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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第4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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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陀贼败了,败了!”
当看到河东军向对岸退却,河堤上的梁军发出一阵阵欢呼,大队的士卒冲下河堤,发起凶猛的追击。在梁军凶猛的冲击下,不断有掉队落单的河东士卒被吞没,当退到河心的时候,第二阵河东军赶了上来,和第一阵汇合,回头迎击梁军,残酷的战斗又重新爆发了,大量的鲜血流入河水中,浑浊的河水渐渐变成了一种恶心的酱黄色。
一名身材粗壮的将佐气喘吁吁的赶到李存勖身旁,他的右脸颊上有一道刀伤,伤口的皮肉翻了过来,深可见骨,流出的鲜血已经将半张脸染的通红,看上去分外可怖,嘶声喊道:“大王,这里太危险了,你先退后到堤上去吧,这里有我们盯着就行!”
“不行!”李存勖斩钉截铁的拒绝了部属的建议,河水淹过他的大腿,经过方才的激战,他的脸色有些惨白,不断有从他的身旁飞过,可他却好似没有感觉到一般,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不远处的战局。
“传令下去,让牙兵半甲待命!”李存勖突然下令道,一旁亲兵赶忙传令下去,正当此时,阵型左面传来一阵骚动,却是那边又一股梁军援兵投入了战斗,压得对面的河东军步步后退,眼看就要垮下来了。
李存勖的目光转向那个受创将佐,沉声道:“梁军甲胄齐全,负担沉重,若是占据河堤不下来,我也拿他们没啥办法,可他们弃了地利,披着铁甲到河里来和我们厮杀,便是自寻死路,三郎,你且领我旗下亲卫再去厮杀一番,只要再坚持半盏茶功夫,今日定能大破粱贼!”原来那将佐姓李名从珂,乃是河东大将李嗣源的从子,以为小字二十三,因此常被称为“阿三”、“三郎”,因为骁勇善战,此次便随李存勖出征,在亲军从马直中担任指挥使。
“诺!”李从珂躬身领命,便转身涉水而去。
在得到李从珂带领的援兵支援之后,梁军在左翼的攻势渐渐被遏止住了。随着战斗的持续,梁军开始渐渐吃不住劲了,淹过大腿的河水也带走了很多的热量,当那股子眼看胜利即将到来的兴奋劲头过去之后,梁军士卒渐渐感觉到他们身上的铁甲显得分外沉重,不少人开始停住脚步,用长枪拄地,剧烈的喘息起来。
“是时候了!”李存勖兴奋的挥舞了一下拳头,他鹰隼一般的眼睛发现这个敌军力竭的征兆,他转身喝道:“摇动大旗,让岸上的牙兵进攻敌军的右翼!”
看到河中的中军大旗摇动,早已憋足了劲头的河东牙兵兴奋的踢打坐骑的马腹,驱使着战马冲入河中,向梁军右翼冲去,只披了半甲的他们在马上显得更外轻快,无数只马蹄溅起的水花飞入半空中,就好像被打碎的琼玉一般。
随着隆隆的水花声,河东军牙兵的前锋出现在梁军的视线中,梁军的右翼和河东军的左翼同时发出一片喊叫声,只不过一方是绝望的,而另外一方是兴奋的。原来这队河东骑兵出击的路线颇有学问,他们是先赶到己方阵后,然后贴着己方左翼的边缘迂回,这样一来,梁军的视线就被对面的河东军给挡住了,一直到河东军的骑兵的前锋绕过了己方阵线的左端,梁军才发现这个恐怖的现实。
河东军的牙兵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他们绕过梁军的右翼,狠狠的打击在敌军步卒的后背上,梁军的都头和校尉们声嘶力竭的吼叫着,想要将部分士卒队形变换,好在自己右翼的侧后方重新形成一条战线,以敌军迂回骑兵的冲击。但已经晚了,正面的河东军看到己方的骑兵已经迂回成功,也奋起最后一点体力,向对面的敌军扑去。在两个方面的夹击下,整个梁军的右翼终于缓慢的,但不可逆转的崩溃了。越来越多的梁军士卒绝望的丢下手中的武器,解下盔甲,向河岸逃去。
河堤上,谢彦章脸色惨白,只不过半盏茶功夫之前,胜利还仿佛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可转眼之间,整个世界在他眼前仿佛都翻转过来了。河床上成群的梁军士卒在逃跑中跌倒,他们身上的沉重盔甲现在反而成为了他们丧命的原因——那使得已经精疲力竭的他们无力再爬起来而淹死在河中,在昏黄色的大河上,满是褐紫色的梁军袍服,就好像一块一副拙劣的后现代油画。看到这一切,谢彦章不禁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将军,将军,快想想办法吧,不然败兵就要冲乱阵型了!”一阵疾呼让谢彦章重新睁开了双眼。只见成群的败兵已经登上了河滩,正向河堤上的梁军本阵冲上来,后面的河东军追兵的速度并不快,显然他们打算裹挟着败兵冲垮敌军阵型,再一举获得全胜。
就在这一瞬间,谢彦章的脑海中闪现过好几个念头,但就在下一瞬间他便下定了决定,沉声喝道:“传令下去,让败兵向两边退去,不得冲动阵型,违令者,格杀勿论!”
数十个传令兵重复着谢彦章的命令,但是绝大部分梁军溃兵已经在恐怖中失去了理智,他们本能的将己方军阵当做最安全的所在,冲了上来,当军吏看到警告无效之后,立即发出了放箭的命令。随着弩机的沉闷扳机声,一阵阵箭矢射了出来,将最前面的几排溃兵射倒在地,在赤裸裸的死亡面前,溃兵们停住了脚步,绝望的惨叫声和怒骂声笼罩在河滩之上。
“谢彦章倒也还果决的很,在梁军中也算的上是良将了!”李存勖站在河岸上,冷笑道。他此时已经回到了河岸上,一旁的侍从正在侍候他换上干燥的衣服。虽然是六月天,但穿着湿漉漉的衣服,被河风一吹,还是会生病的。李存勖换好了衣衫,跳上战马,沉声道:“传令下去,点燃狼烟,让杨刘城中守军出城,夹击粱贼!”
随着一股笔直的黑烟升上天空,一直静默的杨刘城终于有了动静,城中的河东守军推开了城门,冲开了城外梁军的长围,大肆烧杀放火。这成了压倒梁军这头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谢彦章再也无法抵挡对岸河东军的猛攻了,带着败兵向己方的壁垒逃去,杨刘城外的旷野里,到处都是穿着褐色军袍的梁军尸首,辎重器械委遗如山,经此一战,梁军控鹤军,左右龙骧军精锐尽丧,虽然后来也有重建,但战力较之先前,早已不可以道里计了。
“禀告大王,经过各部略计,此战我军共斩首八千九百余级,生俘敌校尉以上七百余人,士卒一万四千余人,器械粮秣累积如山!”李从珂跪伏在地,高声向站在大旗下的晋王李存勖禀告,有些兴奋过度的他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失仪,今日一战,他陷阵十余次,屡破梁军,立功极大,所以才以一介指挥使却能够向晋王禀告战绩,可谓是莫大的殊荣。
李存勖闻言颔首道:“甚好!经此一战,粱贼已丧胆矣,待我先经略兖、郓二州,平定山东,再回师向西,待到讨平逆贼,以酬先王之愿后,再与诸卿共享富贵!”
第430章 杨刘3
诸将齐声应道:“末将愿随大王,讨平逆贼,酬老大王之志!”不少人双目中泪光闪动,已经动了感情,原来晋王李克用将亡之时,以三矢赐给李存勖而言:“粱、吾仇也;燕王(刘仁恭)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
尔其无忘乃父之志!”李存勖跪接三矢之后,供奉在家庙之中,每次出师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以锦囊盛之,亲自背负着,及凯旋之后再郑重其事的送回家庙。如今时间已经过去十余年了,河东屡挫契丹兵;刘仁恭父子已于数年前被俘回家庙李克用灵前处死;三矢之训已成其二,便是最后一桩,今日破敌之后,也是指日可待之事。想起老晋王李克用的音容笑貌,数员老将不由得痛哭失声。
李存勖见状,也想起李克用在世时的诸般旧事,眼圈也不由一红。可他很快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站起身来,戟指指向远处的梁军壁垒,高声道:“粱贼负垒而战,我等当乘胜而击,不可让其重整,为吾后患!”
河东军将佐齐声肃立应道:“喏!”
梁军壁垒,充满了一种绝望的忙乱,随处可以看到四处乱窜的人们,战败后的崩溃已经完全打乱了军队的编制,现在营垒中的只是一大群乌合之众,而不是一支军队了。这些人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并不是准备抵抗河东军的进攻,只不过是因为这些吓昏了头的家伙没有更好的去处罢了。
“将军,快撤兵吧!不然河东军围过来就来不及了!”梁军帅帐中,一名脸色铁青的校尉对站在帐门口,正看着营中景象的谢彦章急声道。
“撤兵?”谢彦章转过身来,刚刚经历了一场惨败的他脸色还有些苍白,但从眼神来看,倒还是镇定的很:“现在营中只有数千新败的步卒,河东贼多骑兵,只要离开了这壁垒,我们是砧板上的肉,只有死路一条。”
谢彦章话音刚落,帐中顿时一片哑然,的确正如谢彦章方才所说的,虽然营中剩下都是步卒,两条腿的跑的再快还能跑得过河东军四条腿的骑兵,这等新败之兵一旦被追上肯定就是一场大屠杀,只怕帐中这些人也跑不了几个,只是守在在营垒中也没啥活路呀!
谢彦章看了看手下将佐惨白的脸色,他们此时的心思也猜出了十之七八,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道:“跑是肯定跑不掉的,不过郓州年初刚刚被他们抄掠过了的,早就成了块白地,河东贼数万人马,每天人吃马嚼的都不少,咱们只要能够挺上个四五日,便是没有援兵来,他们也得撤兵。”说到这里,谢彦章顿了一下,低声道:“汴京昨日送了些新家伙来,说是攻城守寨的利器,正好派上用场。唉!若是早到个两日,破了杨刘城,今日也不会败的这么惨!”
帐中众将听了主将这番打气,精神头也好了点,纷纷应了一声喏,出帐去收容部属,重新整编。最后一人正要走出帐门时却被给叫住了,刚要躬身行礼却被谢彦章伸手托出,低声叮嘱道:“如今兵少,也守步了四个寨子了,你立刻分派手下,将其余三寨尽数烧了,免得被河东贼占了,反而不利!”
河堤旁的一棵大槐树,树冠生的颇为茂盛,远远望去便如同亭盖一般,遮住了六月正午毒辣的日头,河东军士卒在树下的草地上铺了层毡毯,李存勖便和十余名身边亲信将领围坐一团,狼吞虎咽的吃着肉脯和干饼。不远处的河堤下的空地,数万河东军士卒也依照行伍,各自成团,吃着身上的干粮。
李存勖将青玉杯中的酒浆一饮而尽,大呼畅快,不由得将手中酒杯向身旁那个手持酒囊的大汉伸去,喝道:“好酒,果然解乏,邈佶烈,再给我加满了!”可那大汉却将手中酒囊放到一旁,取了一旁的另外一只水囊给李存勖倒满了。李存勖正吃的满头大汗,却未曾发觉,一口将杯中之物喝了干净才发现味道不对,一口吐了出来,瞠目怒喝道:“好你个邈佶烈,某家要你给我倒酒,你怎的倒水了?”
那个被李存勖称为邈佶烈的大汉生的五短身材,一脸的憨厚,便好似路边老农一般,但在李存勖的怒视下,还是颜色不变,不紧不慢的将手中水囊放下了,才沉声答道:“大王可曾记否,张公曾有言,出师之际,一日不可再杯,您已经喝了一杯了!”
李存勖听到那大汉话中的“张公”,脸色一变,仿佛有些忌惮,但随即美酒的诱惑又压倒了“张公”的叮嘱,便强声道:“张公这般说不过是怕我饮酒误事罢了,某家的酒量你还不知道,这等乳酒莫说是两杯,便是十杯二十杯又算得了什么。今日大破粱贼,我心中舒畅,快快倒来,莫要冲了某家的兴头!”说话间李存勖便伸出手去夺那酒囊。
“不可!”那大汉一把抓住李存勖伸出夺酒的右手,沉声道:“粱贼尚据寨未降,如何可以懈怠。大王可曾记得先王木瓜涧一战,便是饮酒误事败于刘仁恭那厮的!”
李存勖右手被那邈佶烈一把抓住手,动弹不得,又听到木瓜涧惨白的旧事,饮酒的兴头也去了,虽有些怏怏不乐,但还是撤回了手,叹道:“好,好,好,一杯便一杯吧,今日这般了,不过此番回师之后,自当与汝痛饮一番,不醉不归!”
那大汉见李存勖不再坚持,本来颇为憨厚的脸上也泛起了笑容,替李存勖的青玉杯中装满了水道:“依臣下所见,这酒还是在汴京城粱贼大殿之上喝,才是真正畅快!”
李存勖闻言脸色立刻肃然,随即大笑道:“不错,不错,粱贼授首之时,自当与大哥痛饮一番!”说罢将青玉杯中水一饮而尽,猛的向地上一掷,高声喝道:“击鼓,集众攻寨!”
梁军营垒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在谢彦章那些能干的军官的努力下,总算将那些乱作一团的败兵重新约束起来,但从那些士卒们惨白的脸色和轻微颤抖的手足来看,即使是最乐观的梁军将佐,对手下的作战意志也没有多高的期望。
谢彦章将目光从右边收了回来,在那边数股黑烟升了起来,那是最后一个被点着火的梁军营寨,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那些骁勇的沙陀骑兵只是懒散坐在树荫下乘凉,并没有去阻止焚毁营垒的梁兵,这从固然可以解释为河东军统帅行动迟缓,误了军机,也可以解释为对方已经觉得大局已定,没必要来耗费宝贵的骑兵马力了。想到这里,谢彦章情不自禁的苦笑了一,自己方才下令烧掉无力防守的营寨,固然有使敌军无法利用里面存储的军资的目的,其实更主要的原因却是让已经处于士气崩溃边缘的手下做点事情,毕竟光是遗弃在原野上的粱军军资就已经足够河东军用上十余日了,更不要说那些野蛮的沙陀人可是有取人、马肉为脯的经历,想要靠坚壁清野迫退敌军可不是那么容易。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打断了谢彦章的思忖,他低头将目光转向摩擦声的来源,只见十几个士卒正费力的推着一辆小车,在小车的上面,防止着一只硕大的金属管,这金属管前细后粗,在小车的后面还跟着数头骡马,驮着些木桶和铅球,四周的梁军好奇的围观着这家什,发出一阵阵私语。
作为梁军的高级将领,谢彦章自然是清楚眼前这个东西是个什么玩意,早在数年前他就有听说过并吞了淮南、江西的吕吴大军开始使用了一些奇怪的兵器,这些武器可以发出猛烈的响声,喷射出浓密的白烟,甚至还可以在数百步外杀死披甲的士卒,摧毁高厚的城墙。当然作为一个久经行伍的军人,谢彦章是不会轻信这种没有经过双眼印证的流言的,毕竟在战场上如果犯了轻信的错误,是要用千百条生命来作为代价的。终于在两年前,他终于亲眼看到了两件流传到梁国的吕汉火器:火绳枪和三磅炮。在亲眼目睹了两者的巨大威力后,谢彦章也敏锐的发现了它们的缺点:射速慢,对使用者的要求非常高。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些武器梁国还不能自己制造,如果购买的话,不但昂贵,而且也无法得到保障。谢彦章最后只好遗憾的放弃了,直到不久前,梁国才第一次仿制成功了三磅炮,营寨中这三门三磅炮就是它们第一次投入使用。
终于,经过艰辛的努力,炮兵们总算将那三门火炮安置到了发射阵地上,由于梁军缺乏受过良好训练的炮兵,他们对于火炮的射击技术还完全处在一个模仿的阶段,所以在开战之前他们必须进行多次校射,才能大概确定炮着点的地标。对于这点,谢彦章不但并不介意,反而很高兴,他希望这些巨大的声响和浓烟可以激励士气低沉的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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Ⅲx第431章 杨刘4
g李存勖骑在马上,身后的“李”字大旗被大风刮得猎猎作响,身后传来有节奏的战鼓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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