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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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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墙头草

杭州刺史府,李彦徽斜倚在榻上,刚刚午睡起来。卧榻旁两名青衣小婢正端来温水青盐,准备伺候他梳洗更衣。那两名青衣小婢,不过二八韶龄,正值青春少艾,所着青衣裁剪的十分合体,承托出盈盈一握的腰身。两张宜嗔宜喜的俏脸好似一个模子做出来的一般,却是一对孪生姐妹。看她们容貌举止,便是一般小家碧玉也是远远不及,此时却被用来当做伺候李彦徽起居的贴身婢女,倒是出奇的很。原来自从李彦徽由广陵渡江到了杭州,担任杭州刺史之后,与吕方保持着一种相对平静的关系,正如他事先所料到的:吕方借口兵事未息,浙东诸州未平,将杭州属下诸县的权利尽数抓在手里,便是杭州城中,吕方不但将刺史府中的民籍田册尽数搬走,连有能的属吏也尽数调到了自己的观察使府中,于是李彦徽所在的刺史府中,只留下了十几个年老昏庸,什么也做不了的老吏以外。可待李彦徽到了自己的住处,却惊讶的发现不但那宅院准备的十分妥当,而且其中的舞姬婢仆,厨子花农无一不备,素质还十分出色,李彦徽也是出身钟鸣鼎食之家,没过两日便看出了门道,随口一问,竟然都是越王府的旧人,那一对孪生小婢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待到用青盐漱口完毕,一旁的婢女送上了热乎乎的毛巾,李彦徽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只觉得刚刚起床后那种懒洋洋的感觉已经全部从身体赶走了,伸了个懒腰,便起身来到书桌旁坐下,两名婢女赶紧过来替他打发髻,两名少女柔软灵巧的手指在发间穿过,她们轻软的躯体不时和李彦徽发生接触,嗅着少女的体香,李彦徽的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起来,从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个念头:“吕方那厮其实也不是那么可恶?”

李彦徽突然摇了摇脑袋,仿佛要把刚才那个奇怪的念头从中赶出去。“这些都不过是那吕方想要来消磨自己的俗物罢了,李某堂堂关西大族,又岂是醇酒妇人这等小伎俩能够对付的。”

“妾身手脚粗鄙,弄伤了相公,还请恕罪。”原来方才一名婢女正拿着簪子准备替李彦徽插上,却正好对方突然摇晃脑袋,簪子尖利的一端划破了李彦徽额头的皮肤,看到簪子上血迹,那两名婢女吓得跪倒在地上谢罪。她们二人在越王府中可是见过同伴因为犯过一点小错便被拖出去活活打死的,想到那时的惨状,这对孪生姐妹不由得吓得全身颤抖。

李彦徽这才感觉到额头上一丝刺痛,对着铜镜一照,不过是划了个小口子。正欲让管事的把她们带下去,打上二十下手板便罢了。低头一看,目光正好碰到了那两名婢女胸前大片白皙的肌肤,不由得小腹一热,喉头只觉得一阵焦渴,上前一步,伸手托起右边那人的下巴,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婢女正胆寒心惊,却突然感到下巴被一只大手托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正看到李彦徽目光灼热,视线只是在自己胸腹之间游转,她虽然年纪不大,可在越王府中为婢女数年,哪里还不知道男人这种目光代表着什么,心中却是又喜又怕,喜得是自己姐妹二人今日这番大祸是免了,怕却是她被派来前也有听说过这位李相公和杭州城的主人吕使君好像关系不太对付,若是他日生变,只怕自己姐妹没有个好下场,先前杭州城破,转眼间越王一族数十人被尽数推到牙城外的空地上,身首异处,那般景象仿佛还在眼前。那婢女正想着,耳边却传来不悦的哼声,赶紧抬起头来,柔声道:“妾身姓胡名玉珍。”

李彦徽满意的哼了一声,伸出右手将胡玉珍拉了起来,另一只手便已经伸入对方怀中,跪在地下的另外一名婢女羞不可抑,正不知是应该出去还是留下来服侍时,门外突然有人禀告:“相公,有要紧事禀告。”

李彦徽冷哼了一声,将怀中罗衫半解的胡玉珍推到一旁,他已经听出了门外说话那时是随自己一同来的家仆李通,此人是李彦徽的数代家仆,十分知机,这般做定然是极为要紧的事情要说。

“你们先退下吧。”李彦徽整了整衣冠,冷然道。那两名青衣婢子弓着身子退出门外,李通进的门来,敛衽拜了一拜,道:“相公,某方才过吕观察府外时,看到有贴出布告,说莫邪都东征之军大获全胜,已经攻破昱岭关,歙州、睦州皆已开城归降。”

“什么!”李彦徽一屁股坐在胡床上,脸上再无在下人面前的那种矜持表情,立刻他又站了起来,沉声问道:“此事可是当真?那吕方不过出兵一旬,便已经攻取两州,天下间岂有这般快的?”

“依在下看,这消息倒不似作伪。战事胜负还可以欺瞒,死了多少人,斩获多少,谁也搞不清楚有没有撒谎,毕竟只要对方大军没有打到杭州城下,谁也不能确定他打了败仗,可歙州、睦州在谁手中,这可是没法骗人的。眼下吕方新得杭州,威信未著,乡里豪强皆狐疑未定。眼下吕方新得杭州,威信未著,乡里豪强皆狐疑未定。歙、睦二州相距杭州不过百余里,若是脚程快的,三五日便能走个来回,那时真伪便能有个定论。吕方又不是傻瓜,岂会撒这种打自己脸的慌?”李通不假思索的答道,显然一路上早就已经考虑清楚了。

李彦徽颓然的点了点头,他也并非愚人,这点事稍微一点便明白原委,只是方才受的冲击太大,一时不敢相信罢了。他愿意来这杭州这个危地当这个空头刺史,便是看准了吕方这人看起来做事虽然喜欢行险,可实际上却是个极为求稳的人,若非将利害得失考虑的十分清楚,才会行事。他来杭州看起来危险,可实际上杨行密势力胜过吕方许多,只要吕方一日没有与杨行密抗衡之力,就决计不会伤害自己,给杨行密入侵的借口。所以李彦徽才来了杭州,想要立下功劳,在将来吕方的遗产上分一杯羹。可如今吕方神速的胜利却一下子把两浙乃至江南的形势给打乱了。杨行密现在水师主力随朱瑾和李神福去攻取武昌的杜洪去了,宣州的田覠和润州的安仁义蠢蠢欲动,北方的宣武朱温也遣大将屯兵宿州,与之呼应。杨行密只能屯重兵于淮南,以静制动。而苏州的顾全武虽然有心报仇,可实力微薄,不足以给吕方足够的压力。而在夺取了歙、睦二州之后的吕方,便处于极为有利的战略环境,浙东诸州本就兵力微薄,又相互之间并不信任,看到莫邪都这等兵锋,最大的可能是各自婴城自守,从而给了吕方各个击破的机会,由实力对比来看,其结果必然是在不久的将来,吕方尽得浙东之地。(李彦徽还不知道武勇都已经击破了浙东联军,并已经委质与吕方,为了不引起周边势力的不良反应,吕方有意的隐瞒了这个消息。)如果这一切都成立的话,即使杨行密能够消灭田覠和安仁义的叛乱,几乎继承了钱缪所有遗产的吕方也可以与之相抗衡。那时的自己便处于一个十分危险地位置了,身为吕方属下官吏,却是杨行密委任的,加上过去与吕方结下的旧怨。那时万一吕方想要找个人来祭旗,李彦徽觉得自己是最好的人选。

“吕方这厮其实也不是那么可恶。”刚刚被驱逐出脑海中的那个年头一下子又跳了出来,李彦徽开始一项项的举出吕方作为一个主君的优点来:知人善任、通晓军事、慷慨大度等等。在过了好一会儿以后,李彦徽突然发现吕方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主君,在考虑了许久以后,他低声对李通道:“你先下去准备一下,明日去趟广陵,带一封信给吴王。”

“李刺史派了一名使者,前往广陵去了。”吕方府中,一名校尉禀告道。

坐在上首的吕方点了点头,摆摆手示意那校尉退下,一旁的陈允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吕方道:“那位李相公倒是行事光明的很,竟然将书信写完后便放在几案上,半点也不隐瞒。”

原来李彦徽府中上至舞姬,下至婢仆,都是陈允特别关照过的,李彦徽那封书信写完后放在书房内,夜里与其同寝的胡玉珍将偷看了一般,第二天便由书吏抄录出来,放在陈允几案上了。

吕方接过纸张,仔细看了看,只见信中不过写了些自己攻取二州之事,并无其他什么事情,笑道:“依我看,只怕这书信是李彦徽故意给人看的,他也不是个傻瓜,岂不知道这府中尽是我派去的细作,只怕这是向我卖个好,表明不欲和我作对罢了。”

陈允点了点头,道:“主公说的不错,只不过也不知是他真的不想做对,还是想要欺瞒我们,好让我们松懈了,易于暗中行事。”

“只怕两者兼而有之,此人便是个墙头草,那边强了便往那边倒,也罢,世间人大半皆是如此。这般也好,眼下越是保持现状对我们便越有利,他若是个没见识的蠢汉,我们反而麻烦了。”吕方冷笑道。

第39章 火攻

越州城,这座东南名都,自乾宁三年以来,不过七年功夫,算来这已经是第三次遭到围攻,而且碰巧的是这三次围攻的进攻一方都是来自浙西,主力也是由孙儒降兵组成的武勇都,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主人由钱缪变成了吕方,说来也算是许再思与这越州城有缘吧。

赵引弓站在城楼上,眉头紧锁,在城东的鉴湖边,百余名敌军正驱赶着民夫挑运土石,修建一座土垒,不远处的湖面上,停泊这数十艘大小船只,在夕阳的光线下,依稀可以看清楚桅杆上飘扬的红边白底的大旗,赵引弓明白,这些便是随武勇都东侵军南下的湖州水师。那些船只不远处正好有一个小湖湾,水深浪浅,是一个停泊的好所在。那土垒正处于湖湾的出口处,显然为保护停泊的战船所建。

“主公,石城山一战,我这栋水师尽没,彼水上已无抗手,若让其再将那土垒建成,湖州水师战船便可放心停泊,那时吕方便可沿着水路运粮接济武勇都,以为长久之计,形势对我军便大大不利呀。”说话的却是赵引弓的部将吴过,攻取越州之役,他立功颇多,如今已经是明州亲兵左衙指挥使,极得赵引弓信重。

赵引弓点了点头,吴过方才的话已经说出了他的心声,本来他阵前退兵,让方永珍和许再思二虎相争,自己却夺取了越州城,本以为武勇都就算胜了,也是无根的浮萍,进退失据,见坚城南下,便会如黄巢、秦宗权那等流贼一般,去衢州、括州等防卫薄弱之处。他却没想到许再思竟然委质与吕方,自称为臣,求取援兵军粮,继续进攻越州。更让他料想不到的是,吕方竟然有这等胆魄胸怀,接受了不久前刚刚叛变了钱缪的许再思,一面派遣船只运送军粮给武勇都,一面遣使者前往广陵,上书杨行密,请求委任许再思为越州刺史。如此一来,许再思军势大振,在吕方派来的水师的支援下,以主力直逼越州城下,越州的属县看到风向不对,也纷纷投靠了武勇都。赵引弓虽然取了越州城,倒好似反被许再思困在城中了。

赵引弓看了好一会儿,好似有些厌倦了,转过头来问道:“那依你看当如何是好呢?”

吴过满脸兴奋,上前一步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贼子新至,立足未闻,看这进度,夜里那土垒定然完不成,夜里那些船只定然要到湾中停靠,那时我们选精兵出城偷袭,放一把火将那些船只尽数烧掉,也好挫挫他们的士气。”

“也只有这般了,可惜水军战士已经大半丧在了石城山了,便是还有战船也无济于事了。”

已经是三更时分,越州城的水门已经无声的打开了,在暗淡的星光下,十余条小渔船滑了出来,接着两侧更伸出六七条快桨,划了起来,随着快桨的滑动,船速渐渐快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到了那湖湾的外面,领头的吴过伸出手来探了探风向,发现正好风是向湖湾那边吹去,不由得满意的点了点头,恶狠狠的下令道:“起帆,快快划桨,一同冲进那湖湾去,等会儿听我的号令,一同点火,今夜老子要把那些湖州贼全部送去喂鱼。”

水手们赶紧升帆,此时没有月光,为了怕敌军发现了,事先有了提防,船上只用了几个蒙了红布的灯笼,从岸上看过去倒好似夜里捕捉鱼虾用的诱火。可在这般昏暗的灯光下,想要在这摇摇晃晃的小船上完成升帆这等复杂的行动,倒是麻烦的很,急得吴过不住低声喝骂,灯光透过红布,照在众人的脸上,仿佛都一个个血人一般。

随同的小船纷纷也升起帆来,吴过来到船尾,仔细的检查了一下栓在船尾的小艇,这可是船上七八人的性命所在,船上已经装满了浸透了清油的干柴,等会一近湖湾,便干柴点着了,好将敌船烧着,水手们便要由这条小艇逃命。

水手们随着低沉的号子声,一同划桨,加之船帆借来的风力,船速越来越快了,不一会儿,最前面那艘船离湖湾口不过二十余丈了,以现在如同奔马一般的船速,这也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事情了,站在船首的吴过已经可以听到土垒上的武勇都哨兵发出的报警号角声了,他几乎可以想象的到敌方将领此时脸上的惊慌失措。“已经来不及了。”他喃喃自语道,在昏暗的星光下,他已经可以看到湖湾内停泊的湖州水师战船巨大的轮廓。

“点火!”吴过大声吼道,随着他的命令,两名准备已久的亲兵将灯笼扔到舱内的堆的满满油柴上,接着捅破了灯笼。灯笼内跌落的烛火很快就点着了糊灯笼用的纸张,接着火舌舔在浸透了清油的干柴上,火焰一下子腾了起来。借着火光,吴过已经可以看见湖湾的岸边,停满了一条条湖州水师战船,站在岸边土垒上的哨兵一面射出零星的箭矢,一面发出呼救的喊声。

“吴头儿,快上艇吧,船进了湖湾,想要出去就麻烦了。“身后的士卒禀告道。

吴过转过身来,遗憾的叹了口气,可惜自己不能亲眼目睹敌军水师葬身在火海中的美妙情景。船上的水手们已经差不多都下小艇了,船舵已经别死了,反正对方船只靠的那么密,只要方向差不多对了,决计不会撞不中的。吴过走到船尾,亲兵站在小艇上,右手提着佩刀,准备待吴过上艇便斩断绳索。吴过正准备转过身最后看一眼那些敌军战船,突然他感觉到脚下的船身一阵剧烈的震荡,接着便觉得一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条黑色的铁索扫过船面,几乎将甲板上的所有物件尽数掠入水中,吴过便是这些“物件”中的一个,一直碰到桅杆,船只巨大的冲力使得桅杆发出咯吱咯吱的断裂声,终于,船身打横过来,被铁索给拦住了。原来武勇都虽然没有将那土垒修建完毕,可为了防止敌军偷袭,便在那湖湾入口处拉了一条铁索。那天夜里星光暗淡,明州军的偷袭部队根本没有发现一条铁索,于是那些飞速的火攻船大半都撞到那三条铁索上。吴过被飞速掠过铁索几乎拦腰截断,在逃生小艇上的水手们亲眼看到他们的吴头儿被撕成了两段,可是其他船只就没有他们这么幸运了,后面许多船只的水手都在甲板上,排队到后面的小艇,混乱之间也没有弄明白为什么前面的船只突然打横过来了,便看到一条铁索沿着甲板扫了过来,飞速掠过的铁索将阻拦在他们道路上的一切物件斩断,无论是腿骨、脖子、还是木板。鲜血立刻喷射出来,可很快就被火焰灼干,落入冰冷的湖水中的士卒也很快因为失血过多而丧命,只有少数幸运儿能够逃生。

终于,在一艘又一艘火攻船的撞击下,那铁索终于随着一声脆响,断为两截,落入湖水中,两艘火攻船冲进了湖湾中,撞在一艘湖州水师的战船上,立刻便烧了起来。

周安国躺在帐中,鼾声如雷,脱得赤条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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