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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氏春秋-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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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可真冷啊。呼出的气都是白色了。玉紫搓了搓双手,一边跺着脚,一边想道:明天一定要晚点来。
她令壮汉把牛车驶到正街中心的一个小巷道入口,便停了下来。这巷道很浅,两侧都是高高的围墙。在玉紫看来,这地方等于一个天生的店铺,可惜,它没有顶盖和石台。另外,它还蹲了两个乞丐。
唤着壮汉,把牛车上的三桶浆搬到地上,把上次准备好的竹筒和清水摆上后,玉紫便在一旁,生起炉灶来。
玉紫准备很齐当,她连生炉火的木柴都带来了。这个时代,原始森林繁多,木柴举手可得。
最主要是,这时的人贩浆,可不会提供热的。天这么冷,再一碗冷浆下肚,牙齿都要叩击半天,有人喝才怪呢。
用两块石头搭成个简易炉灶,塞了几把干枯的树叶后,玉紫开始点火。奈何巷道中,寒风呼啸,直点了几次,火才给点上。火刚给点上时,浓烟腾腾地向她冲来,玉紫给呛得咳嗽起来。她眯着泪眼,侧着头躲开烟雾,用树枝在火堆中心挖了挖,俗话说,‘火要空心’,这才有利于空气流通,燃烧顺利。
当炉火腾腾而起,烧得很旺时,街道中的人流,已经明显增多了。
那壮汉看向忙着把浆放在火堆上加热的玉紫,瞟到她泡得苍白的小手,和被寒风冻得一个劲哆嗦的小身板,摇了摇头,喃喃说道:“锦衣玉食的美姬,为何偏要受这般苦楚?”
这句话,玉紫听到了,她苦笑一声,没有理会他。
玉紫把写着‘美浆’的旗帜插在一旁的石墙缝隙处,把一切都张罗好时,天空中晕白色的太阳,开始散发着令人温暖的红色光芒。而街道中,络绎地有驴车出现。几辆驴车上,坐的都是身穿破烂褐袍的贤士,他们脸有菜色,衣裳单薄,他们的驴车后,堆得高高的,直把他们的人都要淹没掉的,是竹简。
竹简,代表的是知识,路上的庶民看着这些贤士,一个个目露羡慕崇敬之色。
玉紫把冻得僵硬的脸颊拍了拍,待得稍稍暖和灵活后,她扯着嗓子高喝起来,“美浆啊,又爽又甜的美浆啊,一个刀币二碗的美浆啊。浆是世间无,本为贵人食,今成庶民饮啊!”
这么安静的街道,玉紫这清亮的嗓子一扯,顿时响遏行云。行走中的众人,齐刷刷地向玉紫看来。
对上这么多双注目的眼神,那壮汉头一低。他连忙向后退出几步,一直来到巷道深处。他侧着头,很是用功,很是认真地瞪着石墙的缝隙,坚决不看向玉紫。
见引起了大伙地注意,玉紫马上绽开一朵笑容来。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迎上众人的目光,对着自家的浆和炉火一指,声音清冽地叫道:“诸君,冬日森寒,何不饮一筒热腾腾的美浆,驱一驱遍体的寒意?很便宜呢,一个刀币可以饮得二碗呢。”
玉紫吐词很雅,笑容很灿烂,最主要的是,她叫得很大声。
一辆驴车率先向她驶来。坐在驴车上的贤士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后,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刀币扔给她,叫道:“小儿,来两筒。”
“好嘞!”
玉紫装了两筒浆,满脸笑容,快手快脚地送到那贤士身前。
她这种露出八颗白牙的笑容,在这个时代,还是很有传染性的,那贤士也冲她一笑,接过浆,仰头喝了一口。
热浆一入肚,那贤士便脱口赞道:“好浆!果然美浆!”
这个评价一出口,又有四五人向玉紫挤来,砰砰叮叮地刀币脆响中,玉紫又清脆又响亮的声音不断地传出,“诸君,饮得好的,赞一声吧。得了你一声赞,小儿我浑身舒坦啊。”
一众哈哈大笑中,一个声音笑道:“你这小儿,已忙得手足不堪用了,还要我等赞甚?”
玉紫嘿嘿一笑,响亮地回道:“无他,图个舒坦呢。”说到这里,她朝那个对着石墙面壁的汉子叫道:“噫,你杵在那里干甚?过来帮忙啊。”
那壮汉涨红着一张脸,低着头,慢慢地走向玉紫。
玉紫看着他,笑道:“何必羞臊,但为食耳。”一个身上衣裳已经破烂的年轻贤士听了这话,长叹一声,“然也,何必羞臊,但为食耳!小儿,再给我两筒。”
“好嘞——”
玉紫清脆地叫嚷声中,那壮汉拿眼睨向她,暗暗想道:你备受公子出看重,都已锦衣玉食,居然还在这里说,但为食耳!咄!这话唬谁啊?
他在这里磨磨蹭蹭时,玉紫清脆地叫唤声又响起了,“大汉子,愣着干甚?上前助手啊。”
……
不过一个时辰,三桶浆,便被贩买得一干二净。这一次地贩浆所得,足有一百二十个刀币。
而这时,太阳才照遍每一个角落,临淄街上,才恢复到车水马龙,最为繁华的时候。
出乎壮汉意外的是,玉紫与他一回到府中,便洗了把脸,穿了套新衣,依然一副男装打扮出了门。
她是朝公子子堤府走去。
=
第七十八章 见宫
玉紫只进出过公子子堤府一次,而且走的是侧门。
质子府,与别的权贵府一样,占地极大,门和门之间,相隔远的,将近一里。
玉紫走的是正门所在,这时的人,重知识才学,食客们出入,都是走的正门。
石制的正门,高大巍峨,足有一丈高。玉紫仰头看了一眼,便转向位于大门右侧的门房。
大权贵府第,都有专门的门房,设有专职地守门小吏,当然,也有的是用剑客兼职。
玉紫昂头挺胸地走到那门房处,清咳一声,在令得这个三十来岁瘦小汉子注意后,她朝他双手一叉,朗声道:“我乃公子出府中之人,愿见过贵府中食客宫。”
这时的玉紫,依然是目光明澈,举止从容,吐词清脆。
可是,那门房接来送往,见过的人多了,他朝着玉紫打量一眼,便看向她身后,见到她并没有乘车过来,当下鼻孔朝天,不耐烦地说道:“府中忙呢,改日再来见过。”
玉紫暗叹一声,想道:终是捂不热啊。
她慢腾腾的在袖中一掏,摸出了一大把刀币来。
刀币一现眼,那门房便低头瞟去。只是瞟了一眼,他便不屑地移开了头。
玉紫无奈,只好再掏出一把。
眼见那门房双眼直直地盯着她的袖袋,玉紫一狠心,终于掏出第三把,这三把合起来,足有五十多枚刀币。掏出这些刀币后,玉紫把空空的袖袋甩了甩,无声地示意门房,她再也拿不出刀币了。
把这五十多枚刀币全部放在门房的手中,玉紫叉了叉手,有气无力地说道:“还请通告食客宫,有人在门外相候。”
那门房掂了掂手中的刀币,点了点头,道:“稍候。食客繁多,找到不易。”
“诺。”
她一直知道,要见到宫,没有钱开路是万万不行的。质子府的纵横面积,足有上百亩。那门房靠着双足,从大门走到食客居住的地方,再挨个询问找到要找的人,这中间,费的工夫着实不少。如不给钱,谁会给你尽心尽力地寻找?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门房要钱这么狠。
玉紫也知道,一般的权贵府第,如公子出府中,门房便不敢干这种事。在这阶级依然森严的社会,他们这些底层的士出身的门房,谁都有权利砍下他的脑袋玩儿。
只有公子子堤府,因为主人处境的缘故,根本没有食客前来投靠,也就没有有力的监督。府中的食客和剑客什么的,除了极少数是公子子堤带过来的,剩下的,都是一些对他别有用心的人送来的。如这个门房便是。
因此种种,质子府远比别的府第,来得不规矩。
玉紫足足等了二个时辰,眼看日过中天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才出现在玉紫眼前。
是父亲!
玉紫大喜。
她连忙冲上前,而这时,宫也瞟到他了,他哑着嗓子,欢喜地叫道:“玉,我的儿。”
玉紫冲到宫的父亲,翻身下拜,行了一个标准的跪礼后,扯起扶着她的双手,左看右看,眼眶红涩的父亲来到一侧角落中。
“玉,你怎地来了?听闻你成了公子出的人,他素有贤名,我儿,真是有福之人啊……”
玉紫打断宫的欢喜,径直问道:“父亲,你速速脱离质子府。儿现得公子出允许,可为商户,儿能安排你的食宿。”
宫怔住了。
他诧异地问道:“出了何事?”
玉紫犹豫起来。
她抿了抿唇,认真地说道:“父亲离开便是,何必多问?”
宫皱眉看着她,脸孔一肃,叹道:“我儿,父既入得公子子堤府中,便奉他为主。我岂能无故弃主而去?”
玉紫的唇,抿得更紧了。
片刻后,她低声问道:“公子子堤,这数日间可有形容郁躁?”
宫点了点头,道:“自那日出齐王宫后,公子不曾快意过。”
玉紫低下头,暗暗沉呤起来。她不知道,公子出得知的秦鲁攻齐的消息,是从他个人的渠道得知,还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如果人人都知道了,说出原委倒也无妨。
半晌后,她抬头看向宫,问道:“父亲可知,齐有战事了?”
宫点了点头,道:“听公子与众人议,秦鲁欲攻齐。”
玉紫松了一口气,她低声说道:“父亲,秦国攻齐,借道于魏。若齐王迁怒于魏公子子堤,父亲身为他的食客,岂不危矣?儿特意前来,便是为此啊。”
玉紫一边说,宫一边摇头,她的话音一落,宫便掷地有声地说道:“我儿,为人臣者,当为主效死,尽忠!父为公子子堤之臣,岂能在他危难之时弃他而去?如此,父与禽畜何异?与小人何异?”
义正词严地说到这里,宫抚上玉紫的头发,低低的,却严肃地说道:“我儿是妇人,然,就算是妇人,也当知忠义啊。儿,此事休得再提。”顿了顿,他还是教训道:“我儿是公子出的人,也当为他生,为他死,虽肝脑涂地,终不离弃!”
玉紫听到这里,一个白眼差点翻出。
宫看到玉紫无精打采地低着头,说道:“我儿甚孝,善!然,还得学一个忠字。”
玉紫吐出一口浊气,脑袋埋得更低了,她在宫地唠叨中,长叹一声,喃喃说道:“我知道了。”
“善,儿若无事,父去矣。”
“……并无他事。”
玉紫慢慢抬起头来,目送着宫越去越远的瘦小身影,目露坚定的神色,她暗暗想道:我的父亲,我是一定要让他脱离公子子堤的!
她转身往回走去。
挤在人流涌动的街道上,埋头赶路的玉紫脚步突然一顿。她慢慢地回头,看向质子府的方向,微微一笑:父亲是不愿弃主,不愿成为不忠之人。但,若是公子子堤亲自把父亲转送给我,父亲他还有何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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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再见公子子堤
令公子子堤把宫转送给她,是最完美地想法,但要如何实施,还需绞尽脑汁地琢磨琢磨。
公子子堤这个人,现在最让他担忧的,肯定是魏国借道给秦,生存受到威胁这件事。要让他把宫转送给自己,那就要在他最着紧的事上做文章。只要自己出的主意让他有一点点心动,都可以达到目的。
回途的路上,玉紫苦苦寻思起来。
毕竟有了几千年的知识垫底,玉紫在听到公子出说起秦鲁攻齐时,当时便有种不以为然。隐隐的,她感觉这其中,有某种可供利用的漏洞。现在,她要好好想一想,把这漏洞找到。
不知不觉中,玉紫回到了公子出府。
正殿处,人声喧嚣,马车停了数辆,看来,有人来拜访公子出了。
玉紫连忙把自己清洗一番换了姬妾的裳服,快步来到公子出招待贵客用的东殿。殿外,数十个剑客一动不动地站在屋檐下,殿中,笑声隐隐传来。
听着那些朗笑声,玉紫的脚步突然一顿!
她记起来了。
她嗖地转身,迅速跑回侧殿,换衣服去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个府中的剑客皱起了眉头,摇了摇头。
这一次,玉紫穿上了一套褐布袍服,戴上了贤士帽。这贤士帽很容易做,玉紫从一件素色的缎袍中撒下一块,稍一缝制,便弄好了。
在这个时代,因为物资紧少,很多国家为了显示自己俭约重民,令自/身的夫人姬妾,都要织布。如玉紫这样的公子姬妾,针线之类自是齐备。
这一次,玉紫没有在脸上涂抹灰尘,完全露出她那张白里透红,清丽青春的小脸。
玉紫很顺利地走出府门。
也许是在玉紫不知情的情况下,公子出下达了什么命令,现在她进进出出,还真是没有半个人拦阻了,连那嬖人管事,每次看到了也只是摇摇头,便不再理会。
走到公子子堤府外时,玉紫足用了大半个时辰。而这时,日已偏西,风一吹来,已有凉意。
玉紫大步走到那门房处,双手一叉,朗声道:“臣,曾城人也,求见公子子堤。”
她的声音清脆,大步而行的步伐中充满自信。那门房睁大眼,歪着头向她打量,暗暗忖道:这童子,好生面熟。
见他寻思,玉紫眉头一皱,怒喝道:“公子子堤府,便是这般对贤士的么?”
门房一惊,连忙抛开疑惑,低头道:“公子于半个时辰前已然归来,愿为君先驱。”
“速行。”
“诺。”
在那门房毕恭毕敬地带领下,玉紫大步向府中走去。
从这正门进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啊,地面的青石板光亮光亮的,显然铺就不久,两侧的林中不见落叶,稀疏的树干后,木屋和石屋相杂。这看相,比之公子出府中,并没差上多少。
玉紫打量了一番后,眼光一转,见到那门房正悄悄地向自己瞟来。玉紫傲慢地瞟了他一眼,门房迅速地转回头去。
约走了大半个时辰,那门房终于领着玉紫,来到了公子子堤所在的春和殿外。
殿外,十来个剑客和贤士正无精打采地守着,而那个呆在角落里,双手笼于袖中,正低着头,一脸忧虑的瘦小老头,可不正是宫?
玉紫只朝宫瞟了一眼,便大步向春秋殿走去。
这时,那门房责任已了,可以退了。他一边退去,一边还在歪着头盯着玉紫。
玉紫大步走到殿外的台阶下,双手一叉,朗声道:“曾城贤士玉,求见公子子堤。”
她的声音清脆,圆润,响亮,远远传出。
众人同时转头,向她看来。宫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瞬,便嗖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盯向她。
玉紫没有回头,她似乎不知道,宫正大步向她走来。腰背挺得笔直的她,板着小脸,严肃之极。
宫走了几步,朝左右瞟了瞟,突然记起,自己可不能当众拆穿了玉紫的身份。当下,他向后退出几步。只是他直直地盯着玉紫的眼睛中,已是焦虑之极。
这时,院门外,那门房嗖地伸出头来。他朝宫看了一眼,再朝玉紫看了一眼,目光中已是一片恍然。
站在外面的剑客,也有三四人转过头,眉头微皱地盯着她的背影,一脸若有所思。看来,他们也觉得眼前这个少年贤士似曾相识了。
一个剑客走了出来。他朝着玉紫挥了挥,道:“我家公子身有不适,暂不见客。君可改日再来。”
玉紫一笑,她清亮声音地说道:“堂堂魏国太子,便是这般待士的么?怪不得府外车马稀少,府中冷冷清清了!”
这指责一出,那剑客一噎。在这个时代,权贵们对有识之士,着实十分礼遇,这般拒而不见,着实是主人无礼。
安静了少许,公子子堤沙哑的声音响起,“是子堤错矣,君勿怪,请允许一见。”
玉紫把袍服一提,大步跨上台阶,朝着殿中走去。
在她的身后,是焦虑不安的宫,以及双眼溜来溜去,侧耳凝听的门房。
玉紫进去时,公子子堤双手收拢外袍,忙着套上木履。此时的他,玉白细腻的胸膛,露出一小半在空气中,赤着的双足,也是精美之极,散发着莹莹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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