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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风1276-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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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本已然热泪盈眶。
西面,金色,东面,红色,北面,蓝色,南面,白色,无数的旗花火箭相继炸响,南到梁山、西到铜鼓山、北到莲城、东到安溪的闽西群山间,无数道狼烟烽火升腾而起,整个大地已经沸腾,火把结成了无数道长龙,向鼓鸣山汇集!
第217章 千户大人的算盘
李世贵就算做梦,也不会梦到自己会和一群土匪,加上许多拿着锄头棍棒的山民,去抵抗御赐金刀九拔都张弘范麾下的一万铁骑。
在邵武溪遇伏,一千新附军全军覆没,押运的粮草全被抢走,李世贵一想,就算回两浙,损兵、丢粮的罪名,说破天也逃不过去,免不了脖子上要吃一刀。倒不如留在福建,两浙那边,上面有沈育德沈师爷关照,下面有几个相好同僚照应,只要自己的人不回去,往上报个“战死”不就完了吗?范大都督最为体恤下情,是决不会株连家属的,报了战死,批下几十两赈济银子也未可知呢。
这些年造孽的银子也挣了几两,虽说自己胆子小没沾人血,可跟着鞑子跑,毕竟是些丧良心的事啊!可千万别搞得生儿子没屁眼!等哪天风声过了,悄悄溜回家,老子就关起门做富家翁,管你妈的牛打死马马打死牛,天下这么乱,最好还是窝在范大都督二十万大军弹压下的两浙家里,鞑子不敢太过分,土匪更不敢上门,安全!
李千户大人本是个生意人,宋末战乱,他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忽然起了个功名心,从贾丞相手里买得个统制官,跟着范大都督,当然,那时候范大人还不是大元朝的两浙大都督,是大宋朝的殿前副都指挥使、安庆知府。
范文虎降元,李世贵也跟着投降,他是个生意人买的官。见风使舵乃是应有之义嘛!之后因为不是范家嫡系,又胆小如鼠,四五年待在千户任上就没挪过窝。
这次范家军出征闽西,李世贵花钱买通了绍兴师爷沈育德,得了个押运粮草地差使。他自认为运粮有损耗克扣可以发财,又不用上前线动刀动枪,是桩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哪知道半道上遭了抢,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佩平金符的大元千户,变成了那啥,兴汉讨虏军的俘虏。
我呸,什么讨虏军,满嘴“肉票”、“扯呼”、“风紧”、“招子亮”的黑话,当我李世贵傻子么?范大都督麾下颇有几个土匪招安的同僚,平时说的就和这些人别无二致。你们还不是受了陈淑桢那婆娘地招安,看样子,刚脱下土匪皮还没几天呢。
不过,鄙视是鄙视,当初在战场上,李世贵可是“阵前起义”的有功人员。
当时,过江龙和海里怪二话不说就要砍了李世贵,军师齐靖远赶紧宣布降者免死地政策。李大人做惯了生意的,立刻打蛇随棍上,说自己是阵前起义。
齐靖远告诉他,“战前反正叫做起义,打起来之后就只能算投降,投降了就是俘虏。”
李世贵眼睛一转。赶紧说自己早就准备弃暗投明跟着陈大帅杀鞑子,本来就预谋半道上拐个弯把粮食运到陈大帅军中的,可你们突然杀出来,衣服花花绿绿的,又没个旗号,我怎么知道是讨虏军呢?还以为是土匪呢,这才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这下轮到齐靖远脸红了,他嫌讨虏军的军旗太大太花哨,这次伏击就没扛出来。军中没个旗号。这条理是李世贵占住了;同时,伏击闹这么大场面。从头到尾没死一个人,讨虏军一冲,范家军的老兵油子非常识相的躲到两丈以外,趴地上双手抱头,似乎也算得上没有抵抗……
楚风以细致精密地条令条例体系,将军队变成了工厂流水线,海陆军的两位司令也是严肃认真的个性,直接导致这支军队的精神面貌有点类似于十九世纪的德国陆军,往好了说,是精确的遵守纪律,往坏了说,就是比较死板。
齐靖远是正宗的匠户子弟,最早参加汉军的那批老兵。上级地命令、军队的条条框框,他绝对不加质疑,所以李世贵钻起空子,尽管心里有点抵触,但还是严格对照规定,给算成了起义。
这下轮到三位大当家傻眼了,明明是老大一场功劳,变成敌人主动起义,这差距也太大了吧?海里怪、过江龙气得大眼瞪小眼,直后悔刚才怎么没一板斧劈了这老油条,还是雷老虎把他们劝住了,按照雷老虎的说法,现在既然受了招安,就得学着军师那样“以德服人”嘛。
不过李世贵也没得意多久,范大都督缩回两浙,本来前方屯着二十万人的粮草,现在只剩下三万兵,就算吃到明年也尽够了,当然不用再往闽西运。以讨虏军这么一支刚脱下土匪皮的军队,当然不可能去打城市,没有运粮队,敌后破袭也就失去了意义,于是齐军师领着大伙儿南下往漳平靠,看看能不能找点事做,反正军令是自由出击,往哪走都是奉命行事。
昨天翻过戴云山,到了漳平东南面五十里,半夜宿营时,满天花花绿绿的旗花火箭炸开,东南西北各个山头上都是焰火,比临安府上元节放烟花还热闹,李世贵还寻思这些山上刨土地苦哈哈,倒是有兴得很,扳着手指头算算,什么节庆都不是,难道闽西之地四月二十七才过元宵?
第二天就不得了,山路上,各村各寨的人,漫山遍野往鼓鸣山走,一问才知道,昨夜不是焰火,而是陈家发的聚兵令,闽西山中,只要接了令,全村拿得动兵器的人,就得连夜往规定的方向赶。
哪里有仗打,讨虏军就往哪里去,三位大当家正嫌脓包新附军阵前起义,这份“投名状”有点拿不出手,既然陈家几十年来第一次发聚兵令,那里必然有大场面,及早赶过去,好好打一仗,正好做送给陈大帅的见面礼嘛。
过了华安城,得知要去鼓鸣山和张弘范对阵,李世贵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妈妈耶,御赐金刀九拔都,这位战无不胜的元朝名将,李世贵曾经在校场上隔着二三十丈的距离远远瞧上一眼,那威严、那眼神,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九拔都麾下的兵马,更是威武雄壮,熊腰虎背的身材、百战精锐地气势,骄兵悍将啊!凭这些山民就想挡住他地一万铁骑,那不是痴人说梦吗?千户大人毫不怀疑,张弘范伸出根小指头,都能把自己打得粉身碎骨。
李世贵和手下的老兵油子们不敢去张弘范刀下送死,可他们也逃不掉了。新附军地各级将领从亡宋跟着贾丞相那阵开始,就比赛着吃空饷、喝兵血,范家军非嫡系的千人队,能有个七八百就算天地良心的了,李千户这次带着别人的兵出来遭瘟,临出发一个个肚子疼脑袋疼屁股疼小脚趾头疼,泡病号又去了两三百,手上实打实的也就五百号人。讨虏军是三股大绺子合伙的,实兵上千,人家也不是傻子,你这“阵前起义”忒也蹊跷,行军队列上自然也特别照顾了一下,两个夹着一个,叫你没法溜号。
现在,就更别想跑了,各寨义兵怕不有上万,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裹着,就是最滑溜的老兵油子,也没法钻空子开溜,只得被一路裹挟着往鼓鸣山赶。
青壮男子,大脚畲妇,刚高过车轱辘的孩子,满头白发的老人,数不清的山民在弯弯曲曲的山道上聚成了长龙,提着刀枪棍棒,背着干粮袋朝最初升起焰火的地方行进。
他们一路上有说有笑,仿佛不是去战场上送死,而是到山脚下开一场社火祭赛似的。李世贵好奇的扯着人问:“你们是去当炮灰,并不是去喝喜酒、赶庙会,为什么喜气洋洋的,好像嫌命长呢?”
老人停下来,上下打量一番,笑呵呵的道:“听口音,将军不是本地人吧?自然不懂得咱们客家人的心思。欠了情,就得还情,欠了命,就得还命,老丈活了七十年,就怕到死还欠着情、欠着命,这下好了,干干净净的来世上,干干净净的走,这心里面,舒坦!”
“老丈这话,说的对,又不对。”旁边一位身穿长衫,儒士模样的年轻人凑上来说:“报恩,固然是该报的,可这次并非为了陈家私恩。试问陈家投降蒙元鞑虏,官禄名爵难道会低于两浙范文虎、江湖吕师夔吗?人家起兵抗元,还不是为了保我等百姓平安!便是在下没受过他的恩惠,也要投笔从戎,和鞑子周旋一番呢。”
老人愕然,摸着花白的头发愣道:“以此说来,咱们苦卤寨欠陈家的恩情,岂不是永远还不完了吗?”
“那也未必……”
说话间,几人随着大队转过山坳,到了一处畲寨。这里的男人和健妇已拿起武器奔赴前线,留守的小孩、老人和少女,煮了鸡蛋、烙了米饼、熬了绿豆稀饭,抬到大路上劳军。
“吃点吧,自家母鸡下的蛋,热滚滚的呢!”
“刚烙的米饼,大哥尝尝嘛!”
“稀饭,绿豆稀饭,夏天喝了清热败火!”
畲人拿出平时舍不得吃,过节才享用的美食,他们已倾其所有,因为他们知道,已经离开的亲人,恐怕有许多回不来了,送给这些到鼓鸣山去的人,就跟送给亲人一样。
第218章 回头
“起义”的新附军,身上穿着整齐的牛皮甲,更是成为了畲人重点关照的对象,热乎乎的鸡蛋,香喷喷的米饼,硬往怀里塞,一张张热情的笑脸,一片片赤诚的心意,让你根本无从拒绝。
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五六岁的小男孩,正是最崇拜英雄的年龄,一对姐弟捧着热气腾腾的鸡蛋,那姐姐指着新附军,对弟弟说:“山伢,你不是成天嚷着要看大军吗?看呐,他们都是陈大帅驾下的好汉,保守咱们家乡的大英雄哩!”
弟弟瞪大了眼睛,瞧着心目中的英雄们,奶声奶气的问:“叔,我爹说陈大帅在漳州杀鞑子,汀州杀鞑子,您一定立了好多战功吧?鞑子骑马跑得快,你们怎么追上去的?鞑子射箭厉害吗,有没有咱们寨子的雷六哥射得好?兔子跑老远,他都能射中呢!”
“什么英雄,他们……”讨虏军的士兵想说出实情,但看着孩子纯真的眼睛,却不愿意破坏一个美丽的童话,将下半截话吞回了肚子里。
被问到的“大英雄”则从额头一直红到了脖子根,陈淑桢在汀州、漳州抵抗元兵的时候,他们还跟在鞑子屁股后面,在两浙征粮征税,何曾杀过一个鞑子?
怀里揣着的鸡蛋,手上拿着的米饼,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五根手指头几乎拿捏不住,烫得胸口又苦又辣,恨不得狠狠批自己两个耳刮子。
一群女孩子打着赤脚。袒露着手臂,身穿畲人鲜艳的特色服装,拿着米酒和鸡蛋,把李世贵拦住了,“将军,喝一口酒吧,这是咱自家酿地女儿红!”“将军。茶叶盐水蛋,带去阵上吃!”
原来她们见李世贵盔甲灿烂。走在讨虏军行列中,还当是陈淑桢麾下将官呢,像一群欢快的百灵鸟,把他团团围住,一道道火辣辣的眼神,一张张纯真的脸庞,裸露的双臂和小腿更是肤色粉嫩。但好色如命的李世贵,连一丝儿色心也生不起,默默接过土碗,灌了一口米酒。
畲家米酒放着冰糖和红枣,可香醇甜美的米酒,在李世贵地嘴里却比黄连还苦,他抹一抹嘴,低着头快步离开。
“柳妹子柳妹子。将军喝了你的酒哩!”少女们银铃般地笑声传来过来,嬉闹着唱起了山歌,声音比江南三月的黄鹂更动听:“锣鼓听声歌听音,郎唱山歌妹知情,解下彩带抛过岗,但愿早日结同心……”
齐靖远听到这火一般滚热的山歌。心尖尖上一颤,陈总督身边那个叫杜鹃的女兵,每次训练结束之后,就是用一曲火辣辣的山歌向自己“挑衅”说她是认真的吧,一大群女子嘻嘻哈哈的闹着,好像是在开玩笑,说她没那个意思吧,可为什么每次都冲着自己呢?想到杜鹃微黑而秀美地脸庞,带着火花的目光。他的嘴角就不由自主的往上翘。
齐靖远故意拖到了队伍末尾。“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是汉军铁一般的纪律,但这支队伍毕竟是刚刚接收的。什么纪律都没来及细讲。所以,他留在队末,从怀里掏出了汉国金灿灿的金币。
可是,劳军的人们没有一个收下他地钱,少女们欢笑着躲开了,像一群快乐的小鹿;老人们摇着头,慢吞吞的收拾着碗筷,他们将下一代,将自己的希望送到了战场上,他们已不需要金钱;孩子们好奇的看着那亮晶晶的金币,他们甚至还没见过这种叫做黄金地东西,更不知道许多人会为它丧失生命,但好奇心让孩子们围拢来,甚至伸出小手,摸摸“大英雄”手心里的宝贝。
随着少女的一阵叱喝,孩子们跳跳舞舞的散开了,金币仍然躺在齐靖远的手心,一个也没少。
只有一个老得身子弓弯,脸上的皱纹像闽西山地一样沟壑纵横的老妇人没有走,齐靖远一喜,“老人家,请你收下钱吧,咱们汉军,是不允许白拿民间东西的。”
老人家伸出了肌肉干枯的手,不是来拿金币,而是捧着两颗热乎乎的茶叶蛋,她脸上地笑容慈祥,却有些呆滞,齐靖远注意到这点,他猛地一惊。
“五十年前,槐花阿婆的男人投了军,就再没回来过,她眼睛早哭瞎了,耳朵也聋了,什么都不晓得。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大清早摸起来煮了几个鸡蛋,跟我们一起拿到了这里……钱,对阿婆已经没有用处了。”不知什么时候,一位高挑地山里妹子站到了齐靖远身边,银铃般的嗓音,带着说不出来愁绪,水波盈盈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将军,能替我往鼓鸣山捎个信么?”
齐靖远点点头,畲家妹子的脸蛋忽然红了红,低下头去,又抬起来,鼓足了勇气道:“请你告诉鹿回头寨的阿黑哥,就说东山头的盘花花,等着他回来喝甜米酒!”
岭岗顶上一株梅,
手攀梅树望郎来;
阿妈问涯望脉介?
涯望梅花几时开……
齐靖远离开了,手中的金币终究没能送出,身后,本来欢快的山歌,歌声中有化不开的忧伤。
翻过了几道湾,转过了几座山,李世贵怀里的鸡蛋仍旧热乎乎的,因为鸡蛋揣在心口,有体温暖着。
他知道,自己不配吃这枚鸡蛋,而那上面散发出的热量,更是让心口针扎一样疼,扔掉?一万个舍不得。
他已记不清楚,多少年没见过百姓劳军的场面了,北元的千户官职,或许会收到溜须小人的马屁,或许撒下大把银钱,可以在妓院感受几分虚情假意的逢迎,但老百姓会在背后戳着你的脊梁骨,鄙夷的目光如芒刺在背,那唾沫星子,能让你从头到脚洗个澡!
三年、四年,还是五年?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这样滚烫的人心,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了……
新附军的队伍里,一名最顽劣最滑头,平素心如铁石的老兵油子,忽然就跪地上号啕大哭,声音就像受伤的野兽:“啊……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家在蕲州,全家都被鞑子杀绝了,可那年在池州,我竟然投了鞑子……”
哦,想起来了!李世贵回忆起来了,四年前,奉命驻扎池州,那时候,自己还是大宋朝堂堂正正的统制官,率军进驻池州的时候,百姓们就是这般,舞着红绸子,敲着欢快的锣鼓,杀了下蛋的老母鸡炖了鸡汤,拿出度荒的余粮蒸了干饭,淮南芜湖有名的红心咸鸭蛋、梅菜、香豆干,塞得你怀里满满的,两只手都拿不下,成串的小鱼干、湖虾干还往你脖子上挂……那时候,自己从来没有觉得这一幕的可贵,似乎官爵、银钱,比老百姓的一点吃食更珍贵,更值得追求。
错了,大错特错!
接到驻节安庆吕大帅开城投降的命令,还以为是顺应天命,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改朝换代,甚至满心希望投靠新君博取功名。所以,李世贵投降鞑虏,打开了池州城门。
错了,大错特错!
鞑子进城后的烧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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