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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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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内一片寂静,过了半响方有人起身答道:“本王在此,有何等大事,让徐将军如此慌张。”

徐绾也不多话,左右自有两名亲兵冲了过去,将那“钱缪”挟持了过来,待到近了,一打量,来人却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不过和钱缪体型面容几分相似,穿了越王的服饰罢了。徐绾低喝道:“你是何人,大王现在在哪里。”

那“钱缪”笑道:“我不过是衣锦军中一寻常百姓罢了,至于钱王,自然是回杭州去了。”

“好个钱缪,这般都让他发现了痕迹。”徐绾恨声道,接着便上前一步,按刀问道:“那越王走了多久,又从哪条路回去的?”

那汉子却夷然不惧,笑答道:“越王走了多久,某家是知道的,可却不告诉你,至于走哪条路,你以为我会知道吗?”

徐绾一旁的亲兵见这人出言不逊,正要拔刀威吓,却被徐绾伸手栏住,道:“罢了,此人既然敢留下来李代桃僵,自然是不怕死的。再说这四周多是山地,如今已经天黑,钱缪那厮又是本地人,熟知地理,只怕是追不上了。”徐绾说到这里,沉吟了片刻,便大声道:“来人,派信使快马赶去许将军那边,通知钱缪已经走脱,立刻放火攻城。”

手下亲兵立刻领命而去,徐绾转身疾步往外面走去,来到大队集结待命的武勇都士卒面前,跳上战马,大声道:“全军前进,目标,杭州城!”

杭州本城,已是深夜,城外的武勇都兵营却是一片肃杀,数千士卒尽披甲持戈,收束整齐,好似在等待什么号令一般。帅帐中,武勇都左指挥使许再思坐在当中,将吏皆身披重甲,按两厢而立,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叫骂声:“许将军你这是做什么,为何全军戒备,却把我这个都监军使瞒在鼓里。”

随着话音,帐外冲进一名衣甲不全汉子,显然是突然赶来,连甲胄都为穿齐,正是钱缪所委任的武勇都都监军使吴璋,此人本是钱缪亲信,安置在这由孙儒旧部组成的武勇都就是监督诸将行止,可以向钱缪写信密报,权力极大。

许再思却镇定的很,笑答道:“监军莫怒,大王出游衣锦军,某身为内牙军统领,自然有迎侯之责,士卒戒备是为了准备迎候之用。”

“你莫要欺我,大王返回自然有信使提前来报,再说迎候大王需多少兵马,用得着让数千士卒全部披甲戒备,我看你分明是图谋不轨。”

许再思听到那吴璋这般说,却也不怒,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吴璋见许再思这般模样,又急又怒,戟指指向许再思喝道:“许再思你私集军士,图谋不轨,来人呀,快将他拿下,明日我向越王禀告,大大有赏。”

吴璋喊了两三遍,可四周平日里温顺如羊的武勇都将吏们都一动不动,眼中的神色却十分奇怪,好似在看一个疯子一般,吴璋看到这般情形,只觉得自己骨头里渗出一股寒意来,一边喊着一边往帐口走去,想要找个纰漏逃走,正在此时,帐外冲进一人来,正是许再思的侄儿许无忌,理也不理那吴璋,自顾对上面的叔父禀告道:“徐绾将军的信使已经赶到,钱缪正在赶回杭州路途中,让我们立刻放火攻城。”

吴璋好似当头挨了一棒,瘫软在地上。许再思霍的站了起来,大声道:“众将听命,按照预先节度,先放火焚烧外城,引守卫内城的钱缪亲兵出来救援,一举击破他们,告诉他们,斩得钱缪之首者,两浙任署一州刺史,破城后,我只要这杭州城,子女玉帛都是他们的。”

众将纷纷领命,各自出的帐外,不一会儿,帐外传来一阵阵武勇都士卒的欢呼声,在黑夜里听来,分外可怖。此时的吴璋已经吓破了胆,铺在地上不住磕头,连一句求饶的话都不敢说,生怕触怒了许再思。

“叔父,此人如何处置。”

许再思懒懒的看了看那吴璋,笑道:“出兵之前,总的拿样东西祭旗,也罢,也让这废物起点作用吧,再说杀了此人,也好向将士们表明再无后退之意。”

那吴璋听到对自己的宣判声,立刻瘫软在地上,连半点反抗的念头都生不起来,立刻有两名亲兵进来将其拖了出去。

武勇都大营营门,一队队士卒正在鱼贯而出,往不远处的杭州城开去,营门口旁,一杆大旗在夜风的吹拂下不住抖动,一旁的木杆上挂着一颗首级,正是刚刚被用来祭旗而被斩杀的吴璋的,鲜血正一滴滴从头颅上滴了下来,这是当晚的第一滴血,但绝不是最后一滴。

95武勇都之乱2

成及躺在床上,久经战阵的他就算是深夜里也睡得不是很死,迷迷糊糊的听到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立即从床上跳了起来,右手在枕边一摸,已经拔出佩刀在手,低声喝道:“何事这般喧哗。”

房门突然嘣的一声被撞开了,门外站着正是钱缪之子钱传瑛和三城都指挥使马绰,两人皆身披铠甲,手提白刃,满脸都是杀气,好似正准备出城与敌兵厮杀一般。

成及见状,已经明白了三四分,低声问道:“城外有兵作乱否?”

Ⅲ钱传瑛点了点头,恨声道:“正是,城外的武勇都左指挥使许再思领贼兵作乱,诳开了外城城门,正纵火四掠。”

xg成及闻言大惊:“大王往衣锦军时,随行护卫的正是徐绾那厮,这两人都是孙儒旧部,必然事先便有勾结,只怕。”说到这里,成及突然停住了,可此时屋中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这边许再思作乱,只怕钱缪此时已经凶多吉少。

c“武勇都贼兵统共不过四千余人,待我引兵出城抵挡,另外再精选亲信士卒,赶往周围州县,调外镇兵入援。”钱传瑛强打起精神说道。

c成及和马绰二人点了点头,便当先往往钱缪节堂赶去,去取两浙节度使的印信。成及赶紧结束停当,出门赶往驻守牙城内的内牙军军营。他所住的地方乃是在杭州牙城之中,地势甚高,他刚出的门来,面吹来一阵风,有一阵烟雾冲进的鼻孔,满是焦味。

同时远处的天幕上闪现出一片红光。

“这是火光!”成及痛苦的自言自语道。

此时已经四更末时分,天色已经微明,月亮早已被火光映成一片暗红色,仿佛用血染了一般。牙城附近的高地闪现着金黄色和淡红的光辉,也不知道是大火还是晨光投射出来的,成及赶上几步来到栏杆旁,一片可怕的景象映入他的眼帘。

离牙城不远的坊里全面笼罩着烟雾,仿佛结成一片云海笼罩着的大地,房屋、坊墙、街道还有树木全在云中看不见了,但是在这一片云雾的那一边,外城正在起伏的丘陵上燃烧着。

这场大火并不像某一座建筑物——即使是灵隐寺的大殿那么大的建筑物燃烧那样呈现出一道火柱的形状,那是一道绵亘的线,倒像是一堵墙,一堵吞噬一切的墙。

在这道墙的上方冒起波涛一般的烟云,大部分地方时乌黑色的,有些地方呈现出淡红色或像鲜血一般的颜色,一缕缕浓烟,逐渐膨胀,黑压压的一团,在火焰上空缭绕上升,仿佛一条巨大无朋的蛇。这片奇形怪状的波涛有时甚至把那道火墙给遮盖住了,只能从烟雾的缝隙中不是看到闪亮的红光,可是稍停一会儿,这些一点点的红光又从下方照亮了烟云,把底层的烟云变成了火焰的波浪。火焰和烟雾的波浪从天空的这一边伸延到了另一边,遮掩了下半部的空间,就如同绵亘的森林有时遮住了地平线一般。远处的龙泉山也一点都看不到了。

成及猛然一看,觉得整个杭州都燃烧起来了,似乎没有一个活人能够从这场浩劫里得救。、

从外城的方向,时刻都有风吹来,这是钱塘江的江风,愈吹愈猛,不是飘来燃烧物的渣滓和烟雾,一旁侍候的仆役也剧烈的咳嗽起来。这时,天色逐渐亮了,晨曦的光芒透过了烟雾,也仿佛带了点血色,而且混混沉沉。牙城下的空地也渐渐笼罩了越来越浓,越来越不透明的烟雾。整个杭州城都在烟雾里湮没了。不时有失魂落魄的百姓从烧着的坊里逃了过来,一边痛苦的咳嗽着,一面大声的喊着牙城的守军,要求开门让他们进来躲避火灾。

绝望仿佛扼住了成及的喉咙,连他在苏州被杨行密俘虏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绝望过。杭州已经被烧毁,越王也大半已经死去,失去了首领,内牙军和外镇的八都兵会互相厮杀,外镇的八都兵也会互相残杀,就和十几年前一样,所不同的是,此时的两浙三面都已经是强大而又野心勃勃的敌人,另外一面是浩瀚无垠的大海。这些敌人会狡猾的挑拨他们自相残杀,然后当他们精疲力竭的时候,会冲进来将他们全部都消灭掉,最后就会像长安朝廷压榨江南东西两道一般,把浙江两岸百姓的最后一滴血汗都榨干。

“不,越王不会死的,徐绾和许再思应该知道俘获比杀死他获利更大,而且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传来越王被俘的消息,外镇的援兵一定会赶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成及竭力的给自己打气,接着便大步的向楼下走去,准备组织军队出城攻击叛军。

杭州东北部分,火焰还没有烧到那边,城外的空地,道路两旁的田地、寺庙,甚至墓地都变成了宿营地,在墓地,逃难的百姓们为了争夺更大的陵墓,为了保住自己已经据有的墓地发生了斗殴,甚至有人丧命。可是这一切,比起城内的情形来说,只不过是小小的预演罢了。此时,律令的威力、官职、家系、贫富的差别,全都无足轻重了,夜里只能在桥洞下寄宿的乞丐们拿着棍棒殴打市民们,无赖少年们结成大群,挥舞着刀剑短矛,从市场里抢了酒,喝的醉醺醺的,狂呼乱喊,他们快活的冲杀进逃难的人群中,从跌倒在地的人们身上剥去衣服,抢走他们的妻女,仿佛他们是这座州城的征服者一般。在无限的混乱中,有的人伤心绝望,流泪呻吟;有的乐不可支,如醉似狂,肆无忌惮。在这些疯狂的人群头顶上,火焰怒吼着,向那些旋转不停的人群吹送这炽热的火焰,散发着烟雾,仿佛要把他们掩埋起来一般,简直不可能通过烟雾看到蓝色的天空。

钱传瑛和马绰领着三城都的士卒出了牙城,他们没有遇到武勇都的叛军,于是便开始驱散那些暴民们,拆掉离火焰比较近的房屋,一面火焰蔓延过来,将整个杭州城全部烧掉。那些暴民们躲进比较狭窄的巷子里,开始向军队投掷石块和发射弓矢,那些房屋的主人也一面大声的咒骂着,一面从房屋搬出尽量多的财物。钱传瑛和马绰可以听到周围的逃难百姓发出“引狼入室、养虎为患”之类的骂声,他们明白百姓们所骂的是钱缪当年收容孙儒旧部为内牙军,结果导致今日恶果的事情。他们铁青着脸,大声的指挥着士卒们进攻那些暴民们,用弓弩射击,用刀矛砍杀,甚至干脆将他们驱赶到火海里去烧死,对于那些拖延时间的房屋主人,干脆让士卒用拆毁房屋,把他们掩埋在废墟里。他们冷血无情的行动终于达到了目的,在杀死了数千人之后,终于控制住了火势,并且保证了未着火区域的秩序,可是他们到现在还没有一名武勇都叛军,那些叛军现在在干什么呢?

杭州罗城,紧急赶制的冲车正在猛烈的撞击着城门,城头的望楼上射来稀疏的箭矢,大半都被冲车上的木板和牛皮挡住了,间或有人中间受伤,也很快有后备的人替换,攻势并没有停止,随着撞击的持续,坚固的城门也逐渐裂开了一道道缝隙,眼看城门就要被撞开了。突然城头伸出一个大铁锅来,紧接着铁锅倾覆,降下一片黑雨,泼在冲车上,顿时冲车下发出一阵惨叫声,四五名被滚油泼到的士卒跳了出来,接着城头扔下一只火把,顿时那几人变成一个火人,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喊声。

“牛皮,沙子,灭火!”许无忌冷酷的发出命令,立刻六七名身披重甲的士卒在持大盾同伴的掩护下冲到冲车旁,开始湿沙泼在冲车着火的地方,接着又蒙上牛皮,虽然同时城头的守军也开始用弓箭射杀那些选锋,但是一来有盾牌掩护,士卒身上又披了重甲:二来攻方也在用强弩压制守军,很快冲车上的火焰便被扑灭了,那些士卒们又钻入冲车内,开始继续撞击城门。

终于,随着一声巨响,城门终于断裂开来,倒在尘土中,随着许无忌的一声令下,大队的武勇都士卒杀进城内,和残余无数不多还忠于钱缪的守军展开肉搏战,很快武勇都便已经占领了罗城,其中大量的军资粮食也落入了叛军手中。

正在武勇都叛军攻下罗城的同时两个身材高大、体格强壮结实的人,正骑着马循着从临安镇通往杭州城一条偏僻的小路赶来。那两个人都吃力地喘息着,脸色惨白,浑身蒙着灰尘,沾满了泥浆。但从他们的装束和骑术看来,好似军中汉子。

这就是钱缪和顾全武。他们在八月五日夜里骑着马离开了衣锦军,倾全力飞跑,可是他们不得不从选择更长的弯路,以免被徐绾派出的追兵赶上,毕竟他们为了不惊动同行的武勇都叛军,只有他们两人逃脱,其余的亲信随从都留在了衣锦都中。

96武勇都之乱3

待到了龙井山时,离杭州还有约十二里远的地方,突然,钱缪的马没有了力气,和背上的人一起倒了下去。钱缪抱住了马脖子,想使它站住,但是这可怜的畜生却一下子倒在地上,压住了主人的手臂,而且使他肩膀那儿的关节脱了臼。

顾全武猛的扯住马缰,从马上跳下来,帮助钱缪从马的身体下出来,从自己的衣服撕下布条,尽力的帮助他固定好脱臼的胳膊,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在龙井山上向杭州的方向看过去,已经可以看到杭州城升起的黑烟。经过了一天一夜的疾驰的劳累和饥渴,两人的脸色都如同死人一样惨白,大粒的汗珠不住的往下滚。可是不管那扭伤的地方是多么疼痛,钱缪还是一点儿也不让它在神情上显露出来,只有极细心的注视才能发现他苍白的脸由于剧痛而引起的细微掣动。但是,肉体的痛苦,和拼尽全力赶到终点却发现已经失败的痛苦比较起来,那就根本算不得一回事了。这出人意料的顿挫使钱缪感到绝望的痛苦,因为他预计能比在武勇都发动之前赶回杭州牙城,然后扑灭叛乱,可现在失败就在眼前,城市正在焚烧,自己十余年奋斗的结果就在眼前毁灭。

钱缪猛的一下跳起身来,一刹那间竟忘记了脱臼的臂膀;发出一阵绝望的呼叫,好象一只头狼临死前的哀号。接着他沮丧地说:

“完了,一切都完了,悔不当初,没有听成及和罗隐的忠言,当有此报呀!”

“这只不过是留在杭州的许再思接到徐绾的信使发动的,只有一半的叛军在杭州,徐绾的那一半叛军不可能比我们还更早赶到杭州,留守的有成刺史和传瑛指挥的三城都精兵,加上牙城坚固,一定可以抵挡住叛军的围攻,只要大王回到牙城中,发印信招外镇兵入援,武勇都叛军定然能够一鼓而获。”顾全武见钱缪这般颓丧,赶紧在一旁低声劝谏。

钱缪不做声了,他喘了几口气,收拾了一下心情,看了顾全武那匹马一眼,低声道:“这里离杭州城还有十二里,就算到湖边乘船也还要跑三里,不知道你这匹马能不能背着你我再跑上三里路呢?”

两人仔细的打量了这匹不幸的马儿,却发觉它已经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中了,吃力地喘着气,痉挛地掣动着两胁,身上不断地冒着热气。事情很明显,这匹马很快就会象第一匹马那样倒下去的,如果骑着它走,不仅会压坏臂膀和大腿,甚至会遭到摔破头颅的危险。钱顾二人商议了一会儿,就决定一同步行赶到杭州城去。

杭州牙城,钱传瑛和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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