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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小领主-第2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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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答话的军官安排好手工工作,又转回来,他先向卫献公鞠躬,再向北宫陀行礼:“相国,我安排一什士兵作为向导,给你们引路。这条路通向丛林中心,家主正在那处狩猎,离此地也不远,昨天还有猎获的野物送来。狗,这些代人真幸运,能吃上家主亲手捕猎的猎物,美的!……哦,贵上不必去冀城了,我让人带你们去见主上。”
北宫陀突然问:“你是许人吗?”对面的军官愣了一下,猛然间面红耳赤:“我怎么是许人?我虽然家安在许地,但我是真真切切的赵人,是赵氏在籍的武士,我有五等勋爵!我参加过伐郑之战,我参加过……”
北宫陀赶紧安慰:“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你刚才称呼我“相国”……嘿嘿,晋人当中,似乎唯有许人喜欢说这个词,所以我随口问一句,仅如此而己。”
那名军官脸色缓和下来,悻悻地回答:“许国已经无君多年,再加上,再加上我们……许人本来就是相国家族附庸,既然已无君,去附属相国又怎么算错……我们是赵人,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这名军官并没有意识到,他终究说漏了嘴。
“走吧走吧!”卫献公不满地催促:“许人算不算赵人,我们回头再讨论,现在我要去见你家相国。”
北宫陀赶到狩猎场的时候,秋猎活动已经进行到了一半,赵武在狩猎场中接见了卫国君臣。在赵武所站的东方,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响成一片,而西方则一片寂静。
乌龟流就是乌龟流,赵武打猎的时候也充分体现了乌龟本色。他的右手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神箭手阳党,也就是潘党,这位魁梧的大汉懒洋洋的眯着眼,但他的弓箭竖立在眼前,弓的下梢被阳党踩在泥土里,固定住整张弓。这位“天下第二将”现在仿佛一座大卫雕塑,他眯缝着眼睛,左手扶着弓臂,右手指缝里夹着一杆长箭,弓身附近插着十余支箭。按潘党的速度,他会在一口气之中,将满地的弓箭全部射出去。
右手的潘党并不是赵武右方唯一的保护者,潘党下手还站立着憨厚的林虎。林虎身材与潘党相似,他虽然手上没有弓,但脚下蹲着弓箭步,手里拿着一个硕大的钉锤,一副全神戒备的模样。赵武的右侧已经有两大杀神了,但他的左侧也不空虚,最外稍是卫国第一神箭手公孙丁的亲传徒弟卫敏,这家伙也与潘党一样,张着弓,做出一副警戒状态。而近程防御则是英国贵族英触,他手里拿着锋利的斩马刀,也蹲出弓箭步,警惕着森林中野兽的攻击。
赵武正面,是齐国著名的剑手齐策,被誉为“齐国第一兵法家”的齐策手里没有拿着剑,他端着一张弩弓,这张弩弓造型非常完美,简直是一个工艺品:黑色的木材做成的弩架,青铜做成的弓臂,金属铁丝编织成的弩弦……整张弓的每一个细节都显得非常精美。如今这张弩弓上张着弦,上面安放着一只全金属的弩箭。
齐策拿的这种弩是赵氏新近定型的燕翅弩,这种弩是赵氏的高端产品,全金属弩臂,全金属弓弦,使它能在三十步内,射出的弩箭钉入木头两寸。这种弩弓不对外销售,只有与赵氏比较亲密的韩氏有少量配备,剩下的全装备赵氏高级军官。
齐策将这柄上好弦的弩弓转身递给赵武,赵武接过弩弓,略微瞄了瞄,扣动了扳机,嘣的一声,弩箭射出了……卫献公见到赵武的射击技术,禁不住翻了个白眼:“还天下第一将呢?用的是天下顶尖的弩弓,射击的精准度居然不如我用弓射出的箭。而我算啥,我在天下的排名,要从后向前数。”
赵武射完这一弩后,脸不红心不跳的把弩弓向右手传递过去,在赵武右手侧下方,站立的是吴熏,瘦弱的吴熏低头检查了一下弩弓,恬不知耻而又罔顾事实的砸了砸嘴,说:“又不合格,唉,如今他们做活越来越不精心了,瞧,这把弩弓也不合格。”
吴熏话音刚落,阳党拨了一下弓弦,一支箭离弦而出,那头被赵武骚扰的不胜其烦,正怒气冲冲向赵武奔来,打算找点麻烦野猪长声嘶叫,潘党射出的那支箭正插在野猪的眼眶里。疼痛难忍的野猪不辨方向,横冲直闯的拐了个弯,一头撞倒了一棵幼树,尖利的树杈划过野猪那沾满松香的厚肚皮,发出类似刀刮砂纸一样粗糙的声响。
紧接着,左侧卫敏的弓弦也响了,一支箭离弦而出,扎在野猪的前蹄关节部位,那头野猪腿一软,身体不由自主的调转方向,在地下打了几个滚儿后,它再也爬不起身,躺在地下声嘶力竭的叫喊着。
齐策随手又操起一把新的燕翅弩,随手一扣弦,弩箭离弦而出,神奇的飞进野猪嘴中,将野猪的叫喊化成一阵难听的哼哼声,而后齐策举起弩弓,郑重其事的推荐:“主上,这柄弩质量可以。”
赵武手悬在半空,皱着眉头回答:“质量太好的弩弓,我一般不喜欢用。”齐策微微一笑,把射空了的弩弓转手递给吴熏,吴熏无声的咧嘴一笑,随手又将弩弓扔到一边。
卫献公刚才目光盯在赵武身上,许久他才发觉口干舌燥他嘴巴张得太大,也太久了。赵武左右的家臣连番动作,吸引着卫献公的目光,令他看向赵武左右。等他看清了赵武左右的情景,他只想捶胸顿足:“没天理啊!燕翅弩,多么昂贵的东西,赵氏竟然拿它当弹弓用。”
赵武与齐策、吴熏三人站在两辆战车之间,齐策左手的战车上,整整齐齐摆放着数排层层叠叠的燕翅弩,这些燕翅弩全簇新簇新的,许多弩弓的周身泛着一层蜡光,那是为了防诱涂抹的鲸油。
这些防锈油都没有擦去的燕翅弩全部已经上好了弦,齐策只需要稍微躬躬身,拿起一张上好弦的弩弓,给他在滑槽内安装好弩箭,转身递给赵武,就算完事。而赵武射完箭后,会把射空的弩弓随手递给吴熏,吴熏则将这些弩弓像扔抹布一样的扔在他右手的战车上。无论是齐策认为品相好的弩弓,还是赵武认为不精准的弩弓,都如同抹布一样,随手丢弃在战车上。
卫献公一行人渐行渐近,齐策发现卫国君臣的队列,他随手从车中捡起一柄弩弓,安装好弩箭,递给赵武,然后拍拍手,迎着卫献公走来,他先冲卫献公行了礼,依据礼仪祝祷:“卫君怜悯我,知道我围困在棘蒲,集合起全国军力赶来救援,武不甚感激,请让我以五十里方圆的土地,酬谢卫君的情意。”
齐策这是用赵武的口吻感谢卫国国君。赵武现在威权日盛,一个两城之国的国君,已经凑不到他跟前献媚了,而齐策作为赵氏的首席家臣,行政级别刚好与小国国君相当。
卫献公还没来得及感谢赵武的欢迎,只听到连续的嘣嘣声,一左一右,卫敏与阳党连续射箭了。林虎与英触也拔出了随身的武器,紧接着,吴熏跳到赵武左手,连续不断的向赵武递上上好弦的弩弓,赵武双手不停,左手接过上好弦的弩弓扣动扳机,右手扔下射击完后的空弩,而后左手弩弓交到右手,重新射击,扔弩。
丛林正前方,传来擂鼓一样的响声,夹杂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吼叫,一只双眼赤红,牛角尖利,两只耳朵直竖,使其头上仿佛长了四只牛角的野牛,鼻息喷着白气,狂野的冲赵武这撞来,左右的潘党与卫敏拼命的发箭拦阻,左侧的英触抡起了大斧,右侧的林虎举起了铁锤,准备迎接野牛的正面冲撞……
野牛的脚步声像擂鼓,潘党与卫敏两位神射手的弓弦声像在弹棉花,连续不断。弓弦伴奏中,林虎一声大喝,抡起了手里的大锤,冲着野牛迎头砸过去。那野牛见到锤子迎风而至,它猛的一个腾跃,这一跳让它闪过英触抡起的长斧。原本英触斧子抡起来,是冲牛的前腿去的,现在这一斧只是刮伤了牛蹄。而野牛跃起的动作,恰好又避过了林虎锤子运动的方向,那两只牛角反而变成从锤子底部上挑的角度,巨响声中,牛的一只角崩坏,而林虎手中的大锤也脱手而出。
野牛轰隆一声,脚落实地。伤痛再加上跛脚,让野牛怒火万丈,它压低了身子,冲势不减地把牛角冲赵武奋力挑去,野牛一吨多重的身体带着一股狂风扑向赵武。齐策见到事情紧急,他提起了剑,抢先一步冲牛眼扎去。这个齐国著名剑手在此电光火石中,双手依然很稳,他那一剑把握的方向很稳,毫不偏差的扎向了牛眼。
吴熏是匠人出身,见到这番凶险,他已经吓傻了,脚步下意识的闪动,退缩到赵武身后,接下来,在吴熏紧张的双眼中,整个世界的时间流逝仿佛缓慢下来:他看到赵武一个箭步上前,用肩膀轻轻一扛齐策,齐策立刻手舞足蹈的飞向半空,而齐策的身影刚刚飞起来,两只牛角便出现在齐策身体原先的存在。
紧接着……紧接着的一切,吴熏事后都不敢肯定,仿佛赵武撞飞齐策之后,原地转了个圈,身体在转圈当中恰好避过了牛角,紧接着,他的大手向牛头部位一拍,牛头借着那股冲势猛烈的撞在赵武身后一辆战车上。巨响声中,战车上整整齐齐码放的燕翅弩满天乱飞,车轮断折,车框散架,炸开的木刺擦过吴熏的脸庞,让他觉得脸上一阵刺痛……
第二百九十九章 明明是个牛人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刹那,也许是一个世纪,齐策才从空中坠地。这位名剑手在空中已经调节好身体平衡,落地时他手中虽已丢失了佩剑,但在空中飞舞中,齐策的手抓住一根枝条,借助枝条的弹性,身体像猴子一样在空中荡了一下,紧接着,他一松手落到地下,随手从草丛中捡起一截枯树枝,抬脚冲向野牛。
在这一片纷乱当中,武将的素质立刻呈现出清晰的高低上下:潘党最先反应过来,他动作敏捷的抽出腰中的佩剑,一个大步跳到野牛身旁;在潘党脚步落地的时候,齐策刚刚捡起枯树枝;卫敏刚刚想起寻找佩剑的剑柄;林虎的大锤刚刚坠地,而锤子的主人浑身上下摸索着,似乎想寻找备用的武器;英触的大斧则抡了一圈,刚刚把斧子收回,正在思考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吴熏则刚刚想起抚摸脸上那木刺留下的划痕……
一眨眼的工夫,时光的流逝恢复了原来状态,吴熏手落到脸颊上,发觉伤口湿漉漉的,但没等他的思维转过来,潘党已经将手中的佩剑扎到野牛的脖子上;齐策已经窜出,手里的枯木高哥举起,准备敲到野牛头上;而卫敏与英触也想起自己的职责,两人发出愤怒的与羞愧的吼叫,扑向了野牛。
等这些人扑到野牛身边,潘党伸出一只手来,阻止其他人的动作,他冲赵武翻了个白眼,说:“明明是个牛人,却偏要装出一副乌龟相。”潘党话音刚落,齐策手中的枯木敲在牛头上轰然作响,他这一敲击用尽了全身力量,以至于枯木应手断折了。但敲击过后,齐策嘎然止住了动作,他手中的半截断木悬停在牛头上,诧异的说:“竟然……早已死了?”
林虎与英触已经扑到了牛身边,英触首先停住脚步,林虎刹不住身子,一脚踹在牛肚上,牛肚弹动了一下,让林虎差点失去平衡,他用力稳住身子,傻傻的感慨:“好幸运!”
表面看来,确实是好幸运:牛一头撞散了车架,其中一根断折的木头直接冲牛嗓子扎了进去,如今牛已经瘫倒在地上,虽然还没有完全死透,但只剩下临终前的痉挛了,嗓子被戳破的牛喘气如同拉风箱,发出的声响简直是超重低音喇叭。
齐策在牛身边看了看,马上也鄙视的说:“明明是个牛人,偏偏还要做出“弱不胜衣”的样子……鄙视之”。
稍远处,卫献公刚见野牛奔腾的情景,马上吓得停止了脚步,卫献公随行的勇士们已经吓软了脚,他们的脊背紧紧贴着卫献公的战车,想从战车的车架上寻找支撑……此时,见到事态平息,惊魂未定的卫献公转身问自己的左相:“仿佛,赵氏的家臣对武子并不尊敬?”
北宫陀羞愧地回答:“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虮虱。”赵武是干大事的人,不会为小事分散精力。你瞧,赵氏家臣虽然嘴里抱怨自己的主子,但主子稍有危险,救援起来个个恨不得以身相代!
北宫陀的羞愧是替卫献公所羞惭的,他恨不得以头撞墙。眼前这位卫献公看问题太偏颇了,明明是场争先恐后的救援比赛,他却只看到家臣们事后的抱怨;明明看到家臣抱怨后赵武丝毫不觉冒犯,却感觉不到赵武的包容与赵氏家臣的开朗蓬勃,他把注意力都聚集在旁枝末节上……
北宫陀急促喘了几口气,提醒卫献公:“君上,你看,牛的脖子歪成什么样子?”
“你看,这牛的脖子歪成什么了样子?”吴熏这时也走到牛的尸体跟前,他指着牛脖子询问林虎。吴熏这句询问引来一片白眼,还是林虎憨厚,他摸着脑袋回答:“啊呀!牛居然把坚固的战车撞散了,它的脖子当然断折了……你瞧这脖子歪的,不是一个正常的样子。”
林虎的回答让卫献公稍解谜团,但他依然不肯罢休的辩解说:“赵氏的家臣确实……”北宫陀气急败坏,赶紧打断自己国君的话:“牛不是自己撞上战车的,赵武子在旁边推了一把”。“哦……可是,我只觉得他仿佛顺着牛的冲劲,轻轻抚摸了一下牛。”
北宫陀伸手蒙上眼睛,呻吟:“君上,牛冲的速度如此迅猛,能连续避过赵氏两员大将,在这样的速度下,赵武先撞飞了齐策,还有机会抚摸了牛一把……你以为这样做,容易嘛?”北宫陀气急了,竟然用质问的口气跟自己的国君说话。
但卫献公却没有感觉到北宫陀的不耐烦,他毫不自觉的反驳:“赵武子可是“天下第一将”,我不曾听说武子的家将有什么名声,所以他比自己的家将敏捷,也不算什么,而我只看到家将对他的态度太不恭敬。怎么能这样,身为属下,怎么能不顾春秋礼法,对上位者语出讥讽……”
卫献公的抱怨还没有说完,那厢,吴熏首先反应过来,他赶紧跪倒在赵武面前请罪:“主上,臣有罪,危急时刻,我居然不知道以身相代,居然闪身,让主上直面牛的冲撞……”
这时,赵武正讪笑的看着齐策,刚要开口说什么,听到莫熏的请罪,他干脆用手指划了一个圈,将齐策与吴熏一起划在圈内,微笑的说:“赵氏如今可以没有我,却不能没有齐策与吴熏,齐策替我赵氏规划发展方向,吴熏替我赵氏制作各种工具,你们二人仿佛战车的两个车轮,缺一不可啊!熏,不要为自己的躲避而羞愧了,你是技术工人,临战时持刀上阵,不是赵氏对你的要求,你的躲避只是出于本能,要论错处,该是我的错,是我把你们带入危险之中。”
潘党听了这话,哼了一声,从牛脖子上拔出自己的佩剑,在牛身上擦了擦血迹,闷闷不乐的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但他回到那守卫的位置后,却没有去摸自己的弓箭,只是懒洋洋的靠在旁边一棵树上,闭目打盹。
卫敏嘴唇张了张,见潘党没有表态,他也赶紧收起了佩剑,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英触站在原地想了想,叹了口气,冲赵武鞠了个躬,也赶回自己的位置上。这三人一走,吴熏也想起了自己的职责,哎呀一声,赶紧去整理被撞毁的战车上,四处溅落的燕翅弩。
现场只剩下傻傻的林虎与欲言又止的齐策,齐策嘴唇蠕动数次,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提起精神建议:“主上,有这一头牛做猎物,我们的猎物似乎够了。”赵武点点头,齐策马上行礼:“主上珍惜我齐策这条贱命,策在这里感谢主上的关爱……但今后,请主上不要这样了。”齐策说完,继续迎着卫献公走去,他边走边向卫献公行礼,以赵武的口吻说着欢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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