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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小领主-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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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匄追求的是征服,如果没人来签订投降协定,承诺向晋国交纳征税,那么发动战争也毫无意义。而在这个时候,一旁静观齐国人内斗绝对是聪明之举,况且不趁人国丧动武,赢足了道义上的筹码。

然而,世事往往是:你给予别人足够的尊重,别人以为你这样,很好欺负。这次并不例外……

此时,栾盈正往楚国出奔,经过周王室的王野,他真是祸不单行,平时晋国人根本看不上眼的周人也来趁火打劫。由于人手不足,队伍携带的辎重财产被当地人掠夺一空。悲愤的栾盈向周王室行人(掌管迎送宾客、使节的官员)哭诉。虽然落难,但栾盈依旧不失贵族风度,他彬彬有礼的诉说:“天子的陪臣(诸侯之臣为天子陪臣)栾盈,因为被王的守臣(诸侯为天子的守臣)降罪,准备流亡逃避处罚。但我在路过天王郊外时,却再次被周人降罪(指行李被抢劫),实在是上天无路了,因此冒死向王陈言:

以往您的陪臣栾书对于周王室有过贡献,王也曾经给过褒奖;而他的儿子栾黡没有继续保持其父的勋劳。大君(大君即天王、王,三个词都是一个意思)如果不遗弃当初栾书的贡献(把我的行李归还给我),那么我还可能有条生路;如果您遗弃栾书的贡献而追究栾黡的罪过,那么我本来就是有死罪的人,现在就回晋国去领死,不敢再回来了。在此,栾氏斗胆向王直陈心意,一切听从您的处置。”

落难的年轻贵族,一番言辞凄厉婉转而不失气质。周灵王听了行人转述的话,感觉很羞愧,一方面觉得栾盈挺冤的,另一方面也有点后怕………栾盈毕竟是霸主国的正卿,霸主国宣布驱逐栾氏,但并没有宣布罢免栾盈。如今栾盈说自己不打算活了,准备返身回晋国……晋国知道自己的卿被王室派人抢劫,没准其国内亲栾氏的势力会借此发挥……

周王慌忙下令司徒抓住那些打劫的,把财物交还栾盈,并承认自己抢东西不对,是“效尤”,效尤这个词由此而来。

春秋时代,人们记述历史比较含蓄,讲究不直接指责长者与尊者的过错,后世将这种写法称之为“春秋笔法”。但春秋人并不一味的诿过,历史记录者无意中透露出的几个词,隐晦的指出了这场抢劫案的幕后主谋:周灵王,周天子。

周天子正在羞愧中,范匄汇集诸侯宣布禁止列国收容栾盈的消息传来,周灵王反而越发来劲了,他叛逆心理发作,故意派出王室护卫,亲自护送栾盈出了周王室的领地。而后窃窃叮嘱:“伯国(诸侯之霸主称之为“伯”)上卿范匄传来了消息,要求诸侯不得收容栾氏后裔,我为天王,怎能听一个陪臣的命令呢?范匄太蔑视我了。

然而,伯国终究是诸侯之霸,他既然下达了命令,当今天下,能收容栾氏的唯有楚国、齐国了。但你的祖父栾书曾在鄢陵之战中打败了楚国,楚国人其实挺小心眼的,你去了楚国,不见得受到楚王重用。而且那些鄢陵之战中,被你祖父屠杀的楚军将领后裔都是你的仇人。这样一来,即使栾氏到了楚国,依旧是仇敌遍地。身处这种状况,栾氏怎么可能重新崛起。

然而,齐国就不一样了。我跟齐国是姻亲,我的话齐国新君多少会听一点。齐国遭受伯国的羞辱,大子光是个忍不住怨气的人,你去了齐国,一定会受到大子光的重用。而栾氏与齐国并无仇怨,你去之后,齐国反而要多多仰仗你。因此,在寡人看来,你出奔楚国,不如转到齐国。”

栾盈沉默片刻,匍匐在地,大礼拜谢:“大君的话,我怎敢不遵从。”

拿了周天王的介绍信,栾盈一行人调转方向前往齐国。齐庄公听到栾盈出奔,立刻兴奋的接待了这位晋国正卿。谁知双方交谈一番,栾盈告别齐庄公之后,走到宫门外,对自己的随从叹息:“大君的眼光有问题啊!这位齐国新君压根就是个志大才疏的人,想依靠他重新恢复栾氏家族,我看很难。”

左右不解,询问:“这位大子光做大子的时候,英明果决,齐国的动乱被他半年内一一平息。据说赵武子本来想动手,但看到齐国如此快的恢复宁静,只能无奈叹息。据说,这位新君在赵氏被俘的时候,每日都在阅读赵氏的书籍。齐国人曾说,他已经把赵氏器械技巧学了大半,才有攻击高唐城、杀自己亲弟弟时的快捷,怎么家主说此人志大才疏?”

栾盈叹息:“我在殿中的时候,恰好遇到齐君审案子,据说有一件案子三年未能判决,齐国的司法官一直很无奈。齐国新君为了显示自己的睿智,决定亲自审理这桩案子,他牵来一头羊,并宣布:羊角顶上谁,谁有罪。”随从惊愕的张大嘴:“如此荒诞?”

栾盈有气无力的回答:“更荒诞的是,这桩案子居然判决了,羊角顶上的那个人被判定有罪,齐国的史官堂而皇之的将之记录在史册上,周围的大臣都称赞国君睿智。”左右不甘心,又问:“齐国大臣是在称赞羊的睿智,还是在称赞他们的国君?”栾盈郁闷的回答:“我听清了,他们确实是在称赞自己的国君,称赞自己国君的智慧跟那头羊一样。”左右哑口无言。

烦闷的栾盈就这样在残破的齐国临淄城住了下来。从春暖花开住到冬雪融融,再住到第二年春耕。此时,齐庄公正在国内四处招揽猛士,准备报复晋国。

史书记录了齐国猛士这样的行为:两名齐国猛士在路上相逢,各自夸耀自己的勇猛。为了庆贺彼此获得的勇爵,他们决定去喝一杯,开心一下。但其中一名勇士却说:“我们何必去酒馆呢?我车上有两瓶酒,不如我们就在这畅饮一番。”对面的齐国猛士回答:“可惜,有酒无肉,未免喝的不畅快。”首先提议的那名齐国猛士耻笑说:“怎么会没有肉呢?你身上长着肉,我身上也长着肉,我们就着小酒,割着自己身上的肉吃,这不就行了。”对面的齐国猛士不甘心被比下去,他慨然答应。于是,两名齐国猛士把车停在路边,一边割着自己的肉一边饮酒,直到双方身上的血流尽,而后两位一起进了棺材。

齐庄公欣赏的都是这样的人才。高唐城轻易的胜利使他坚定了精兵路线,他认为,比战阵技术,齐国永远追不上晋国;比武士们的秩序井然,他这辈子也无法把军队训练的等同于晋国。既然这样,齐国复仇的唯一希望就是:发掘更多的猛士……

栾盈郁闷的待在齐国国都,郁闷的看着齐庄公四处招揽勇士。此时,晋国逃亡的所谓“栾氏余党”都被齐庄公招揽过去了,包括智氏的智起,中行氏的中行喜,以及州绰、邢蒯,这四名晋国勇士后来居上,被称为“齐国四大猛士”。

栾盈困坐愁城,他像齐灵公一样的,神经质的念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齐君难道忘了养由基吗?潘党,是与养由基齐名的猛将,却被刚上战阵的赵武用弩弓射杀。而养由基号称天下第一,也被吴国人射死在战场上。个人的武勇在战争中算得了什么,你就是万人敌,难道会带来战争的胜利吗?”

左右轻声提醒:“家主,齐君没有缴纳去年的征税,传闻赵氏的军队已经渡过黄河,范匄也在集结诸侯,准备再次讨伐齐国。”

栾盈叹了口气,正打算说什么,齐庄公从宫中派人来,邀请栾盈入宫商议。数月以来,齐庄公终于肯听栾盈的话了,栾盈高兴地沐浴更衣,驾着战车匆匆去见齐庄公,他进来的时候,齐庄公正在欣赏齐女的舞姿。

音乐声停顿。齐庄公挥手叫过栾盈,大大咧咧的问:“栾氏,范匄约请我重新会盟。我听说赵武子的军队在黄河南岸开始修建武城,同时,卫国孙林父也开始修筑城池。你觉得,齐国现在跟赵氏打一仗,有必胜的把握吗?”

栾盈毕竟是老牌霸主国的六大正卿,他毫不犹豫的说了实话:“君上如果在平地摆开战阵,与赵武子对攻,恐怕不能胜。”

齐庄公愣了一下,他疑惑的问:“以前赵武子的战例我详细研究过了,我发觉他从不跟人正面对抗,总是喜欢侧击、偷袭。我齐国地势平坦,正好摆开战车,用宽大的阵线冲击赵氏,或许能打个平手吧!”

栾盈轻声叹息:“君上既然研究了武子的战例,那就该清楚,赵武子最擅长的就是侧击。如今赵军南渡而来,他们是从许国出发的,许国的战车队一定会追随赵氏出战。有了战车做正面防御,赵武子的骑兵队伍正好侧袭。再说,晋国战斗了两百多年了,连未成年的童子都详细知道各种军号蕴含的意思。晋国人的耐战与坚持,不是齐国人能够比拟的。正面拼斗,恐怕齐国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

齐庄公瞪大了眼睛:“我原本也没有想到跟赵武正面硬碰,但我总想,赵氏能来多少兵马?我齐国能出两千乘战车,又属于本土作战,补给轻松,我就是用人填,也能把赵氏的军队淹没了?”

栾盈撇撇嘴:“君上既然记得赵武子擅长突击,那就该记得,赵氏骑兵移动速度很快。平地上与赵氏骑兵对峙,他会依仗骑兵的速度迂回奔跑,从侧翼及后翼发动突击。一向以来,赵武子最擅长的只有他突击别人的事,他怎会给别人留下正面对抗的机会?”

齐庄公原本也不指望在正面战场上取胜。他摇了摇头,算是默认了栾盈的说法,转而问:“我有猛士数百,如果像打高唐一样发动一场夜袭战,你认为取胜的把握有多少?”

栾盈很无力:“君上,赵武子本人力大无穷,他身边有个射箭堪比养由基的武士昆,还有一个卫国神射公孙丁的徒弟卫敏。此外,其家臣林虎的力量恐怖,齐策、英触剑术了得,吴熏擅长机关消息。而宿营的时候,赵氏有战狗巡夜,营地周围布满了陷阱与壕沟。如此戒备森严,两三百人攻过去,恐怕连赵氏十分之一的陷阱都填不满。”

齐庄公沉吟了一下:“你刚才说卫国国君,倒提醒了我,我收容了出奔的卫君(卫献公),你说我送他回国,制造一场卫国的动乱,怎么样?”

栾盈点头:“正应该这样啊!我们先把晋国的盟国搅乱,而后再慢慢蚕食晋国……”

“决定了!”脑海中灵光一闪的齐庄公站起身来,兴奋的说:“我决定参加晋国的盟会,与晋国人重申盟约,顺便补交去年的征税。但同时送卫献公回国,让卫国两君争位,引发卫国动荡……”

栾盈郁闷至极,他张了张嘴,可没等他话音发出,齐庄公已经脚步轻快的向后堂迈去。栾盈无奈,独自一人待在齐国朝堂,寂寞地扫了扫朝堂上寥寥无几的齐国大臣,自嘲的说:“我本来想劝君上不要屈从晋国。晋国越强大,对齐国越傲慢。其实我想说,我们虽然不能在阵地战中战胜晋国,也不能在偷袭战中占到赵氏的便宜,但我们可以守城啊!我带来了赵氏弩弓的图谱,把我们制作的弩弓发放给齐国的平民,让齐国平民逐次抵抗。

而晋国最讨厌攻城战,赵武尤其厌恶攻城。如果晋国一个城市攻击过来,他们能承受巨大的伤亡吗?齐国一旦做出不屈服的态度,晋国短期内不能战胜齐国,那么在范匄的贪婪之下,晋国的盟国将逐渐背弃晋国。而我齐国在挑动卫国动乱的同时,竭力拉拢晋国的盟国,要不了多年,我们就能取晋国而代之。”

齐国朝堂上并没有晏婴,晏婴当时安排大子光去晋国做人质,大子光借助崔氏的力量回国后,便把自己的老师扔在了东海,让他继续在海边钓鱼。齐国没有多少聪明人,在齐灵公的顽劣之下,齐国仅剩的人才唯有晏婴。齐国除了这位“二桃杀三士”的小矮子之外,其余的大高个,全都是傻子。他们心思,全在于“谁割自己身上的肉最快,谁最勇敢。”所以,这些猛人听了栾盈的话,只是眼珠乱转,没有一个表态的。

三月,范匄带领晋国大军,以及十二个同盟国浩浩荡荡北上。这次他也长了心眼,直接从晋国新田城北上,通过甲氏跨过黄河,而后穿越卫国国境,在黄河南岸与赵武汇合。晋国的正副元帅都到了。齐庄公带着浩浩荡荡的猛士群参加了盟会。

鲁国听说齐国再度屈服的消息,派叔孙豹进入盟会,窥探双方的态度。盟会结束后,叔孙豹立刻回国汇报:“我们获胜了!齐国与晋国还要打。齐国新国君参加盟会的时候,态度极其不恭敬。然而范匄贪婪,听说对方愿意补交去年征税,立刻不再追究齐国的傲慢。齐国这次轻易逃脱惩罚,怎么肯就此放弃以前的错误?让我们赶紧准备吧!我们要立刻整修边境的武城(军事堡垒),以防范齐国的入侵!我认为这场入侵迫在眉睫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魏氏的恐慌

于是,鲁国驻守边境的四大家族:叔孙氏,孟氏、季孙氏(以上三个家族合称“三桓”)加上臧氏,纷纷开始整修边境区域的军事堡垒。继而,大战的气氛弥漫鲁国。

盟会结束后,范匄遣散诸侯国军队,准备带领晋军主力回国。他笑着对赵武说:“你还打算留在齐国的地盘上吗?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齐国补交了征税,将士们也该歇歇了。”

这场盟会中范匄并没有提到齐国收容栾氏的事情,这是因为此前范匄假借国君的名义,虚伪的允许栾氏移居外国。所以明明知道栾氏在齐国,范匄并没有郑重其事的提及。

齐策在赵武身边,直接插话:“我们脚下的土地怎么会是齐国的地盘呢?这里明明是我赵氏的封地。虽然之前它确实属于齐国,但齐国已经割让给我们了,这片土地属于赵氏,也属于晋国。至于说留在此处,我赵氏留齐策一人已经足够了。我家主上还要引领大军追随元帅一起回国……”

赵武打断齐策的话:“没错,这里是我赵氏的领地。今年春耕结束后,国事差不多已经处理完了,我准备调武卫军上来整编,以拱卫赵氏在此处新修建的城市,以及刚刚搬迁至此的新邾国。”

范匄乐呵呵的笑了,正是在同样的笑容下,范匄驱逐了栾氏。此刻,他笑着说:“武子既然打算留在这里,那我就先回去了。我们过去约定的,军事上的事情交给你了,民政上的事情由我处理。武子就安心在此处筑城吧!黄河南岸修起了城堡,我们既方便出击齐国,也方便巩固我晋国的新领土。武子这是有功于国,我回去一定请国君重重奖赏。”

稍停,范匄扫过韩起,和蔼的问:“韩氏也打算留在黄河南岸吗?”韩起觉得范匄笑起来阴风森森,他缩了缩脖子。田苏见这种情景,立刻代替韩起回答:“韩氏既然担任了大司徒的职务,一定要追随元帅回国,履行大司徒的责任。”范匄笑眯眯的点点头,拱手告辞。

等范匄走远后,齐策抱怨:“主上忘了,范匄驱赶栾盈,正是趁他不在国内。如今诸卿谁敢离开国内?范匄听说主上打算留在此地筑城,连一声挽留的话都没有,这情形不对。不如我留在此地筑城,主上随元帅一起回国。”

赵武笑起来很憨厚,但似乎阴风更加浓烈,他阴森森的笑着回答:“最近,咱们这位元帅做事太过分,给他这个机会,看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田苏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没错,现在的范氏看似强盛,其实很虚弱。他们刚刚吞并了栾氏,家族骨干武士都被派出去掠夺栾氏,庞大的新占领地让范氏难以消化,由于地域宽广,他们甚至集结不起来足够的军队。没错,主上就留在国外,看看范匄做什么反应。如果兆头不对,我赵氏不妨先发制人。”

田苏说漏嘴了,他已经回到了韩氏,却依旧张口闭口“我赵氏”。细想起来,大约在赵氏生活的那段时间,是田苏人生中最得意的时光,以至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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