祖传吗？”

　　父亲收起笑容，叹了口气道：“话是这么说，这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不就是草嘛，你们现在都出门了，越走越远，还要这些干什么！”

　　李大和听出了父亲内心的失落，说：“爸，这场病让我有了个决定，外面再好，也不是最终的归宿，我得回来，我不想再去深圳了。”

　　父亲端详了他一会，神情严肃起来：“我和你妈哪天不想着你回来？但是，回来干什么？这穷山恶水的，哪家不是盼望子女走出这个山旮旯，窝在这里吃老瓦？啃泥疙瘩？”

　　父亲这么一说，李大和就不说话了，所谓的面对现实，这就是当今农村的现实。虽然他口里说“不想出去了”，但是，必须解决的一个问题是“回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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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药香2
弟弟在县城读高中，很快就要高考，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家里冷清得很。母亲上次胃病手术后，身体大不如前，地也少下了，家里的重活全落在了父亲的身上。出门这么些年，自己给家里带来了什么？在家的几天里，李大和不住地检讨自己，特别是夜里躺在床上，思绪总是往回倒，从到达深圳的第一天起开始盘点，但是这种盘点的方式虽然分毫不错过，却总是难于厘清主次和得失，尽管如此，几乎每个晚上都要全面过一遍，直至记忆的驱动力减弱下来，方才迷迷糊糊入睡。

　　有时候到村子里走走，看到的都是些老人、妇女和孩子，青壮年都外出打工去了，有的去了广东，有的去了北京上海，还有温州什么的，半个村子的乡亲撒向了全中国。村子里东一座西一座地竖起了好些洋楼房，在连片的老屋群中格外抢眼。父亲说，这些都是外出的人回来盖的，真是一家比一家漂亮。父亲羡慕的神色，让李大和无比的羞愧，心里就像针扎一样，心想，自己哪天能够回来给家里盖栋新楼，一定要采用最时新的设计，达到鹤立鸡群的效果。

　　那天，按父亲的意思，李大和到村长家拜访。村长家三个儿子，两个大的到上海打工去了，老三到了广州，弟兄仨早些年就给家里盖了新楼，大彩电大冰箱一应俱全。李大和打电话回家，就是打到村长家，再由村长喊来父母接听。如果说山村的社会生活也由上层和下层组成的话，村长家无疑就是上层社会了。这里掌握着山村主流的价值观，也集散着山里山外互相连通的各类信息。

　　对李大和的登门拜访，村长显得很高兴，仿佛将之引为幸事。这并非没有来由，李大和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乖伢子，一路读书成绩好，公认是个有出息的人。当年考上了大学却没读成，几乎让全村人扼腕叹息。村长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在村里放过话，大和这伢子脑袋聪明，就他敢把考上的大学放弃掉，即使出去打工也肯定不会比谁家的孩子差。

　　村长问李大和，这次是出差顺道回来呢还是专程休假？他这个“出差”和“休假”，在他的乡村价值系统里，代表的是体面和高人一等，换了他人，问的是“没事做了”或“发财回家了”？李大和没敢实话实说，也没说是出差或休假，而是说“请假”。

　　“有时日没回家了，这假该请，”村长呵呵笑道，“懂得念家，是个好后生！听你爸说在深圳都做上总经理助理了？我可是没看走眼的！”

　　“不不不，早没做了！”李大和赶紧纠正他的说法。

　　“只有越混越好，没有越混越差的，有机会要把村里的人带着些，亲帮亲，邻帮邻嘛，时髦说法叫什么来着，‘共同富裕’，对，共同富裕！”村长一辈子当官，话多，而且讲究。

　　李大和心里叫苦，差点连小命都给丢了，哪来越混越好！我自个自身难保，还带着些人？虽然心里不是滋味，口里却只能应和：“那是，那是，有条件一定得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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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药香3
“你看，老三他们在广州都成立什么同乡会了，家乡要出点力，号召一下，发了财的都不敢打马虎眼！”村长做了个振臂一呼的手势道，“大和，你文化水平高，认识也高，家乡父老烧香也念着外出的后生发大财，你们可得也念想念想老家啊！”

　　“那是！那是！”李大和只有附和应答的份，心里却隐隐反感起来：我连自己都没有安顿好，这下又失业了，还念想个鬼啊。

　　村长要留吃饭，李大和赶忙推脱说还有别的事，起身告辞了。

　　母亲是个不多话的人，李大和爷俩低声交谈也好，高声争执也好，她可以不插一句嘴，但是，这次儿子回来，给她带回了个心事，就是那个叫王霞的女孩子。李大和骗他们说是火车上认识的，因为是同路，所以顺道来家里坐坐，这话没把母亲骗着，一打眼就觉得不是那回事。

　　一天晚上，母亲终于开腔问起了王霞这个事。

　　见母亲认真，李大和没敢再把谎言编下去了，就说了真话。母亲听了，生气说，人家一片诚意，把你从深圳送回来，你倒没事似的，饭也没留人家吃一口！

　　在母亲的再三追问下，李大和不得不把王霞的村子说出来。其实，这也是李大和在火车上才聊起来的，王霞虽然是邻县人，但跟李大和所在的镇子挨着同一座山，一个在山南，一个在山北。他原本不让她送过来，但她执意要送，“要不就不算完成任务”。虽然觉得不近人情，李大和还是给她说好，到了家里就装着啥事没有，别让大人生迷糊，会错意。没想王霞也当真，把他一送到，喝了口水转身就走了。

　　听说王霞是邻镇王家村的人，母亲一拍脑门，说：“你爸的老同年、你王爹不就是那村的？前年当上村长了，我叫你爸打电话问问去。”

　　李大和急了，忙喝止母亲。可他哪里知道，父亲母亲一眼看到王霞，就都觉得这个女孩长得俊，面相和善，可不能就这样打发掉。李大和摸到了父母的用意，怕他们乱点鸳鸯谱，心里弄得七上八下的。其实，他又哪里了解父母的心思，家里闯来个狗啊猫啊还得招呼招呼呢，何况闯来个标志的女娃子，做父母的哪有不动心的理！李大和是长子，年纪也够了，就是你不操心，父母也操心了。不管你们在外面怎么回事，让他们亲眼看到，就当事了！

　　王霞是个标志的女娃子，这一点没错，李大和不是没有动过心思，只是事情的出现实在太突然了点。

　　【。。。。明天继续更新下一章节《服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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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丧1
第二天一早，父亲把电话打到老同年家里，把寻找王霞的事情说了。话没说完，老同年就会了意思，说：“王家村可是个大村庄，找个人不容易，不像你们那个屁大点的旮旯，不过你现在就过来，我边弄酒菜边找，等你人一到，我这个做村长的保证就给你落实得清清楚楚了。”

　　父亲被母亲促得紧，地也不下了，骑了单车就往王家村赶。李大和又气又好笑，却拿不出办法阻拦他们。

　　天黑的时候，父亲带着一身的酒气回来了，也带给李大和一个震惊的消息：王霞的母亲头天过世了，正在服丧。

　　“你还是人吗？你？！”父亲丢给李大和一句话，闷头就回屋躺床上去了。

　　李大和坐在凳子上，没有说话。说他不是人，是严重了点，但是，说他是个人，却又确实缺了那么些人情味。在火炬小组的培训会上，王霞不是说过，她是把准备带回家给母亲治病的钱拿出来买了产品吗？他当时觉得这只是个表决心的借口而已。公司取缔后，王霞不是为身无分文发愁吗？他却以萍水相逢为理由忽略了过去。在回来的火车上，王霞一路絮叨她的母亲，他却丁点没这些联系起来想……相比于王霞的亲人离世，李大和忽然像想通了这世间的悲欢循环似的，觉得自己的一点小挫折已经不算什么。

　　在母亲的一手安排下，第二天，李大和跟着她到了王家村，在同年爹的引领下到了王霞家里。出门的时候，李大和悄悄把何在江给的五千块钱原封不动带在了身上，他要把钱先给她应急。

　　一阵揪心的锣钹声响起，灵堂里的孝家应声出来，匍地迎接。除了王霞之外，大家都不晓得眼前两个陌生来客是什么人，是哪一门远房的亲戚。王霞睁着被泪水泡肿的双眼，惊愕地看着李大和，一时也忘记了该怎么向家人介绍。

　　李大和感觉到，现在的自己是与悲伤距离最近的人，他上前扶起披麻戴孝的王霞，不敢看她沉痛的脸，轻声说：“我才听到，晚来了，你别难过。”王霞这才“哇”地哭将起来，哭声立刻被排山倒海般的锣鼓声、鞭炮声淹没。

　　按照风俗上香行祭后，母子俩被引到隔壁的屋里喝茶歇息，在这里，他们见到了王霞的父亲。正在承受丧妻之痛的王霞父亲看起来比李大和父亲要年长许多，身子虚弱，表情哀伤。知道母子俩的来历后，很受感动，絮絮叨叨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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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丧2
李大和仿佛完全融汇在了这个家庭的巨大不幸之中，他神态肃穆地慢慢听清了个大概意思。原来王霞母亲得的是肾病，好些年了，算是老病，前些时忽然恶化。王霞上面有个哥哥，去年在温州打工，压伤了腿，把家里的钱都耗光了，本来为了供王霞读书，家境就已经拖得差不多了，这样一来，几乎就是雪上加霜，“把人送去县里、市里打了个转，别说没钱耗在那里，就是有钱也治不回来了，只好放弃，回了家来。”

　　“大家都没有估摸到病情恶化得那么快，也没有通知霞妹子往家赶，没想到她自己回来了，还伺候了几天……都说奇怪啊，这莫不就是母女有缘？”王霞父亲说得直抹眼泪，李大和母亲也陪着抹眼泪，屋子里的人都陪着抹眼泪。李大和听得不是个味，心里头堵堵的。

　　不是四门六亲，不必等候到出殡下葬，行过礼节就可以先行离开。母亲起身告辞了，李大和还没有找到机会把钱送到王霞手中。而王霞一直待在灵堂里行着法事，也没有出来。实在没有办法，李大和灵机一动，就折回王爹家，把钱交给他，请他务必帮忙送到，算是完成一桩心愿。

　　青草药不停歇地吃，李大和自我感觉身体的各种症状已经完全消退，就是把人给吃瘦了，也吃饿了，一顿三碗结结实实的米饭填下去，仍然没饱的意思。父亲自信地说药该停了，到县里去做个检查吧，没事就算彻底断根，以后再也不会有肝病的顾虑了。李大和就去了趟县城，到人民医院做了个肝功能检查。万事大吉，各项指标全显示正常。

　　拿到结果，李大和找了个公共电话，给何在江打了过去。听到他说身体完全好了，何在江自是万分高兴，忙催促他赶紧回深圳，李大和却吞吞吐吐，犹豫不决。何在江就说他了：“李大和啊李大和，既然身体好了，还磨蹭个鸟，早一天回来，早一天找到机会，一个大老爷们呆在家里，难道还要吃老娘的奶啊！”

　　其实，李大和心里想的也是该早点过去，没回家的时候想回家，口口声声说再不出去了，但是回家一呆，心就又跑回了深圳，多呆一天就像多呆了一年。让他拿不定主意的是王霞，他在琢磨是不是要带她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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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丧3
被证明完全康复的李大和满怀兴奋地从县城回到家，还在屋门外，就听见了王霞的声音。

　　母亲“霞妹子”长“霞妹子”短地叫着，父亲在天井里杀着鸡，脸上的颜色灿烂极了。

　　把母亲的丧事办完，各种各样的风俗规矩也走完了，不用尺子量，李大和一眼就看到王霞整个人瘦去了一圈，神态憔悴，不免感到一阵心疼。可跟她面对面坐下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现在，他们不再是火炬小组的成员，也不是走投无路的两个受害者，他们彼此的关系已经融入了乡情与患难之情的元素。

　　他们就这样东一搭西一搭地聊了半天，一直没有说起回深圳的事。吃饭的时候，李大和父亲提起话题，说：“大和现在身体也没事了，我看不能光在家歇着，人会变懒惰，该回广东去了！家就像一张床，越是赖着就越不想挪！”

　　有了父亲的铺垫，李大和趁机问王霞：“你呢，打算怎么走？”

　　王霞正是想好了这几天就要动身的，家里现在是七零八落，给母亲治病下葬背了一大堆的债务，她哥哥又是一个病秧子，出不了门，妹妹还在读高三，也正是要花钱的时候。

　　“那我们还是一起走吧，早点儿动身，”李大和道，“何在江催我们了。”

　　“催‘我们’？我可就不去深圳了，那边无亲无故的，我想到上海去，我表姐在那，”王霞道。

　　“那……这样也好，”李大和道。

　　就在他们彼此将未来方向确定下来的当儿，李大和母亲有点气急地给王霞夹了块鸡肉，说：“我说霞妹子，怎么说深圳无亲无故呢，你们俩一路回来，不一路回去，那怎么好！到时火车司机说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