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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小领主-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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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彻,射!”军官们下令。像是丛林里惊起的麻雀,一大片小黑点飞离了韩氏阵线,嗡的一声扑向郑国城头。没等这排箭落下,军官们再度发令:“第二彻,射!”
韩起的战车已经停住了,他站在韩氏阵线彻尾,得意的对左右说:“人都说我韩氏的兵弱,仔细瞧瞧,在我韩氏这种连绵不绝的打击下,谁能坚守住……小武是怎么形容的?对了,这叫“地狱般持续不断的精神压迫”。我们韩氏没有养由基,所以我们不追求养由基式的一箭必中,就要用这种持续不断的折磨,让对方精神崩溃。”
追随上军出战的卫、曹、邾三国国君日瞪口呆:“这种弩弓我们也有啊!几年前这种弩弓还是秘密,但现在谁军队里不配上数千把弩弓,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我们有这种弩弓,却不知道把弩弓集中组织起来,集中、组织居然如此厉害。”
卫国的执政孙林父感慨:“这也许就是楚国人不愿跟晋国人正面交锋的原因。同样的武器,到了晋国人手里,他们总能琢磨出新的用法,可以让这种武器发挥出最厉害的威力。晋国人,是一群为了战斗而生的野兽,他们整日不做别的事,只琢磨如何屠杀。”
曹伯也在感慨:“要不人家怎么成了“老牌霸主”,咱这种“老牌跟班国”不能比啊!”
邾国国君在那瞎琢磨:“其实“好像”这种武器用于防守更厉害,如果郑国人学会了这招,他们在城墙上居高临下的集团射击,那就该城下的晋人倒霉了。”
孙林父看了一眼邾国国君,提醒:“君上,我们现在还在晋国的正营里。你们邾国虽小,但只要有晋国的庇护,就不用自己琢磨如何防守。”
邾国国君一脸尴尬,忙回答:“那是!那是!”
曹伯没心没肺的插话:“要琢磨,你回家去琢磨啊!这话怎能当着晋人的面说呢?太伤感情了!”
韩氏私兵还在连绵不断的射击,郑国城墙上也在竭力反击,不一会儿,韩氏的弩弓出现了大量损坏。与此同时,城墙上的箭也逐渐稀落下来,估计他们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韩起在兵车上竭力调整阵型,手上弩弓损坏的韩氏私兵立刻走出队列,将损坏的弩弓扔在地上,马上。他身后有人填补空位,他身前有人猫着腰奔跑过来,一边给他递上备用弩弓,一边捡走损坏的,送到后方修理。
渡过了损坏高发期的韩氏私兵更换了新弩弓,继续保持高频率的射击,在韩氏弓箭兵身边,还不停的有人窜来窜去,给弓箭兵补充弓矢。与之相对应的是,城墙上郑国人的还击越来越乏力。
中军的荀偃点一点头,下令:“是时候了,命令我家私兵开始登城战。”中军鼓准确的将命令传达到前沿,韩起接到命令,立刻将五个彻行的预备队填入了战场:“命令,诸军向前五十步,逼近郑国人城墙下,一定要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
韩起下令的同时,中军动了,士匄也指挥范家兵逼近郑国东门(鄟门)。战车上的士匄频频狂呼:“动作快点,城墙上的郑国人已被右军吸引,快点,要让郑国人来不及调配援军。”
栾黡也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听到中军发动,他振臂呐喊:“别的城门都是两个家族合力攻打,郑国北门由我栾氏独占,先元帅在天之灵看着我们。为了家族、为了祖宗,为了荣誉,栾家兵,奋勇不退!”栾家兵齐声响应:“奋勇不退!”
晋军攻势如虹,几个城门的统领将领都是杀场老将,他们把攻击节奏掌握的恰到好处,让这场攻防战简直像一出艺术表演,一队队的攻城部队如潮水般进退自如,压得郑国人喘不过气来。
赵武的新军在后方,他的正卒已经全部换装成了骑兵装备,空下的战车扔给了魏氏与其他三个小国军队。那些人跟着赵武也鸟枪换炮了,他们用赵氏扔掉的豪华武装,把自己的士兵换成重装甲士。如今这支军队虽在后方,但众人都严阵以待,等待前方出现的召唤。
斥候流水般向赵武通报军情,不一会儿,一名斥候面带欣喜,通报:“栾军将率先拔城,攻入了外郭,我们赢了。”魏绛击掌:“好样的,栾家兵先拔头筹,不知道下一个是谁?”赵武摇头:“栾兵一定伤亡很大。这才是郑国第一重城门,更多的城门还在后头呢?现在就说“胜利”太早了。”
眨眼间,又一名传令兵传令:“寡君有令,诸军依次入城。新军立刻展开“伐木”工作。”赵武拍拍手:“干活了,兄弟们,把斧子拎上……今晚,一定彻夜难眠。”
郑国第一层城郭陷落,但郑国依旧没有屈服。那些在第一道城郭战斗的郑国士兵,没有来得及撤回二重门内,他们立刻被联军包围,愤怒欲狂的荀偃首先对残余郑兵举起刀来。稍后,栾黡也不约而同的开始屠杀战俘……等悼公接到消息赶来阻止,两处战场只剩下一片血泊。
“寡人失德,没能约束好士兵。”悼公跺脚哀叹,他这话是对各国国君说的。转过头来,二十出头的他语气和缓的劝解五十余岁的荀偃:“中军佐,昔日晋秦争锋,我们在崤山把所有的秦国兵都杀光了,从那以后,秦国人跟我们结下了死仇。每个秦国男婴降生,他们的母亲都要教导他们:必灭晋。这个死仇纠缠我们两百年了,两百年来秦国人没有放弃。寡人是来征服郑国的,中军佐这么做,想让我们晋国人也被郑国人世代仇恨吗?”
荀偃脖子一梗:“将士们从早晨厮杀到现在,眼睛里只有敌人,只要有人还拿着武器,那就是敌人,晋人从不允许战场上拿着武器的敌人游荡。”
悼公叹了口气,荀偃他都说不动,脾气更暴躁的栾黡就更不能说了,故此悼公摆了摆手放弃。
士匄伶俐,马上建议:“国君不妨祭奠一下这些郑国士兵,他们力战而死,而我们晋人向来尊重这样的勇士。”
正在这时,郑国第一重城郭内,响起惊天动地的哭喊声,这是赵武开动了“伐木”行动。
悼公不悦的皱皱眉头:“武子一向稳重,怎么做事也这么毛躁,难道他也被鲜血刺激的失去控制?”
范匄回答:小武子这是威慑郑国人,让郑国百姓的哭喊动摇守军的意志。内郭城墙上,必定有士兵家属居住在此,小武子驱赶他们离城,刚好可以腾出战场来,也让内郭上的郑兵心思动摇。”
这就是战争啊!悼公叹了口气,随后按照士匄的建议,祭奠了阵亡的郑国士兵……稍事休整,悼公问赶到祭祀现场的元帅荀罃:“郑国已经危急到了这种程度,他们害怕了吗?我们不是留下一个城门没有攻击吗?郑国的求救使者从哪里出去没有?”
荀罃回答:“我刚才问了小武,他已经把骑兵撒了出去,全力警戒南方。最新的消息是:郑国求救使者已经进了楚军营地,但楚军没有动。”
没有信用,只有利用。郑国失去了信用,两年来,楚人根本没救援他们的心思,只想利用郑国来拖住晋军。但现在晋军已经来了,即使郑国失去了利用价值,楚国人不为救援郑国,也该为了与晋军决战,挪动一下生了痔疮的屁股吧?
悼公想了想,不放心的问:“仅仅依靠新军来防备南方的楚国联军……我怕新军抵挡不住?”
荀罃神态轻松:“放心,小武子属乌龟的,打不过,总能逃的过去。真论起跑路的功夫,咱晋国没人能比得上他。再说,楚国人认识他,他曾冲击到楚王战车前。所以楚人看到他出现,一定会慎重地、把自己的国君保护好才敢追击武子……”
荀罃嘴唇又张了张,嘎然而止地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他咽回去的话是:如今养由基不在了,那么赵武身边人就是“天下第一”。只要赵武胆子大一点,对面整个楚军,没人能挡住赵武身边人的攻击……嗯,赵武什么时候胆子最大?把他逼急了的时候!
当夜,晋军开始休整。等待郑国人背后的老大出现。三天后,楚国的援兵没有到,郑国还在坚持。悼公怒了,他下令:修整战具,备足干粮,遣返老幼人员,将病人安置在虎牢,赦免罪犯,继续攻击郑国都城!
15日,联军在东汜水边(在今河南省中牟县南)集合,悼公公开检阅部队,检阅完毕的队伍按攻击序列依次入城。城头上观看的郑国人,忧心仲仲的看着联军在内城城郭下整理攻城战具。
这次,联军富裕了。他们拆了不少郑国人的房子,把泥土堆成山,用粗大的房梁制作箭塔,以及攻城槌……联军做这一切的时候,带着晋国人那种特有的不紧不慢,让郑国人心头发慌。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场游一场梦
当日下午,联军依旧在不慌不忙地准备着攻城器械。从联军准备的速度看,今天是不可能展开攻城行动了。当然,他们也许永远没机会继续攻击郑国国都了,经过长久的迟疑,郑国国君终于派来了使者,表示:他们愿意投降。
已经大开杀戒,并打算继续大杀四方的荀偃暴怒,他咆哮着说:“不能容忍!郑国人早干啥去了?我们推进到郑国国都之下,郑人不投降;我们围攻郑国国都一年多,郑人不投降。现在,我的士卒已经流了血,我们已经攻克了新郑外郭,他们要求投降了。郑国人向来摇摆不定,今日投降我们,明日投降楚人,这种投降不是我们所需要的。我们已经坚持了三年,应当按计划,继续围困郑国,等候楚国援军的到来,并与之决战。只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不然,郑国还是不会真正顺服的。”
悼公把目光转向元帅荀罃,慢性子的荀罃慢悠悠回答:“可以答应郑国,而后退兵。”众卿大哗。
荀罃慢悠悠的解释: “这样一来,楚国人必然要前来讨伐投降的郑国。我们坚持了三年,其实楚国人也在硬挺,这次我们先撤,就掌握了主动权,而楚国人为了惩罚郑国,却不得不继续作战。楚军连续出兵,必然疲惫。我们可以继续执行“四军疲楚”的计划……将我晋国四军分成三批,轮番率领诸侯的精锐部队应对楚军。如此,我方就不至于过于疲惫,而楚国人势必难以支撑。
这样做,应该比当即寻找楚军决战要更好。因为一旦决战,双方必然杀得白骨累累,即使我们胜利也是惨胜。我们晋国本来占着优势,占优势的人有权选择战斗方式。那么,我们干嘛不选择对我们最有利的方式战斗?”
稍停,荀罃转向悼公,幽幽地说:“我们争霸的路还长着呐,不能以这样惨烈的方式与楚国争胜。对于我们来说,更大的战争还在后头,“君子劳心小人劳力,斗智而不斗力”这先王的训令啊!”
悼公回头看一看各国君主,发现各国君主虽然不表态,但脸上都露出期盼的神情,悼公再望一望荀罃,叹息:“我现在才知道,当初发动总攻击令的时候小武脸上有惶恐的神情。当初攻击在即,我本以为:以残缺的新军作为全军预备队,武子担心新军不能阻挡楚国所率领的南方联军攻击,所以他才感觉惶恐不安。今日我才明白小武当初的慌乱是为什么?”
孙林父仗着自己人头熟,用事后诸葛亮的神情插嘴:“小武的表情,嗯,当时我也注意到了,我还在想:不至于吧!武子当初凭借数百单骑,都能冲击到楚王车驾前,怎么他现在手下有几千人,反而胆怯了?这疑问我埋在心里不说出来,是因为担心联军攻击在即,把这事说出来不吉利。如今,我算是知道了,武子是预料到联军攻城伤亡过大,战事迁延不下,楚军动态不明……所以他才感到惶恐……小武智慧啊!”
荀偃吃了一惊,忙问:“当时你也注意到了小武的神情,我怎么没注意?处处留心皆学问啊!孙卿,我不如你”。
孙林父得意地一点头。但荀罃慢悠悠打破了他的骄傲:“如果预料到了如今的局面,小武不会惶恐,他只会感到欣然。没错,我们确实付出了惨重代价,但我们付出的代价还可以承受,而郑国却已经屈服了,楚国不得不继续耗下去,我们的战争目的已经达到,就让我们快点结束这一切吧!”
孙林父噎了一下,尴尬的笑着问:“若武子不是为了今日结局而惶恐,他……他是为了什么?”
荀罃漠不关心地随口说:“这跟眼下的事无关。”
悼公勉强点点头,他无力的摆摆手,说:“那就见见郑国使者吧!士师(大法官士弱),准备制作盟书。”
荀罃、荀偃听了国君这个命令,一起微微摇头,他们马上把目光齐齐转向范匄,希望范匄能毛遂自荐,接过制作盟书这活儿。范匄感受到元帅、副元帅催促的目光,但他立刻把头低下,一声不吭。
士弱是个公子哥,从小接受的贵族教育,让他处理起事情来,不善于讲究方式方法,很有点蛮横霸道。与士弱相比,士匄(范匄)虽然也做事冲动,但他终究是“晋国第二才子”由他制作这份重要的盟书,也许更合适。然而,士弱是士师(大法官),制作盟书这个活本来就是大法官的本职工作。悼公下达的命令是合适的,作为士师家族的一员,士匄不愿抢去本家堂兄的风头,所以他回避了。
见到士匄回避,荀罃叹了口气,把手放到侄子荀偃的膝盖上,制止了荀偃的冲动。荀偃是个做事认真的人,刚才他反对接受郑国的投降,但既然国君已经做了最终决定,作为副元帅,荀偃就希望把这事做得尽可能完善。荀偃不认为士弱合适做这事,现在士匄不出头,荀偃本打算跳出来直接点名……
诧异的望着荀罃,荀偃张了张嘴,但没等他说出话来,荀罃轻描谈写地说:“无所谓了,没人会把郑国的投降认真看待,谁写这个盟书都一样。郑国人如果尊重盟约,哪怕是一个路边小孩随手写的,也能得到郑国恪守。如果他们不尊重自己的誓言,哪怕是天神下凡书写的盟书,也没有用。”
荀偃一琢磨,乐了:没错,没人把郑国人的承诺当真,盟书怎么写,无所谓。
士弱(士庄子)制作的盟书果然盛气凌人。数日后,盟会上,士弱高声宣读誓词:“从今日盟誓之后,郑国如若不唯晋国之命是听,而存有异志,必将承受监督此盟书的神灵的诅咒。”士弱这个盟书给中国增添了一个成语:“唯命是从。”
来会盟的郑简公率领郑国六卿公子騑(子驷)、公子发(子国)、公子嘉(子孔)、公孙辄(子年)、公孙虿(子蟜)、公孙舍之(子展)以及郑国众大夫、六卿嫡子一起参加盟誓。从场面看,郑国这次出动的人马够齐全的,他们似乎很重视此次盟誓。听到这段誓词,郑国人彼此看了看,脸上居然没有发怒的表情。
士弱等了许久,看到郑国人还没有动静,他大声斥责:“郑人,为什么还不宣誓?”
郑简公使了个眼色,郑国执政公子騑(子驷)蔫不唧唧,从怀里掏出一份竹简,回答:“我们郑国也制作了一份盟书。”不等士弱做出反应,公子騑(子驷)快步走上前,念起了郑国制作的盟书:“上天降祸于郑国,让我们夹在两个大国中间。大国不示德于我国,反而以战乱逼迫我国屈服,使我们的鬼神都享受不到应有的祭祀,使我们的人民享受不到土地的出产,使我们的男人和女人辛苦赢弱,而没有地方去控诉。从今天盟誓之后,郑国如果不完全服从有礼而强大的可以庇护我们的国家,而胆敢存有异志,甘愿承受(监督)此盟书(的神灵)的诅咒。”
郑国这个盟书,使中国产生了另一个成语:“唯强是从”。
荀偃被这份可笑的盟书彻底激怒了,他咆哮着,尽量遏制住愤怒,让自己显得有礼有节的斥责:“郑国,怎么如此不庄重,快快改正你们的盟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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