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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第4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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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润性点了点头,便与高许进得舱来,待到了舱门口,吕润性回过头来,笑道:“敬使君也进来吧!”敬翔这才跟了进来,

高许从怀中取出一支竹管,双手呈上。吕润性接过竹管,小心的打开封蜡,取出里面的绢书来,凑到蜡烛旁细看。刚看了两行,吕润性手上一抖,若非他这年余经历的变故颇多,养气功夫大有长进,险些将这绢书丢在蜡烛上了。待到将其看完了,吕润性稍一思忖,将绢书递给敬翔,低声问道:“敬使君,你以为这消息如何?”

敬翔接过绢书,打开一看,身形不由一震,脸上枯槁的神情终于生了变化,眼中流出两行清泪来,吕润性心知是看到朱友贞自杀的消息,心中也不由得一动,对敬翔的观感改善了几分,沉声道:“使君,不如你先且去隔壁舱中歇息片刻可好?”

敬翔摇了摇头,擦去脸上泪水,答道:“罪臣虽名为粱臣,实为朱氏老奴,今见主家亡故,叫罪臣如何不悲戚。还望殿下体谅。但若要为主上复仇,便在这几日间,老朽还撑得住!”说到这里,敬翔将书信看完,闭目思忖片刻之后,抬头答道:“殿下,李嗣源登基之事利害牵涉极多,现在所知甚少,一时间也解说不清。不过依老朽所见,这对于殿下来说,是一个机会!”

“嗯?怎么说!”

“殿下,李嗣源轻兵袭破汴京,随即登基称帝,显然这并非是先前预谋的,而是临时起意的,甚至是手下将吏临时推举,否则这等大事绝不会搞的如此仓促。”敬翔冷静的分析道。

“不错!”吕润性轻击一下手掌,脸上露出兴奋之色。的确正如敬翔所言,古时皇帝登基有一套很复杂的仪式,像李嗣源这般的,就连隋末唐初那等乱世中的草头天子只怕也不如,显然是临时起意的结果。

“既然如此,其仓促登基,就算为了酬功,也得给麾下将士一大笔钱财,不然只怕李嗣源屁股底下那张龙椅只怕坐不稳!”敬翔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得色来:“而这便是殿下的机会了!”

“机会?”吕润性微微一愣,旋即会过意来,探询道:“相公莫非是说汴京中的梁国重臣会被勒索财物?”

敬翔笑道:“不错,殿下,梁国版图辽阔,如今汴京虽破,先帝弃世,但各地郡县尚在。李嗣源既然登基称帝,自然与河东的旧主关系恶劣,岂能不重赏手下将士,以忠其心的。且不说经历连年征战,汴京府库中财物早已空虚,根本不够他花使,只说这帮骄兵悍将,在这个节骨眼上岂有不侵掠汴京中富户高门的道理?难道李嗣源还能惩治这些有拥立大功的手下?梁国那些郡县守臣本来就和汴京高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见了,岂有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若是殿下没有动作罢了,他们迫于兵威虽然心中怀恨,但最后还是会向李嗣源降服,可若是殿下举兵北上,彼辈只怕就不会继续任沙陀贼宰割了吧?”

“对,对!”吕润性大声笑道:“敬公所言甚是!”随着交谈的进行,吕润性对敬翔的称呼也在不断改变,由使君变为相公,又从相公变为敬公,端的是越来越尊崇,这个从梁国投降过来的老臣在他心里的地位也是越来越高。吕润性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笑道:“我此次只有三营兵来,所征发的新兵编练成伍到这里来至少还需要三十日,待到新军一到,便立刻出发,敬公以为如何?”

“殿下!”敬翔微皱了一下眉头,低声道:“那李嗣源也是打老了仗的,这些老臣看出来的,他自然也看的出来,只恐其一稳住了汴京的形势,便会分兵收取四周郡县,那汴京乃是道路辐辏,水路纵横之地,无论是到河洛、河内、山东、淮北都无名山大川隔限,不过六七日便可到,以当地郡县的守兵,如何能与沙陀铁骑相抗?必然望风而降。那时主客倒转,再想进取中原可就难了!”

吕润性点了点头,但看他脸上为难之色,显然还在权衡利害,还没有下决心。敬翔赶忙继续劝说道:“殿下所虑无非是沙陀铁骑精悍,若是兵少了,一旦大军受挫,后果不堪收拾。但老臣却以为沙陀兵虽精,但其最可怕之处乃是其本身的那一股子凶悍之气。彼君臣上下生于朔北之地,习于苦寒,寻思南下,以求富饱,颇有剽锐之气,是以难当。如今其兵已入汴京,上下所获何止亿万,将士皆成富家,自保所获子女玉帛尚且不及,其志气已盈*满,如何还勘驱使?是以其兵虽众,但却不可畏,若能稍挫其锋,彼部自然退兵。”

听到这里,吕润性与高许对视了一眼,自从僖宗年间庞勋之乱,这数十年间沙陀铁骑纵横中原,或为唐皇,或为藩镇,虽然偶有败绩,但最终都为他们所覆灭,隐然间已是天下第一强兵,吴军虽然自成军以来,也未尝一败,但毕竟都是在南方,面对的敌人远非沙陀军可以比拟的,吕润性等吴军将佐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对河东军都不无畏惧。但听了敬翔这番解说,心中不由得豁然开朗,正如敬翔所说的,古代北方游牧民族由于所处环境艰苦,物质贫乏,所以相比起中原百姓来,这些游牧民族更能够忍耐饥寒困苦,而且游牧迁徙生活本身也使得他们有更高的组织性,进入富庶的中原改变自己命运的强烈渴望,加上在战马和组织方面的优势,这些少数民族组成的军队往往在短时间内能够爆发惊人的战斗力。但是一旦进入中原,得到了大量的战利品,他们的**得到了满足,这种惊人的战斗力又会迅速衰退掉,这在中国历史和世界历史上是屡见不鲜的。亚历山大大帝在东征时曾经下令烧毁手下士兵获得的所有战利品,也是这个原因。

“敬公,此事干系重大,我须得先与众将商议,你一路辛苦,先先去休息一下吧!”吕润性对敬翔笑道。敬翔赶忙躬身退下,吕润性将手下将佐召集起来,将方才敬翔的建议复述了一遍,沉声问道:“你们也来说说,如今应当如何行事!”

“殿下,末将以为应该北上!”吕宏凯第一个应声道,他现在才二十四五岁,正是功名心最旺盛的时候,听得说有这个一个好机会,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李嗣源称帝,必然和晋贼决裂,最多能拿出个四五分力气来。咱们兵少,他们未必知道咱们兵少呀,再说也就个把月时间,大军就上来了。殿下提万人便抵定中原,这是何等的武功呀!”

“不错!”

“正是,末将愿为先锋!”

吕宏凯的话语就好像一颗火星,将众人心中的**点燃了,舱中顿时热闹了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涨红了,就要喷出血来一般。吕润性也不禁被这种气氛所感染,整个人熏熏然,仿佛灌了两壶老酒下肚。正当此时,突然有人沉声道:“微臣以为此事还需商榷!”便好似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头顶上。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向声音来处望去,说话的那人正是高许,他已经四十出头,在一众年轻的面孔中显得格外显眼。

“殿下,这敬翔说的虽然在理,但焉知此人不是将我军诓过去,和那晋军做那两虎相争,自己做那卞庄子呀!”

“卞庄刺虎!”吕润性脸色一下子变了,刚刚离开建邺的他对于这些阴谋伎俩,实在是敏感到了极点。

519麻烦1

“不错,我大吴与李嗣源,一个在襄城大破梁军,一个刚刚攻陷汴京。对于敬翔来说,都是敌国。现在汴京失陷,朱友贞自杀,群龙无首,凭区区徐州之地是绝对无力抵抗的。如果能引得我大军北上,与李嗣源拼个你死我活,说不定梁国还有复国之望。须知此人素来以狡黠多智而闻名天下,方才那些也只是他一面之辞,焉知不是他故意来诓骗殿下的!”

高许这一番话言罢,舱中顿时一静,旋即又争论起来。吕润性眉头紧锁,坐在首座沉思半响,伸出右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众将顿时静了下来。吕润性站起身来,沉声道:“朱友贞已死,我大吴与李嗣源迟早必有一战,我离开建邺前,父王便以定下东西并举,进取中原的方略。敬翔也不是没有脑子的,只要我大吴能够击退李嗣源,他也只有死心塌地的跟着我们,这种事情归根结底还是靠咱们自己!”说到这里,吕润性转身对高许沉声道:“高府君!”

高许赶忙站起身来,躬身道:“末将在!”

“明日我便领兵由泗水北上,前往徐州,据我所知,这些年来淮上战事繁多,河流久未清理,淤积甚多,我水师大船无法通行,只能换乘小舟。还有不久之后,后续大军也会随之北上,也需要大量船只,这换乘还有清淤之事,便由高府君一肩担了!”

“末将遵命!”高许赶忙应道:“末将得到消息后,已经征发了各种船只六百余条,民夫四万余人,楚州民间船坊也都被征用,以打制船只,以供大军驱使,转运之事,还请殿下放心!”

吕润性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满是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神情的手下们,大声道:“众将听令,明天出师,目标,徐州!”

“末将遵命!”整齐而又有力的声音回荡在狭窄的舱室中,几乎要将房顶掀飞了一般,

公元919年十月,吴军大发师徒,分两路并举,东出楚州,西出信阳,并指汴京,舟船车马绵延百余里。自古由南伐北者,师徒无有如此之盛。

汴京。李从珂走出屋外,伸了一个懒腰,**的上半身曝露在空气中,十月的汴京已经有些寒意了,但是他还是浑不在意的走到天井的水缸旁,这是用来防备宫中走水的。李从珂一头扎进水缸里,宿醉带来的那种不爽利立刻消失了,他甩了甩脑袋,又从水缸中捞出水来擦洗自己的身上,擦洗干净后,李从珂回到房内,对榻上低声抽泣的妇人喝道:“兀那妇人,莫在那里哭哭啼啼,听的烦人的很,快起来替某家更衣!”

那妇人爬起身来,披上衣衫,只见其容貌艳丽,皮肤白皙,乃是个少见的美人,只是现在满脸泪痕,凄苦的很,也不知是宫中女傧还是汴京城中那个达官贵人的侍妾,被李从珂掳了过来,据为己有。那妇人忍住心中悲苦,替李从珂穿衣,她身上外衣早就在昨夜的昏乱中被李从珂扯破了,胸前背后数处破口,露出大片大片白皙丰满的肌肤来,看在李从珂眼里,不禁食指大动,伸出手去抚摸*揉*捏,那妇人又不敢反抗,只得强忍,结果花了小半个时辰,李从珂才穿好了袍服盔甲,出门去了。

李从珂出得门来,便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这种兵火之后留下的气味,他倒是熟悉的很。李从珂满不在意的打了个喷嚏,大步向院外走去,刀鞘和裙甲发生碰击,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怎么只有你们几个?其余人呢?”

李从珂看着院外空地上稀稀拉拉的十几个牙兵,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太阳已经晒屁股了,可是还缺了一小半人,来了的也装束的乱七八糟,不是马没有喂足,就是胡禄里只有六七支箭。他咬了咬牙,大声呵斥道:“狗崽子们,都一个个皮痒了吗?军中法度都忘了?击鼓,老子要给这帮狗崽子一个好看!”

咚咚的鼓声响了起来,片刻之后,一个个衣甲不全的汉子连滚带爬的从四面跑了过来,李从珂脸色铁青的看着他们,冷喝了一声:“全部给我拿下,狠狠用鞭子给我抽!”

“喏!”那十几个牙兵应了一声,一拥而上,将其一个个按倒在地,狠狠的抽打了起来,场中立刻传来一阵惨叫声。那牙兵头目看了看地上的手下,又看了看李从珂,靠上去低声道:“将军,这些狗崽子固然该死,但念在这些年他们为将军冲锋陷阵,也不无微功,好不容易才打进汴京来,高乐了些,且饶了他们这一遭吧!再说,眼看马上又要出师了,若是打残了几个,谁替将军拼命呀!”

李从珂冷哼了一声,摆了摆手,鞭打的亲兵赶忙停止了鞭打。他走到那些在地上呻吟的牙兵旁:“你们几个进了汴京城,就整日里抱着女人胡混,小心软了筋骨,上不得马,开不了弓,让别家再打进来,到时候你们自己也和那朱友贞一般下场!”

“喏!”躺在地上的牙兵们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

李从珂跳上战马,数名手下赶忙上马跟了上去。一行人出了门,一路向宫城行去,尸首和焚烧的余迹随处可见,道路两旁不时可以看到喝得酩酊大醉的胡兵跨马横行,马背上驮着掠夺来的妇人和财货,连宫门前皇道两旁的沟渠也有十几个打着赤膊的胡兵在饮马洗浴。

“该死,也太不成体统了,看来是要砍几颗脑袋好生整治一番!”李从珂口中喃喃低语道,不需要多少见识,也能知道这样的军队是不会有什么战斗力的,若不整治一番,只怕要出大问题。

“孩儿拜见父皇!”李从珂躬身下拜。坐在胡床上的李嗣源站起身来,他面带笑容,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

“起来吧!”李嗣源扶起李从珂,他笑着挥了挥手中的信纸,道:“来,你看看!”

李从珂接过书信,刚看了两行便笑道:“父皇洪福,想不到河上的梁军竟然这么容易就解甲归降了,这段凝还真是无胆鼠辈,五万精甲竟然不战而降,朱友贞尽是用的这种鼠辈,岂有不悬梁自尽的道理!”

李嗣源笑道:“嗯,不过若非如此,咱们也没这么容易稳住汴京。这段凝领五万大军,据守高陵渡,无论是回师汴京,还是投靠晋阳那边,都是一个大麻烦,现在倒是好了,粱国剩下诸将中就属他所领兵力最多,连他都降了,其他各地就能传檄而定了!”原来这高陵渡又名卢津关,位于黄河北岸临黄县东南三十五里,乃是黄河上的要津。梁国在失去了魏博六州之后,和晋军的前线已经被压到了黄河,梁国的腹心区域直接曝露在晋军的兵锋之下。为了抵御晋军的进攻,身为北面招讨使的段凝则统领五万大军,在此处屯守。晋军由下游杨刘渡河,长驱直入,袭破汴京。段凝得知晋军攻汴京的消息,赶忙由高陵渡渡河,返回汴京救援,前锋至封丘时得知晋军已经入城,便顿师于此地,犹豫不决。其实晋军长驱直入,所有的只是一部分轻兵,只占领了汴京城,四周郡县还都在忠于粱国的官吏手中,而且汴京城池广阔,李嗣源现有的兵力不足以无法防守,一旦段凝领军还攻汴京,只怕城内百姓立刻就会群起应和。那时李嗣源唯有狼狈退出汴京。即使段凝所部呆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会像一根骨头卡在李嗣源的喉咙里,让他难受的要命,现在段凝一下子归降了,这对于李嗣源自然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李从珂听到这个消息,心情也立即好了起来,方才在外间看到的那些让人不快的事情也抛到脑后去了,笑问道:“那父皇以为当如何安置这个段凝?”

“这个!”李嗣源稍一犹豫,笑道:“本来让他就地当滑州防御使就可以了,也少些波折,但现在某家登基称帝,只恐河东那边有些举动,这滑州扼守黄河要津,放在这等货色手中,倒是不放心的很!”

“父皇所言甚是!”李从珂点头道。在此时李嗣源父子眼中,他们主要的敌人方向已经不是南面,而是位于河东的晋王李继岌,还有幽州节度使周德威,尤其是周德威,此人善于用兵,麾下精兵数万,一旦和河东连成一气,对于根据地在魏赵之地的李嗣源眼里,就是极大的威胁。所以对他们来说,要迅速的消化梁国的剩余势力,以抵御北面来的强敌,至于更南面的吴国,还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那受降之事便让你去吧,将降军中挑选精壮,独立成军。这些人和我军交战多年,多有仇怨,一个不小心就会闹出事端来,千万不可大意了!”李嗣源沉声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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