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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风1276-第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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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庭芝没有投降,这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傻瓜,自宗泽、岳飞、虞允文以降华夏气节的象征,从容面对异族死亡的屠刀,身体归于尘土,精神却化为了晨星;朱焕却有了献城投降的功劳,摇身一变,从替大宋守土的将军变成大元的有功之臣。
宋亡之后,自金兵南侵以来一百五十年战火纷飞的两淮,从游牧民族和华夏文明交锋的最前线,变成元朝的内地,她的南方有范文虎二十万大军驻守两浙,她的北方有山东河北等地拱卫京畿的十余万精锐蒙古军,辽东战事一起,忽必烈理所当然的把两淮降将顺着京杭大运河调到了北方前线……显然,将能征惯战、且深受李庭芝精神影响的两淮子弟调离本乡本土,朝廷也有着防范之意,让他们在和乃颜的战争中流尽鲜血,更符合大元的利益。
可惜,兵还是当年的兵,将还是当年的将,只不过高擎着的大宋战旗,变成了大元的羊毛大纛,淮军的表现就成了两重天。伯颜丞相发现,让他们和乃颜互相消耗,成为永远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他们是世界上最“珍视生命”、“热爱和平”的军队,他们决不和任何敌手消耗,不管皮鞭抽打、弯刀架上脖子,还是整箱整箱白花花的银子,任何威逼利诱在这支混吃等死的军队面前,都失去了作用。
直到伯颜亲眼看见一名士兵在杀鸡时,突然晕了过去,他彻底失去了耐心,“在李庭芝手下如猛虎般凶悍的淮军,为什么到我手上就变成了绵羊?”伯颜放弃了努力,从此之后,淮军成为辽阳驻军的后勤部、运输队和工程兵,他们再也没有真刀真枪的上过战场。
这样的结果正是朱焕所希望的:这年月,有钱有兵就是大爷,北方汉人世侯在被蒙古人榨干油水之后,不就像一块没用的油渣,被无情的扔掉了?金刀九拔都张弘范、巩昌军便宜都元帅汪良臣等人无不如此,前车之鉴,殷鉴不远啊!
能保住性命、财富和权位的,则是拥兵自重的吕师夔、范文虎,其中又以兵多将广、盘踞两浙老窝的范文虎最为潇洒,进可攻退可守,明里朝廷连连封赏加官晋爵,暗里和汉商做生意占尽便宜,这么明显的事情,要还看不清形势,阳关大道不走,偏往奈何桥上挤,那就不是爹生娘养的货!
朱焕对部下阳奉阴违、消极避战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暗中推波助澜,所以他很快就得到了希望得到的结果,这一次伯颜丞相出击临湟,就让他率领麾下两个新附军万人队留守安全之极的辽阳首府东宁府。
且不说乃颜汗生死未卜,辽东诸部群龙无首,是否能集中力量来打东宁府,也不说纳哈出已暗中归降朝廷,会趁机抢班夺权,就算辽东诸部能打过来,就算他们和汉军打过来,又能如何呢?
东宁府城池高厚,驻扎着两万能征惯战的淮军,要他们主动出击自然是困难的,可孙国梁、李国栋两位万户也说了,生死关头人为自战,被敌人逼到了城下,兵将们还不拿出当年舍生忘死的劲头,和汉军拼个你死我活?
何况,城头上还架着大都百工营新近生产的大炮,在炮火轰击下,无论乃颜部装备的罗圈甲、翎根甲、生牛皮甲,还是汉军的琉球钢甲,都会被轻而易举的撕裂,躲在其后的躯体,瞬间成为血肉碎片。
所以,这里安全到了极点,简直就是一座保险箱。
朱焕笑着将鹿脯塞进口中,鹿肉特有的略带腥气的甘美,和酒糟的迷醉完美的结合,咀嚼时,带给味蕾最大的幸福。
娇艳如花的小妾,头戴赤金镶嵌珍珠的步摇,抿嘴低笑着,将江南运来的正宗女儿红,那琥珀色的酒浆倾注到大汉出产的七彩琉璃杯中,初升的朝阳从窗棂上投射进来,光斑在注满酒的杯子上折射,醇酒、美人,如梦似幻。
谁言辽东苦?此地风月,犹胜秦淮!朱焕嘿嘿笑着,捉住小妾白嫩的手腕,在她纤细的掌中,将醇酒一饮而尽。
辽阳诏讨使大人在府中享受醇酒美人无边风月的时候,东宁府面向乃颜部驻地、汉军定远堡的东南面,高大巍峨的城墙上,一群士兵正围拢成圈子烤火。
九月下旬,北方吹来的风,就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火苗子忽闪忽闪的,木柴燃烧着,噼噼啪啪的响,时不时的炸起朵喜花儿。
天空中时不时的飘过一朵彤云,新附军牌子头姜良材抬头观察半晌,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唉……辽东九、十月的天,说变就变,不晓得啥时候下第一场雪啊……”
辽东的雪,非比淮扬,冷彻骨、冻坏心,北风夹着雪花,打到人脸上像刀子割,来自淮扬的士兵,只觉得辽东的冬天分外难熬,一场雪来一场寒,他们就像等着上刑场的死刑犯,等着第一场雪的降临。
听牌子头谈到下雪,庞士瑞就不由自主的一阵寒颤,每个冬天,对于必须上城墙防守的他们来说,都是可怕的经历。
他忿忿的捏了捏薄薄的棉衣,朝廷发下的这玩意实在太薄了,当初拿到手还当是朝廷恩典,人人山呼万岁呢,及至后来才发现,比起汉商卖给乃颜部的鸭绒服、呢绒大衣和厚棉衣,自己身上这玩意,简直跟纸糊的差不多。
“我操,咱们穿的这身货,薄得和秦淮河上姑娘们夏天穿的碧罗纱有一比,如今棉花这么贵,管粮饷的那些官儿不晓得贪了好多!”
姜良材看了看部下,无奈的道:“别抱怨啦,至少咱们还有得穿,孙国梁孙万户说了,咱们能呆在东宁府城里,不去漠北草原喝风,就是朱焕朱诏讨使天大的恩……典……”
他说恩典这两个字的时候,话音拖得长长的,嘲笑之意溢于言表,士兵们听得哈哈大笑,七嘴八舌的道:“这姓朱的躲在宅子里,喝酒、吃肉、抱女人,叫老子们站在三四丈高的城头上喝风,这也算恩典?难不成老子还要感恩戴德,替他竖个长生禄位?”
“当年驻守淮扬,李大帅尚且和咱们同吃同住,待吾等如赤子;这朱某人何德何能,竟然处处摆起官谱?他也配说恩典两个字!”
“我呸!恩典,姓朱的有脸说,老子听了都脸红!”庞士瑞气愤愤的啐了口,四下看看都是本牌兄弟,没得外人,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李庭芝李大帅对这姓朱的,提拔重用恩重如山,各位兄弟,你们道姓朱的如何报答?”
“卖了李大帅的扬州城,还逼着咱们妻儿老小,到泰州逼降!”
“姓朱的忒不是东西,害得李大帅走投无路,力战不屈后被朝廷捉住,砍了脑袋!”
庞士瑞又看了看四面,招手让同袍们围得拢些,“是朱焕害死了李大帅!”
“嗨,你这不是屁话嘛!”牌子头姜良材没好气的骂了句,“谁不知道朱焕卖扬州,坑陷了李大帅?”
庞士瑞急了眼,再不卖关子了,竹筒倒豆子一气儿说下去:“我才不是说的这个呢!替朱焕养马的毛三,是我同乡,他和我说的,当年李大帅力尽被擒,元帅阿术并不想立刻杀他,盘算着慢慢劝降……李大帅自是不会降的,可逃出生天,到南方投奔行朝再举义旗,也不是没有希望。”
“自然如此!”姜良材点了点头,文天祥文丞相一介文士,尚且能从伯颜军中逃回南方,李庭芝大帅武艺高强、智谋超群,若迁延日月麻痹元兵,逃出去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很快有士兵问道:“然则朝廷为何突然下令,将李大帅处斩呢?”
“还不是朱焕这厮,竟同元军阿术等人,说什么‘扬州自用兵以来,尸骸遍野,都是李庭芝造成的,不杀他们更待何时?且李庭芝忠于宋朝,他若在,我等降将如何自处?’阿术遂下令斩了李大帅!李大帅从容赴死,求仁得仁,只怕魂灵儿早往天上仙宫神阙里去了,可朱焕谗言害死恩人,岂不是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庞士瑞此言一出,士兵们惊得呆了,都知道朱焕无耻,可没想到他无耻到如此地步!想起当年李大帅爱兵如子的好处,淮扬百姓将咱们淮军倚为长城的期盼,和做了汉奸军人人唾骂的尴尬,如今到辽东吹风淋雪的苦楚,人人异口同声的痛骂:“朱王八卖了扬州,把咱们好好的大宋淮军,卖做了鞑子的狗屁新附军,从两淮家乡到这辽东来充军,这厮不得好死!”
庞士瑞也道:“妈妈的,要是打起来,朱王八敢上城,老子背后一箭射他心窝里!”
“唉……庞大哥也就说说,若是姓朱的上城,还不是万户千户们前呼后拥,亲兵侍卫围得水泄不通,咱们如何下得手?”姜良材长叹一声,心说要是汉军来攻,一炮把朱焕狗贼炸上天,那就是老天开眼了。
咦……难道是心诚则灵,感动了上天?姜良材揉了揉眼睛,面对乃颜营地的东南方向,天地相接处,竟然出现了一条淡淡的黑线,而且越来越粗、越来越浓……
第399章 新附军,风林火山!
“敌袭……!”姜良材本能的大喊道,然后他很快就后悔了:晚点喊,让汉军早些儿到城下,不是好得多吗?到时候把武器一扔,老子战场反正!
敌袭!孙国梁、李国栋两名万户带着亲卫,急急慢慢的奔出府邸,跨上久违的战马,向着最要紧的西面、南面城墙狂奔。
敌袭!朱焕惊得手一抖,价值连城的七彩琉璃杯掉在水磨青砖地面,摔成了碎渣子,折射阳光幻起的光华,像肥皂泡一样瞬间破碎。
于是,城头上唯恐天下不乱的守军,就能非常高兴的看见他们“敬爱”的朱焕朱诏讨使,双手抱着圆鼓鼓的肚子,在寒风中跑出一头冷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跟个大风箱似的艰难滚上了城墙。
士兵们投向主将的目光,有鄙夷,有欣喜,有幸灾乐祸,偏偏没有一支军队中下级对上级应该有的信任、依赖、服从和敬畏。
“关闭城门、放下封堵城门的土石,快、快!”朱焕流着汗水大喊大叫,滚热的汗珠子从头顶流下,被从西伯利亚一路南来的寒风一吹,就变成了冰渣子,滚到脖子上,冷冰冰的。
“快,哪个慢了,老子教他吃军棍,不、插箭游营!”孙国梁的公鸭子喉咙,在西面城头上炸响,到了危机关头,也顾不得本军自打降元之后,五六年来军纪废弛上上下下得过且过,从诏讨使万户到千户百户到牌子头士兵,混吃等死早已没听说过什么军法的局面了。
不过就算如此,孙国梁也只敢喊到插箭游营为止,再狠的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可有人胆子比他大,李国栋在南边城墙上跑来跑去,他左手举着只海东青,右手提着把鬼头刀,咋咋呼呼的吓唬麾下士兵们:“都小心了,伯颜丞相已经宰了反贼乃颜汗……传递消息的海东青刚刚从临湟飞回来。哪个不晓事的犯了军法,丞相大人等回来,砍头、腰斩、剥皮、凌迟,别怪兄弟我不替你求情!”
这话说的,就差把色厉内荏四个字写在脸上了,别人不知道,李国栋自己还不知道麾下这支军队的纪律和上下尊卑,已随着它降元,失去军队灵魂的那一刻,彻底丢失了吗?也只有借着蒙古人的威风,借着伯颜丞相的杀气,才能勉强鼓动起那么一点点,少得可怜的士气。
“哼,报捷的海东青,还来的真是时候啊!”姜良材、庞士瑞等士兵小声议论着,脸上也写着两个字:不信!
“奶奶的,走一步瞧一步,大伙儿自己小心着,汉军的枪子、炮弹可不长眼睛,谁要逞能,想想自个儿,想想留在淮扬家乡的爹妈!”
士兵们互相嘱咐着,慢吞吞的关城门、给床子弩上弦、竖战旗、掌鼓号,一个个无精打采的,不像临战的军队,倒好像磨洋工的民夫。
昭义大将军赏佩金虎符辽阳诏讨使朱焕的一颗心,开始往下沉,他突然想起了故宋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那个经常把自己当作亲兄弟谆谆教诲的淮军大帅,曾经说过“高厚的城墙、犀利的武器和数目众多的军队,都不是胜利的保证,而人心向背,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蒙元兵锋所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时候,他根本不相信李大帅的话,他觉得强弓利箭健马雄兵,就是纵横天下的本钱,也是投靠异族享受荣华富贵的敲门砖,但今天,看着士卒们有气无力的神态,想想当年驻守扬州抵抗蒙元时他们生龙活虎的样子,朱焕明白了,李大帅所说的,确实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酸涩,苦楚,嘴里还留着鹿脯、醇酒的味道,此时却变得无比苦涩。
城下,楚风一如既往的平静,他打量着东宁府的城墙,就像在图纸上描绘机械一样的专注而精确。
大学时的小宅男,变成统领千军万马的统帅,身份地位的变化,没有给他的思维方式带来多少改变,他用工厂化的管理方式管理国家、军队,用指令分解层层落实的方式展开战争,一场战争就像在流水线上生产工业品一样的流程。
兵部是人力资源部和生产管理部,负责监控整个生产流程;统帅部是开发拓展部门,负责可行性分析,把指令下达到各军兵种;军工厂商是采购部门,负责备齐生产原料;海军的舰队、军舰、班组,和陆军的师、团、营、连、排、班是负责具体生产的分厂、车间、生产线和班组。
最后,专业分工的士兵,则是流水线上的工人。
现代分工下流水作业的工人不必学会整个生产流程的工序,只须干好自己岗位上的工作,也许是拧好一个螺丝帽,也许是焊好一个焊点;大汉帝国军中也是这样,军医只管治病救人,步兵只管服从号令,机械的前进、后退、瞄准、射击,炮兵只管按照射表,向目标发射炮弹……
这是一支工业时代的军队,超越了历史进程五百年的军队,很快,东宁府就见识到了它的强大威力。
楚风将战场指挥权赋予陆军司令陆猛,后者立刻下达了进攻命令,负责包围的辽东蒙古军四下散开,从东南西北四面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负责主攻的汉军骷髅师,则在钱小毛师长指挥下,开始了例行的火力覆盖。
传令兵用旗语,把射击命令下达到师属炮兵营和各团、营配属炮兵,铜号、铁皮鼓将命令一级一级快速的传递,三分钟之内就把射击范围传达到了最基层的炮组,而这个时候,城头上的新附军刚刚把散乱的火药面塞进炮膛。
各炮连配属有经过初等数学训练的军官,他们先检查了炮位是否水平,然后按照射表迅速确定了炮身仰角,炮手们按照军官指令调整高低棘轮,使炮身和地面形成固定夹角,此时城上的庞士瑞、姜良材正在督战队监视下,有气无力的将实心铁球炮弹灌进炮口。
预备发射的口令,从炮连连长口中发出,各炮组立刻把整装发射药包塞进炮膛,再用推弹杆把开花弹灌进去;城上的新附军也刚刚做好了射击准备,他们和汉军一样,也是用烧红的铁签子捅进了火门。
连成片的巨响,闷雷滚过了东宁府城头,一门门的大炮炮口炸出了团团白花,直到第一枚炮弹出膛而去,朱焕悬着的心,才放了一半回去,他知道,只要战前没有反水,打起来双方杀得尸山血海,淮军眼红了就啥都顾不得了,两边只能死战到底。
见血,见血就好了,打起来就好了!至少用两万淮军将士的生命,能拖到伯颜丞相回援东宁府!
“妈的!”朱焕骂了句,他悻悻的看着远处,大汉皇帝御驾之所在,“如今老子站在鬼门关上,送掉这两万淮军也顾不得了,可惜一战就花掉老本,便是大元朝廷给再高的官位,老子也呆不下去了,罢、罢,战后回淮扬老家,秦淮河上风流去也!”
北风,很快吹散了城头的硝烟,朱焕瞪着眼睛,观察炮击的战果,他的瞳孔忽然猛的一缩,心脏也跟着猛的一缩:天呐,见了鬼了,炮弹是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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