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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第2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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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有的实力,不要说渡江进攻广陵,就是吃下宣、润、常三州都力有不逮。既然如此,与其白白的消耗民力,冒险进行胜负未定的战争,不如在得到一定的利益后,见好就收,达成对己方有利的和议。”

“那若是杨渥拒绝和议呢?”

“不会,他一定会接受的!”吕方脸上满是自信之色:“淮南军中多有智士,也会看出这次淮南军的战败是因为内部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打下去,固然对我不利,但对杨渥会更加不利,他们一定会劝说杨渥暂且议和休兵,完成内部的整合之后,再来求战,只要我的条件不太过分,和议就会达成。”

“你就那么看重和议?难道你不害怕杨渥整合好了淮南的内部,再回过头来消灭了你?以双方的民力看,淮南一方远胜镇海军的。”

“哈哈!”吕方不屑的笑了两声,回过头来,盯着王茂章的双眼肃容问道:“你以为杨渥他有能力整合淮南内部吗?如果杨行密死后,他不一开始就对外用兵,培养人才,等待机会,积蓄威望,逐渐从各州中抽调精锐军士入卫广陵,相信花上五到十年功夫,也不是不可能整合淮南。可是在这次的事情发生了之后,淮南内部脆弱的平衡已经被打破了,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听到吕方神棍般的预言,王茂章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低头思忖,吕方也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道旁的景致,过了半响,王茂章低声问道:“那你下一步打算如何行事?”

吕方哈哈一笑道:“下一步嘛,争取拿下常州,就和淮南议和!”

“那宣州这边呢?”王茂章问道,镇海军的前锋已经到了宣州城下,现在宣州城中人心摇动,如果镇海军趁势猛攻,有很大的可能拿下这个要地,能够夺取宣州这样的要地,就可以对于广陵占据上游之势,镇海军的强大水师也可以进入长江,他可不信以吕方的眼光,会连这点都看不到。

“宣州这边就不必了,分兵进攻宁国那边就行了,争取能截断入侵徽州的陶雅军的归路。”吕方看了看王茂章的不解的表情,笑着解释道:“像宣州这样的要地,淮南军肯定会全力来争的,我只要能够据有广德,掩护杭州就可以了。再说如果有大兵在外,淮南的那些大小军头们又怎么会放心的内斗呢?”

王茂章点了点头,他现在明白吕方的想法了,广德是进攻杭州的重要跳板,如果吕方占领此地,还可以解释为一种积极的防御,对于腹心之地在江北的淮南军来说,并没有什么实在的威胁。但是宣州就不同了,当涂、芜湖、吉阳矶等长江上的要冲渡口都在宣州境内,一旦这些地方落在吕方手中,他不但可以随时威胁江北诸州,还可以顺江而下直接威胁广陵,这是杨渥绝对不会答应的。更重要的是,如果镇海军夺去了此地,所造成的威胁不但是对于杨渥本人的,更是对于淮南军内部的各个势力的,面对这样的威胁,就算他们对杨渥再怎么不满,也一定会先隐忍下来,打退了这个外部威胁以后的事情。这样一来,吕方岂不是帮助杨渥整合内部了,这样的蠢事他是绝对不会干的。就在广陵对岸的润州也是同样这个道理。现在王茂章终于明白了吕方先前说的“攻占只是达到目的的手段”这句话的意思了,镇海军的所有军事行动都是服从一个最高的目的的,那么吕方的那个目的是什么呢?想到这里,王茂章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此时吕方所在的骑队已经到了广德城外,在城外的空地上,垂头丧气的淮南降兵正在镇海军士卒的指挥下修补着破损的城墙,城内不时飘来一阵阵被烧焦物体的味道——这是好几个被烧掉的淮南军仓库的后果。

“下令各军在城外扎营!”吕方对身旁的一名押衙下了命令,在城墙受到了很大破损的情况下,与其呆在城中,还不如在外面建立稳固的营盘更好。王茂章看着随着吕方的指挥,一条条命令开始如流水一般传送出去,镇海军士卒开始驱使着降兵挖掘壕沟,修筑营盘。这一切在王茂章这个老行伍的眼里,显现出一种富有韵律的美来,如果不是自己的嫡子还生死未卜,他的心情几乎可以算得上不错了。

第232章 绝路(1)

随着一阵隆隆的鼓声响起,各处营盘的将佐纷纷向吕方帅旗下的小丘汇集过来。王茂章看了看这些因为刚刚取得巨大胜利而意气昂扬的虎贲们,又回头看了看站在猎猎节旗之下的吕方,这个正处于黄金年龄的男人,在耀眼的阳光照耀下,平日里看起来颇为寻常的容貌此时看过去也仿佛天神一般。王茂章不由得下意识的移开了目光,心中一时间也不知是喜是忧。

几乎是在同时,徽州绩溪淮南军大营,却是完全另外一番景象。军官们正尽可能快速的收束自己的部属,整理行装,准备撤离营地。至于大量刚刚征集来的粮秣资财还有多余的军械,一律全部就地焚毁,以为被敌军获得,甚至就连淮南军士卒本身的行装,也必须轻装。虽然陶雅在得到了王茂章投敌,广德已经落入镇海军之手的惊人消息后,尽可能严密的封锁了消息,但是他的这一系列举措本身就暴露出很多了。那些正在离开营地的淮南军的士卒们不断的回头,看着营地上升起的浓烟,那些浓烟的下方正是燃烧着的粮食和军械,这些东西有的是从宁国好不容易才运到这里的,有的是从徽州征集到的,都花费了偌大的本钱,本来是用来供应他们进攻两浙的。可是现在却被毫不吝啬的全部烧掉了,这一切只能说明一个事实,他们这次再也不会回来了,起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是不会回到这里了。想到这里,这些军士的士气就跌落到了谷底。

王启年跌坐在帐中,闭目养神,这些日子来他几乎就是在这帐中渡过的。每日三餐都是看守的士卒送进来的,待他吃完了便再将碗筷餐具送出帐外,除了方便的时候,几乎未曾出过这顶帐篷。他知道自己身处嫌疑之地,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都是错,既然陶雅已经向其交了底,王启年索性躲在帐中,倒是舒坦的很。

眼看早已过了早饭时分,可送饭的士卒好似忘了一般,连个人影也没有。王启年虽然有点奇怪,但他在军中历练久了,行军打仗啊的时候多吃一顿少吃一顿司空见惯的事情,便只是在帐内静坐相待便是。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送饭的人始终未来,外间的动静却越来越大了,依稀可以听到哭喊哀求之声,空气中还飘来东西烧焦的味道。王启年不由得生出疑念,陶雅治军极严,平日里便是多一声咳嗽也听不到,更不要说他所处的地方乃是淮南军的后营,粮食军资多半便在附近,这些东西多有易于燃烧的,若是失火了可不是开玩笑的,难道是不小心走水了吗?

想到这里,王启年站起身来,快步向帐外冲去。他掀开帘幕一看,一副可怕的情景出现在他的面前,不远处的十几个草料堆上火光冲天,更远的地方可以看到正在行进的淮南军行列,看方向应该是往东回宣州宁国去了。不时有后营的士卒奔走而过,都或提或抱大小包裹,往几辆大车上丢掷,显然也是要走路的模样。

王启年看到这般景象,不由得又惊又疑,也不知道自己在帐篷中呆着的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本来形势一片大好的淮南军现在却是一副大难即将到来的模样。他赶紧高声呼喊那些来回奔走的兵卒,可那些兵卒却好似聋了一般,只顾着将各种包裹往大车上搬运。王启年正要抓住一个问话,一旁却传来一阵哀求拉扯的声音,转身一看却只见两人正拉拉扯扯扭作一团,好似正在争执什么一般,他赶紧快步赶了过去,却听到一人呵斥道:“你这厮好生可恶,我既不是后营医官,又不是虞侯,你拉住我不放作甚。还不快快放手。”说着话那军汉猛的一把将对方摔倒,自顾抱着东西便要走。

那军汉得了解脱,正要迈步,却只觉得左腿一紧,却是迈不开步子,低头一看却是被摔倒那人一把抱住了腿,死死不放,一边嘶声喊道:“你说你不是医官、虞侯,可为何将大车尽数夺去了,伤病的兄弟们没有车辆又如何上路,你要走不打紧,可不能连车子都拿走了。”地上那人脸色蜡黄,话刚说完便剧烈的咳嗽起来,显然是处于病中,尚未痊愈。

被扯住军汉奋力挣扎,可地上那病卒被在地上拖得脸上划破了好几个口子,血流满面,可咬紧牙关就是不放手,死死抱住对方小腿不放。那军汉没奈何,只得放缓口气道:“你这般是作甚,我这也是上司的军令。你也是吃惯了军粮的,须知道军中自有法度,你们这些病人上司自有安排,自管在帐中安心等待便是。”他心中打定了主意,只要对方手稍一放松,自己便立刻脱身离去,以对方久病的身体,又如何追的上自己。

“你休得诓骗我,陶帅的军令是各军须得轻装,连粮食军械带不上的都放火焚毁,可你们往大车上搬得到底是什么?分明是私下里弄到的财帛。再说现在连军械粮食都烧掉了,何况我们这些病卒,只怕我一放手就再也拉不住你了。”那病卒虽然力弱,可脑子可清醒的很,一条条一桩桩说的分明,让旁观的王启年不由得暗自点头。

被拉住军汉闻言不由得恼羞成怒,他们这些在后营管后勤的人,平日里财帛经手都要分润一二,自然有不少积蓄,眼下淮南撤兵时,放火焚毁仓库,正是发财落的好时机。他们这些人便偷取了不少财帛,装到这些大车上准备一并运回宣州,却没想到给这个病卒给撞到了夹缠不清。眼看这等时刻,多耽搁了一刻,便多了一份风险,那军汉便恶向胆边生,飞起一脚便踢到病卒的胸口,将其踢得口吐鲜血,却没想到对方挨了这一脚,反而发了性子,不但不放手,反而一口咬在小腿上,痛得那军士连声惨呼。

那军汉被咬住了小腿,跌倒在地,四周的同伴们赶紧过来帮忙,拳脚雨点般的往那病卒身上落下去,转眼之间就将其打得满脸青肿,可那病卒性子却硬,知道自己此次必无幸理,只是低头苦熬,死死咬住对方小腿不放,只听到那被咬住小腿的军汉连声哀嚎,如同杀猪一般。直到旁边一名军士用刀柄猛击那病卒的脑袋,将其打昏了才总算让其松了口。

被咬伤的那军汉将裤子拉开一看,只见那伤口极深,几乎将一块肉扯下来了,便是被狼咬了也不过如此,不由得又气又怒,从同伴手中抢过佩刀,便一跛一拐的要去杀那病卒,那病卒此时已经昏倒在地,眼看就要命丧人手。

说时迟那时快,斜刺里却冲过来一人,拿住那军汉手腕一扭,便将那佩刀夺了下来,再沉肩一撞,那军汉便踉踉跄跄的退出去五六步,如非同伴扶住了,便要摔个屁股墩,他不由得又惊又怒,指着来人骂道:“你这厮到底是何人,包天的胆子,敢管我等的事情。”

夺刀救人的正是王启年,他这些日子都躲在帐篷中,除了方便以外几乎未曾出来,未曾与那些人打照面,获罪之后又只是随便披了件青色的圆袍,那几个军汉一时间倒没有认出眼前这人到底是谁。王启年冷冷的扫视了眼前几人一眼,冷声喝问道:“他方才说的到底是否属实,尔等当真夺取病人的车辆搬运私财?”

被咬伤那人看不出王启年的身份,以为是某个路经此地的兵卒,他旁顾四周,其余十来个搬运财物的同伴看到这边争吵已经靠了过来,在看看那边只有王启年一人一刀,气势立刻变壮了起来,昂首狞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快快让开,让老子把地上那条疯狗剁成肉酱,然后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老子性情好了,说不定还能饶了你,不然的话。”说到这里,那被咬军士右臂猛的向下虚劈一下道:“便让你与那疯狗一般下场。”

四周的军士看到那军汉手势,缓缓围了上来,场中气氛不由得一滞。王启年见状,心中已经有了分晓,不怒反笑道:“好,好,好!想不到几个后勤的硕鼠竟然也敢来惹某家,今日就让你们尝尝厉害。”说到这里,微微含胸,双腿微曲,已经挺刀在手,摆了个门户出来。

对面那几人见王启年孤身一人居然还敢挺刀相抗,不由得狂笑着围了上来,他们心中有了轻视之意,走的便快了些,无形之间便乱了围攻呼应的阵势。王启年是何等人,在军营中生长,会走路的时候便拿着刀杖,阵前厮杀少说也有百十遭了,后腿一发力,整个人便一个箭步窜了过去,一刀便当胸刺去,对面那人见状赶紧挥刀横拨,却哪里来得及,只听得一声惨叫,已经被王启年一刀刺入胸口,用力一剜,便已经结果了性命。

第233章 绝路(2)

那几个后营军汉本就没什么上阵厮杀,平日里不过打些烂头架罢了。只不过仗着己方人多,想要以众陵寡罢了,却没想到这次却踢到了铁板,一交手便丧了一人,顿时激起了一阵惊呼。

王启年杀了那人,接着猛的一脚蹬在尸首的腹部,将其蹬向另外一人,顺势拔出佩刀,一记“鹞子翻身刀”便劈在从背后扑上来宁外一人的脖子上,将其的脖子几乎整个斩断,腔子里喷出的血溅了一地。四周正要围攻上来的军汉见王启年如此凶悍,不禁都寒了胆,喊杀叫骂的调门倒是依旧,向前的脚步却慢了不少。文~χ。ɡ!

正当此时,外圈传来一声怒喝:“尔等好大狗胆,竟敢在军中私斗,还不快放下军器,听侯军法处置!”众人赶紧向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名校尉正手按刀柄,怒目看着这边,身后十余名士卒或手持长矛,或张弓布矢对着这边,眼见得只要这边不听从那校尉的命令,便要放箭射杀。

王启年丢下手中佩刀,拱手答道:“并非某家私斗,只是这些家伙夺取病卒的车辆,来搬运私财,某家看不过眼,才出手制止,他们居然还想杀人灭口,这才厮杀起来!”

那些军汉听到王启年这般说,不由得又是害怕又是恼怒,纷纷开口反驳:“校尉莫听这人的胡言。”“一派胡言,分明是你出手伤人,我们才拔刀抵抗的。”吵成了一片。

“都给我闭嘴!你们这么多人一起说,谁听得清楚,一个一个说!”那校尉怒喝道,摆了摆手臂,身后的士卒围了上来,将那些军汉手中的兵器尽数收缴了,赶到一堆看管起来。

“你大可看看地上的包裹,里面都是他们私取的财物,还有那边躺在地上的便是被他们殴打的病卒,你问问他们便知道了。”

那校尉点了点头,便自去看地上的包裹,走了两步却又停住了,却是已然认出了王启年的身份,赶紧上前低声道:“小王将军,你怎么还在这儿?”

王启年见对方语气私密,好似有什么要紧事情一般,便也低声答道:“我获罪之后,这些日子都在后营禁闭,也不知外间也发生了什么大事,方才出来才发现大军正在撤退,却撞到了那些家伙。”

“陶帅昨夜发出了回师的命令,定然是军情有了变化。”那校尉左右看了看,确定四周听不到自己这边的声音,才压低了声音道:“某家有个在大帐当值的同乡,方才偷偷跟我说王宣州已经出奔杭州,我军大败,如今镇海军已经深入宣州境内,所以陶帅才那么惶急的撤兵,是怕镇海兵断了我军的归路。”

“什么?”王启年的身子不由得一阵晃动,几乎当场跌倒在地,那校尉赶紧扶住了他,用一种体贴的目光看着他,只见王启年紧闭双目,好似这样会让他好受点一般。终于他睁开双眼,快步往淮南军主营防线走去。

那校尉见状,赶紧拦住他,急道:“小王将军,方向错了,那边可是主营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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