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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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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结果,正惊疑间,吕方笑道:“王、吕二家乃是通家之好,在这淮上守望相助,已经数世了,莫要为了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你同行的军士都在外面,兵器甲胄也还给你,书信请转交给你兄长,今日事便了了,还请好自为之。”说到这里,吕方便起身走出柴房,丢下王成一个人呆在那里。

74难关

吕方走出屋后,王成呆坐在柴房中,双目紧盯着眼前坐席上的帛书,脸上神色变幻万千,过了半响,屋外守兵只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喟叹,接着便看到王成从柴房中走了出来,手中拿着那封帛书,整个人好似被抽去了全部精魂一般,失魂落魄般的走了出去。

祭典之后,吕之行便修书一封给了广陵,说父亲病危,请辞归乡在榻前尽孝,也不待广陵的回复,吕深便将族长之位传给了吕之行,在这般形势下,族中自然满是赞同的声音。人逢喜事精神爽,加之天气也日益转暖,吕深的身体也好了许多,不再像他们刚回来时那般模样,吕方见淮上诸事了了,也不敢在这边久呆,便与吕淑娴和随从一同乘舟沿着淮河而下,待到楚州转由邗沟直下广陵,也不停留,直接渡江,往润州去了。

待到吕方一行人到了润州,已是光化元年(898年)的四月,他们一路由北往南来,每行得一日,两岸的景色便越发葱翠,所经的地段又是淮南道的腹心之地,战乱已经是十余年前的事情了,只看到两岸满是在田野里努力耕作的农夫和耕牛,吕淑娴依偎在吕方怀中,看着两岸的景色,心中只觉得说不出的安宁快乐。

“这里离淮上不过数百里光景,可完全是两般景致,我们那里乡亲们就是到田里耕作,都得背着长矛弓矢,生怕有北寇前来劫掠,到了秋收之时,更是人人枕戈待战以为防秋,比起那里来,这里简直就是天堂了。”吕淑娴此时全无平日里巾帼英雄的模样,两眼迷离,已经沉醉在迷人的江南春景里。

“是呀,莫非淑娴想把族人迁到这里来。”吕方轻笑道,不远处的江岸上杨柳如烟,后面依稀可以看到一处佛事,让人觉得尘念尽消,想起数日前的厮杀暗斗,便如同隔世一般。

“迁来?湖州那边连莫邪右都的士卒都无多余田宅安置,哪里还能安置吕家宗族?否则夫君又岂会将多年积攒的实力白白留给安仁义?”吕淑娴从吕方怀里做了起来,眼神已经清明起来,嘴角边挂着几分讥诮的笑容,已经恢复了往日精明强干的模样。

吕方苦笑道:“淑娴说的是,这几日路上好不容易过的安适些,回到润州,又是忙不完的事,当真是为人不自在,自在不为人呀!”说到这里,吕方不由得长叹道。

说话间,吕方的座船已经靠近了润州的码头。只见岸上已经有一队人马迎接,他们看到打着“吕”字大旗的座船靠近,前面的鼓吹手便奏起乐来,好生热闹。

吕方一行人上得岸来,只见一名校尉上前敛衽行礼道:“在下受安使君钧命,在此迎候吕将军多时了,我家使君便在前面的馆舍中等候,为将军接风洗尘。”说到这里,便让到一旁,准备引领带路。

吕方也不推辞,昂然向不远处的馆舍走去,只见那馆舍颜色甚新,许多地方的收尾工作尚未完成,显然是安仁义为了这次的事情专门建造而成的,当时正是春天农忙季节,吕方心中不禁暗自喟叹此人不惜民力。

吕方上得堂来,只见安仁义已经站起相迎,脸上满是笑容,两厢都是旧日相识,吕方笑道:“兄长如此相待,任之如何受的起。”说罢竟要敛衽长揖。

安仁义赶紧抢上两步,一把扶住吕方笑道:“你我兄弟一般,如何这般多礼,去年你在湖州苦战,好生辛苦,这次便在润州这里盘恒几日,我们白天射猎饮酒,夜里抵足而眠,岂不快活的紧。”说到这里,一把将吕方按在自己身旁坐下,哈哈大笑起来。

吕方笑了笑,答道:“这次倒是无奈,湖州那边只留下吕雄把守,许再思便在外,豪强不服,不能在这里久留,我打算在丹阳处理完诸般事宜后,便立刻乘船到湖州去,以免夜长梦多,突然多生事端。”

安仁义脸色微变,低声道:“那贤弟要在这里呆上几日?”

吕方心知他起了疑心,害怕自己出尔反尔,低声道:“少则三日,多则五日,兄长且派一名精明能干的部属随我去,待我去丹阳,将士卒名册整理完毕,便移交给他,事先说一句,我有许多家什要运到湖州去,船队可是不能给兄长的。”

安仁义听吕方这般说,心里一块石头顿时落了地,拍着自己的胸脯笑道:“那是自然,贤弟在湖州有什么缺的,尽管开口,愚兄这里要的,绝不会吝啬半点。”

宴席一结束,吕方便带了部属一路往丹阳赶去,待到了丹阳刘繇城中,他立刻契合军符,召集府中军吏。清点库中财物军器。同时自己按照名册,召集伙长以上军官,待到集合后,他便以两倍现有田宅为许诺,说服他们随自己一同前往湖州。接下来的几日里,吕方忙的跟陀螺一般,一面将府库中的财物军器装载上船,一面将那些庄客矿奴分与同他南下的匠人,军官作为家奴。最重要的是在他军府名册中的各种匠人,他们绝大部分都是乾宁二年宣润大军南下时,在湖州劫掠来的,这两年来,吕方按照前世对乡镇企业工厂的印象加以整理,已经建立了粗具规模的小铁厂,弓弩坊,盔甲坊,火油坊,眼下自然不会留下来便宜安仁义,便一股脑儿连同工具全数编检成册,尽数搬上船去。待到五日后,一切装船完毕,吕方、范尼僧、陈允、高奉天以及统领船队的周安国,都已经累得如同一滩烂泥一般。

安仁义自然在丹阳留有细作,看到吕方只是迁走工匠,财物,他最关心的莫邪右都军士倒是未曾未动,自然也是乐得大方,来到丹阳接受军队的将吏这五日里竟全都闭门不出,显然是受了安仁义的嘱咐,待到吕方遣人将印信名册转交过去,那将吏恭敬接过,还取了一个箱子说是安使君赠与吕将军的礼物,吕方打开一看,竟是慢慢数十锭黄金,算下来竟不下三万贯,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吕方一路紧赶慢赶,可他这次船队组成复杂,有战船,有民船,甚至还有渔船,都是昔日在江南夺取而来的,装载的也颇为沉重,速度实在是快不起来,倒是周安国那黑脸胖子好生手段,诺大一个船队居然让他管理的井井有条,并无半点混乱。吕方一路上既担心船上的家当丢失了,又担心湖州那边出了事情,心情是矛盾之极,尚喜沈丽娘虽然有孕在身,但在船上竟没有什么呕吐症状,倒是平安度过,吕方妻妾三人倒是其乐融融。

船队行了十余日,方才到了湖州,此时镇海军已经和淮南议和,不但交还了被俘的淮南将魏约、秦斐等人,而且用被淮南三面包围的长城县交换了苏州还控制在淮南军手中的一些据点,吕方的地盘一下子扩大了一倍,而且长城县并不是像安吉一般,打了一年的拉锯战,无论是人力物力都远胜,吕方以上得案来,便听到这个消息,实在是意外之喜。

在光化元年剩下的日子里,在吕方的记忆里只有一个字——“忙”,赈济战乱后的流民,到田覠那里请求借粮,重新划分土地,重新规划安吉城,扩建城区,好安置工匠,吕方准备把这里建设为自己经略东南的基地,还有一件最棘手的事情,那就是和一群群到这里来抱怨莫邪都士卒侵占了他们的土地的湖州本地豪强战斗。

“使君,上安村南的那片田地乃是我们徐家的祖业,你看,这里是地契,如今却被贵军的士卒侵占了,还望使君明鉴,发还与在下。”

吕方晃了晃脑袋,只觉得一阵阵火气不住的往自己的天灵盖上冲,已经不知道是今早第几个来告状的人了:“这帮混蛋,打仗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仗一打完,便一个个跑出来,说土地是他们的,许多土地明明是穷苦百姓的,他们却花点钱从那些百姓那里强买来,便跑到我这里来告状,莫非他们以为我吕方是傻瓜吗?”

站在一旁侍立的高奉天已经看出了吕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只怕再搞下去便要发火了,便笑着上前对那人笑道:“使君今日已经累了,你将诉状先留下,待到明日再来吧。”

那人只得呈上诉状,躬身退出门外。来人刚刚退出门外,吕方便爆发了出来,一把将那诉状撕的粉碎,掷在地上一面践踏一面骂道:“这帮混蛋,好大胆子,敢向我吕方勒索田产,莫非真要找几个家伙杀鸡给猴看才行。”

高奉天站在一旁,却不言语,待到吕方发泄完毕,自顾弓下身去,将那些碎片一一捡了起来,收在一起。吕方在一旁看到,奇道:“高先生,你这是作甚?”

“此事若是能以刀剑解决的,使君只怕已经果断行事,又如何会这般生气,既然无法以刀剑解决,自然还是要坐下来谈,那这些诉状便是重要的文牍,又岂能这般处理。”

吕方听了高奉天的话,顿时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坐了下来,他岂不知此时不能对那些豪强武力相胁,否则只怕他们立刻便投靠若溪对岸的许再思去了,此时他手下光军兵就有快三千人,可仓中粮食不足支用三月,实在不是用武的时机,可那些本地豪强对于吕方手下士卒十分鄙视,背地里以”北虏“相称,偏生又不能以武力消灭,吕方所辖的两县之内已经是暗流涌动,一旦矛盾激化,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只怕苦战多年的成果便要毁于一旦,想到这里,吕方不禁坐倒在座椅上,颓然道:“外有强敌,内亦不安,高先生你可有什么办法?”

75合议1

吕方听了先是一愣,细细思索了半响,恍然大悟道:“先生说的要用高欢那厮的伎俩?”

数日之后,吕方所辖的湖州两县的豪强名士家中都收到了一封来自刺史府的书信,信中意思大同小异,大概是湖州乱离已久,许多土地所有权发生了争执,

久闻阁下处事公允,德行深厚,久欲与先生同游。本府久闻长城县顾山风景秀丽,紫笋茶更是天下名茶,本月朔望日将前往品尝新茶,还请先生拔冗前往,如此云云。

收到来信的众人心中所想各自不同,可做出的决定却大概相同,见识过吕方厉害手段的原先安吉豪强,早就被一年来的混战打得家财荡尽,虽说已经被放回家中,可数千莫邪都的精兵可就压在头顶上,若是不给吕方面子,说不定人家就直接杀到家里来了;而安吉县的大半对吕方则又是不屑又是提防,信里说的很明白,请他们来就是为了解决田宅的诉讼问题,毕竟若是一家两家,吕方还可以用武力强制抢夺,可若是将两县豪强尽数得罪光了,他这个刺史也决计呆不下去,待到众人联络后,打定了主意,一同前往顾山,定要让吕方吐出一大块肥肉出来。

数日之后,正是五月的朔望日,顾山下一块平地上,临时搭起了一大片竹棚,地面铺了一层芦席,竹棚坐满了人,正是安吉长城两县的豪强,众人都在用一种忐忑不安的目光看着竹棚外守卫的军士,吕方此次来只带了五十余人,虽说披甲持槊,戒备森严,但作为战时的一州刺史,已经算的是轻车简从了。

棚中人虽然明白按常理来说,吕方不至于会用强,可这等乱世谁又说得明白,一个个心中满是不安,正在此时,只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吕方身着儒袍,满脸笑容的走了进来,刚进得棚来,便拱手做了一个四方揖,笑道:“各位应邀前来,足见盛情,本官在这里先行谢过了。”

众人虽然心中对吕方颇有不满,可一个朝廷四品大员在屈身相谢,也无人敢坐在地上,赶紧乱哄哄的起身还礼。紧跟在吕方身后的牛知节细细打量了一下棚中的人,发现没来的人不过只有一二成,便低声在吕方耳边说了两句,吕方脸上不禁露出一阵满意的笑容,一边挥手示意众人坐下,一面大声笑道:“吕某既然身为一方牧守,自然要外御强敌,内理民政,俗话说:‘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某家手下皆是拉惯了强弓,舞惯了长矛的汉子,这治理州政,可不在行,各位都是湖州贤才,等会儿,还有事要多多请教呀。”

吕方这一席话出口,棚中人顿时脸上多了几分笑容,心中纷纷暗想传言果然也只是传言,此人倒也不傻,知道这料民之道,还是离不开我们这些人的支持,先前还有些矜持僵硬的脸庞也松懈了下来,一些阿谀奉承的话也说了出来,一时间竹棚内气氛倒是融洽了起来,吕方也是满脸笑容,看起来开心的很。

众人正聊得开心,一直侍立在吕方身旁的王佛儿突然猛击两下双掌,众人顿时静了下来,视线一下子集中在吕方的脸上,只见他从怀中取出厚厚一叠纸张,放在膝前,指着那些纸张笑吟吟的说:“自从本官从广陵回来,衙门内便堆满了争夺田地的诉讼,某家领兵打仗倒是不怵,像这些文牍之事,倒是头疼的很,各位都是乡里高贤,还请不吝赐教。”

说到这里,吕方随手将那叠纸递给身边的牛知节,牛知节便将那些文牍分发到众人手中,让他们细细查看,一时间,竹棚内满是翻动纸张的声音,吕方也不着急,好整以暇的坐在芦席上,看着下面的人翻看那些诉状,小口的啜饮着送来的紫笋茶,倒是惬意得很。

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众人才看完了那些文牍,互相使着眼色,好一会儿功夫,一个为首的男子站了起来,长揖为礼道:“这些诉状大半都是争夺田宅的事情,平日里这些事情大半都是乡间士绅便处理好了,并不会麻烦到县里官吏,只是很多牵涉到了军府中人,方才变得如此复杂。”原来中国自古以来,有政权不下县的传统,朝廷最低一级的政权就是县一级,而县以下的司法权和行政权很多并非由朝廷任命的官员,而是由族长、退休士绅或者豪强来行使的,像这等土地官司,一般都是由地方上威望比较高的官绅豪强来调理的,除非是一些很重大的人命官司才会由朝廷任命的官员来审判,县官甚至会对那些争夺家产的亲属采取“各打五十大板”的审判结果,惩罚他们“兄弟不睦”等道德方面的错误。

看到吕方并未对自己所说的话有什么发怒的表示,那男人继续说道:“圣人有云:‘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又云宁有盗臣,勿有聚敛之臣,使君身为一州牧守,代替朝廷治理一方百姓,应当约束手下军士。岂能强夺良民田宅?窃以为,应当按照契书上所注明的判决即可。”

此人一席话说完,棚中已是静默一片,其他人的眼光都聚焦在吕方的脸上,方才那人引用的便是《论语》和《大学》中的名句,依照儒家的传统“藏富于民”的思想,官府应该减轻税收,以德为本,以财为末,切不可将政权交给那些将财富聚敛到官府中的聚敛之臣,与其这样,不如用贪污犯(盗臣)来当官。话中的意思无非是要吕方按照契书判决,将土地交还给原主。

吕方脸上还带着三分笑意,好似没有听出那人话语中的钉子,却不直接回答那人,笑道:“这位便是胡遵胡先生吗?久闻先生是当世大儒,尤精五经,今日所见,果然名不虚传,也罢。”吕方指着不远处的牛车:“车上有一份文书,且请先生为我取来,那时再做裁决可好。”

那胡遵听了吕方的话,脸色微变,他本以为如此直言相向,吕方要么暴怒,要么为“大义”所折服,却没想到此人倒若无其事,自己方才那一番话好似没听见一般,不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心下倒有些不安,只得拱手行了一礼,便昂然走出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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