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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教大明-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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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师相所说不差,学生正是此议。”
时间一晃,已经是十月初九,这段时间里,朝野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好象一下子朝廷变的太平无比,各大衙门逢朝会时,几乎都要无事可奏了,每个人都是小心翼翼,惟恐在这个时候碰上雷点然后被炸的粉声碎骨。
各方势力都是在观望,在犹豫,哪怕是身为事件最中心的张居正,也是如此。
到底是夺情还是丁忧,张居正最少在此时,还真的是没有定见。
夺情当然是最情愿的,但在舆论和事实上的阻力会有多大,很难预料。在大明当官,特别是当元辅这样的重臣,道德上是不能有瑕疵的,特别是大明有特别的言官政治,祖宗法度是以小制大,就算是宰辅重臣亦不能压制御史和给事中这样的科道小臣,此事如果按夺情的路子走,会引发多大的风波,殊难逆料。
“头巾迂论!”
先前说话的是宋尧愈,是个举人,座师便是嘉靖年间为祭酒的张居正,会试久试不中,但天资聪慧,能够举一反三,公文书信也颇来得,被张居正收纳到府中做了门客,做一些迎来送往和代写书信等杂事,是很受信任的门客中的心腹,和游七这样的江湖气息重的管家是两码子事。
冷言冷语讽刺宋尧愈的,则是张居正在官场中的第一心腹,户部侍郎李幼孜。
“元树,何必咄咄逼人?”
宋尧愈的脸色有点发白,但脸上的神情仍是无比坚定:“师相知道学生的,一生再无寸进的可能,这十数年来一直仰赖师相的照顾方有今日,所谋者,无非是师相的安危。现在退下来,则以师相的功劳来说,纵然继任者会有异志,但不过可能是小困,将来主上亲政,思念师相,仍然有可能派专使驱车再招师相回任,而此时坚拒不退,则将来祸必及身,学生斗胆,说这样的话真是百死莫及,但这是肺腑之言,纵师相怪罪学生,学生也一定要将心里的话告诉师相知道。”
张居正原本也有些怀疑,宋尧愈是不是接受某个政敌的请托,故意用这样的话来劝自己退位,给别人腾位置。
但宋尧愈此时的话确实是出自肺腑,脸上一片赤诚,回想这十几年来,宋尧愈几乎不出张府,每日应承,多少机密心腹大事托在此人身上,而此人参与密勿,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也不大可能被别人收买。
当下心中被触动了一些,但宋尧愈的话并不能说服他,想了一想经,张居正委婉道:“吕调阳向来追随于吾之后,今日吾尚未出春明门,他便已经公然受谒,若吾去,则此人为首辅,光景又会如何呢?”
一席话说的宋尧愈也是哑口无言,吕调阳已经算是性子阴柔的了,而且一直是张居正调教出来的心腹,人称伴食次辅,这样一个老好人的助手,张居正还没宣布丁忧呢,已经照例受谒,一点谦虚的表示也没有,若张居正真的离开的话,他会怎么样建立自己的权势,阻止张居正在二十七个月后起复,这是想当然的事。但无论如何,宋尧愈始终坚持自己的见解,张居正是掌握相权和皇权一部份,现在皇帝尚幼,得罪不深,毅然去位,既不会叫士林失望,落下清议骂名,又可以借此机会等候皇帝成年,若亲政的皇帝还是信任,不妨再出来继续执政,否则,就此退休,可保家族和自身下半身的富贵荣华。
“今日至此,待吾想明白了再说吧。”
张居正见宋尧愈无语以对,便温言将他送出。
待宋尧愈出去后,李幼孜便阴沉着脸道:“元辅切勿听叔然的迂论,他太迂阔了!以元辅现在的地位,还有太后的信任,冯双林的配合,大政一切操持在手,所行政务革新的诸事,可以继续推行下去。若退,纵使三年后能卷土重来,可从隆庆年至于已经六七年时间,所行一切,都将浪掷,白费功夫!现在就算有人攻击,元辅将那些呆鸟全压下去,出头的狠打一批,看谁敢龇牙?”
张居正自己也是这样的看法,大权在手,冯保和太后支持,就算清议上有小小责难,又能怎么样?谁不会省时度势,难道还真的和自己撕破脸皮不成?
但他不想骤然下决定,只淡淡道:“元树也去休息吧,此事吾还要再考虑一下,才能做出决断!”
第171章 决心
张居正送走李幼孜后,回转到自己的书房。
虽然是半夜了,他还是神采奕奕,并不觉得疲惫。若是往常,此时也会有相当多的公务等他处理,还会有一些必须要见的客人,不论是地方的督、抚、藩、臬、道、府,乃至知县,甚至是太学生,举人,总兵副将参将游击和锦衣卫乃至东厂的掌刑和理刑的千户和百户,辑事番子,干事,一个元辅,这个国家的任何层面的事情都与他有关,从财政收入到粮食歉收,再到治安,刑事案件,教化教育,任何事情,任何层面,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是与他有脱不了的关系。
身负重任,张居正每天能休息的时间是十分有限的,特别是现在,各项革新都在开展和深化下去,他每天只能睡三个时辰,他好酒,好歌妓,好女色,声色犬马其实都爱,当年在当翰林和坊官时,没有能力和资本玩这些,入内阁后又有徐阶和高拱先后压在头上,并不能放浪形骸,但现在只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时,不必再担心和害怕什么,他能用来欢愉的时间却又少了很多了。
深夜之时,就算是普通百姓也拥着妻子进入梦乡了,张居正却仍然在明烛高照的书房之中,他并不会觉得疲惫,权力给他带来的快感,远比普通的声色要更叫他愉快的多。
“老爷。”
书房的长随迎上来,张居正看到书案上只有薄薄的一层书信,并没有日常见惯的各种文书公禀塘报等等,不觉问道:“今日怎么这么少?”
“回老爷,”长随道:“这几日说是公事原也不多,内阁的吕阁老派人来说,这几日就不往咱府里送了,他们两人分着也就勾当处理了。”
张居正眼中掠过一丝怒气,吕调阳受谒一事他还没有计较,居然越发欺上来了!
“客人还有没有?”
“没有了,人家说咱们府里刚刚出大事,不好叨扰,前几日还有客来拜,今日只有五六个外省的州县老爷过来,放了帖子便走了。”
“呵呵。”
张居正冷笑一声,满肚皮的牢骚涌上来,但以他的身份是不可能向家里的仆役发牢骚,想了想,吩咐道:“拿一壶酒来,配几个小菜便可。”
过不多时,仆役端了几碟小菜来,都是湖北地方的小食,张居正离开家乡多年,到底还是喜欢吃江陵的菜式。
“老爷,今日有鱼糕和鱼丸,猪肚绘菜,酸独蒜,酒是玉露春。”
“唔,下去吧。”
鱼糕是以白色的鱼肉蒸出来的,松软可口,甜香十足,鱼丸则是红色鱼肉炸出来,与鱼糕配在一处,红白相间,引人食欲,是一道荆州名菜。
猪肚则是爆出来的,十分有嚼头,酸独蒜也是荆州特产,独瓣蒜用酸制出来,酸甜可口,是开胃下酒的好东西。
张居正最爱的就是这几样,他先饮一口酒,再吃了两口菜,然后才拿起小刀,裁剪今日积累下来的书信。
说来也是无奈,大明的首辅号称是元辅,天子称先生不名,人人也以相公相称,但大明的内阁首辅,隐性的权力可能还大过宋人的宰相,但在制度上却远不及唐宋。唐宋之时,宰相就是宰相,名正言顺,六部就在中书门下,宰相可以用公文命令的形式来管理六部,处理政府事务,地方官员,也必须食政事堂的命令行事,春秋时,拜相要天子站立,揖让,声称“寡人今日以国事相托”,汉时,宰相上殿,哪怕是汉武那样的大帝,也需起立相迎,尊敬自己的治国丞相!
而在大明,因为有太祖皇帝不准复相的严令,子孙后代,有敢言复丞相中书者,必斩。因此虽然内阁干的就是唐宋时政事堂的事情,在制度上却没有能力约束和管理六部,尽管有的大学士兼某部尚书,但那是虚职,并非实授。至于地方官吏,更没有向大学士禀报事务和效忠的义务,张居正想协调地方政务,唯一的办法便是将私人亲信放在重要的位置上,然后以私信的形式,批示指点各种政务革新的进行,不论是辽东,蓟镇宣大,又或是南直,苏松,湖广,闽浙,皆是如此。
今日送来的私信亦是不多,五六天前,信还不少,五六天时间下来,不仅上门的客人少了,连信也少了三分之二还多。
有一些请示政务的,都是两广闽浙湖广过来的,那边过来的信件,快马六到十天时间以上,大明的驿传系统正在整顿之中,效率增加了不少,但地域的广阔不是整顿能解决的,这些信件,必定是在张居正面临尴尬局面之前就已经上路了。
至于近一些的山东,河北,宣大,辽东等地,应该都是已经知道了消息,好像是突然有一只大手将一切都阻隔了,没有请示,没有详细的政务汇报,什么都没有。
草草翻看着那些远途而来的信件,张居正的脸色,也是越发阴沉下去。
而更叫他触目惊心的,还是戚继光等人的私信。
蓟辽总督梁梦龙,蓟镇总兵戚继光,这是张居正放在北方边境的一文一武的两个最亲信的心腹中的心腹,两人的书信过来,都是劝张居正丁忧!
“戚元敬,你好大胆!”
想起戚继光这十余年来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情形,他居然也敢劝自己丁忧,张居正面色铁青,重重一拳,击打在书案之上!
外头长随听到砰然一声,几个人一起拥进来,再看无事,便又赶紧退了出去。
张居正也不理会他们,平静一下思绪,又展戚继光的信来看:“今日中外情形,职窃以为,相公以退为进为最佳,若退,飘然魏阙,服除之后,主上不忘老臣,安车屡顾,而后从容进途,以洗汉唐之陋,复含鼓之风,岂非上臣之盛轨与?即不幸身去而谤讪风起,先皇之命在耳,两宫之口足征,主上之鉴如日,老臣之迹可按也……”
“倒也算是苦口婆心!”
仔细看完之后,倒没有在信中发现什么“不忠”的情形,反而是有拳拳之心,果真是为自己的名誉和将来考虑。
但张居正结合这几日的情形,心中也是不停的冷笑:“到底是武夫和酸秀才,没有一个见事明白的!有权,便是臣门若市,吾一生抱负仍可进行,此时若退,则积怨爆发,吾拿什么来压?不仅一切心血尽毁,自身安危亦不得保,真是昏聩!”
在这一瞬之间,经历种种刺激之后,张居正已经下定了七成以上的决心了。
……
张居正在府中的一切,张惟功并不知道,但那府里的相公是何心情,心境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他却是十分清楚的。
自从受谒之后,吕调阳鲜明的表明了自己愿意和可以成为首辅的决心,一时间,不少在政治和仕途上不得意的中下层官员,还有张党之中的那些动摇份子都是趋之若鹜,立刻奔走在吕府的大门之外。
已经是二更时分了,吕调阳府邸外头,仍然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全部都是冠带辉煌的各级官员,从绯袍到蓝袍,再到绿袍,拿着手本等着接见的官员,从门房一直排到外头,整个胡同连轿子都进不去了,参拜出来的,只能自己安步当车,一路走到巷子外头,找到自己的轿子再走。
人群之中,可见很看到一些部堂大员,侍郎小九卿,坊局坊官,翰林科道,真真是应有尽有。京官有数千人之多,加上武职官,在这种定大计,决大疑的时候,人人都是趋之若鹜,惟恐上门迟了几步,就被编入另册,打为另类,将来会被清算!
官场就是这样,迟一步便是再回首成百年身,既然身入此局中,什么节操之类的东西,恐怕早就丢的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了。
“还真是臣门若市呢……我们走吧。”
惟功笑笑,对着王乐亭等人吩咐着。
几天功夫下来,可能是蜂蜜解毒确实有效,也可能是王国峰到底还是青春萌发的少年,身体十分强悍,所以尽管有发烧发炎的迹象,但在精心照料之下,最危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以他的外伤之轻,再过几天就又是生龙活虎的少年一枚,心腹爱将得脱大难,惟功的心情还是很好的。
至于最近的一些不顺,一些乱象,自己站在外头看热闹就成……以他现在的名爵地位,这事儿还真轮不上他上前,哪边的神仙都不会叫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坐营官出面表态的,这事儿,说到底是文官的事情。
但在惟功的内心深处,还是真的不以为然!一国元辅首相,身负重责,居然以家族私事逼迫他辞职居丧,不辞职就是道德上有瑕疵,这根本就是完全的对国事不负责任,对道德标准的无限拔高。
但这样的话,他连最亲近的人也不会说出口来的,毕竟大明这个庞大的帝国承继着的道德核心就是孝,汉时的所谓以孝治天下,到如今孝已经是考核人道德水平的最基本的标准,一个人如果是不孝的话,做任何事情,都会被人诋毁,轻视,哪怕他是一个能臣干吏,于国有用,也是一个不成。
这个大帝国,并没有真正的以政府来统治,而是皇帝为道德最高标准,大臣其次,然后官府与宗族士绅共治天下,从太祖年间便是官府不下乡,皇家与宗族共治的局面,在这种情形下,道德标准就是衡量一切的标准,地方官的政绩不能以刑名或钱粮为第一……排第一的,是教化!
第172章 打狼
一想深了,张惟功的脸上神情,便是颇有一些郁郁。
自己空有一腔抱负,但几年下来,相对于朝局来说,根本就是无足轻重。
从这一次政治风暴来看,整个朝堂和天下的话语权都在文官手中,连皇帝也只能在文官的体系里头玩,皇帝也不能公开说,反正张居正爷俩十九年见都没见了,也没见你们说什么,现在人都不在了,回家就有孝心了?
话若是这样说出来,皇帝不要被说帮不到张居正,连他自己的道德形象都会大受影响。
夺情,只能说张居正也是十分伤心,恨不得立刻结庐守孝才能略尽哀思,但国家还是特别需要元辅,而且古有前例,古之贤臣,亦有夺情故事。
所谓夺情,就是为了国事,请你放下哀思,而不是说,子可以不尽孝思,不以守孝三年来向外人展现哀思。
在这种道德体系里,说什么都是文官们自己的事情,不论是哪一个结果,都与其余的各色人等无关。
在大明,自己这样的武臣什么时候才有真正的话语权?
他的脸上,呈现出一抹苦笑。
怪不得文官要拼命压制武臣,在文官们的这一套体系下,只要维持外儒内法的这一张外儒的表皮便可以了,一切问题都可以从道德层面来解决,这种结论有时候是攻击政敌的武器,当然也有傻子真的相信。
崇祯年间,建奴几次入关,每次都杀伤数十万到百万,著名的儒生黄宗羲还要求皇帝和大臣反思自己,是不是德治功夫不够,对那些丑虏之流,只要真正有了仁德之心,则此辈自然就臣服了。
这样的歪论,根本狗屁不是,但居然也是大明的主流,支持者不乏其人。
在这种体系下,当然不可能出现有重权的武将,武人的地位也不能高。因为与混沌含糊的儒臣治国体系来说,武人要求的是精细化和有效率的行政体系,象大明这样,客兵出镇做战,沿途文官补给,然后还要由本军镇再运一批粮还给沿途补给的地方和军镇,财政制度的僵化这还是最简单的一条,建立强力部门,统筹精细化管理,凡事按规矩而不是所谓的德政……真的要这样做的话,文官把持国政的基础就被冲跨了。
现在的情形就是,自己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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