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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宪名臣传-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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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还有另一次契机……赵恪心中暗道,但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番事情:“存戟固然不错,但,皇叔,二十年了,六郎还能信他么?六郎至今想不透,当年皇叔回京后,李青云凭什么守住西北?到了今天,他几乎割据成王,皇叔……”,赵恪迟疑,心中则还有更深的疑虑在盘旋,西北他固然无法衷心相信,那眼前的皇叔,他虽然暗中襄助多年,他难道就值得完全信任么?
赵怡听了岂能不明白赵恪的一番心思!当初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初初机锋,又处处掩藏?身处帝王高位,必患一种病——疑心病。但他能说什么?二十年了,眼前这年轻的帝王会轻易相信那中间海水不能斗量的深情么?自己沉淀二十年、参悟二十年才深信不疑的,他也会理解和相信么?不!不能冲动,此时还不是时机,否则弄巧成拙,二十年的艰苦卓绝就会功亏一篑!
“皇上,这中间有一番大曲折,知之者寥寥。但恕臣此刻尚不能说,一者臣当年回京后,消息断绝,许多事情不能知之详尽;二者,前尘往事,此刻尚不宜言明,否则株连广泛,又是一次弥天大祸。皇上垂怜,臣也有拼了性命也要保护的人。只是臣敢说一句,皇上登基御宇,如此胸襟,如此韬略,正是臣衷心期盼的,臣只有一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赵怡说得郑重,却半点口风都不透。
赵恪听得清楚明白,有一番大曲折!能让皇叔如此守口如瓶,用心维护的,究竟是什么?
但赵恪没有继续问,既然赵怡已经言明,拼了性命也要护着,那么,臣不惧死,君奈何以死惧之。赵恪只轻松说了两句闲话,请赵怡多往宫中走动,便亲自把赵怡送了出来。
才回到正殿,又看见江蕴月同赵恺在一处,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一旁还有另几名宗室子弟,围着文采瀛正热烈讨论,其中就有赵愉。
赵恪款款一笑:“皇叔想必也可以宽宽心,阿恺真是有出息的,打磨打磨,定能成大器。江御史……”,不知为什么赵恪一提起江蕴月,心里就总想调侃他:“蕴月人也聪明,那惫懒,在御史台里也是恰到好处。”
赵怡笑笑:“他们都是皇上的臣子,皇上千万不要顾忌臣,该打该骂,皇上只管打骂。”
说着就走到了赵恺和蕴月身边,两人都站了起来,又都听见赵怡这句话,脸上都讪讪的。
赵恪呵呵一笑,大手往江蕴月的小身板上一拍:“都快娶媳妇的人了,真要动了板子,倒叫人的脸面往哪里搁?别人朕不知道,这江小爷家的小媳妇,可是枚小辣椒,辣手辣嘴的,要紧着呢!”
又关他江蕴月什么事哇?同时两兄弟在这儿,皇帝说谁不好,偏偏回回都挑他来揉捏!江蕴月垮着嘴,接不上话。
一旁赵恺撇撇嘴:“有人天生长了副讨打模样,讨个姑娘都讨了个长了一副‘我要欺负你’的脸蛋的,那有什么法子。”
呃~姥姥的,人人都欺负他!江蕴月忍不住在皇帝跟前翻白眼:“世子武功不见长,倒是嘴上的功夫见长啊!难道是光说不练?”
“好啦!往日在爹爹跟前没规没距的也罢了,在陛下跟前也斗嘴,我看你们是什么都没长,就长了豆腐渣子的脑袋!”,赵怡哭笑不得,两个臭小子天生八字不对,凑在一处没法消停,幼稚的想让他动手打人。
赵恪哈哈一笑,不以为意,看见赵愉丢开文采瀛闪在一旁,又亲切拉了他:“你是阿愉,朕记得你白打好得很,有空了多和皇叔进宫看看皇祖母。”
赵愉红了脸,却有些雀跃的答应了,又看着自己的父王。赵怡轻轻笑开,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觉得这孩子也腼腆的太过。
一旁的文采瀛冷眼观看,心里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语敲双机
承熙四年的新春;年节礼仪重大;虽然皇帝太皇太后体谅赵婕妤身怀六甲,但赵婕妤还是不能事事避免。作为赵婕妤的贴身宫女,阿繁自然也就加倍忙碌。直到了举国欢庆的元宵灯节,阿繁也不过是伺候了皇帝与众嫔妃的会饮;又服侍了身重的赵婕妤安歇了;细细交代过赵婕妤的守夜宫人;才匆匆吃了两口汤团,紧接着又回到起居舍。
“宁熙六年六月初八;上结便不通,或里急后重,或泄溏便。太医院王医正奉旨诊疗;曰‘舌苔滑腻,脉沉且滑,肠间沥沥有水声。主大肠饮结证,取甘遂三枚,半夏十二枚,芍药五枚,甘草炙一枚,水一升煮取半升,顿服。’”
阿繁半倚在衾枕上,就着烛火轻轻把这一段先帝起居注念了起来,念毕,又看着烛火愣了好一会,复又惊醒起来,便觉得眼睛涩得很。阿繁扭了扭脖子,又环顾一周,看见四处黑麻麻的,唯独自己躺着的那一张小炕一床锦被触手可及的柔软温暖。
阿繁轻笑,皇帝算也没有亏待她,起居舍里任她出入留宿,小炕日夜都烧的极暖,方便她一有时间就窝在这里。只是那日宫宴见了蕴月,第二日就有一名小内侍送了这一床锦被来,想也是小贼花的心思。
一想到这儿,阿繁心里又泛起些许甜意来,只是展眼望去,舍中那一排排的架子,阿繁不由得又有些发愁!字里行间觅幽深,偏是马虎不得,总要一字一句的咬,还有那么多,何日才见得天日……
阿繁甩甩头,又埋首书中。
“甘遂甘草……倒也犯了十八反,甘遂半夏汤……这位王医正,果真是艺高人胆大!”,阿繁对着手中的那本起居注,不禁呢喃。
用药有十八反、十九畏,早年学习医术,阿娘就曾让她反复背诵,以为用药之大禁忌。后来等她渐渐入了门道,她阿娘才慢慢告诉她,虽说有十八反,但杏林之内也不乏那些艺高胆大之人,敢用药性相反之药物,取以毒攻毒之意,对一些病症,倒也有些奇用。这位王医正,敢在皇帝身上用这等猛药,实实区别与寻常太医那无功无过的保命药方。
阿繁抿抿嘴,继续翻看那起居注,果不其然,到了十三日,皇帝下旨嘉奖了王医正,可见当时这医正用的药还是大有效用的。这甘遂反甘草,固然是道理,却于此处同处一方而达于妙用,真真高明!
阿繁心里百转千回的寻思了一番,又细细的推敲了一番皇帝那大肠饮结证,隐隐心中有些底,才舒了一口气躺在衾枕上。
夜深人静,阿繁一趟下来便觉得睡眼惺忪起来,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烛火闪动,阿繁便看见那一溜溜的檀木架间,缓缓浮来一盏剔透的琉璃宫灯,上面缀着精致的璎珞,浮光掠影,尽是华美……
阿繁嘴角一扬,陷于梦中。那一年,东街上,她穿了件喜庆的水红色袍子,繁华里穿行,嬉闹无忧,终因一盏兰草走马灯,结识了公子,又重逢了小贼,那时的光影,可不就如那梦里一片的琉璃光?果然阿娘说的,缘分,便是隔了蓬山万重,也是缘分。她与小贼,竟是这样的就结识了,如改日迎华哥哥问起了,倒该如何说起……
赵恪轻轻把那盏琉璃灯放在炕桌上,琉璃灯的七彩光彩便在阿繁脸上流转,宛如色彩斑斓的一场梦。
阿繁脸庞灵秀,赵恪看住了,不觉间卸了面具,嘴角抿住了,带着一缕伤痕。
许久,赵恪轻轻叹了口气,俯□阿繁拿开了那卷起居注,又掖了掖被角,复才转身坐在炕沿,心不在焉的翻动着那起居注。
偌大的起居舍,此刻也不过一些细微的翻书声。
但阿繁却忽的惊醒,睡眼朦胧的坐了起来,眼睛瞪得老大,里面全是茫然。
赵恪笑着摇头,伸手用书敲了敲阿繁:“楞什么呢?傻丫头!”
阿繁揉了揉眼睛,又伸手理了理头发,又掀开锦被,下炕饮了茶才笑嘻嘻的对赵恪说:“公子又无声无息的,可吓着阿繁了!”
“哼!”,赵恪笑哼了一句,漫不经心道:“你倒警觉的很,我分明看你睡过去了,不过略翻了翻书,你就醒了。赵婕妤的胎倒是安得好,看来你来这儿也有些收获。”
阿繁笑笑,径自在炕桌边坐下,伸手捋着琉璃灯的璎珞玩:“公子,这是琉璃灯?可真好看!”
“记得去年在东街,你还与我抢兰草走马灯,”赵恪温文的笑着:“哪来的野丫头!”
阿繁撇撇嘴,没答话,只左右端详着那琉璃灯。那琉璃灯形制倒是简单,不过是斗角重檐的模样,但却胜在简单,越发衬的那七彩琉璃颜色好。阿繁越看,心里便越喜欢,嘴角也翘了起来。
赵恪看阿繁玩得高兴,心里边泛滥了些宠溺的情绪:“今日元宵,反倒拘了你,你是个大方的,不理论,江蕴月那小子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的不是。罢了,你见不着外边的,只赏你个琉璃的看看吧。”
阿繁听了欢喜,连忙下了地,好好的行了一礼:“多谢公子!这灯真好看!”
“你喜欢就好。”
一句话语如春江之水,溶溶若若,阿繁听了不禁抬头,却撞着了赵恪有些宠溺意味的眼光:“公子……”
公子……一开始她便直唤她公子,慧黠似她这般,想必早已洞悉他的身份,无礼至此,却也给了他无拘无束的身份。有时候他羡慕江小爷,日日上战场,到底回家了,也放下了。可他……宠幸哪个女人,心里还得有杆尺子量着。
但,帝王本不该有些惜春伤秋,她再好,他在她这处再自在,他也只能看着。臣子妻,不可戏,不仅是体统,还是……江小爷还有用!
赵恪心里拎得清,但看着阿繁形容娇俏,嘴巴上还是有些儿孟浪:“阿繁你就真如此中意江小爷?莫若留在这宫里,长久的陪着公子我?别的不敢说,单比着江小爷那股扭捏劲,公子也不会不解风情至此,让你委屈至此。”
咋一闻言,阿繁俏脸便飞了一抹红晕,瞪着眼睛一跺脚:“公子又打趣阿繁!仔细阿爽听了打翻醋缸!公子可不是知道阿爽一心一意、实心实意的只看着公子呢?”
赵恪呵呵乐开,身子便往后一压,倚在锦被之上:“打趣你?平日里你的小把戏还少么?你只说说前日赵婕妤在太皇太后哪里讨了赏,是什么心肝?”
阿繁咬了咬嘴唇,葡萄似的眼睛似嗔还怨,声音却是婉转:“太皇太后心疼娘娘,省了娘娘的请安问好,连对皇后的礼数一并都免了,也不过是郑重公子的后嗣罢了,哪里又是什么小把戏。”
“呵呵!”赵恪轻笑开来,心里清楚,阿繁和他皇祖母都暗里维护赵爽,省了些与皇后的接触,也就避免些无谓的冲突,也是为赵爽的母子稳固。“看着阿爽样子还不错,阿繁,你用心了。”
“娘娘腹中胎儿三月有余,已是成形,日后只要细心些饮食,保持着心情开朗,诞位粉雕玉琢的小皇子小公主,也不过是时日罢了。”
赵恪听了笑而不语,眼光流连在阿繁身上,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揭了灯盖,又转身寻了根略长的蜡烛,换了那即将燃尽的。她轻手轻脚的,一会又哼着些小调,似乎没一刻消停。她穿了身竹青色的宫装,露出的颈项想是有些冷,不复往日细腻,似有些鸡皮;再看她那张脸,眼睛老大,又轻轻呵着白气。赵恪一笑,隔着炕桌伸手扶着阿繁的颈项,渥了一会子,又摸了摸阿繁的衣襟:“想是你衣裳不够?怎么看着畏畏缩缩的?倒是我疏忽了。”
阿繁抬头看了看赵恪,只嫣然一笑的拉开了赵恪的手:“京城冬日真冷,比往日我在山间还冷。不过平日阿繁所到之处都暖着呢,何况宫里宫人人人也都这么穿着,公子有心给阿繁添些,阿繁也领情,但只怕犯了忌讳。”
赵恪听了这话更认定阿繁也是个有心人,凡事也知道为人着想,可惜……但凡她的来历从容些,他未必就抱残守缺的认定一个道理。只是,她又是什么来历?“你往日说你住在山间,人人便都以为你是个野丫头。可连皇叔也能容着你!我那位皇叔,真是皇祖母说的,是个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的人!可知你总有些见识。你倒说说你阿爹阿娘是些什么人物,养出你这么个没天没日的丫头?”
阿繁眼眸一转,便娇嗔道:“公子只知这偌大的皇城天下归心,便以为天下的风流就都在这儿了。可嵇康龙章凤姿,尚不及孙登长啸,鸾凤出谷。可知天地灵气,集于四合。阿繁山里的人,就不能有些见识?我阿爹阿娘……”阿繁眉梢一弯,语气便挂了起来:“自然是些人物。”
赵恪内心一动,仍面不改色的:“瞧你得意的样!什么人物早晚不得出来?日后你总还要出阁呢。”
“呸!”,阿繁低声啐了一口,仍低了头,看着无尽的娇羞。
赵恪喉咙里溢出笑来:“你还会害羞?我看你胆子大的包天,今日往日的这些事情,我该说你无知者无畏?”
“……”阿繁嫣红着脸蛋,抬头甜甜一笑:“公子送了琉璃灯来,又坐这儿说了半夜的话,又对阿繁说无知者无畏。倘或阿繁日后知了那么一星半点,生了畏惧,公子却说说,可还会记得今夜这一句‘无知者无畏’的情意?若记得,阿繁也不畏什么?”
赵恪一行听一行深叹,好个玲珑丫头!都长得什么心肝?她也知“伴君如伴虎”,偏语带双机,一敲敲在这情绵绵寒夜软语,再敲敲在那意深深帝王权术,有情也有节。
赵恪轻轻一笑:“无知者,凭心意而行罢了,若见赤子之心,又有何可畏?”
阿繁会意淡了笑意,显了悠然阔朗:“这是自然。”
阿繁讨人情,赵恪应人情;阿繁射疑心,赵恪一番敲打。两人点到即止,只又款款说了些话,赵恪便转了出来。
一直候在起居舍外的得喜看见赵恪,立即迎了上来:“陛下!方才椒淑宫皇后娘娘的内侍曾遣人给您送了醒酒汤。”
赵恪略略点点头,又说:“这等事情,你还特意的回?”
“是!小的看那名内侍眼生得很……”
赵恪脚步一顿,暗夜里嘴角一抹了然淡笑:“罢了,皇后用得贴心,朕又何妨。你用心些便是。”
“是!”
“这些日子那小丫头有什么动向?”
“阿繁姑娘待婕妤娘娘是极用心的,一应饮食汤药,乃至穿衣打扮,均由其经手。起居舍……小的也不曾见其抄录,但极耗心力,每到三更后才歇下。”
“……”
赵恪没有答话,走了好一段路,才吩咐道:“你吩咐照看她的饮食,仔细些。”
“是。”
未几御驾回宫安寝,而此时,椒淑宫却燃着烛火。
文采之散着头发,穿着精良中衣,倚在床榻上听乔翘回话。
“娘娘,遣去的小杏子未曾见到陛下。”
“嗯”,文采之媚眼如丝,伸着葱似的一双手细细看着。
乔翘见状连忙上前去跪在脚踏上,捧过文采之的手,发现左手末指的指甲分了些许毛刺,忙忙的又取过小锉刀细细修了,才压着声音回话:“陛下造的那盏琉璃灯,竟也不知落在哪处,婕妤娘娘宫里也不曾得。”
文采之听闻一声冷笑:“她若得了,本宫岂有不知之理?”
“娘娘说的是!”乔翘轻轻笑开:“婕妤娘娘那脾气也不瞒什么,只是眼下她宫里也成了铁门栓,泼水不进。”
“哼!”,文采之又是一声冷笑:“不知道的人倒会说本宫如日中天,知道的人,谁不知道这宫里众星捧月的究竟是谁。她那里便是铁门栓,本宫又岂会不知陛下如何优待她?她本就是没心没肺之人!难道你费了这半天的功夫竟一无所知那琉璃灯的下落?”
“乔翘无能!”,乔翘红着脸惭愧道:“但有个奇怪的地方,乔翘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说!”
“今夜元宵宴,我见那阿繁姑娘清减了不少,便随口问了句,她倒是说得圆通,但赵婕妤身旁另一位宫人,名唤招珠的,听闻了也撇嘴的。后来我拐着弯问了几句,才知道这招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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