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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四,我的战争回忆-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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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电台里再次传来连续不断的信号音声,我们就象一群找到了娘的孤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排长询问了我们的情况,并指示,密切监视越军动向,防止敌人反扑。班长领受命令的声音响极了,他想喊给我们听,又或是想告诉身边这群大孩子们:我们还是一个兵,是兵就得有个兵样!也许现在的我们,正是一帮有史以来最熊样的兵吧。

下午至黄昏,越军的零星炮击依然时断时续地骚扰着一线我军各阵地,而我军的反击炮火则将越军的纵深地域炸开了花。我们期待天黑,并且真的希望夜暗能让双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一下。高地开始封闭阵地了,当最后一颗定向雷连接好电线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为黑暗所笼罩了,洞里黑的象倒了瓶墨汁,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六颗忽明忽暗的烟头标示着每个人的位置,我想睡,可屁股底下的泥洼子让人真不舒服,挪了三次了,没一次能甩掉它!我觉着象是泡在冰水里,我的体温正一点点被无处不在的湿冷掏空抽干,麻木自屁股开始已经扩散到全身了。

还没等我抬起屁股,“轰!”爆炸,不是炮击,地雷的闷响,紧接着机枪声,冲锋枪声响成了一片,是警戒哨!越军偷袭!洞里炸开了锅,抓枪的,掀手榴弹箱的,开电台的,战争!我们就象一群刚入学的小学生,面对全新的世界全新的生活充满了惊恐与不安。我第一个扑到了洞口,就着火光我能看到山坡下时隐时现的人影,那就是越军吗?我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警戒哨里射出来的子弹顺着山坡漫成了一片光流,不时有爆炸自越军藏身的山林里传来,一定是小鬼子们闯进了我们的雷区。我的心里兴奋极了,必竟敌人离我们还远,距离也让人们产生了安全的错觉。林翔也挤到了洞口,这小子开始往下投弹了,班长一直在屁股后头喊:“让开!投弹!”我摸着了手榴弹,就压在胸口下,我没分清方向,一股劲扔出去却半天没见动静,一愣神才明白过来:原来忘拉引线了!唉,这仗打的。

越军的偷袭行动持续了足有个把小时,高地上各洞神兵都开了火,排指的机枪一直没断过响,后来还有炮,是我们的炮,炮弹径直撞入高地下的原始从林里,火光更大了,但再也没过越军的身影,一定全死了,那炮那枪那火,没打死也得烧死啊!我们还唱歌,自打亲自投响了一颗手榴弹,我发觉心底深处那团顽固的恐惧竟然不见了,在爆炸突起的时候,我竟然忘记了死亡的存在。战斗象一记猛药,一下子让我找到了一个士兵的真正价值。

半夜,战斗结束,我们无法统记战果,各洞向排指汇报情况,我哨位战斗中消耗手榴弹二十枚,子弹不祥,无人员伤亡。排指命令各哨位加强戒备,要求警戒哨加设防步兵定向雷。

把小鬼子们干下去,洞里的兵早用烟候着我们了,我与林翔是洞里今晚的主角,连班长也变了调的拥抱我们,被兄弟们按回洞底,我俩就吹上了:他打了多少子弹,我扔了多少手榴弹;外边的火烧的多旺;外边的炮炸的多好看。第一次战斗的轻松彻底冲淡了人们心中对战争的恐惧和绝望,就连炮击中哭成了球的余德旺也挽袖子松扣子跃跃欲试起来。

天亮,仍然是雾,我不止一次爬到洞口想望着能看到点昨晚的战果,可是眼前除了白蒙蒙的一片啥也看不见,班长呼叫排指希望了解点什么,排指的回答更绝:想看吗?自个下去数去!电台里笑成了一片,各哨位都通播着呢。

五月的老山多雨,也许这地方长年都多雨吧,上去呆几天没这感觉,时间一长就觉出来了,不是雨就是雾,睛天少之又少,洞里永远是湿的,不但是湿还经常弄水灾,雨水泡洞子是最正常的事了。我的屁股早就泡烂了,皮肤病严重损耗着人们的精神和体力,我们渴望战斗,不是因为我们好战,而是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下人若不找点事干迟早会给逼疯的!洞里有扑克牌还有一副军棋,这些都是张官民带上来的,我们也打牌,不上哨就打,争上游/抠王/五家,各式各样的牌都打,五寸厚的牌打成了三寸后来干脆一寸不剩,打不成牌就吹牛,吹牛的本事小青年都有那么一两手,可这人的肚里存货毕竟有限,那时真把牛皮吹破气了,等到连二十一世纪/二十二世纪的牛皮幻想也吹旧吹烂以后,人就只能干坐着发呆发傻发神精了。

我喜欢洞口,我就经常整天整天的守着洞口发愣,在战场上,我们是一群最没有自由的自由人,虽然没铁窗铁镣的禁锢,但是随时的炮击随处的冷枪同样完全驳夺了我们的自由,我们不能出洞,连探头都是危险的,生命在这里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脆弱,经不起任何一次哪怕是无心的犯错。我的眼睛满世界游走在洞外的山野沟壑间,观察敌情的同时我还学会了观察自然,观察自然界里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我还喜欢看那些偶尔经过的飞鸟,喜欢因为羡慕,如果它们也能捎上我那该多好啊!

第二章 煎熬

我们掐着秒针撑过了五月的煎熬,等待我们的还是煎熬。

进入六月,越军的袭扰明显加强了,炮击冷枪每天都在进行,越军打我们,我们打越军。

六月,高地上也陆缓出现了伤亡。

六月二号,记得是这个时间,一入夜,越军的炮火急袭象开了闸门的潮水,一拔高似一拔,习惯了炮火的我们不仅能分辩出炮火的口径以及来路,甚至能根据弹丸划空时的啸声判断出炮弹的大至弹着点。过十点,炮火越发猛烈了,排指洞口的被复层被炸塌,哨兵轻伤,电台里吵吵极了,连部的声音;排指的声音;各哨位的声音,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根本无法听清楚。我们洞口也落了不少炮弹,高地上的植被早给打着了,火光冲天,透着火光我们的视野开阔极了,班长唠叨:小鬼子这样打法一定搞不了偷袭了。我同意他的看法,你看这亮堂堂的山坡和林线,给他最好的伪装也隐蔽不了形动踪迹啊。

听炮声,越军似乎对我军全线实施了炮火袭扰,我军的反炮击并不猛烈,越方一侧只有纵深几个点响着惊天的爆炸声,也许我军的一线指挥们仍然没有吃透越军的真实意图吧。

排指洞口的险情终于排除了,送话机里传来的声音一个个都跟牛喘气似的。排座指示:今晚不要睡,随时准备抗击越军强袭,要求各哨位人不离枪,枪不离弹,手榴弹要开盖掏弦!

半夜,时间不明,越军终于上来了,三号洞首先打响,警戒哨位置一片爆炸声,那是爆破筒和炸药包的声音!火光里,阵地前沿人影倥偬,高地上到处是枪声和爆炸声,几分钟内整个高地打开了锅。班长死死守着洞口,任凭我们怎么拉也不下来,一忽儿,射击台上就堆了大片的弹壳,金崇飞与林翔顶着洞壁往外甩手榴弹,越军回射的子弹划着啸音不时敲击着洞口被复层以及四周的山体石壁。我和张官民给班长压弹盘,余德旺跪在地上开手榴弹盖,洞外惊天撼浪,洞内热火朝天,弟兄们喊着连自已也听不懂的怪音互相激励着,有了这些喊声人的心里真的产生了某种欣慰和安全感。

打了将近半个小时,排指呼叫我哨位:警戒哨失去联系,并有人在该位置朝我方投弹射击,要求我哨位出击作战,摸清情况,并视情况恢复警戒阵地。

第一个跃出洞口的是班长,接着是林翔,还有金崇飞,我则扑上了射击台,我的眼里都是泪,脑子里净是班长斩丁截铁的话:共产党员跟我上,共青团员继续打!

我恨死了我的团员身份,我恨死了自已的不长进,虽然洞外炮火连天,弹雨纷飞,但我依然强烈期待着能与越军来一次面对面的较量,并渴望在流血与死亡中得到一个士兵灵魂的真正升华。

我在打点射:长点射,短点射,冲着一切可能的目标,不时有人影在弹火中跌倒,有爬起来的,也有没有起来的;我不知道我是否射中了敌人,更加不清楚是否已经杀了敌人,也许杀了,而且不止一个,但此时,战果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高地仍然在我们手中,哨位仍然在我们手中!

警戒哨那儿枪声密集,班长他们一直没有回来,我的眼里看不到那地儿,凭耳朵只能猜到战斗还在继续,并且相当激烈!我想冲出去,我想接应我的战友们,可本能告诉我不能这样做,我的职责是守好哨位,至少班长的命令是这样的。余德旺一直抱着我,从我开始射击就这样一直抱着我,他在喊班长,班长的走象是抽走了他的主心骨,他的崩溃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激烈的枪声盖过了他的哭声但挡不住他的泪雨,我的脖子里一定滴落了不少他的泪水。张官民拖开了他,“软蛋!”这是在骂他吗,可我觉得骂到了我的心里,我也是软蛋!我的战友兄弟正在洞外拼死作战!他们一定需要我们的支援,而我呢!我竟然只懂得趴在编织带上疯狂射击?!我是怎样冲出去的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冲出洞口的一刹那我的心被一种因恐慌而摧生的激愤完全塞满了!我象一个初上舞台的小丑,此起彼伏的爆炸就是聚光灯,数不清的子弹划过我的身边,爆炸就在身前身后发生,刮起的劲风掀飞了我的钢盔,我要死了,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死,我会死去的,一定会的!我不顾一切的奔跑,手里的机枪机械地朝着远处向我扑来的黑影射击,我不知道我的行为是否够得上勇敢,但心底里涌起的悲壮却再一次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而使我更加投入的履行着一个士兵的职责。

跳下坡坎,底下就是警戒哨,我的脚下踩到了什么,软乎乎,滑腻腻,失去重心的身子不受控制地载倒在地上。我的面前是一具烈士遗体,准切的说是一截烈士遗体,爆炸整个摧毁了他的下身,脸部一定被弹片伤害过,整个血糊糊的,分不清眉目来。我的心被拉到了嗓子眼里,呼吸象是滞息了,这就是真实的战场,我想我是被突如其来的惨象吓晕吓傻吓蒙了!全身的感观都集中在烈士身上,有人扑过来我不知道,被人扑倒再拉起,我也不知道,当那人大而有力的手重重地扇在我的脸上时我才恢复已经僵硬的神精来;“跟我打!”是金崇飞!我的眼里还在冒着金星,我被他拖着往警戒哨里扑,一挨地我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班长,林翔都在,他们没有看我一眼,他们的所有神精细胞都集中在战斗里。我的机枪终于响起来了,第一梭子弹就覆盖了那篷摇曳不定的草丛,惨叫声自那儿传来,接着是爆炸声,金崇飞的手榴弹长了眼似的往那儿砸过去,我打着了越军!杀人的兴奋几乎半秒内就走遍了全身,我有种说不出来的畅快,我的手里也沾上了敌人的血,死亡真的不再可怕了,杀了人再被人杀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的事,没有一点值得感叹惊惧的!我现在要做的无非就是努力杀人,多杀一个够本,再杀一双赚两。

剧烈的战斗让人觉不出时间的流逝,当敌人完全退去,当枪声彻底停息的时候,东方第一缕白芒已经刺破夜幕透射进刚刚结束血雨腥风的苦难人间了。

我累极了,从未有过的疲惫让我瘫软在泥地里,旁边的烈士已经不再那么触目惊心了。此时我才发现身边除了三个洞友还有二个警戒哨位的兵,一个头部负伤,绷带上的血迹结成了疤,他的眼是那样的无神,没有一丝光泽,他也在盯着地上的烈士奇*書网收集整理。隔一小会,副连长领着排长过来了;警戒哨完全被越军破坏,连里决定放弃该哨位,兵力收缩,全力固守坑道工事。

激战一夜高地上共牺牲了二个人,伤了三个,死的另一个是三号洞的兵,他被越军近距离投掷的手榴弹炸死。同时,我们也击毙了一定数量的越军,伤者不祥,仅高地前沿就有越军遗弃尸体六具,我们还缴获了九枝冲锋枪/一具六零火箭筒,我还捡了三条越军铜扣腰带。

晨八时许,担架队上阵地,伤员优先抬下去,牺牲者则由连炊事班组织人员背下阵地。

下午,有民兵向我高地输送补给,我洞分得两箱手榴弹一箱机枪子弹还有两听午餐肉,营指还给弟兄们捎上来一条烟。

越军并没有终止对我高地的袭扰,小规模偷袭经常发生,夜里跟本睡不着,就是不打枪不打炮也睡不着,随时随地的偷袭反偷袭把人们的生物钟都给搞颠倒了:夜里精神,白天睡觉的大有人在。这是两个有着相同作风相同思想甚至相同战术的军队,与越军作战简直是与我们自已的影子在打仗,绝对的艰苦,绝对的危险,绝对的血腥。

洞里来蛇了!这个发现是余德旺的功劳,他小便,刚一转身就撞上了,两条花里呼哨的蛇纠缠在一起,一米多长,三角形的脑袋上长着一对闪着邪光的小绿眼;他没敢动,只是在那叫唤,我们犯激凌,奇書网都以为有情况,张官民动作快,连滚带爬的差点没压上它们。老山的蛇不怕人!我们拢一堆冲它们指手划角商量对策,它们倒好,当仁不让的继续占据着有利地形冲咱弟兄们“咝咝”吐蛇信,还示威呢!“拿枪打了算,”“使手榴弹砸吧,”“都不中,还是用衣服来个天罗地网生擒活捉吧,”七嘴八舌个半天,没有一个主意行得通的。弟兄们没辙了,人与蛇就那么干耗着,谁也不让谁,谁也不侵犯谁,只是保持着原始的警惕互相监视着对方。相持了约摸半个来小时,蛇们终于挺不住了,溻下身子大摇大摆地爬出了洞口。蛇一出洞,洞中人类集体松气,这是一个新发现,百无聊赖的人们象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叽叽喳喳吹开了,话题自然离不开蛇。第一次与这以阴险毒辣而著名的生灵的交手是和平的,但自打这天起,蛇们似乎摸熟了来洞的路径,时不时的光顾给我们带来了另一种生存危机,谁都知道东郭先生的故事,对它没有多少人会有好感,于是乎,见惯了蛇的人们开始变着法儿整治这些尚未犯下实际罪行的嫌疑犯们,兵们杀蛇也吃蛇,不但吃而且还扒皮,我对蛇肉的迷恋就是打那时候培养起来的。但凭心而论,碰到的这么多蛇里还真没有攻击过我们的,别的洞有,据说还有死于蛇口的,但我们洞确实没有发生过,所以我的心里一直对它们存有谢意,那是因为它们的不定时存在也使我们得到了精神与身体的绝好调剂;真感谢老山的蛇!真想念老山的蛇啊!

 六月未,越军的袭扰突然减少甚至消失了,这并不正常,都说“大战前的宁静”也许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对越军大规模反扑我军有警觉,若干年后,我曾听说过关于那次大反扑我军所做的大量情报工作的事情,当然,这些是后话了,也不是我能分析清楚的。还是讲洞吧,无数次的炮击改变了高地的地貌,山包上原本茂密的植被不见了,整个一光头山,就连几块硕大的巨石也被炮火炸碎炸散化为齑粉。各哨位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五号洞最惨,洞口塌了好几次,还压伤过人,洞顶被复层已经被重炮轰平轰烂了,人在洞里随时都有被活埋的危险;连里指示如果无法修复即放弃该哨位。排里不干,五号洞的弟兄更不干,那时的军人视荣誉为生命,让他放弃阵地还不如直接拉出去枪毙来的干脆!作为妥协,连指同意加固哨位并就近择址新挖洞子。连着几天军工送上来的都是构工材料,我们也挖,不过我们挖的是战壕,挖的是射击掩体,各哨位都在干,也许各排各连各营乃至整个战区的我军阵地都在做着与我们相同的事情吧。

土工作业都在夜里干,白天不行,越军的观察哨甚至连我们的眼睛大小都能看清楚,更别说扛着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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