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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父母-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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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项全新的工作,冒险而又刺激。经过紧张的学习,将这些铁的纪律和规定烂熟于心的时候,七天的时间也就到了。接下来,这一批地下工作者们就要奔赴自己的岗位了。在这短暂的七天时间里,这些被集中起来的同志也都熟悉了彼此,但他们却不清楚对方的真实姓名。自从他们迈进集训队的那一刻,他们的名字就失去了意义,而拥有了自己的代号。杨铁汉的代号是白果树。杨铁汉很喜欢自己的代号,在他的家乡,白果树是一种很常见的树。秋天叶子黄了的时候,树上的白果也成熟了,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杨铁汉还清楚地记得老虎草和白杨树等好几个同志,被人用代号呼来唤去,这令他们感到新鲜和好奇。就在他们进一步快熟悉起来的时候,集训的任务就完成了。

整装待发的时刻到了,每一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去向,更不用说了解别人了。

李科长分头找到每个人,低声细语地交待完工作,那个人就被人带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一切是悄悄地来,悄悄地离开。

杨铁汉差不多是最后被李科长找去谈话的。他在等待的过程中想了很多,他想得最多的就是彩凤和抗生了,这次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们母子。这时候,他又想到了和魏大河一起许下的诺言,如果自己真的见不到彩凤娘儿俩,就只能等待革命胜利了,再去兑现自己的承诺。当然,他也想到了爹娘和小菊,也许在一段时间内,自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了。想到这些,心里就有些空,但一想到面临着的这份新的抗日工作,他又振作起来。

李科长找到杨铁汉谈话时已近傍晚,他和来时一样,背着简单的行李,出现在李科长面前。

李科长伸出手,用力地把杨铁汉的手握了握。看似斯文的李科长,手上的力气很大,让杨铁汉感受到了一种力量,他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李科长盯着杨铁汉的眼睛说:白果树同志,你准备好了吗?

杨铁汉就挺胸抬头地答:报告首长,一切听从组织的指挥。

他的回答,也正是特工工作者纪律守则中的一项。现在,杨铁汉已经能够熟练地掌握这些条律了。

好!李科长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李科长从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了杨铁汉。

李科长语气平静地交待着:白果树同志,这就是你的工作地址,还有联系人和接头暗号。

杨铁汉握着那张小纸条,上面清楚地写着几行字。工作的地址可以说是熟悉的,那就是县城。跟他联系的是一个叫老葛的人,接头暗号也是极为简单的一问一答——

你这里有白果卖吗?

白果没了,缺货,等着东家送货呢。

暗号一旦对上,那就是自己人了。

李科长扶了一下眼镜,看着杨铁汉继续说:和老葛接上头以后,他会交待你的具体工作。

杨铁汉把那张看似不起眼的纸条一连看了几遍,准确无误地将它印在了脑海里,然后,当着科长的面,把那张纸条吞到了肚子里。这也是一项铁的纪律,身为特工人员,决不能给敌人留下一个字。

李科长满意地冲杨铁汉点点头,又伸出手,和他握了一次:白果树同志,省委等候你的好消息。你出发吧,不要回头看。明天,特工科就搬到一个叫刘白的地方办公去了。白果树,你记着,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的身边还有许多同志与你一起并肩战斗着。

杨铁汉向李科长敬了个礼,认真地看了眼李科长,转身走了出去。

天已经暗了,他一走出门,就有特工科的人领着他走出了村庄。

在村口,特工科的人一脸肃穆地同他作了告别。

此时的杨铁汉是兴奋的,他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回到县城工作,这是他梦寐以求的。这就意味着,他终于可以实现自己对兄弟魏大河的承诺了。想到这儿,他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最初,在不知自己的工作去向之前,他的内心是忐忑的,想也许再没有机会回到县城了。现在,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又回到了县城,尽管他清楚工作也是有纪律的,即便是和自己的亲人也不能随意接触。但不管怎么说,能回到县城,就意味着自己和彩凤母子会很近地在一起了。想到这儿,心里顿感前所未有的踏实。

又是一夜的跋涉,他回到了县城。此时,杨铁汉已经是一副百姓装扮。在城门口,他用自己的行李换了一筐萝卜。混在一群进城的小买卖人中间,进了城。

他很快就找到了城中的老药房。老药房的门脸并不大,门板已经卸下来,开始营业了。

他把那筐萝卜放在门口,拍了拍身上的土,走了进去。

柜台后面坐着位穿长衫的人,年龄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他进门时,对方抬头看了他一眼,也就是一眼,便低下头忙着整理手上的一叠药方。

他走近柜台,四下里望了一下,问道:先生,你这里有白果卖吗?

先生抬起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又向他身后瞧了瞧。药房刚开门,还不见客人,杨铁汉的身后空荡荡的,只有一束晨光斜着射了进来。

先生眨眨眼道:白果没了,缺货,等着东家来送货呢。

他心里顿喜,暗号算是对上了,自从离开县大队,又离开了特工科,虽然只是短短的十几个小时,他却觉得自己很孤单。他从参加县大队后,还从没有一个人这么长时间地离开过队伍,就是外出执行任务,也会有别的战友在自己的左右。现在,他终于又看到了自己的同志,他有几分激动,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又警觉地站住了。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确实再无他人,这才疾步上前说:你是老葛吧?

老葛这时也站了起来,伸出手,很快地和他握了一下:你是白果树?

他点点头,眼睛莫名地潮湿了,声音哽咽地说:我是白果树,娘家人让我来找你。

这也是他们的特定用语。自此,杨铁汉就进入了角色。

老葛从柜台后走出来,冲他说:你跟我来。

他尾随在老葛身后,从旁门口上了楼梯。

这里是老葛的卧室。老葛一进来,就把门关上了。老葛又一次把他的手握住了,这一次,两只手再没有马上放开。

两个人长久地握着手,老葛的样子也有几分激动,他说:白果树同志,可把你盼来了。前一阵子,咱们县城里的地下组织遭到了敌人的破坏,有三个同志被捕了,组织正在积极想办法营救。你来了就好了,我们又可以开展地下工作了。

杨铁汉急促地喘息起来,好一会儿才说:老葛同志,组织交待过,你以后就是我的领导,有什么工作你就吩咐。

老葛从柜子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他:这是布衣巷十八号的钥匙,以后你就住在那里。你现在的工作是磨刀匠,这样可以方便地走街串巷,为组织搜集情报。

杨铁汉郑重地接过钥匙,目光炯炯地望着老葛。

老葛又说:你以后的任务,我会随时交待给你。

杨铁汉点点头:我明白。

老葛当下就差了一个伙计把他领到了布衣巷十八号。从此,杨铁汉就有了磨刀匠的身份,人们经常会看到他背着一副磨刀的家什,走街串巷,嘴里喊着:磨剪子嘞,戗菜刀——

杨铁汉的声音悠远洪亮,不时有人从胡同的某个门后喊一声:磨刀的,我这儿有一把刀要磨。

杨铁汉走过去,拉开架式,帮人磨刀。

5。重逢

杨铁汉从此开始了地下工作。他的上线老葛无疑是他的直接领导,这期间,他还有了自己的下线小邓。

小邓是在一天的清早敲开了布衣巷十八号的大门。在这之前,老葛曾有过交待,说有人会来找他,并告诉了接头暗号。

你找谁?杨铁汉看着来人。

老家有人病了,要买点白果做药引子。

我这儿有,要多少?

二两三钱就够了。

暗号接上了,杨铁汉就拉着小邓的手走进了屋里。眼前站着的就是自己的同志,他努力要看清对方是否熟悉,在他的潜意识里,自己的同志一定是熟悉的。他努力地看了又看,想了又想。

小邓就笑一笑说:白果树同志,咱们没有见过面。

说完,递给他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小邓的联系地址。

小邓很快就站起身说:白果树同志,以后我就是你的下线,有事你随时联系我。

说完,又冲杨铁汉笑了笑,转身就走了。他甚至没有说一句告别的话。

地下工作者的纪律是,杨铁汉只对自己的上线和下线负责,上线和下线决不会直接接头,也互不认识对方。地下网络就像一只链条,中间这一环只对挂着上一环和下一环。老葛认识他,小邓也认识他,至于老葛的上线和小邓的下线,那就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地下工作的纪律,使他不可能多问,即便是问了,也不会有人告诉他。这是铁的纪律,既是为自己的同志负责,也是为地下工作的顺利进行负责。就连老葛和小邓的称呼,也肯定不是他们的真实姓名,而只是个代号。这一切对他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完成好自己的任务。

老葛交待给他的第二项任务就是查清城内鬼子和伪军的布防情况,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他背上磨刀的家伙,在鬼子的兵营和伪军兵营的门外,一遍遍地吆喝着:磨剪子嘞,戗菜刀——

鬼子兵营的门口,有三两个卫兵电线杆子似的戳在那里,还不停地有鬼子的游动哨,在营区走来走去。还有满载着鬼子兵的卡车,一趟又一趟,很是热闹地在兵营进进出出。

杨铁汉扯着嗓子冲鬼子兵吆喝着:磨剪子嘞,戗菜刀——

他的喊声引来了两个鬼子兵的注意,两个人嘀咕了几句,就有一个鬼子兵走了过去。

八格——

鬼子兵的刺刀就顶在了杨铁汉的胸前。杨铁汉看见鬼子兵的刺刀和面前的鬼子,心里就有了几分激动。在县大队的时候,他们差不多三天两头地就会和鬼子打上一阵,鬼子兵的神态和刺刀,已经让他见怪不怪了。

杨铁汉抬起头,望着鬼子,笑了笑,心想:要是在战场上,只一个虎步,再一个背跨,老子就能把你个小鬼子撂倒。想起和鬼子拼刺刀,他就有些兴奋。

鬼子又嘶喊了一声:八格——

这一声喊让他清醒过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县大队的杨铁汉了,而是地下联络员白果树。他眼前的工作就是摸清敌人的情况,然后通过下线小邓传递出去。他清醒过后,就冲鬼子咧嘴笑笑:老总,磨刀吗?

鬼子的刺刀顶在他的胸前,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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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只是把刺刀又往前抵了抵,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八格——

他从容不迫地背起磨刀的家伙什儿,打着手里的铁钗儿,吆喝着:磨剪子嘞,戗菜刀——

他一边喊着,一边离开了兵营。

很快,他又转悠到了伪军兵营的大门外。伪军这里就显得松散许多,三两个伪军立在门口,其中的两个在对火吸烟,另一个正冲着太阳打喷嚏,酝酿了半天,却也没有打出来。最后,终于捉着自己的耳朵,才把喷嚏响亮地打了出来,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杨铁汉冲着门口的伪军吆喝起来:磨剪子嘞,戗菜刀——

几个伪军闲得无事,听见动静朝这里张望起来。

一个伪军晃着膀子朝杨铁汉走过来。他立在杨铁汉的面前,一只脚踩在杨铁汉磨刀用的小凳上,一边把身后的枪拿到了眼前,“咣当”一声,上了刺刀。伪军就用刺刀在杨铁汉的眼前比划着说:这个你磨吗?

杨铁汉把目光从刺刀移到伪军的脸上,为难地挤出一丝笑:老总,您别开玩笑,俺这小手艺可禁不起这个。

伪军就露出了嘴里的黄板牙,从兜里抠出一支纸烟,点上,猛吸了几口,这才骂骂咧咧地说:妈了个巴子,昨天出城和八路军县大队打了一仗,老子差点儿就回不来了,有颗子弹就贴着老子头皮飞过去了,没打着我,倒把我身后的刘三给撂倒了。我这是命大,得除除晦气,你今天非得给我磨磨不可。

杨铁汉知道,今天算是遇到横的了。他看到伪军伸到面前的刺刀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得赔着笑脸央求道:这位老总,俺是磨剪子和菜刀的,您这活咱不会磨呀!

妈了个巴子,这不是刀?是刀,就能磨,我是除晦气呢。

两个人正僵持着,院里走出了个胖厨子,身上油渍麻花的,脸上的麻坑也泛着油光,他急颠颠地走过来,手上掂了两把菜刀,见到伪军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就说:孔二,你这儿吓人呢?

叫孔二的伪军忙说:我吓啥人,我要磨刀,他说磨不了,这不是瞧不起我吗?

胖厨子一把推开了孔二:孔二,别闹了,班长让我磨刀来了,还等着做午饭呢。

孔二就收回了枪:哎,老潘,中午有啥好吃的,还用磨刀?

昨天你们出去,不是抢回来两只羊嘛,今天中午会餐,吃羊肉。

听了潘厨子的话,孔二高兴了,背上枪,一摇三晃地往回走去,嘴里还哼起了小调。

杨铁汉见过眼前的潘厨子。他那次进城扮做卖菜的,就是这个潘厨子把他领进了伪军的兵营。鬼子调防的消息,也正是潘厨子无意中透露出来的,他对眼前的潘厨子颇有好感,就一边磨刀,一边搭讪着:这位老总,您姓潘哪?

潘厨子一脸惊奇地问:你咋知道?

俺刚才听那老总就这么叫你来着。

潘厨子仔细地打量了杨铁汉一眼,嘴里就“咦”了一声,说:这位兄弟,好眼熟啊,咱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杨铁汉头也不抬地说:我以前卖过菜,你买过我的菜。

潘厨子就一拍腿道:我说呢,看你怎么这么眼熟,听口音儿也这么熟,哪个庄上的?

小南庄的。

潘厨子就又拍了一下腿,样子有些激动地说:嘿呀,我是潘各庄的,离你们小南庄就十五里路,咱这算来还是老乡哩。

接下来,两个人似乎就亲近了许多,东拉西扯地就聊上了。杨铁汉从潘厨子那里知道了城里伪军和鬼子的人数。当然,这一切都是通过厨子每一次采买的数量分析、判断出来的。

要不是潘厨子急着回去做饭,两个人还会聊下去。潘厨子对眼前的老乡也是很有好感,就约定下周的这个时候,杨铁汉还来这里磨刀。

回到布衣巷十八号,杨铁汉就把情报写在一张纸条上,密封在了一颗蜡丸里,看上去就像是一粒药丸。这方法是老葛教给他的,装药用的蜡丸也是老葛送来的。

他是在一天的晚上敲开了小邓家的门。小邓似乎刚从外面回来,头上还带着汗。他没在小邓那里多停留,从兜里掏出蜡丸,递给了小邓:这是老家人用的药。

小邓接过蜡丸,说了句谢谢,也不留他。他转身走进了夜色中。

完成了组织上交给的任务,杨铁汉长吁了一口气。关于地下工作,在省委特工科集训时,他已经有所认识了。李科长曾经说:我们现在虽然不是正面抗日,但我们做地下工作,搜集敌人的情报,为组织做事,同样也是杀敌。我们的作用一点也不比正面抗日差。

在布满鬼子和伪军的县城里,杨铁汉走在空旷的街上,心里是充实的,也是满足的。

不知为什么,他转了两个街口,竟走到了振兴街。彩凤的杂货铺就在眼前了,因为是晚上,杂货铺已经上了门板,只有门板的缝隙透过一丝微弱的亮光。他看到那些亮光,就想到了魏大河。

他立在振兴杂货铺前,心里就多了一股说不清的滋味。大河把彩凤和抗生托付给他后,自己除了上次送过一次钱,就再没有为他们做过什么。想到这里,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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